┏━━━━━━━━━━━━━━━━━━━━┓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谈笑之间破大案》作者: 吴乐府 文案 破案历来都是警方,或者小说家所塑造的半人半神的超级私家侦探的事情。 下面要讲述的故事,却是一群普普通通的小人物,在谈笑之间, 揭开了一桩令一百多名警察耗时半年多仍束手无策,头疼不已的连环凶案。 变态心理测试(并答案) 更新时间2012-12-10 12:22:37 字数:4792  这些测试题据说是美国FBI用来测试嫌疑人的杀人动机所用的,回答这些题需要有高乎常人几倍的EQ(不是IQ),回答对的题数越多,心里的犯罪几率就越大,换句话说也就是心理变态程度越大,还可以说你的EQ越高。不过看过题之后会有一种心里毛毛的感觉,我现在就觉得毛毛的....其实这些题没有正确答案,只有标准答案。如果你所答的题有超过三道以上都接近标准答案的话,最好快去看心理医生...希望大家所想的答案不是标准答案....   1、企鹅肉   问:一个男科学家回忆说:他和他的妻子去南极考察,但是他中途中了雪盲,什么都看不到。所以他们在南极游荡,最后只能生吃企鹅来维持生命。但是他妻子最后还是没有挺住,最后死了。他一个人继续走了一天,最后被救了回去。第二天他特意去企鹅店吃企鹅,但是回来后竟然自杀了。为什么?   (男科学家其实是吃了他朋友的肉才维持了生命,当他去吃真企鹅肉的时候发现了事实(企鹅肉和自己曾吃过的不一样,所以他自杀了)   2、跳火车   问:一个人坐火车去临镇看病,看完之后病全好了。回来的路上火车经过一个隧道,这个人就跳车自杀了。为什么?   (这个人由于随火车进入了隧道一片漆黑,他以为自己刚刚治好的失明又复发了,受不了这个突然打击就自杀了)   3、水草   问:有个男孩跟他女友去河边散步。突然他的女友掉进河里了,那个男孩就急忙跳到水里去找,可没找到他的女友,他伤心的离开了这里。过了几年后,他故地重游,这时看到有个老人在钓鱼,可那老人钓上来的鱼身上没有水草,他就问那老人为什么鱼身上没有沾到一点水草,那老人说:这河从没有长过水草。说到这时,那男孩突然跳到水里自杀了。为什么?   (当男孩知道这个河没有水藻的时候,他才知道当初缠住自己脚又被自己踢开的“水藻”其实是他女朋友的头发,由于自责而自杀..)   4、半根火柴   问:有一个人在沙漠中,头朝下死了,身边散落著几个行李箱子,而这个人手里紧抓著半个火柴。推理这个人是怎么死的   (这个人是由于和朋友做热气球履行经过沙漠,由于燃料不够要求必须减重,扔了行李箱之类的还不够,还要减重,于是就拿火柴抽签有整根的和半根的,谁抽到半根的就跳下去,主人公十分不幸中标了....)   5、夜半敲门   问:一个人住在山顶的小屋里,半夜听见有敲门的,他打开门却没有人,于是去睡了。等了一会又有敲门声,去开门,还是没人,如是者几次。第二天,有人在山脚下发现死尸一具,警察来把山顶的那人带走了。为什么?   (因为那个人的家建在山顶,而且门又是向外开的,而那个不幸的落难者每次爬到门口敲门呼救,屋主人一开门那个人自然就被门撞了下去,所以主人看不到求救者...周而复始,那个落难者摔死了)   6、葬礼的故事   问:有母女三人,母亲死了,姐妹俩去参加葬礼。妹妹在葬礼上遇见了一个很帅的男子,并对他一见钟情。会到家后,妹妹把姐姐杀了。为什么?   (妹妹把姐姐杀了是以为又能再举办一次葬礼,然后就又能见到那个帅哥了...)   7、满地木屑   问:马戏团里有两个侏儒,瞎子侏儒比另一个侏儒矮。马戏团只需要一个侏儒,马戏团的侏儒当然是越矮越好了。两个侏儒决定比谁的个子矮,个子高的就去自杀。可是,在约定比个子的前一天,瞎子侏儒,也就是那个矮的侏儒已经在家里自杀死了。在他的家里只发现木头做的家具和满地的木屑。他为什么自杀?   (那个不瞎的侏儒偷偷去了瞎子侏儒的家用锯把瞎子侏儒家里的家具都锯掉了一截。瞎子侏儒因为瞎不知道情况,因为他都要靠身体接触那些家具,当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家具都变矮了,就以为自己长高了,所以就自杀了....)   8、牛吃草   问:有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的房子和邻居夫妇的房子中间隔着一片草坪。有一天深夜,男人被隔壁的吵架声吵醒,之后他又听到了摔东西声、砍斧子声和牛吃草的声音,过了一会,他又听到了有人撞他家门的声音,但他都没有理会,又睡了过去。第二天,他发现隔壁的女主人惨死在他家门口。推理其过程。   (那对邻居夫妇在吵架(吵架声),然后妻子开始摔东西(摔东西声),丈夫气急拿起斧子砍了妻子的双臂,收不了手便接着砍了妻子的双腿,割了她的舌头(砍斧子声)。丈夫本想第二天再处理尸体,但不想妻子竟没有死去。而妻子就趁丈夫回房休息时向住在隔壁的男人求救,不过由于失去了双腿双臂与舌头,妻子只能咬着草坪的草慢慢挪动身体爬过去(牛吃草声)。爬到了门口,妻子用头撞男人家的大门(撞门声)求救,最后因失血过多而死……)   9、无故的自杀   问:一个下雨的夜晚.一个男子驾着车在自己车里听广播.这时广播里正在播出.由于当晚风强雨大.一架飞机失事的消息.这名男子正在认真听的时候,突然远处一阵雷声加闪电.广播由于干扰,停暂了几秒.就在广播快要恢复正常的时候,这名男子突然跳车自杀了.为什么?   (这名男子是广播台的新闻主播,他精心策划了一场杀人案,他把他妻子杀了。他利用事先录好的带子,在他主播的时候放,而同时,他回去杀了他妻子然后开车回来,在车上听的就是他事先录好的。但是,广播受到干扰,暂停了几秒,而他的录音却没有因此而暂停,从而使他的不在场证据立刻化为乌有,所以,他跳车自杀了)   10、失事的飞机   一名大厦管理人员.当天晚上由于疏忽把大厦楼顶的探照灯熄灭了.第二天.他看到报子上报道说,昨晚一架飞机撞楼失事.被撞到的楼正好是他所在的公司大楼.当他看到这则新闻后,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大厦顶楼,随后就跳楼死了.为什么?   (他是为了到顶楼去打开探照灯,以逃避责任。但是大楼已经被飞机撞过了,他上到楼顶的同时楼塌了)   11、过山车   有一对恋人去乐园玩,女孩想玩过山车,可男孩有点怕没敢玩,女孩玩了一次后,还想玩,这次她强拉着男孩和她一起玩,结果只有她一个人下来了,为什么?   (是因为女的个子比较矮,男的个子比较高。在第二次过山车的时候钢丝把男孩的头割下来了,而钢丝是第一次玩的时候女孩装在隧道里的)   12、睡美人   从前,有一个被巫师施了魔咒的美丽公主,被关在城堡里长眠不醒。据说只有王子的深情一吻能吻醒公主。后来,一位很帅的王子攻占了城堡救出了公主。可是,他吻醒了公主后就被公主给杀了,为什么?   (睡美人已经老了王子却这么年轻,怕他变心)   13、两个军官   某次战争中杀人无数的两个军官,被困在了荒野里。他们孤苦无住,被恐惧和绝望快逼疯了,偏偏其中一位没熬的过去,先死了。另一位更加陷入绝望中,他将自己的战友埋了后,精神已经接近崩溃。更可怕的是:第二天的早上,当他醒来时,发现,死去的战友竟然正坐在他的身旁,用同样绝望的眼睛盯着他,请问怎么回事?   (活着的军官由于精神恍惚而患了梦游症,晚上梦游时把同伴尸体挖了出来,结果自己吓了一跳)   14、滴水声   有个女孩的父母都出差了,她晚上一个人睡觉,陪伴她的只有一只爱犬。半夜,她突然听到天花板传来滴水声。为了不害怕,她把手伸到床边,让爱犬舔了舔自己的手,这才又安心的睡了。第二天清晨,女孩看到了爱犬的尸体吊在天花板上,据分析是在半夜被杀的,可那时爱犬不是还在吗?请问怎么回事。   (滴水声是狗的血滴下来的声音,女孩的手是杀狗的凶手舔的)   15、足球   一个男孩酷爱足球。有一天,他决定去商店买个新的。商店的老板娘把店里最后一个足球卖给了他。他高兴的玩了一个下午。到了晚上,这个男孩回到家打开电视,当他看到一则新闻后立刻吓得一身冷汗。为什么?   (女老板是杀人犯,新闻说商店老板被杀,头不见了)   16、果汁   一个女人独居了很长时间。一天,她的一位朋友来她家玩,两人一直聊天聊到很晚。到了晚上11点,那位朋友在床底下拿东西时,突然说要女主人陪她去外面买果汁,那时候商店已经关门,可是客人仍然坚持要去,说有一种果汁她必须喝到。为什么?   (客人拉着女主人跑出一段距离后,告诉女主人:你床下有个人拿着菜刀想杀你。客人拉她出去买果汁是为了救她)   17、衣服   一个刚退伍的老兵,一天夜裏起床上厕所时,发现老伴没有睡在身边,枕头掉在木头地板上,然后很疑惑的他走进厕所发现了马桶上有一件很小的绿色衣服,当场就被吓死了,请问为什麽?关键词提示:老兵   枕头绿色衣服(不是其他颜色)   (老兵其实有梦游症,在他服役期间他由于梦游用枕头把他的战友砸死,他清醒过来后,就把他的战友的尸体用军刀肢解后扔进厕所里冲走.处理完尸体后只剩下战友的绿色军装)那天晚上老伴一边上厕所一边帮她们的儿子织绿色的小军装(应该有儿子了吧^Q^)结果把衣服忘在了厕所里。老兵下床没看见老伴是因为她老伴知道他老公有梦游症所以独自一个人在沙发上睡觉,而老兵误以为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老婆和儿子所以被自己的令人发指的恐怖行径吓死了   18、七点十二分   一名男子很惧怕坐飞机,但是由于工作的关系不得不乘坐飞机在各国间出差往来。他每次都对于时差现象特别不适应,有一次他来到了一个跨洲的国家后,下飞机后看了一下手表,显示的是早上七点十二分,他随后就哭著自杀了,请问为什麽?关键词提示:跨洲的国家七点十二分      19、钥匙   一名保险推销员下班后去超市买过圣诞节送给女友的礼品,他最终买的是一个刻有月亮图案的纯银挂件。出超市后,他看见一个小姑娘在路边哭泣,就过去看怎麽回事,突然发现那个小姑娘胸前有一串钥匙。第二天,警方发现小姑娘全身赤裸地死在街边,试分析原因。关键词提示:保险推销员   全身赤裸   (保险推销员想让女孩的父母跟他办保险.于是他杀了女孩,之所以要让她全身赤裸是因为想让所有人知道女孩是他杀,而不是意外,凶手取走了她身上所有的东西,当然也包括钥匙.那么女孩的父母就会知道钥匙落入凶手之手,排除意外丢失的可能,就会很恐惧,因为凶手很可能利用钥匙潜入他们家,保险员此时就可以说服他们买保险)   20、半张相片   女孩和男孩恋爱很久,当初是男孩先追求的女孩。女孩过生日了,男孩送给她一个八音盒,虽然是旧的,但女孩十分高兴。不久后有一天,女孩不小心把八音盒摔坏了,发现裏面夹这一张只剩半截的旧相片,上面很模糊地象是一条狗的影像,女孩马上吓死了,请问为什麽?关键词提示:旧的八音盒半张相片一条狗的影像。   (小女孩原来有一个爱犬,爱犬死后,小女孩把心爱的八音盒和她和爱犬的合影照片一起埋了起来,因为把自己的照片埋起来不吉利,就剪成了一半。狗托生后就为了要回另一半照片才主动追小女孩的。因为没人知道这件事,只有一种可能是狗托生,就吓死了)   21、混血儿   有一个孩子,他的父亲是名英国医生,他的母亲是一名日本的英语教师,他从小就因为自己是混血儿而倍感自豪。有一天他翻开母亲上课准备的讲义,发现裏面有一张很久前的便条纸,上面画了一面英国国旗,他立刻回家刺杀了父亲,请问为什麽?关键词提示:医生英语教师国旗没涂颜色   (儿子看到无色的国旗,以为是母亲在红十字上打了个叉,以为母亲怨恨红十字,想到父亲是医生,以前有可能是军医,又参加过二战,自己混血儿的身份是母亲被QJ得来的,一直以混血儿为傲的必然会失去理智)   22、MSN头象   一名有前科的男子刚从警局回家,他由于某件杀人事件而三不五时地被召唤去警局盘问,但由于证据不足被释放了。回家后他和往常一样打开了MSN聊天,忽然发现一名网友的头象是一件肮脏的黑色西装,他马上冲出去,到街上买了一件相同规格,但是颜色为白色的西装。试分析原因。关键词提示:肮脏的黑色西装   白色的西装   (那件西装可能就是案犯作案时穿的衣服,原来是白色,由于染了大量的血时间长变成了黑色,那个人看到后马上去重买了件,以防警察问起为什么原来的衣服没有了)   23、可乐的味道   一个在运动中骨折的患者(女性)康复出院了,家裏庆祝并大摆宴席。喝饮料的时候,患者的哥哥说今天的可乐怎麽味道有点怪,然后患者的父亲和母亲也喝了纷纷表示可乐味道的确不对。但患者喝后坚称味道正常。患者死于当天晚上洗澡的澡盆裏。为什麽?关键词提示:女性   晚上澡盆   (患者应该是在可乐裏多加了酸性物质,比如醋之类的,增加了碳酸的溶解度,晚上洗澡水热体内过多二氧化碳使得患者窒息而死。还有一种解法就是说碳酸和治疗骨折的药在热水中起了化学反应)    苍蝇的生活习性及其繁殖周期 更新时间2012-12-18 1:22:13 字数:1982  132个科12万余种,其中蝇类就有64个科3万4千余种。主要蝇种是家蝇(右图)、市蝇、丝光绿蝇、大头金蝇。苍蝇具有一次交配   可终身产卵的生理特点,一只雌蝇一生可产卵5-6次,每次产卵数约100-150粒,最多可达300粒左右。一年内可繁殖10-12代。   一、【生活史】在生物学上,苍蝇属于典型的“完全变态昆虫”。它的一生要经过卵、幼虫   (蛆)、蛹、成虫四个时期,各个时期的形态完全不同。分述如下:   1、卵:卵乳白色,呈香蕉形或椭圆形,长约1毫米。卵壳背面有两条嵴,嵴间的膜最薄,孵化时幼虫即从此处钻出。卵期的发育时间为8~24小时,与环境温度、湿度有关,卵在13℃以下不发育,低于8℃或高于42℃则死亡。在下列范围内,卵的孵化时间随着温度的升高而缩短:22℃时,20小时;25℃时,需16~18小时;28℃时,需14个小时;35℃时,仅需8~10小时。生长基质的湿度也对卵的孵化率有影响:相对湿度为75%~80%时,孵化率最高;低于65%或高于85%时,孵化率明显降低。2、幼虫:苍蝇的幼虫俗称蝇蛆,有三个龄期:1龄幼虫体长1~3毫米,仅有后气门。蜕皮后变为2龄,长3~5毫米,有前气门,后气门有2裂。再次蜕皮即为3龄,长5~13毫米,后气门3裂。蝇蛆体色,1~3龄由透明、乳白色变为乳黄色,直至成熟、化蛹。3龄幼虫呈长圆锥形,前端尖细,后端呈切截状,无眼、无足。蝇蛆的生活特性是喜欢钻孔,畏惧强光,终日隐居于孳生物的避光黑暗处。它具有多食性,形形色色的腐败发酵有机物,都是它的美味佳肴。幼虫期是苍蝇一生中关键时期,其生长发育的好坏,直接关系到种蝇的个体大小和繁殖效率。   影响苍蝇寿命的因素有温度、湿度、食物和水。温度25℃~33℃、空气湿度60%~70最佳。   雌蝇要比雄蝇活得长,其寿命为30~60天;在实验室条件下,可长达112天。在低温的越冬条件下,苍蝇可生活半年之久。   苍蝇的活动受温度影响很大。它在4~7℃时仅能爬行,10~15℃时可以飞翔,20℃以上才能摄食、交配、产卵,30~35℃时尤其活跃,35~40℃因过热而停止活动,45~47℃时致死。   苍蝇善于飞翔。飞行速度可达每小时6~8千米,最高每昼夜飞行8~18千米。但平常多在孳生地半径100~200米范围内活动,大都不超过1~2千米。   苍蝇的越冬方式颇为复杂。既能以蛹态越冬,也能以蝇蛆、成虫方式越冬。在北方寒带、温带地区,自然界看不到活动态的家蝇,但在人工取暖的室内仍有成蝇活动,蔬菜大棚温室往往成为翌年春暖时苍蝇大量孳生的发源地。在江南和部分华北地区,冬季平均温度在0℃以下,苍蝇能够巧妙地以蛹态越冬,少数地区也能发现蛰伏的雌蝇的被畜禽粪覆盖的蝇蛆。在华南亚热带地区,平均气温在5℃以上,苍蝇不存在休眠状态,可以继续孳生繁殖。   ⑷交配与繁殖   在适宜温度下,雄性家蝇羽化后18~24小时、雌性家蝇羽化后30小时即可性成熟而交配。交配时间一般在清晨的5:00~7:00。灵敏的嗅觉、性外激素和视觉,均是促进雌雄蝇交配的重要因素。一对正在交配的家蝇,可以久驻一处,一同爬行,双飞翔,有效交配时间长达1小时。绝大多数家蝇终生只交配一次。雄蝇的**可以长久贮存于雌蝇的受精囊中,刺激产卵,并持续2~3周使蝇卵不断受精,而不必与另一只雄蝇交配。这在其他昆虫中是罕见的。这正是苍蝇繁殖力旺盛的重要原因。   产卵的高峰期在每天的17:00~19:00。雌蝇的产卵前期(即从羽化至首次产卵的时间)长短,与环境温度密切相关:在15℃时平均为9天,在35℃时仅需1.8天,在15℃以下时不能产卵。交配后的雌蝇常爬入人畜粪便等孳生缝隙中,伸出产卵管在孳生物深处产卵,以利卵粒得到充分保护。   苍蝇具有惊人的繁殖力。据观察,实验室中的家蝇每批产卵100粒左右,1只雌蝇终能产卵10—20批,总产卵量达600—1000粒。在自然界,每只雌蝇一生也能产卵4~6批,每批间隔3~4天,每批产卵量约100粒,终生产卵量为400~600粒。即使在华北地区,家蝇一年也能繁殖10~12代,按照最保守的估计,每只雌蝇能产生200个后代,则100只雌蝇只需经过10个世代,繁殖的总蝇数将达到2万亿亿个!   苍蝇最适宜的温度是27℃~30℃。8~12℃时苍蝇可以活动,但不能交配,也不能站立在食物上,只能落在天花板和墙上,不爱动,在零下5℃时,3~5天死亡。蝇幼虫要求温度比成虫高,其发育最快的最适宜温度为35℃,零下1~2℃停止活动,零下5~6℃死亡,当温度过高45~55℃时其增加速度比正常温度时减少一半。苍蝇幼虫要求食料温度30~35℃为宜。湿度方面,成虫要求室内湿度55%~60%,湿度过大时,蝇腿及身体易湿而妨碍活动。幼虫生长期需要的湿度65%~70%。苍蝇喜欢在亮的地方活动,亮度越大其活动量越大。人工养殖苍蝇在房间中要有灯光装置,每天光照10小时以上。    谁制造了连环凶案 更新时间2012-12-21 9:38:03 字数:7208  一个可疑的DNA   美国洛杉矶警察局凶杀司悬案组的侦探将前往洛杉矶县地区检察官办公室,调查一起涉及洛杉矶市历史上罕见的、跨案多年、臭名昭著的连环杀人案。经过持续一年、错综复杂的调查,并通过大量的DNA技术测试,37岁的切斯特·迪威·特纳最后被确定与多年的系列谋杀案紧密相关。   经过加利福尼亚州的“联合DNA指数系统”的数据库筛查,特纳与1987~1998年之间在洛杉矶市发生的13起谋杀案有关。在这些连环杀人案中,其中有11起谋杀案发生在菲格罗亚街盖奇大道和第108街之间的街道边的4个街区;其他的两起谋杀案发生在这些街区以外的洛杉矶市区;其中还有一起发生在菲格罗亚街的四个街区内。   经过漫长的调查,特纳终于在1998年2月3日被抓捕归案。   1998年2月3日早上7点,一名保安在西6街630号的一个空置的商业区巡逻时,他发现了这起系列谋杀案的最重要的受害者——38岁的保拉·万斯。万斯被发现时,半裸露着身体。警方接到报案后,很快赶到了现场,经过勘查,警方确定万斯在死前遭受了性侵犯,并被谋杀。   作案现场位于商业区附近,警方兴奋地发现附近的监视录像记录了当时的犯罪行为。但当警方满怀希望地调查录像磁带时,却发现录像带的录制质量不高,画面辨别不清,根本无法辨认嫌疑人的任何特征。谋杀案发生后,警方进行了漫长的调查,但多年过去,万斯被杀案仍然悬而未决。   2001年,洛杉矶警察局的悬案组又开始调查万斯凶杀案,警方在受害者万斯的身上发现了不属于受害者的外源性DNA,洛杉矶警察局科学调查司血清学科对DNA进行了提取,并将这个可疑的DNA与警方怀疑的犯罪嫌疑人进行了DNA比对,但结果依然不明朗。   后来,洛杉矶警察局将万斯被杀案有关DNA的结果的档案资料上传至警方的“联合DNA指数系统”(CODIS)。2003年9月8日,洛杉矶警察局悬案组的两名调查人员克利夫·谢波德和何塞·拉米雷斯被告知,保拉·万斯身上的外源性DNA与一个已知的罪犯——切斯特·特纳的DNA相符。在那个时候,特纳正在加州州立监狱服刑。   2002年3月16日晚上11时30分,特纳在洛杉矶街的第6和第7街区,对一名47岁女子进行性侵犯,时间长达约两个小时。后来,特纳对受害者扬言,如果她告诉警方,就要杀死受害人。   最终,被害人顶住压力,还是报了案,随后特纳被逮捕,并被法院以强奸罪而判处了监禁8年的有期徒刑。在入狱时,按照监狱规定,特纳被要求提供一个自己的DNA作为参考样本,警方将特纳的DNA同样加入了“联合DNA指数系统”。正是这个参考样品,最终让警方确定了特纳是杀死万斯的凶手。   当警方的调查人员被告知特纳的DNA与万斯被杀案的可疑DNA相吻合时,他们还得到了另一个情报,即还有一个DNA样本与特纳的DNA相吻合。这就是发生在1996年的另一桩谋杀悬案:1996年11月6日上午10点许,45岁的妇女——米尔德里德·比斯利的尸体在洛杉矶市南百老汇9611号处的港湾高速公路附近的灌木丛被发现。案发现场的比斯利和万斯被谋杀时的状态很像,她的身体也是部分裸露,也是被勒死的。   在没有其他线索破案的情况下,警方将比斯利身上发现的可疑DNA样本加入到“联合DNA指数系统”。   13起连环凶案的真凶   两起妇女被性侵犯后又被谋杀的案件的可疑DNA都与特纳的DNA完全相符的“巧合”让警方开始重新审视特纳这个人。   随后,警方开始仔细审查了特纳的背景。通过调查,警方了解到了特纳的生活轨迹:特纳出生在美国的阿肯色州。5岁时,他的父母离婚。随后,特纳随母亲搬到洛杉矶居住。特纳在洛杉矶公立学校就读,读高中时就辍学了。直到后来,特纳的妈妈搬到了犹他爵士州,特纳一直在达美乐比萨店作厨师,同时兼   送外卖。后来,特纳居无定所,并在那些收留无家可归的收容所里流动混日子。1995~2002年,特纳曾因犯罪被判入狱7次。   在了解到特纳“不寻常”的成长背景后,警方通过DNA证据的技术测试,最终证明,发生在洛杉矶其他9起未破的凶杀案也是特纳所为。   1987年3月9日上午,两名驾驶摩托车的人发现了21岁的戴安·约翰逊的尸体。案发地点在洛杉矶南大街区10217号——港湾高速公路西部的一个道路建设区。戴安被发现时,身体部分裸体,已经被勒死。   1987年10月29日凌晨1点,一个路过的摩托车司机在洛杉矶盛大路和106大街交汇处发现26岁的欧内斯特·**躺在路上。她被发现时,肩部裸露,同样是被勒死的。   1989年1月20日,东南亚巡警收到了无线电呼叫,这个呼叫来自洛杉矶市南非罗亚街9819号的一条小巷。很快,警方赶到事发地点,在那里,巡警看到了一个木板门倾斜地靠在一个独立车库的门板上。在门板底下,巡警发现了31岁的安妮·塔菲什曼的尸体。她的身体也是部分裸体,被勒致死。   1989年9月23日上午11点左右,一名女子在南罗亚街8858号一个空宅子的废弃车库里发现了27岁的里贾纳·华盛顿的尸体。她也是被勒死的。警方调查发现,更让人发指的是,被奸杀的华盛顿已经怀孕6个多月。在母亲华盛顿被歹徒勒死后,她腹中的胎儿也很快死亡。这名女婴的死亡当时被警方裁定为一宗凶杀案。   ……   在调查这些案件过程中,调查人员谢波德和拉米雷斯并没有将案件的分析仅仅限定在那些悬而未决的案件上。他们还审查了类似的、已经解决的案件。在调查类似案件时,调查人员发现,1995年4月4日,一位名叫大卫·艾伦琼斯的28岁男性,因奸杀多名妇女被法院指控3项谋杀案。奇怪的是,大卫的作案地点与特纳作案的地区竟然是如此相同。   被冤枉的“谋杀者”   为了进一步肯定特纳和大卫谁是连环谋杀案的真正凶手,调查人员开始重新审视那些“被确认”的谋杀者,并重新评估实物证据。   调查人员发现,在大卫被确认有罪的1995年,当时的审判中所应用的法医工作,都是基于ABO(A、B、AB、O)血型分类之上的技术分析。在调查人员的重新请求下,洛杉矶警察局犯罪实验室应用最新的DNA技术来重新处理剩余的证据。   对比的结果发现,两起以前被认定是大卫所做的谋杀案,经过DNA技术鉴定,确定是特纳所为,其中包括:一位证人在第97街小学发现了32岁的黛布拉·威廉姆斯的尸体,死时半身裸露。她被歹徒勒死,尸体倒卧在通向校园锅楼房的楼梯间的底层。   1992年12月16日上午9点,位于南菲格罗亚街9714号的南菲格罗亚汽车旅馆的职员,在一停车厂发现了42岁的玛丽·爱德华兹的尸体。这个车库距离第97街小学仅有一巷之隔。玛丽的死因,同样是窒息。   大卫的第三次谋杀罪的指控是1992年对塔迈·克丽丝的谋杀。1992年9月30日,有人发现她被人勒死在第97街小学附近。   对于“大卫事件”,虽然这些DNA分析不能用来重新调查此案,但警方相信,他们新的调查以及原有的法医报告已经提供了足够的证据证明:大卫是无辜的“谋杀者”,而特纳才是最有可能的“嫌疑人”。   在这种情况下,大卫很有可能被释放。但,即使重新审判大卫,大卫当时也会被定罪,原因是他与一起非谋杀性的强奸案有关。他正是因为其所犯的一起强奸罪而在服刑,但他不应该被判得这么重。   警方与波斯特法律援助中心的大卫的代理律师戈登以及洛杉矶地区的检察官办事处的副检察长丽莎·卡恩紧密配合工作,最终,使大卫在2004年3月4日被监狱释放。   一切调查清楚后,特纳被定罪为连环杀手。2007年4月30日,特纳被指控谋杀10名妇女,也被判处杀死其中一个受害人的未出生的孩子。2007年7月10日,特纳被执行死刑。   发现:DNA,刑侦案件里的先头兵   在刑事案件的侦破工作中,常常要检验血痕、精斑、唾液等现场遗留物的血型物质是哪个种属,并同嫌疑人进行对照、比较,确认异同。这种血型鉴定是法医物证检验中最常用的技术手段。   最早意义上的血型仅指血红细胞表面抗原的四种类型(A、B、AB、O)。当今血型检验的系统已经大大扩展,譬如,设在伦敦的国际刑警组织实验室常规检验血液项目为13项,检验**项目为5项,因而排除嫌疑的比率明显增大。但是,各检验项目的联合排除率并不等于各项目独立排除率的简单相加,而是:P=1-1×(l-P1)(l-P2)……(l-Pn)。其中,P1、P2……Pn分别代表各独立血型系统的排除率,P为联合排除率。从理论上可以看出,尽管检验项目扩展,但最终不能达到同一认定的目的。而DNA检验技术,则解决了这个关键问题。   法医物证的DNA检验技术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才开始研究和应用的,它借助了新兴的“分子生物学”和“遗传工程学”的理论与技术。早在19世纪60年代,奥地利遗传学家孟德尔在运用数学方法对植物遗传性状进行多年分析研究的基础上,提出了著名的孟德尔遗传定律,预言了遗传因子的存在。到20世纪40年代,美国学者艾弗里等人证明了遗传因子就是脱氧核糖核酸。   离奇的抢劫婴儿事件   2008年10月9日晚,细雨,湖北省南漳县著名三国风景区水镜庄前的蛮河堤下,两个蒙面黑影手持木棒冲进一间平房,向一对男女一阵棒击,血光飞迸中,男子被当场打死,女子重伤昏迷。两个黑影抱起哭叫不止的婴儿,很快消失在雨夜之中。   这是一起目标明确的入室抢劫大案,抢劫的对象是不满4个月的女婴。   雨夜血腥抢劫百日女婴   南漳县水镜庄是三国时期司马徽(也称水镜先生)隐居地,1000多年前,司马徽因向刘备推荐诸葛亮而名扬千古,水镜庄也就成了世人仰慕的三国文化风景区。   水镜庄前有一条蛮河,蜿蜒清冽的河水上,一座吊桥连接着南漳县城和水镜庄风景区,来这里的游客要经过由铁索和木板搭成的吊桥。吊桥的一端连着水镜庄风景区,一端连着蛮河大堤。   2008年10月9日晚,水镜庄的蛮河堤下,发生了一起离奇的抢劫婴儿大案。   当晚7时30分,连绵秋雨下个不停,一辆三轮摩托车悄然停在蛮河堤上,一高一矮两男子飞身下车,直冲堤下百米外的小平房。两男子手持木棒来到小平房前,迅速用蒙面塑料袋蒙住眉毛以下部位。   “和尚在家吗?我有事想找你。”听到有人在喊门,被称为“和尚”的中年男主人开门刚伸出头来,矮个男子当头一棒敲下去,男主人大叫一声双手抱住头,矮个男子又接连几棒重重敲在男主人的头上,男主人血流满面倒在地上。此时,高个男子也持木棒向女主人的头上连击数下,直至女主人倒地昏迷。   两个男子为了防止受害夫妻喊叫挣扎,连忙用封口胶带死死缠住受害夫妻的嘴。   小平房里没有电灯,昏暗的烛光中,只有4个月大的女婴被击打声惊醒,嘤嘤哭叫起来。矮个男子借着烛光,一把将女婴抱起,用早已准备好的棉衣裹住,两人匆匆跑到蛮河堤上停放的三轮摩托车上,发动机骤然响起,红色的尾灯渐行渐远,不一会就消失在雨夜之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受害女主人从昏迷中醒来,她一摸,感觉自己头上满是鲜血,惊恐之中她撕掉了缠在嘴上的胶带。“和尚、和尚!”女主人连喊几声,也不见丈夫答应,她赶紧爬到丈夫面前,用手摸了摸丈夫的鼻子和嘴,这才发现丈夫已经死了。女主人站起身再看孩子,发现孩子也不见了,她号啕着奔出门外。女主人跑到百多米外的邻居家,拼命喊开了邻居的门,请求邻居报警:我家的男人被人打死了,姑娘也被别人抢走了!   南漳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柴普军迅速率刑警赶赴现场,民警一边勘查现场,一边将女主人送到县医院抢救。   侦查民警很快查明,被打死的男主人别号叫“王和尚”,42岁,在水镜庄风景区以算命为生;女主人叫王玲玲,20岁,被抢走的是他们刚满百天的女儿。   因为案发时是夜晚,而且作案人带着塑料头套遮住面孔,受伤的王玲玲没有认出作案者的面目,这给案件侦破带来了很大的困难。民警在现场勘查中发现,受害人家中物品无翻动迹象,无财物被盗,只有小孩被抱走,刑警大队长贺茂宏和破案专班民警初步分析认为:此案是一起以抢小孩为目的的致人死亡的重大案件。   那么,谁会选择在雨夜里打死打伤女婴父母,抢走女婴呢?   全城悬赏追踪嫌疑人   专班民警从死者王和尚和伤者王玲玲的社会关系入手,展开了广泛的摸排调查。同时打印张贴查找女婴通告5000份,利用电视、广播、手机短信等多种渠道发动群众提供线索。数十名民警在南漳县城关和各乡镇展开几天大规模排查,先后走访了数千名群众,但案件一时毫无进展。   很快,有群众向民警反映,王玲玲在与王和尚同居前,可能还与另外4个男子有过短时间的同居关系。   那么,被抢走的女婴父亲会不会是另4个男子中的一人,会不会是其中的一个男子为了抢走属于自己的女儿而犯下这桩大案呢?民警排查后,从时间上排除了这4人的作案可能。   2008年10月14日,有群众向民警反映,王和尚死后,在他附近卖玉石的未祖红也不知去向。民警迅速查出,未祖红,26岁,南漳县李庙镇人,无业,2008年7月以后在南漳县租房暂住,以卖玉石为生,其玉石摊与王和尚的算命摊相邻,两人十分熟悉。案发后,未祖红去向不明,未祖红因此成为这一案的重大嫌疑人。   14日上午,有群众在南漳县长坪镇发现未祖红的踪迹,破案专班刑警迅速赶至长坪,将未祖红传唤到派出所询问。见到多名民警来抓他,未祖红吓得脸色苍白,很快交代了他伙同陈勇抢劫女婴的作案动机和经过。   原来,未祖红到长坪镇是来找买女婴的人要钱的,他还没有拿到钱,就被民警戴上了手铐。根据未祖红的交代,民警当晚把已贩卖到他人手中的女婴解救回南漳县城。15日,未祖红的同伙陈勇也被民警抓获归案。   未祖红虽生在农村,却好逸恶劳,2008年7月,他到河北一家铁矿打工,干了没有一个月,他因忍受不了矿上的苦力活,辞工回到南漳。回到老家后,他也不愿回乡下种地,就在水镜庄风景区的蛮河堤上摆摊卖玉糊口。   在未祖红卖玉石的小摊旁,有一个算命摊,人们把那个算命的人叫王和尚。王和尚虽以算命糊口,却娶了一个20岁的年轻媳妇,这个年轻的媳妇在2008年8月还跟王和尚生了一个女孩,正是这个只有3个多月的女婴,让王和尚和年轻的媳妇撞上血光之灾。   算命先生桃花运里埋凶讯   王和尚是南漳县长坪镇人,5年前开始在水镜庄前摆摊算命。2007年上半年,王和尚回长坪老家玩了几天,从长坪镇坐车返回南漳县城时,在车上遇到一20岁女子,女子名叫王玲玲,两人相邻而坐,说话间,王和尚发觉王玲玲虽然年轻,却有明显的智障。   到了南漳县城,王和尚下了车,王玲玲跟着王和尚到水镜庄玩了半天,又跟着王和尚来到蛮河堤下的小平房。王玲玲就这样成了王和尚的女人,虽然王玲玲有智障,但她能与人正常对话,只是语速慢,反应慢,记忆力很差。   打了几十年光棍的王和尚也不在乎王玲玲的缺陷,两个苦命人就这样住在一起以夫妻相称。王和尚每天到蛮河堤上算命,总要带上王玲玲,害怕她不小心走失或是发生什么意外。   2008年6月,王玲玲顺利产下一个女婴,做了爸爸的王和尚虽然欢喜,但缺乏经济来源的王和尚却越来越为一家三口的生活发愁。   此时,不光是算命的王和尚为生计发愁,卖玉石的未祖红也为糊口发愁。   总想发财的未祖红一直在寻找发财的门路。2008年9月的一天,未祖红听王和尚说“自己养不活孩子,有人想用3万元买我的孩子”。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未祖红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发财的捷径,一个罪恶的计划迅速在他的心里升腾起来。   孩子满月后,王和尚每天出摊依然把老婆孩子一起带到蛮河堤上。   未祖红一双阴鸷的眼睛时常在女婴的身上扫来扫去,他的眼睛里看到的似乎不是女婴粉嫩的脸,而是齐整整的3万元钱。他要抢在别人买走这个女婴之前把女婴抢到手卖掉。   有了这个想法,他就无心再摆小摊卖玉石了。为了确保抢来的女婴能卖出好价钱,未祖红开始到河南、宜城等地寻找买主。这时,未祖红的一个亲戚因不能生育而托一个云南人帮忙领养一个孩子,开价也是3万元。未祖红加紧了抢夺王和尚女儿的计划。   法律空白下凶徒难逃重镣加身   未祖红毕竟没有干过杀人越货的勾当,他感觉到一个人做这种事底气不足,2008年9月底的一天下午,他找到同乡陈勇。陈勇和未祖红同岁,2003年9月,陈勇在河南省登封市因抢夺罪被判刑1年。陈勇在南漳县城租房与一女子同居,因无经济来源,陈勇也希望能弄一笔钱维持基本生活。   两人一拍即合,2008年10月9日,两人到商店买来木棒、封口胶带、蒙面塑料袋等作案工具,为了转运女婴方便,他们还买来了一辆三轮摩托车。   当晚,两人成功抢走王和尚的女儿后,连夜开三轮摩托车把女婴转移至宜城市,他们知道抢女婴惹出大事了,想把女婴卖得越远越好。为了确保女婴在卖出之前不生病,不出问题,未祖红和陈勇还买来牛奶、尿布和几件儿童新衣,两人轮换着照顾抢来的女婴。   10日上午,未祖红打电话联系宜城和河南的买主,对方都认为未祖红3万元的要价太高,生意没有谈成。未祖红为了尽快把女婴换成钱,他决定把这个女婴卖给他那个想领养孩子的亲戚。   2008年10月11日,未祖红打电话约来了这个亲戚,亲戚也想领养这个女婴,可是价格却压得很低,只愿意出1.3万元,未祖红喊1.6万元没能成功,最后以1.3万元把女婴卖给这个亲戚。   未祖红和同伙陈勇被抓获后,民警在办理两人拘留手续时却遇到了难题:未祖红和陈勇犯罪动因是入室抢劫女婴,在此过程中打死女婴的父亲,重伤女婴的母亲。按照通常的情况,应该以抢劫罪对两人报请刑事拘留。但《刑法》条文中,抢劫罪只对物而不对人,也就是说,只有在用暴力侵占抢劫他人财物时,才能定性为抢劫罪,而未祖红、陈勇抢劫的是人,不是财物,所以不能定性为抢劫罪。   为此,南漳县公安局侦破专班负责人专门与南漳县检察院有关负责人召开联席会议,民警和检察官共同认为:未祖红、陈勇的犯罪行为虽不能定性为涉嫌抢劫罪,但他们在实施犯罪过程中致人死亡,还涉嫌贩卖人口,涉嫌故意伤害,这些行为都够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因此,可以以涉嫌故意杀人罪依法追究两人的刑事责任。   10月15日,未祖红、陈勇在涉嫌故意杀人罪刑事拘留的法律文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随后,两副沉重的脚镣锁上了他们的双腿。   在回监舍的路上,未祖红不觉扭头回望了一眼看守所大门外自由的天地,留恋之中,看守沉重大铁门咣当一声关上了,铁门里,未祖红黯然流下了两行热泪。    第一章 中秋之夜引发的话题 更新时间2012-11-28 11:25:39 字数:3343  “另外一些侦探,他们既没有佩戴过警徽,也没有挂出过写有他们姓名的‘私家侦探’的招牌。他们是遍布全国各个城镇的普通男女……较之侦探技巧,他们受益更多的是爱打听的好奇心,驱使他们勇往直前的往往是他们的是非观而不是付费多少。他们不带枪,所以总因为过分自信而处在危险中。警察对他们采取屈尊俯就的态度,而罪犯也没有把他们看成是解决不了的麻烦。一旦交了差,他们又会回到平平淡淡的生活状态中……”   斯蒂芬?赞米亚诺维奇《谋杀故事集》   破案历来都是警方,或者小说家所塑造的半人半神的超级私家侦探的事情。下面要讲述的故事,却是一群普普通通的小人物,在谈笑之间,揭开了一桩令一百多名警察耗时半年多仍束手无策,头疼不已的连环凶案。   第一章中秋之夜引发的话题   写犯罪题材小说的人,常常热衷于讨论这样的话题:究竟是向读者抛出一具尸体,还是多具尸体?有人认为,一具尸体是谋杀,多具尸体就是屠杀了。我不打算制造屠杀,也不想渲染血腥和暴力,可是务必请亲爱的读者见谅,我不得不向你们抛出若干具尸体,因为我要向你们推出的,是一个关于连环凶杀案的侦破故事,而连环凶杀案的定义,就是一个人或一伙人连续犯下的多起凶杀案。美国FBI探员罗伯特????K?雷斯勒和犯罪专家RobertD?Keppel博士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提出,连环杀手是指在一段时间内作案(杀人)三次及三次以上的杀人凶手。   犯罪小说家们另一个常常考虑的问题是:什么时候向读者抛出尸体最合适?一些人认为,在一开始就向读者抛出尸体,能够很快吸引读者的目光,取得作品的最佳效果。这点我也颇为认同,可是我不打算这样干,所以还请读者们拿出一点儿耐心。   故事要从我父亲对于他一生中最难忘的往事的回忆讲起,而这场回忆,完全是由我所引起的。   在所有的节日中,我最喜欢中秋节。   在晴好的中秋之夜,当你举头仰望天空,看到那玉盘似的满月在墨蓝色的夜空的衬托之下,泛着银白色的光芒,一种宁静之感油然而生。玉盘上那深浅不一的影像,令人无限遐想。   每到中秋之夜,我们家总要在入户花园的餐台桌上摆满各色卤味、熏鱼、凉拌菜、盐水芋艿、肥美的大闸蟹等食物,当然,一坛浸泡了梅子的加饭酒是少不了的。至于那最具中秋意义的食物----月饼,则因为在商家要表不要里的营销策略影响下,“已退化成为一块毫无特色、甜的腻人的面团”(我老妈的评语),而连续数年被我们家“封杀”了。   那一年的中秋之夜,又是一轮皓月当空。一家人照例迎着笑盈盈的月儿,摆上佳肴,就着美酒,边品尝着可口的小吃,边五湖四海、天上人间地闲聊。   作为一名网络写手,我时不时地会与父母聊聊他们年轻时战斗过的那个年代,激发灵感,汲取生活的元素。跟我们相比,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总让我感觉有着某种永不褪色的天真和激情。   “老爸、老妈,能说说你们一生中最难忘的事儿,让孩儿我领受一番教诲吗?”我嬉皮笑脸地问道。   母亲把手中的螃蟹腿向我老爸一挥:“把你曾经跟我说过的你们智破连环凶案的故事讲给他听,这绝对是他的最难忘!”   “太好了,老爸!赶紧把你的‘最难忘’说出来让我分享一下吧。”我望着正在吞云吐雾的老爸催促道。   我爸兀自在那里吞吐着青烟,半响没有作声。   “老爸……”   我爸对着静谧的夜空徐徐吐出一团浓烟,悠悠说道:“一个人一生的最难忘,似乎总是跟年轻的岁月联系在一起……”   发了声感慨后,他再度陷入了沉思。   一阵静默之后,他举起酒杯对着明月作了个邀请的姿势,然后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我赶紧抱起酒坛给他斟了一满杯,因为那是他灵感的源泉。   接着,他从香烟盒中弹了一支烟出来,我赶紧拿起打火机为他把烟点上,因为那也是他灵感的源泉。   随后,我爸用他那低沉的嗓音,把我带入了另一个时空,为我揭开了一件系列凶案的真相,也初次让我领略了心理学的魅力。正是心理学帮助人们找到了真凶。   “那事发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那时我还是清川钢铁厂的一名工人。清川钢铁厂是当时省里批准的在山区县、市建一批‘小三线建设’项目之一,是冶金部投资的项目。这座厂是我们清钢厂近万名全体职工一镐头一镐头、一担土一担土、一块砖一块砖,在一片荒山上建起来的。当然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两万多名建设大军,”我爸充满感情地说道。   我爸告诉我,清钢的选址,真正体现了当时中央领导“依山傍水扎大营”的战略思想:它坐落在一片舒缓的坡地上,背倚海拔一千五百三十米的鸭贡山,脚下是蜿蜒流淌的清江----清川市的母亲河。连绵的山脉既为清川钢铁厂提供了保护屏障,又为它提供了广阔的发展空间;沿江平坦的地势有利于公路、铁路等运输大动脉的修建;水量丰沛的河流则是它生存所必不可少的血液。   清川原先是一个人口稀少的农业县,除了一条沿江修建的千孔百疮的柏油路外,简直可以说是基本没有什么基础设施。自来水厂就更不用提了,从居民到机关、事业单位,全都靠打井取水。清钢在此安营扎寨后,清江便成为清钢厂的生产和生活用水的重要来源,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它是清钢人的生命线。   清钢厂建设于一九七零年五月六日正式破土动工。在全国支持清钢的精神指导下,八千多名昔日的知青和军人以及由F省第一建筑工程局、F省冶金机电安装工程局、西北第三工程局、东北第八冶金安装公司工程队和建设部第三设备安装公司等单位组成的施工大军,从四面八方云集到被茅草和灌木覆盖的荒山上,总人数达到三万多人,是清川市区人口的近五倍,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清钢创业历程,形成了数万人大会战的壮观场面。   在“边设计、边施工、边生产”的“三边”政策的指导下,建设进度快速向前推进。定向爆破技术被大量而又精确地应用,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方圆几公里的山头被削平,一道道沟壑被填平,移山填谷量累计达到了一百五十多万立方米,造出一块三百多万平方米的地块。不久,一座座厂房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   不久,生产设备的轰鸣取代了建筑机械的喧嚣,冲天的浓烟取代了蔽日的黄尘,一炉炉鲜红的钢水如火龙奔腾不息,结束了F省“手无寸钢”的历史。昔日的蛮荒之地,变成了欣欣向荣的新兴工业城市,清川也由一个县,升格为了地级市。   年轻的建设者从工棚搬进了砖混结构的楼房,从工地走进了车间,开始了三班倒的常规生活。   但是,他们并没有因此变得循规蹈矩。   他们都很年轻,年龄大多在十八至二十五岁之间,一个个风华正茂、血气方刚,八小时的劳作并没有消耗掉他们多少精力。而在那个年代,又没有多少娱乐活动和书籍可供他们消耗过剩的精力,于是他们就自己找乐子。   练武一度成为时尚。男士们都想把自己练成身手敏捷、肌肉盘虬的武士侠客。人们谈起各大门派的武学大师,个个如数家珍;即使是对武学没有多少兴趣的人,也都知道什么南拳、北腿,并常常为了孰优孰劣而嘶吼得死去活来;对于有关的典故传说,更是倒背如流。   民兵作为具有我国特色的强大的后备力量,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肩负着带头完成生产任务,担负战备勤务,维护社会治安,随时准备参军参战和支前,抵抗侵略,保卫祖国的重任,因此吸引了众多年轻人的目光,报名参加厂民兵的人如过江之鲫。入选者满怀豪情,情绪高昂地参加各类队列操练、武器使用以及基本军事技能训练。汗水伴随着荣誉感和责任感,流向他们的心田。   书是那个年代最稀缺的东西之一,而越是稀缺的东西,人们往往就越是渴望得到它。所以他们到处找书看,哪怕是教科书也会捧在手中翻来翻去好半天,一张报纸往往被撕成几半轮着看,这也许就是那个年代手抄本十分盛行的缘故。如果有谁搞到了一本新书或者手抄本,就立刻会有一大群人上门预约,最终这本书或者手抄本流向了何方,没有人知道,反正也没人在意。毕竟那是个一大、二公的时代,私有制、私有财产的概念是不允许在人们的心头扎根的,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共享快乐才是黄道乐土。   清谈。谈天说地,畅谈人生、理想,无所顾忌地对头脑中闪现的任何命题争论不休。不管是尚武之人还是尚文之士,都喜欢聚集在我老爸的宿舍三零一室,奏响他们的头脑随想曲,他的宿舍被人们戏称为“三零一俱乐部”。尽管也有一些自认为有头脑、有思想,而且也有一定号召力的人也试图在自己的宿舍开辟类似的清谈沙龙,造就出“四零一”、“五零一”或者别的什么名称的俱乐部来,可惜都很短命,形不成气候。归根结底,便是他们没有参悟到其中的真谛----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颠扑不破的道理。   这个“三零一俱乐部”,将在以后发生的事件中扮演着业余侦探的重要角色。    第二章 桀骜不驯的一群(一) 更新时间2012-11-29 9:27:32 字数:3102  聚集在“三零一俱乐部”的,是一群桀骜不驯的人。正是在这个俱乐部里,也正是这群人,通过开放性的思辨,在谈笑之间,破解了令一百多名警察耗时数月,束手无策,头疼不已的连环凶案。   在此,我必须先向大家介绍一下“三零一俱乐部”的主要人物。   首先要介绍的,当然是我的老爸吴远哲,他可以说是“俱乐部”的灵魂人物。在那段惨绝人寰的案件发生期间,他是清川钢铁厂薄板车间的工人。   我老爸是文G前省城一中高三的学生,算是那伙人当中年龄最大、学历最高、学问最深的人。他是个数理化以及文史兼优的高材生,可惜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摧毁了他踏入大学校门、成为一名核物理工程师的梦想。   他身高一米八四,当年体重不足一百三十斤,细细的颈项上顶着一颗硕大的脑袋,小时候就因为这个突出的特点,而常常被小朋友们追在后面高喊“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他打大头”。因为近视又不愿戴眼镜,为了看清这个大千世界,不得不老是眯缝着眼睛,脑袋使劲儿向前拱,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只正在觅食的长脚鹭鸶,很难把他跟奋战在钢铁战线上的工人阶级画上等号。   他有一口巨大的楠木箱,里面除了几件蓝不蓝、灰不灰的衣物外,其余空间全都被书籍以及写满了读书札记和情诗的厚厚的笔记本所占领。那些书都是去农村插队之前从母校图书馆“摸”出来的,大多是马克思、恩格斯、黑格尔、帕拉图、弗洛伊德这些外国老头的著作,中国人中只有少数伟人和古代诗人的作品收进了他的“百宝箱”中。   层层叠叠地压在那些伟大的哲学家、思想家和诗人之下的,是几本装潢精良、让小女生们面红耳热的《人体艺术》、《绘画艺术》之类的画册,那显然也是从母校图书馆里“摸”出来的。不过,并非每个俱乐部成员都能有幸得偿一见,只有所谓“真正懂得人体艺术之魅力”之辈,才能把那些画册捧在手中欣赏片刻。   当年,正是由于那些满是裸体的画册,我老爸被母校的一群小女生判定为是个“灵魂腐烂的家伙”,并暗地里封他为“灵魂腐烂集团团长”。   可在清钢这片朝气蓬勃、不受传统观念束缚的天地里,人们以自由、开放的心态看待一切。由于他的博学(至少跟许多人相比),一些“**”的人竟然把他当作精神导师般崇拜,向他请教人生、情感、宗教、数学、文学……总之,向他请教他们遇到的任何问题。可是在我的记忆中,他似乎并没给过我这个唯一的亲生儿子多少令人印象深刻的教诲。   我老爸有两名室友。   其中一位名叫邝路明,是从F省北部招工来的知青。他是位机灵、幽默的小个子,浓浓的眉毛下,一双小眼睛闪烁着幽默的光芒。虽然是文G前初一的学生,但写得一手好字,喜欢看书,文章也不错,与我老爸算是志趣相投。刚进厂时,他被分配在薄板车间当工人,所以才会跟我老爸住同一间宿舍。后来由于他的文笔和机敏的处事方式,被厂领导调到了总厂工会工作。   另一位室友名叫魏河舟,也是位知青,来自F省南部,年纪与邝路明相差无几,是薄板车间的电工。   这位老兄中等个子,一张方正的国字脸,唇红齿白,配上浓浓的眉毛,平心而论,整个人看上去倒也显得眉清目秀。只是一双眼睛有点儿斜视,眼神飘忽不定,每个跟他初次见面的人,总是被他没有焦点的目光弄得心烦意乱。   他崇尚武学,是位四肢发达的尚武之人,是南拳的推崇者,而且确实在那上面下过一番功夫,走起路来都带有练南拳的人特有的风格:扎着马步,晃着肩膀。他招收了十几名弟子,他扎实的基本功令弟子们相当信服,但他那漂浮不定的眼神却令他们烦恼不已,在武功套路的演练过程中,他们常常因为不知道目光应该注视在何方而被师傅严厉呵斥。   他常常在弟子们的簇拥下招摇过市。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在操场上或宿舍楼前的空地上练功,向路人展示一身蟠虬的肌肉。   他的行径,让厂领导十分不感冒,总把他视为刺头、惹祸的角儿。也许正因为如此,他三番五次申请加入厂民兵组织,却屡屡被婉拒。   他很想融入宿舍的氛围,也学着其他两位室友看书、看报。可往往看不到十分钟,就被睡魔夺去了意志,手中的书报便跌落床上,鼾声随之响起。   他踊跃参与“三零一俱乐部”的聊天会,遗憾的是,除了与武功有关的话题他能够和谐地融入外,其余话题他的发言要么不得要领,牛头不对马嘴瞎打岔,要么完全不能领会别人的意思,一个劲地问别人“你说什么”、“什么意思嘛”,往往弄得大家兴趣缺缺,失去了谈兴。此时,我老爸就会无声地指指双人床上铺,意思是让他禁声,乖乖地呆在那上面。这让他倍感委屈。   尽管如此,他仍无怨无悔地呆在“三零一室”不肯离去。而其他试图搬入这个宿舍的人,都因为招架不住该室元老们凌厉的目光和刻薄的言语,最终落荒而逃,使得这间十七、八平米的宿舍,只有区区三人在里面安营扎寨。   “三零一室”的常客,都是清一色的男士。   张晓书是清川市本地人,祖籍河北,是文G前高一的学生,跟我老爸同一个车间,是位电焊工。他既没下过乡,也没当过兵,没有任何基层历练的经历,不知道是怎么混到革命队伍里来的。   他自称是美食家,烧得一手好菜,自诩为是与我老爸比肩的最有文化的人。当然,那种说法也仅在他们那个小圈子里成立。   他个头不高,声音低沉浑厚,听上去很性感。他给人最深的印象,就是两道浓眉下一双充满笑意的漆黑的眼睛。不过那实际上是假象。别看他成天笑眯眯的,实际上是个笑面虎,如果惹恼了他,无论什么天王老子他都会毫不留情地发难。所以大家都不敢轻易招惹他,连我老爸都不例外。   他的到来最受我老爸欢迎,因为他会不时带来一、两本市面上没有公开出售的内部读物给我老爸。在那个书籍十分匮乏的年代,那些书有如甘霖。此外,他也常常带来一些内部消息。在信息不通畅的年代,那些消息可以让人浮想联翩,演绎出一连串的故事来。   轧钢厂的贺章林跟我老爸一样来自F省省会,是文G前初三的学生。上山下乡运动开始后,他跑到老家河北去插队。清钢厂广招知青的消息如春风吹遍了F省的山山水水之际,他又杀回了故土,上蹿下跳,通过各种门路找到了招工负责人,如愿地进入了清钢厂。   他强健的体魄,让清钢厂领导毫不犹豫地把他安排到了轧钢厂。他也始终没有令厂领导失望。   他如愿地加入了厂民兵小分队,是队里的一员干将。   他将近一米八零的个头,长得膘肥体壮,圆圆的脸庞上一对精明的小眼睛闪烁不停。令人遗憾的是,这样一幅样貌却生了一张女孩子般红润的小嘴,幸亏还有一管挺直的鼻梁弥补,所以看上倒也勉强算得上是英气勃勃。   他也是一位尚武之人,声称深得武术大师万籁声的真传。象魏河舟一样,他也招收了一班弟子,虽然不像魏河舟那么招摇,但也毫不掩饰被弟子们簇拥着的满足感。不过他还是棋高一着,总能把他的“贺家班”弄出来的动静,跟维护清钢厂的安定、拔刀相助、维护公平正义扯上关系,所以厂领导并没有将他视为眼中钉,也因此他才能按昂首挺胸地加入厂民兵。   尽管他表面上跟魏河舟两人称兄道弟,但实际上相互不对眼。师傅们的情绪必然会影响到徒弟们,他们的弟子也不时地以切磋武功为由,相互寻衅滋事,磕磕碰碰的事儿不少,但从未弄出什么大事体,可见两人终究没有忘了武学之本。   他喜欢在公众场合大声说话来引人注目;喜欢抛头露面;与“三零一俱乐部”的会众们自视清高、绝不仰人鼻息的做派不同,他喜欢看领导的眼色行事,投领导之所好。他还有一个令人嗤之以鼻的“劣习”,就是在公共场合时,总忍不住要用他那双闪烁不定的小眼睛,向周围的女生们频频放电。不过,他实际上除了下意识地放电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得体的举动。面对女生们的时候,他也只会象其他小男生一样,低着头,涨红着脸,说话结结巴巴,词不达意,还上气不接下气,好像马上就要溺水身亡似的。   说起来,他还是我妈小时候的邻居,同在一个机关大院长大,一起干过捅马蜂窝、偷摘机关大院中栽种的水果这类的淘气事情,可长大后我妈跟他便形同陌路,几乎没什么来往,倒是我爸成了他的莫逆之交。    第三章 桀骜不驯的一群(二) 更新时间2012-11-30 20:25:28 字数:3419  总厂保卫处的杨建平来自F省南部,是这班人中唯一的一位转业军人,曾经当过侦察兵,这大概就是他被分配到总厂保卫处的原因。   小伙子中等身材,宽肩细腰,模样周正,脸上总是洋溢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颇有女人缘。   他一心想成为当代的福尔摩斯。他曾经斗胆从红W兵们“破SI旧”的焚书行动中,抢救出一本福尔摩斯探案系列小说《血字的研究》,从此便爱不释手,把那本书翻得都快掉了页。   成为清钢总厂保卫干事后,福尔摩斯便成了他的精神导师,《血字的研究》自然成了他的行动指南,遇到问题总要翻翻那本破书,据说是有助于他从大师的思维中寻找破案的灵感。可惜迄今为止,他们保卫处遇到的所谓“案件”都是一些小偷小摸、打架斗殴的小“CASE”,没能让他充分展示福尔摩斯徒子徒孙的睿智和高超的刑侦手段。   他常常缠着我老爸,要他讲述福尔摩斯以及其他侦探的破案故事。   他喜欢象包打听一样四处打探消息,乐此不彼地收集各类的坊间传闻,并事无巨细地储存在他那惊人的记忆库中,还美其名曰为“搜集情报”。他相信没有什么信息是没用的,它们会静静地待在他记忆的某个空间里,等待有朝一日被派上用场。   当然,最令他感到开心的,还是向“三零一俱乐部”的众弟兄发布“内部消息”。实际上,弟兄们尽管嘴上不说,但内心里对于他的到来是相当欢迎的,特别是我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老爸,杨大侦探是他与外界联系的非常重要的渠道。   他也是一名武术爱好者,为了避免产生厚此薄彼之嫌,他谁也不得罪,分别向贺章林和魏河舟两人拜师学艺,对他们的武功都很钦佩,因此也常常成为这两人的倾诉对象和调停人。他非常满意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焦化厂的机修工唐华,跟我老爸一样,也是一位来自省城、在F省北部山区插队的知青。他之所以被朋友们称作“小人人”,是因为他身高一米六三(如果是女人当然算不得什么,可作为男人,就太没高度了),长得又瘦又小,连脸庞都是瘦瘦小小的,而且五官全都挤在一起,展不开,就像一颗发育不良的老倭瓜,跟他那气势宏伟的名字一点儿也不相称。   他是家中的老幺,他的姐姐、哥哥们个个生得人高马大,跟他毫无共同之处。这不由得使人怀疑,也许是他的哥哥、姐姐们把他母亲浑身上下的的营养都吮吸干了,最后把一片贫瘠的土地留给了他。   尽管外表如此,但他却生性开朗,心地善良,富有幽默感,而且头脑灵活,心灵手巧,任何机械、设备中的故障到了他的手里,似乎总能够迎刃而解。他的口头禅是:“办法总要比问题多”,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他的绰号仅限于朋友之间,而没有一个同事会称呼他“小人人”的原因。   让男人们最不服气的,就是他有一个令人羡慕得流口水的女朋友。   他的女朋友在一家只有代号、没有具体名称的国防工办企业工作。一米七一的身高,比他足足高了将近十公分。她身材高挑,两腿修长笔直;脸庞瘦削而五官分明,眉毛又细又长,鼻梁高挺,嘴唇红润而曲线优美,颇具贵族气质。当她迈着长腿走在大街上时,真可谓鹤立鸡群,傲视群芳,路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看她,回头率非常之高。   她既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烦恼之源。每当他围着她忙前忙后伺候不停时,她就女皇般发号施令、颐指气使,横挑鼻子竖挑眼,甚至毫不客气地挥手把他打发掉;可当他忍无可忍地与她拉开距离时,她却泪眼滂沱猛戳他的额头数落不停,接下来便是一连几个星期不理他。拥有这样一个女朋友,个中的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最后要介绍的,是总厂工会宣传科的章树理。   他是一位来自F省西部的知青,文G前初一的学生。这位身材瘦长,有着一头卷曲黑发的家伙,是个花样百出,令人难以忘怀的怪才。   在他那瘦长的脸庞上,一双细长的眼睛闪烁着狡烩的光芒;挺直的鼻梁似乎专为嘲笑人而鼻尖微翘;一双薄而富有曲线的嘴唇,似乎就是为了能言善辩、讥讽他人而生就的。   撒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有时是为了逃避麻烦,有时是为了推卸责任,有时是为了面子,有时是为了逗人开心,有时则是为了惹人生气……总之,为了任何令他高兴的理由。久而久之,他已经变得不习惯说真话了,十句话里恨不得能有十一句是谎言。实际上,即使他说的是真话,也没人把它当真。他自己也觉得,似乎说假话比说真话更容易与人相处。   女人们大多比较喜欢他,特别是年纪较大的老妇女,成天忙着给他介绍对象,但全都被他挥挥手给打发了。   男人们大多不喜欢他,但也不太敢招惹他,害怕被他那张恶毒的利嘴攻击得体无完肤,更害怕不知什么时候着了他的道,弄得不死不活的。这种担忧是有根据的。   一次,一位一身正气、一本正经的女团支部书记试图当众揭穿他的谎言,没想到他竟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腿脚抽搐,气若游丝。团支书连忙奔向远处的电话,打算找医务人员来救助。哪想到她才奔出七、八米远,这小子却一骨碌爬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扬长而去。   有一次,为了寻开心,他把一根通了电的电极插入公共浴室的大池里,把一个胖乎乎的家伙电得象火箭一样从池中腾空而起,落下后又像鱼一样在池中上下翻腾,还把身子前合后仰,折腾得一会儿像一把拉满的弓,一会儿像一只蜷起来的大虾。幸亏邝路明及时制止,才没有酿成大祸。   当别人遭遇麻烦的时候,正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不过,除了恶作剧之外,他也有过人的长处。   他有一支生花的妙笔,特别擅长人物素描,往往寥寥几笔便勾画出一个十分传神的人物,而且仿佛连那人的灵魂都刻画到了画布上。但是他画起人物像来,往往把人描绘得十分丑陋,还振振有词地说,这怨不得他,不是他故意歪曲,而是因为被画的人自己内心丑陋,才会在他的画纸上显得这么丑。   如此一来,再也没有人敢找他画肖像了,就连“三零一室”的众弟兄也不敢拿自己的灵魂开玩笑。他曾经多次提出要为我老爸作画,但都被我爸断然拒绝了。尽管我老爸口称所谓灵魂云云纯属无稽之谈,自己之所以不愿让那家伙画像,是因为一向不喜欢照相之类的物事,但人们总不免暗暗揣测,我老爸实际上并不像他自己所声称得那般超脱。   他独自一人住在我老爸他们那座宿舍楼底层楼梯下方的一间小屋里,那里原来是一间堆放扫把、拖把等器具的储藏室,不知怎么就成了他的居室。居室的墙上满是梦幻般的素描画,有些如飘忽变幻的云,有些看似奔腾的猛兽,有些看似虚无缥缈的灵魂……   也许是基于对描绘灵魂的爱好,他创作了一幅题为“白垩纪”的画,画作中的角色是各类飞禽走兽和水生动物,它们在陆地上奔腾,在天空翱翔,在水中出没,在树干上攀援……如果仅仅是这样当然不值得一提,这幅画引人注目之处就在于这些动物全都长着一颗人的脑袋,而且仔细辨认便会发现,它们的面孔都似曾相识,都能把那些动物与某个职工做一番联想!他根据自己对那些面孔主人灵魂的判断,赋予了他们不同的动物身子,当然,那些熟悉的面孔肯定不会出现在诸如小白兔、小羊羔、百灵鸟、仙鹤、鸽子这类象征美好、善良的动物身上,有的只是些恶禽、猛兽和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爬行动物,那些面孔的主人是什么心情便可想而知了!   不过,他的画并非总是令人牙根发痒。   有一幅描绘出炉钢水的素描画,把出炉的钢水勾画得犹如烈焰腾腾的巨龙在奔腾、飞舞,深得厂长钟翰祥的青睐,被收入了清钢总厂的宣传画册中。   还有一幅画画的是长裙飘飘、身姿妙曼、脚踏祥云、冉冉升入天庭的仙子,正轻舒双臂,一口一口地向人间吐着鲜花……尽管有人称之为宣扬“封*资*修”,但更多的人认为那个仙女是咱们的丹青手心仪的女性,并且孜孜不倦地为她寻找对号入座的对象。   总而言之,他的画动感十足,令人浮想联翩。   他窗台上的一盆“奇花异草”,曾引起人们不断地猜想:像牵牛花似的枝蔓妖娆盘缠,淡褐色的叶脉如血管般在绿色的叶面中呈放射状延伸,茎呈一节绿、一节褐色。谁也没曾想到,那其实是一棵最常见的空心菜,让他用颜料这么一修饰,变得面目全非了。   他的窗帘像是一幅色彩斑斓的抽象画,质地薄如轻纱,不少人向他打听在哪儿买的,特别是女士们。他拿腔拿调地刺激他们的好奇心和渴求,可就是不肯吐露半句实话。其实那不过是从医务室弄来了口罩,拆开后在颜料盘中涂涂抹抹而已。   他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经常惹是生非,却总能得到大人们的原谅。   他唯一有所畏惧的人,便是我老爸。每当他兴之所至、信口开河胡诌一气,弄得别人将信将疑时,老爸只需淡淡一哼,便可令他乖乖地闭上嘴巴。话说回来,对于他的才气,我老爸确也十分欣赏。也许这就是“三零一俱乐部”容得下他,而他也乐意混迹在那里的缘故。    第四章 第一起凶案(一) 更新时间2012-12-1 20:58:35 字数:2685  清钢已全面投产,生产负荷已接近设计的生产能力。   清钢的职工们经过数月的岗位培训后,陆续被安置到了各个不同的岗位上,过上了三班倒的生活。他们开始觉得自己像个工人阶级了,喝酒、聊天、打牌成了他们最大的娱乐项目,没有人脑子里曾经有过不安全的概念。   他们在单调而一成不变的生活中迎来了清钢成立四周年庆典。   就在庆典后大约一个月,国庆过后不久的一个金风送爽的日子,也就是一九七四年十月十二日那天,清钢厂的平静被发生在厂里的一起可怕的事件给打破了。   这起凶案的被害人名叫何赛姣,是清钢厂的知名人物,人称“母大虫”、“母夜叉”。   她是炼钢厂的仓管员,身高一米七零,膀大腰圆,浑身都是肌肉,就连脸上都是一疙瘩一疙瘩的腱子肉,说话声音像口破锣,成天在车间、宿舍、食堂以及其它公共场所大声吆喝,打架斗殴,寻衅滋事。要不是胸前如火箭般耸立的那两个玩意儿,没有人会认为她是个女人。   事实上也确实没什么人当她是女人,人们当她是中性人,没有哪个男人想要娶她做老婆。后来不知是何缘故,她看上了总厂一位身材瘦小的绘图员,死乞白赖地非要喜欢人家,威逼利诱之下,弄得那家伙几乎精神崩溃,终于如愿地让那个小男人娶了她。   婚后,她倒是没有食言,始终如一,悉心照料着她瘦弱的丈夫,让他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安逸生活。可做丈夫的却始终对她望而生畏,她一声呼唤,他就像兔子一样浑身抖个不停;即使当她脉脉含情地抚摸他的脑袋时,他也是象乌龟一样缩着头,高耸着肩胛骨,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   她像男人一样有劲儿,干活总是冲在前头,从不磨磨蹭蹭。因此她老看别人不顺眼,总觉得别人都在偷懒、磨洋工,动不动就向领导告状,还特别喜欢凑在领导耳边嚼舌根、说悄悄话。可她所谓的悄悄话往往半个车间的人都听得到,弄得听话的人十分尴尬。   就是这样一个连鬼都怕的恶煞,却遭遇到了清钢建厂以来的第一起恶性案件。   那天晚上,何赛姣小夜班下班后,像往常一样弯到大路旁的公厕中方便,嘴里荒腔走板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她刚拐进厕所,还来不及到达蹲位,就猛不丁被人从身后猛击了一下脑袋!   她惊叫一声,踉跄着向前扑去。随即,一条胳膊从她身后铁箍般紧紧勒住了她的脖子。她使劲向外掰那条胳膊,但那条铁臂却越收越紧。她俩眼发黑,几乎不支倒地。   情急之下,她张开大嘴狠狠地向那条胳膊咬去。勒紧胳膊的力道立刻变小了,她乘机左手抱住右拳将胳膊肘狠命向身后撞去!   行凶之人吃了痛,禁不住哼了一声,松开了手臂。   她立刻车转身,企图掠过凶手向厕所门口逃窜。   才奔出一、两步,一道黑影掠过,她迎面又挨了一砖头,顿时眼冒金星,一股热流从鼻腔中涌出,口中泛起阵阵血腥味。   她怒吼一声,低头向凶手撞去,两人扭打在一起。凶手边发拳猛击她的面门,边不停地撕扯她的衣服。她也凶性大发,又踢又抓,又跳又叫,却不知道凶手什么时候已经弃他而逃,她实际上是在跟空气搏斗。   她披头散发,满面鲜血,一路吼叫着冲回家去。她的小丈夫见状吓得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停,但他终究没有忘掉做丈夫的义务,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提出要陪她去医务室处理伤口。   她以男子汉大丈夫的威武气概命令他乖乖地呆在家里,自己在一帮工友的陪伴下,去到分厂医务室,举起拳头猛砸医务室的门,一边口中还大喊大叫。   那晚医务室的值班大夫名叫洪占平,原先是位军医,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被惊天动地的敲门声和吼叫声惊醒时,差点以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了。   洪大夫检查了她的受伤情况,发现伤口主要集中在脸部和头部,手指关节处也有一些挫伤,像是击打物体造成的。   洪大夫边为她处理伤口边询问事件的经过。她眉飞色舞地讲述了自己的光荣经历,完全忘却了身体的疼痛,而且丝毫看不出有任何受惊的样子。   洪大夫直夸她勇敢、坚强,并要她向保卫处报案。   当“母大虫”遭袭的消息如野火般在清钢全厂上上下下蔓延之际,“三零一室”的老兄们却全然不知,一直在蒙头大睡。   第二天,不,应该说是当天接近中午时分,“三零一室”的老兄们从酣睡中苏醒,刚收拾停当,正在那里眯缝着眼抽烟提神,隔壁的贺章林和唐华也踱了进来,懒洋洋地歪在椅子上吸烟。   章树理不知何时也冒了出来。   这时杨建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大声嚷嚷道:“你们听说了吗?何赛娇昨晚遭遇歹徒袭击……”   “死了吗?”我老爸淡淡地问道。   “没有!她拼死搏斗,终于逃脱了。”   众人“哦”了一声,似乎这个消息令他们颇感失望。   “那歹徒真是找死,胆敢袭击那头母老虎!?”   “谁干的?”   “不知道!”   “不知道?搏斗了半天,居然不知道歹徒是谁?”   “她就是这么告诉我们保卫处的。”   “那,至少看清了那人的长相了吧?”   “也没看清。”   “没看清?她可真够笨的!真是光长力气,不长大脑。”   “说详细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邝路明不耐烦了。   似乎就等着别人这么要求,杨建平得意洋洋,绘声绘色地地叙述了那场惊心动魄的肉搏。毕竟这是有史以来,他向“三零一室”的弟兄们发布的最有份量的消息了。   大家听完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不是迎面对上了袭击之人吗?难道这都没办法让她看清那厮的模样?”邝路明忍不住问道。   “她说自己没看清。”   “那至少看清是男是女了吧?”我老爸也想搞清这个问题。   “她说感觉到是个男的。”   “感觉?”   “是啊,她是这么说的。她说用胳膊肘撞向对方时,没有碰到什么凸起的东西;在搏斗的过程中,感觉对方力气挺大的……”   大家忍不住又是一阵哄笑。   “我们的处长大人何达安提醒她说,用胳膊肘撞向对方时,对上的部位多半是在胃部至上腹部的地带,不管是男是女,那里都没有什么凸起的东西,不能因此断定对方是男的。可她固执地认为,就是有可能撞到对方的胸部,还要何达安扮演凶手,两人当场演练一下,吓得他拼命往后退。”   杨建平的话再次逗得众人哄笑不止。   不过大家也不得不承认“母大虫”的感觉应该是对的,凶手多半是个男的。因为没有一个女人能抵挡得了她的雌威,三两下便被她摆平了,哪里还需要她又踢又抓搏斗了半天!   杨建平接着又说道:“问她对方是否带着面罩或者面具,她倒是飞快地答说没有。问她对方个子有多高,她说反正比她高。问她冲出厕所后,有没有看到凶手是往哪个方向逃跑的,她说没看见……”   贺章林打断他的话道:“哎,你们说,那个女人会不会眼睛有问题?”   “她眼睛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她的脑子。”章树理刻薄地说道。   杨建平再度拾起被打断的话头:“我们问她有没有抓伤凶手,她挤眉弄眼地想了老半天说,好像没有,因为自己是用拳头打击对方的。问她咬得是凶手的哪条胳膊,或者说,凶手勒她脖子的手臂是左臂还是右臂?她挥动胳膊比划了老半天,始终搞不清楚。”   杨建平说到这,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咯咯笑个不停。   对于欣赏别人出洋相有着不可抑止的欲望的章树理,立刻催促道:“别傻笑了,快说,快说!”    第五章 第一起凶案(二) 更新时间2012-12-3 8:50:19 字数:3309  原来,何赛姣对于没能进一步提供有关凶手的线索感到好生懊恼,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了一阵后,提出了一个自认为挺高明的建议----让何达安扮演凶手勒住她的脖子,使她产生身临其境的感觉,也许有助于她回忆当时的情况。   没想到这回何达安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不过警告她不许咬人。   何赛姣一点头,何老大二话不说,上来就挥出左臂狠狠地勒住她的脖子,弄得她直翻白眼,杀猪一般嚎叫起来。   何达安意犹未尽地松开胳膊问道:“这下想起来了吧?”   她咬牙切齿地想了半天,说感觉好像不是那只手臂。   何达安点了下头。“那好,换这只试试。”没等何赛娇反应过来,立刻挥出右臂勒紧了她的脖子。   这回她没有鬼叫,而是一声不吭地抱住何达安的胳膊,沉身往下坐,大概想给他来个过背摔。   何达安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左手搭住何赛姣的手腕,带着她的身子滴溜溜一阵转圈,然后一个漂亮的解腕招式,便干净利落地脱开了她的手掌。末了,还故作潇洒地弹了弹衣服上看不见的灰尘说道:“我们至少搞清楚了一点,凶手没有学过格斗擒拿术,看样子不是军人出身。”   接着,他对何赛姣龇了龇牙说:“怎么样,到底是哪条胳膊啊?”   何赛娇想了半天说,也不太像这条胳膊。   何达安眯着眼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凶手长着三头六臂?”   何赛姣气势汹汹地嚷道:“我没说,是你说的!”   何达安没好气地说道:“一个人就两条胳膊,左右两条都试过了,都被你否定了,那你说,这凶手岂不是要三头六臂吗?”   何赛娇无话可说,便耍起无赖,高声嚷道:“我不知道,反正我就是不知道!”   后来何达安不耐烦了,扔给她一叠稿子和一支笔,叫她把事发经过写下来。   她抓耳挠腮写了将近一个小时,就写了半页纸不到,那字跟鸡抓似的,还文理不通,错别字连篇。大家连蒙带猜,勉强弄懂了意思。   唐华忍不住问了个众人都想问,却一直没有问出来的问题。“你们说,凶手会是咱们厂的人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就这个话题发了一通议论。   “谁知道呢?很难说。”   “我看有可能。这个厂想要给‘母大虫’一顿教训的,大有人在。”   “特别是他们炼钢车间,个个对她咬牙切齿。这会儿好了,终于忍无可忍,痛下杀手。不过在女厕所下手,未免有失男子汉大丈夫的尊严,弄不好告你个流氓罪。”   “也许是她的丈夫干的。”魏河舟语出惊人道。   众人齐声喝斥道:“一派胡言!”   “她那个小丈夫见到她就像见到老虎似的,成天躲她躲得远远的,哪里还敢招惹她?亏你想得出来!”   “她丈夫也就一米六几的个头,怎么会比她高?”   “再说,那家伙手无缚鸡之力,别说跟她战上好几回合,就是一个回合都别想撑住!”   “他那条小细胳膊,怎么可能勒得住‘母大虫’的大粗脖子呢?”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呛得魏河舟只有干瞪眼的份。他好不容易逮着一个空挡大叫道:“我又不是说她丈夫自己出手,他可以买凶杀人啊!”   他的奇思妙想再次令众人目瞪口呆,可仔细想想,也不能说完全站不住脚吧?不过大多数人觉得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不值得一辨。   可是杨建平乐了。“这也算是一种观点吧,可以跟何老大提醒一下。”说完放声大笑。   “三零一俱乐部”的会众乐不可支地向食堂走去,没有一个人觉得应该对何赛姣表示同情。大家一致认为,相较之下,凶手可能受到的惊吓还更大。   当何赛姣步入食堂时,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众人又是吹口哨、又是鼓掌,还有人大声呼叫起哄。   她把胸部挺的高高的,象斩妖降魔归来的英雄一般接受众人的检阅。她的额头缝了七、八针,右眼肿得象铃铛;鼻梁好像断了一截,血迹斑斑,青肿歪斜;嘴唇肿得像猪八戒,张嘴十分费劲,说话嘟嘟囔囔、含混不清,而且还因为掉了几颗牙齿,说话直漏风;脸上其它部位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擦伤、挫伤,青一块、紫一块的,看上去面目十分狰狞,不过与勇斗歹徒的英雄形象很是相衬。   大家围着她,要她讲述昨晚的惊险经历,还有人帮她打来了够好几个人吃的饭菜。   她兴高采烈,一遍又一遍地满足众人的要求,一遍又一遍地讲述着她的遇险经历。每一次讲述,版本都不同。随着她的虚荣心不断地膨胀,她在故事中的角色也变得越来越英勇、威猛,最后发展成她把凶手摁倒在地,骑在他背上,一拳拳地痛揍他!   不过,没有人想要指出其中的破绽和漏洞百出。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大家不过是在寻开心。   原先跟在她身后的“小丈夫”,断然拒绝了跟她坐在一起的要求,一个人躲到角落里,眼皮都不抬一下默默吃着他的午餐,任凭风暴中心掀起的阵阵狂啸在身后激荡。   在之后的一个多星期里,大家都开心得要命。何赛娇尽管脸上仍然青紫斑斓,但她更是开心得不得了。   车间领导心情也很舒畅。因为那一个多星期里,“母大虫”不仅一次也没有凑在他们耳旁嚼舌根,而且干活比以往更加卖劲了。   半个月过去了,人们的兴头逐渐冷却下来,何赛姣也开始淡出众人的视线。一些家伙甚至根据她添枝加叶、抛出一个个不同版本的行径,恶毒地推测,整件事说不定都是她为了吸引众人眼球瞎编出来的,她脸上的伤也可能是自己弄出来的,就是用后来保卫处在案发现场找到的那块砖头拍的。   “母大虫”的小丈夫不干了!他跳出来捍卫妻子的荣誉,指责那些散布谣言的家伙是恶意中伤,是一群缺乏同情心的无耻小人!   “母大虫”感到十分欣慰,自己到底没有白疼这个小家伙。她更加疼爱自己的丈夫了,当然,是以她的方式去疼爱。   保卫处当然也没有认同那些说法。他们认为,“母大虫”根本不具备编造出那样一件事情的智慧,更不用说还会条理分明、很有逻辑地在脑袋和面门上各来一下,再把那块带血的砖头摆在现场。   保卫处也一直在尽心尽责地忙乎。   接到何赛姣的报案后,他们便对案发现场进行了一番搜索。遗憾的是,当他们到达现场时,发现那里的脚印凌乱不堪,仿佛被一支军队踩踏过一般,已经没什么可分析的了。除了一块带血的砖头外,他们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也没发现。   砖头上当然会有凶手留下的指纹,可惜的是,那个时代人类还不曾发明什么“碘薰法”之类的指纹采集技术,刑侦人员无法从砖头这类吸水性物体的表面采集到指纹。   不过即便有了指纹,恐怕也没法迅速破案,因为没有指纹库。实际上,即使有了指纹库,也未必会有那个凶手的指纹,如果他没有前科的话。   对于现场为何如此凌乱,他们认为肯定与何赛姣有关,于是恶狠狠地质问了她。   她不服气地叫嚷道,她不过是带了几个人到那里看了看,又没怎么样,凭什么气势汹汹地质问她?她是被害人,又不是凶手,应该受到保护才是。后来见何达安一脸凶相,才放低嗓门,老老实实说出了原委。   原来何赛姣处理完伤口后,并没有听从洪大夫的吩咐去厂保卫处报案,而是乘着月色,拉着护送她的浩浩荡荡的大军去到她经历了生死的战场,在厕所昏暗的灯光照耀下,身临其境,口沫横飞地讲述她跟凶手殊死搏斗、死里逃生的经历。边讲述还边走来走去,这里、那里地指指点点,根本没有保护现场的意识。   此外,虽然洪大夫事后也挂电话向保卫处通报了情况,但是那晚值班的干事崔永利听完后,只是一笑置之,压根儿没把它当回事。   确实,这个厂里没有多少人真正在乎何赛姣的生死,也没有多少人把她的话当真。否则的话,如果立刻派人封锁现场,也许可以避免这个糟糕的局面。   不过保卫处并没有草草收兵,他们扩大了范围继续搜索。可通往厕所的煤渣路同样被千军万马踩踏得一塌糊涂,跟煤渣路相连的水泥路面又留不下什么脚印,且天气又十分干燥,加上清钢的粉尘很大,每天空中都会降下大量黑灰色的颗粒,肆无忌惮地附着在地面上的每一个物体上,所以他们没有发现一枚清晰的脚印或其它有助于破案的痕迹。   他们分析了作案人的犯罪动机,倾向于认为何赛姣平日行事比较蛮横、粗鲁,也许因此得罪了某人,遭人报复。   他们接着分析了可能会挟恨报复的人士,结果无法锁定什么特别的嫌疑人。或者说嫌疑人太多了,需要花上相当的时间逐个甄别。   于是他们暗暗展开了漫长而又单调、乏味的排查。   魏河舟关于丈夫买凶杀人的假设,令保卫处的人笑得喘不过气来。   “我看啊,没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跳出来声称是自己干的。这个厂想要痛揍那头母老虎的大有人在呢。”崔永利笑嘻嘻地说道。他的说法代表了保卫处绝大数人的观点。所以,虽然他们由于职责所在不得不按规定的程序作了必要的调查,但在内心并没有真正把它当成什么凶案来看待。   谁也没有想到,这件案子只是发生在清钢厂的一系列凶案的序幕。随后发生了一连串的案件,凶手作案的凶残程度,远远超过了“母大虫”遇袭之案。    第六章 第二起凶案(一) 更新时间2012-12-4 14:59:10 字数:3170  表面上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清钢人又陷入了一成不变的三班倒以及喝酒、聊天、打牌的平静和无聊之中。   但是这份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母大虫”遇袭事件后大约三个月,人们刚庆祝完元旦不久,也就是一九七五年一月六日这一天,又发生了一件震动全厂的事件。与上次的反应完全不同,这次大家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不同程度的悲伤和愤怒。   那天的天气就像在暗示灾祸临头似的,阴霾的天空飘着绵绵的雨夹雪,把大地浸染得泥泞不堪,让人心情很是郁闷。   上午十点多,炼钢厂的一位名叫余丽华的女工缩着脖子一路小跑着去到炼钢厂仓库附近的厕所方便。当时有人还开玩笑说,她手中撑着那把大黑伞,就像是去给人送葬。   刚拐进女厕所,赫然映入眼帘的是地上一动不动地趴着的人体。   她惊叫一声退缩到了入口处。起先她以为是什么人上厕所时不小心滑倒了,所以又硬着头皮抖抖索索地走上前去,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哎,你……你怎么啦”,可是地上的人体依旧一动不动。   这时她才发现,那人的后脑勺上血肉模糊,身旁还有一团黑褐色的血污!那人是再也不可能回答她了!   她尖叫了一声,扔下手中的大黑伞拔腿便逃,一路连哭带喊、跌跌撞撞地奔到了炼钢厂厂部报告。   在五、六名大汉的包围下,她仍然浑身筛糠泣不成声,事情都没法说个囫囵。   于是炼钢厂副厂长孙勇带了厂部的几名小伙子,又连哄带劝地拽着余丽华为他们指路,直奔出事地点。   当他们到达出事地点时,只见一个身穿工作服的瘦小的女子脸朝下趴在地上,后脑勺上血迹斑斑,一只脚光着。把人翻过来一看,满面是血,而且早已凝固多时了。   由于满脸血污,伤痕累累,面目难以辨认,他们没有认出这个女子。   他们心想救人要紧,立刻背上人,叫了厂车,火速赶往厂部医院。   厂部医院急救室的李丽芳大夫检查了这名伤痕累累的女子,没花多少时间就得出结论:人已经死亡多时了。   李大夫也没能认出死者的身份。   她说,死者身上有多处伤,头顶上的伤痕可能是砖块、石块或者钢锭之类的有较大接触面的钝物砸的;后脑勺上的伤口可能是钝物反复打击或者反复撞击地面造成的;脖子上的淤伤象是用双手掐着脖子造成的。   这时,那几名男士才想起来应该向厂保卫处报案。   直到保卫处的人到来后,杨建平和崔永利认出了死者,这才知道死者名叫王月华,是薄板车间的质检员。   那天,恰巧“三零一俱乐部”的成员要么值大夜班,要么值白斑,要么轮休,直到晚上十二点钟都不当班,此外前两天厂里刚发了工资,囊中充盈,所以大家决定聚在一起美美地满足一下口欲。   众人陆陆续续带着酒水、熟食和一些未处理的鲜货,汇聚到了“三零一室”。   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杨建平。他象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似的端着架势。   “你们听说了吗?王月华死了。”他一下子扔出了一颗重磅炸弹。   “什么?再说一遍,谁死了?”   “没听说……怎么回事?”   “怎么这么快又出事了?”   ……   “大哥啊,你们怎么连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真落后啊!”   “不是有你这个包打听天天来向我们汇报吗?我们操那份闲心干嘛!”   “少摆谱了,快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杨建平一改往日嬉笑的态度,表情严肃地叙述了事件的详情。   众人静静地听着,心情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杨建平告诉大家,保卫处接到报案后,立刻分头进行了调查。他们从她同宿舍的女工那儿了解到,前一天晚上王月华上的是小夜班,下班后回没回宿舍并没有人发现。因为当时宿舍里上大夜班的人已经离开了,上白班的人正在呼呼大睡,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她有没有回宿舍。   第二天早晨,上白班的人起床后没见到她,以为她已经收拾停当去食堂打饭了;值完大夜班回来的人也以为她去了食堂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因为王月华一向比较勤快,所以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如果不是有人去到发生凶案的厕所发现了她,也许至今都不会有人来报告她失踪了。   保卫处的人赶到案发现场,不由得顿足叹气。   跟上次一样,厕所里里外外到处都是凌乱的脚印。比上次更悲惨的是,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凶器----除了几块不足以致人死命的小石子外,没有发现任何李大夫口中的那类凶器,连可用于攻击人的木棍都没发现一根!   事后询问,那几位一心救人的好先生们说,当时只顾着救人,只想着先把人送到厂部医院再说,根本没顾上其它的事,保护现场什么的就更顾不上了。他们一口咬定,厕所里当时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凶器的东西。   他们的说法听起来也算合情合理,保卫处的同仁们只能频频叹气。   现场的地上有几处干涸的血迹,显然来自王月华的伤口。不过保卫处认为对于破案没有多大帮助,只是履行程序地拍了一些照片,没有详加研究。   保卫处依旧像上次那样扩大了搜索范围。   他们在厕所之外的煤渣路上发现了一些印痕,像是自行车轮胎印。这些印痕遭到了鞋印的破坏,显得模糊不清且断断续续。   这些印痕断断续续追踪到煤渣路尽头的柏油路面,便消失了踪影。   他们判断,骑自行车的人应该先于脚印的主人们到达那个厕所,所以轮胎印痕才会被脚印所破坏。那些鞋印很可能是那几位救人勇士留下的,虽然比较凌乱,但好歹还能辨别出几枚来,看得出来,似乎都是厂里发的翻毛皮工作鞋留下的。   于是他们把那几位勇士弄到案发现场,让他们逐个在那些痕迹旁留下鞋印。经比对,基本可以确定那些鞋印都是他们留下的。   对于那些轮胎印,保卫处毫无头绪。   他们将鞋印、轮胎印拍了照,而且还象好莱坞拍摄的现代犯罪影片中刑侦技术人员所作的那样,在拍照时在那些物证旁放上一把尺子。   这当然是杨建平的杰作。他谨记他的精神导师,也就是我老爸的教诲----“分析问题应力求准确,能定量的应尽量定量化”----恨不得把他遇到的每一样与案件有关的东西,都量一量,称一称,并且在他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记下来。   他总是随身携带着木工折尺、放大镜、指南针、弹簧秤之类的玩意儿,总觉得只有这样把自己装备起来,才与侦探的身份相称。尽管这些所谓的装备简陋得几乎不值得一提。   听完杨建平的叙述,众人边喝酒边议论开了。   “哎,怎么又是厕所?那个何赛娇,‘母大虫’不也是在厕所里遇袭的吗?”   “谁知道呢!这凶手总不至于是撒了泡尿,一时不高兴凶性大发,便跑到隔壁女厕所里大开杀戒了吧?”   “那不是神经病吗?”   “这个王月华到底是哪个分厂的?”我老爸问道。   “什么?你居然不知道王月华是谁?!她可是我们薄板车间的质检员,工作挺认真的。南部地区来的,个子瘦瘦小小,说话声音细细的,长得还蛮清楚的……”张晓书一脸好笑地解释说。   其实,在座的绝大多数人都想不起这位王月华是什么模样,只不过因为她是位女士,大家不好意思显得太过关心,以免遭到起哄。现在经张晓书这么一形容,大伙儿这才依稀记得似乎是有那么一位瘦瘦小小的女孩子。长得其实还可以,就是个子太瘦小,皮肤有点黄里透青,好像营养不良;说话轻声细气的,动不动就脸红,而且总低着头;走路还老埃着墙根儿,好像生怕被人看见似的。可能正因为如此,所以她往往被人们忽视了,以至于常常注意不到有这么个人物的存在。   “你说她干嘛跑那么大老远的去上厕所?你们薄板车间又不是没有厕所?”唐华不解道。   “确实奇怪。会不会是去找人,然后顺便……”贺章林试图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章树理立刻抢白道:“半夜三更找什么人?”   “嗯,确实没道理。”贺章林不得不承认解释不通。   “可惜了……是个好女孩啊!”老爸发了声感慨。   “她已经死啦,大哥……”魏河舟在一旁挤眉弄眼地讪笑着。   我老爸冷哼一声,随手弹了下烟灰,好像要把他当烟灰一般弹出去。   “含蓄、内敛,处事谦和而又低调,这样的女孩子现在已经不多见了,以后可能会绝迹了。”   众人都不知道我老爸的感慨究竟是为何而发,只是下意识地跟着别人“是啊,是啊”地乱点头一气。   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不知什么时候,张晓书到走廊的煤油炉旁折腾了一会,一阵叮当作响后,端了盘鸡内脏炒杂菇进屋,里面还点缀了一些红红绿绿的辣椒,看上去十分诱人。   众人争先恐后地伸出筷子,不一会儿,便一扫而光,就连那些点缀用的辣椒,也统统进了大家的肚子里了。    第七章 第二起凶案(二) 更新时间2012-12-5 10:35:47 字数:3345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窗外漆黑一片,满天的繁星奋力地穿过厚重的烟尘,对着人间无力地眨动着眼睛。灯光从一扇扇洞开的窗户倾泻而出,洒落在漆黑的大地上,形成了影影绰绰的一片片黄色。   “三零一室”里,六、七支烟枪接二连三地喷吐不休,那状况实在比室外好不了多少。在一片谈蓝色的烟雾中,众人继续围绕着第二件凶案议论不休。   邝路明嘴上叼着香烟,鼻孔象火车头一样往外喷着浓烟,向杨建平指点着迷津。“我建议你赶快报告你们的何大人,把两个案子合在一起,并案侦查。”   “为什么?”杨建平问道。   邝路明理直气壮说道:“什么为什么?这还不明摆着吗?这个案子跟‘母大虫’那个肯定是同一个家伙干的!上次出手轻了,结果事情没干成,让被害人逃脱了……没被认出来真是那狗东西的运气,有幸遇上这么个有胆无脑的‘女李逵’……所以啊,这回下手就狠了!不过,显然没练过武功,轻重拿捏不准,结果把人给砸死了!难道不是这么回事儿吗?”   他口沫乱飞,得意洋洋,一点也没有注意话中的逻辑。   “有道理,有道理啊……不过,你们说,那凶手到底想干嘛?”杨建平把话题转到了作案动机上,因为保卫处对这个问题已经争论了一整天了,始终不得要领。   杨建平的话立刻引发了一番热烈的讨论。   “这谁知道啊!抢劫、报复、强奸什么的,都有可能。”   “不可能是抢劫,一个上夜班的女工,身上能有什么钱,哪值得歹徒大动干戈?”   “可凶手并不知道这点。”   “这是常识,不用想都知道。”   “也不可能是报复,一般人有一个深仇大恨的也就够了,怎么会报复了一个又一个啊?更何况,像王月华这种小乖乖,向来是走路低着头,生怕踩死蚂蚁,动不动就脸红,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人,不被人欺负就不错了,哪还敢得罪人啊!要说对‘母大虫’有深仇大恨的,肯定一抓一大把,可要说有人对王月华恨之入骨,必欲除之而后快,我坚决不相信!”贺章林满脸通红,慷慨陈词。   “也不会是强奸!凶手没有……没有干那事儿,反正你们知道我的意思。”   “那就是反*社*会*分*子、阶*级*敌人之类的家伙干的。嗨,反正你们这些头脑简单的保卫处小干事的任务,就是抓抓小偷、制止打架、斗殴这类的人民内部矛盾。对付阶*级*敌人、阶*级*斗*争或者反*社*会*分子这种动脑筋、真刀真枪的大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警察去干吧!你只要记住,每天得向哥儿们早请示、晚汇报就行了。”   “小偷小摸是人民内部矛盾吗?”   “当然是!他们属于可以教育、改造好的那类人,经过教育改造后,悔过自新,又重新回到了革*命队伍里来,成为无*产*阶*级的一分子。你说,这种人不是人民是什么?”   众人七嘴八舌地发表见解,杨建平随着发言人把脑袋像拨浪鼓似的转过来,转过去,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他兴奋地搓着手,在屋里来回转悠。   “好,好,你们说得有理,你们说得都有理……不过发生了凶杀案,死了人,确实已经超出了我们保卫处的管辖范围了。我们已经向市公安局汇报了情况,估计办案人员很快就会到来。”   唐华显得有点忧心忡忡。“确实应该尽早破案,否则会搅得整个厂人心惶惶的,搞不好还会影响到其他厂的。”   他开始为其身在偏僻山沟沟里的女朋友担心。   春节即将来临,众人很快就把话题转向了规划假期怎么过,但我老爸又把话题扯到了这件惨案上。   “到目前为止,你们对于凶手好像还毫无所知啊。”我老爸啜了口酒,不客气地向杨建平指出。   “也不能说毫无所知,毕竟还是发现了作案凶器,也就是那块砖头,此外还发现了一些轮胎印。”杨建平不服气地反驳道。   “那好,你就说说看,从那些玩意儿上面,你们能看出凶手的哪些特征。”老爸尽管口气听上去令人不爽,但内心其实并没有轻视的意思。   “这个……凶手动不动就用砖头砸被害者的脑袋,就连对王月华这样弱小的女孩子都出手这么狠,说明他是个残忍的家伙……”   “说得好,来,兄弟我敬你一杯。”贺章林给杨建平和自己的杯里斟满酒,率先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这位老兄就喜欢弄个由头干杯,以显得自己有深度、有情趣。   杨建平也豪气万千地举起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我老爸往他怀里扔了支烟,“接着说。”   “嗯,这个轮胎印不太好说,我们甚至都没法确定那是不是凶手留下的。”   “有什么不好说的?反正就两种可能:要么是凶手留下的,要么不是呗!”章树理以他特有的风格,率性地抢白道。   我老爸不由得点头微笑道:“这倒是大实话。如果不是凶手留下的,既没有多少文章好做,也没人感兴趣,不说也罢。所以咱们就说说如果那轮胎印痕是凶手留下的,可以让人联想到什么。”   说到联想,这是弟兄们最乐意的事,谁也不肯当哑巴。   “凶手有车子,说明他不是我们厂的人。”   “有车怎么就不是我们厂的人了?我们厂有车的人多的是!”   “这都不懂?凶手作案总是不希望被人发现的,而他要想不被人发现,最好的办法就是装成我们厂上夜班的工人。可我们厂有几个人上班骑车来着?谁会那么骚包?”   “确实不多,但也不能说没有。”   “就算有,那也是上白班的时候偶尔会骑骑车,下了班顺便去什么地方买点必需品,或者去哪儿喝酒什么的,在我的印象中,没见过一个上夜班骑车的……”   张晓书将筷子虚空一点,“慢着,慢着,咱有话要说。谁说我们厂有车的人多的是?要我说啊,咱们厂还真没多少人有车。一辆自行车要一百四、五十元吧,大伙儿每月工资也就三、四十元,大多数人是月月光,节俭一点儿的每月也就能攒个五、六元吧,那也得攒上两、三年才买得起车。扣除学徒期什么的,起码得有四年以上工龄的人才买得起。这样的人多吗?”   “领导们工资比我们高啊,他们可不需要攒这么长时间。”   “可他们有一大堆老婆、孩子要养活,说不定攒钱的时间还要长呢。”   “就算有钱,你也得有自行车票才行。厂里有多少人搞得到那玩意儿?”   “说实在的,就算有钱、有票,又有多少人想买自行车?厂里到处都有食堂、小卖部、理发店、澡堂什么的,车间还有附属小炒部,而且每个分厂基本上都有医务室,我们的最基本需求基本上可以就近解决。如果要外出,离市区又太远,谁耐烦骑车?所以自行车其实没多大用处。有自行车的人恐怕还真是不多。”   “慢点,慢点,咱们先得把大前提搞清楚。你们的意思是,这个案子的凶手跟袭击‘母大虫’的是同一个人?”张晓书冷静地问道。   “邝不是说了吗,要小杨子那个什么合案侦查吗?”魏河舟回应道。   “他又不是福尔摩斯,不过是一种看法而已。”   “我看是同一个凶手。案件都发生在晚上,而且都发生在厕所里,都是用砖块作凶器,都是先砸脑袋后勒脖子,都是找女人下手。”   “谁说凶器都是砖块?”   “李大夫不是说是接触面积较大的钝器吗?砖块不就是所谓的接触面积较大的钝器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这个案子里没有发现被当做凶器的砖头?”   “也许凶手作案后把凶器带走,随手扔到什么地方了。小说和电影中的凶手不是一贯喜欢藏匿凶器,让警察忙个不停吗?”   “那他上次为什么不把凶器带走扔掉?”   “谁知道!也许被‘母大虫’给闹得,凶器在搏斗中掉了,或者凶手被那头凶悍的母老虎给吓懵了,只想到夺路逃命,哪还想得到要处理凶器!”   老爸徐徐喷出一口烟,“确实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两件案子是同一个人所为。”   “可也没有证据说明不是同一个人干的。”贺章林总觉得,如果是系列案,会让人感觉案件的性质更加重大,他们民兵小分队也许就能发挥作用,所以坚决维护是同一个凶手的观点。   “管它是不是同一个凶手!一个案子也好,两个案子也罢,反正都得有人查,查下去不就知道了吗?”邝路明试图用这种模糊的说法,转移话题,但却没有达到目的。   章树理跳了出来。“如果发生了第三起案子,那就是同一个凶手了。”   “为什么?”魏河舟翻了翻白眼道。   “这还用问?自己去想想吧。”这是典型的章氏无赖手法,实际上他压根就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魏河舟却真的傻乎乎地皱着眉头想开了,而且十分认真,以至于烟灰积了老长都没察觉,任凭它一节一节地往身上落,把自己的裤裆搞得象个大型烟灰缸。   可我老爸不仅不认为章树理是在胡言乱语,而且还进一步做出了惊人的预言。“他说得没错。如果是同一个凶手,也就是说,如果是连环案的话,那就必然会再次发生凶案。”   “还发生啊?两起凶案还不够多吗?”   “你别吓人好不好!”   “这么大个厂,两起凶案算什么?看把你们吓得。”章树理因歪打正着正得意着呢,这会儿又乘着兴头,唯恐天下不乱地信口胡言。   “那,如果再发生一起案子的话,还会死人吗?”   “你这么说有根据吗,是不是危言耸听?”   ……   众人七嘴八舌吵开了。    第八章 第二起凶案(三) 更新时间2012-12-7 8:08:48 字数:3149  见自己一席话激起了这阵波浪,我老爸暗自得意。   他点上一支烟,眯着眼享受了一阵,慢悠悠地说道:“如果这两起案子是同一个凶手所为,那就是属于暴力型系列犯罪。这类凶手要么是精神病患者,要么就是存在心理或人格障碍。前一类人没有行为能力,我也懒得说他们,咱们就说说这后一类人。这类人缺乏基本的道德伦理观,无视社会规范。他们用扭曲的心理对待自己所遇到一切事物,将一切责任、过错全都归罪于他人,并且通过冷血的威胁和暴力,来释放心理压力或者满足心理需要。   “与一般的犯罪不同,暴力型连环杀手作案都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预谋的,而且他们多半都不是初犯。他们的犯罪动机也与一般的罪犯不同,不是为了钱财、地位、嫉妒、感情这类常见因素,而是为了追求控制、支配或者性刺激所产生的快感。”   见众人大张着嘴,一脸惊讶地望着自己,我老爸淡淡一笑,略显做作地举起酒瓶,往自己的杯中倒了一满杯酒,浅浅地咂了一口。   “这类罪犯还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特点,那就是他们犯案后,常常会从被害者身上拿走一些东西作为战利品,他会不时地把玩这些战利品,再次体会对被害者的控制、支配或者性幻想。就像吸血鬼总是在月圆之夜跑出来吸食人血一样,当那些感觉开始淡化时,这些变态杀手就会在病态心理的驱使下再次跑去作案。除非凶手被捕或者死亡,否则他们绝不会罢手。”   说到这,老爸像是要为自己的讲演画上休止符似的,将烟头向窗外一弹,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向了黑沉沉的大地。   “那凶手下次会在什么时候再次作案呢?”唐华皱着眉头道。   “问得好,本人正打算讨论一下这个问题呢。”我老爸起身背着手踱起方步来。   “系列案中相邻两次作案的时间间隔,被称作凶手的冷静期或作案间歇期。不同类型的凶手冷静期不同,有的长达一年甚至几年,有的只有几个月、甚至几天。对于同一个凶手而言,其冷静期也并非一成不变,有的冷静期会越来越短,这往往意味着凶手变得更加暴力了,作案手法也会变得更加凶残。   “我们姑且假设这两起案子是连环案,算起来它们的间隔大约是三个月。我曾经在某本书上,大概是欧美出版的书籍上看到过,据统计,系列案凶手平均一年作案四次,也就是说,平均三个月作案一次,与我们这个连环案倒是很一致啊!所以我们可以大致推断,凶手下次作案有可能是在三个月之后,也就是可能会在四月份再次发生凶案。”   大家都把我老爸的这个预言当做故事来听,没人认真对待,包括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杨大侦探。   “你说凶手会不会因为‘母大虫’的凶猛抵抗而吃了惊吓,延长了他原来的那个……那个冷静期呢?”邝路明问道。   “不会!”我老爸断然否定。“决定凶手是否再次作案的因素,是他们对被害者的控制或性幻想的感觉是否淡化。受到惊吓也许只会改变他的作案模式,一般不会影响到他的作案周期。”   老爸那边厢侃侃而谈,众弟兄这边厢不住点头,特别是那几位系列案的支持者,感觉像听了一场犯罪心理学讲座。   “对了,‘母大虫’跟王月华身上少了什么东西没有?”邝路明冲着杨建平问道。   “不知道……大家都没那方面的知识,没朝那方面去想……”   “你们不是对犯罪现场拍了照吗?拿着照片去问问她的室友,哦,我是指王月华的室友,看看她身上少没少什么东西。”唐华建议道。   杨建平郑重地点了下头。   老爸酌了口烈酒,咂了咂嘴,象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咧嘴一笑。   “说起病态,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我有一个朋友(实际指的是我妈),在大学里念书。他们系有个瘦小、文静的男生,平时看着挺正常的,可是一到晚上,他就显得行为诡异。常常睡得好好的突然从床上蹦起来,窜出门去,回来后,必然要打开自己的大箱子捣鼓一阵。   “同宿舍的人很好奇,就去跟踪他。结果发现他每次都是溜进没有锁门的教室,在课桌的抽屉里东摸西找,要不就是在讲台那儿摸来摸去,最后总要带着一件东西回到宿舍,哪怕是一个粉笔头也好。当他们将他当场逮住,让他打开他的百宝箱后,发现里面满是铅笔、小刀、橡皮擦、黑板擦、粉笔之类的毫无用处的玩意儿。这就是所谓的偷窃癖,有这种毛病的人,每天不偷点东西好像就没法对自己交待似的。”   唐华一向饭量不大,早早就端着茶在一旁自斟自饮,这个偷窃癖的例子让他觉得很是好笑,“咯咯”轻笑一阵后问道:“那家伙被当场逮住后,很狼狈吧?”   老爸“嘿”了一声,撅着嘴道:“大多数人都会认为那家伙被人赃两获逮个正着,应该会很狼狈,哪想到那位老兄虽然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但却毫无悔意,而且对于自己的行为给他人带来的震惊,还自得其乐的不行呢。”   这种异于常人的心态,正常人的确很难理解。否则,又如何称得上“变*态”呢?   “对了,之前似乎有人问到,如果再次发生案子会死人吗?”老爸突然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个问题。   魏河舟因为自己的问题引起了他人,特别是我老爸的重视,很是兴奋,高高举起右臂大声嚷道:“是我,是我问的问题!”   我老爸对着他剑指一点。“好,这个问题值得一答。我的回答是,如果凶手再次作案,肯定会死人……”   众人大惊失色,七嘴八舌质问他。   “什么……为什么?”   “你的说法未免太血腥了吧!”   “就是,说得那么冷血!”   “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   “人家‘母大虫’不是活蹦乱跳,活得好好的吗?”   ……   我老爸架着二郎腿,气定神闲道:“我没吓人。你们好好想一想,按照‘母大虫’的说法,凶手作案时并没有戴面具或头套之类的伪装,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大概是不怕被人认出来吧。”杨建平迟疑道。   我老爸追问道:“他为什么不怕被人认出?”   “这个……因为被害人根本就不认得凶手。”贺章林不太有把握地回答道。   “你的意思是,凶手专找不认得的人下手?”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老爸挥了下挥手臂。“咱们暂且不去理会那个。这么说吧,就算凶手认为被害人不认得他,但是,难道被害人不会向警方描述凶手的相貌吗?我是说如果他们活着的话。”   我老爸吐了个漂亮的烟圈后感到很满意。他漫不经心地瞟了贺章林一眼,见他张了张嘴,犹豫不决,便一边注视着着袅袅上升的烟圈边警告道:“你不要以‘母大虫’为例,那女人是个笨蛋。”   “也许凶手认为夜色可以掩护他。”   “这两起案子的作案场所都是照明设施完好的厕所,其亮度足可以让被害人看清凶手的长相了,根本没有什么夜色可以作掩护。”说到这,他忍不住在心中对“母大虫”轻蔑一笑。   “也许凶手考虑不周,没有想到可能会被人认出。”贺章林苦苦挣扎,令人十分同情。   我老爸“哼”了一声。“我之前已经谈到,如果是系列杀手,就必定是有预谋的,而且绝不是初犯,他绝对不可能手忙脚乱、考虑不周,更不会没有想到也许会被人认出来!”   “那……你说他为什么没有伪装?”贺长林终于放弃了抵抗。   “因为凶手根本没打算让被害人活着离开,所以他才不耽心被人看清长相!”   ……   他的话让众人心里很不好受,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   杨建平最先恢复了平静,轻点着头道:“确实,一般说来,如果被害人没有看到凶手的长相,也许他们还能活着,如果看到了凶手的长相,凶手一般是不会让他们活下去的。”   “那‘母大虫’不是活下来了吗?”魏河舟忍不住问道。   “她是个例外,不是凶手有意要放她一条生路,而是凶手没办法弄死她。”张晓书冷酷地为他指点迷津。   “应该尽早破案,不能让那个家伙在咱清钢肆虐。”唐华再次强调。   杨建平一脸忧愁道:“可是我们几乎没掌握什么像样的线索啊。”   老爸看了他一眼,“不管怎么说,先查查那些个有车的家伙再说,看看他们有没有作案动机、有没有不在场证明。当然,他们也许只不过是去了趟厕所,如果确实如此,也可以问问他们是否看见什么异常现象。”   杨建平兴奋地猛拍大腿,“对,明天就向老何建议,查,查它个底朝天,让那狗日的现原型!”   “你先别激动。首先要确定王月华的死亡时间,否则无法判断某人是否有不在场证明。”张晓书冷静地点出问题的要害。   “她的尸体已经交由市公安局法医室解剖,厂部医院做不了,估计一、两天内可能会有结果。”杨建平解释道。    第九章 震慑行动(一) 更新时间2012-12-8 12:12:11 字数:2989  就在第二起凶案发生后的第三天下午,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察,在清川市公安局副局长王怀书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开入了清川钢铁厂,据说有六、七十人。齐刷刷的白色警服、大盖帽下闪闪发亮的国徽以及深褐色武装带上别着的手枪,在阳光下十分耀眼、醒目,给人以十分强烈的视觉效果。如果说是要达到震慑罪犯的目的话,这个阵势肯定会产生一定的效果的。   这批人马就驻扎在清钢厂部招待所。这是一座独立的四层建筑,拥有一百张床位,并配套了各种规模的会议室和附属食堂,召开过许多重要的会议,非常适合作为案件侦破的临时指挥部。   招待所门口立刻添了块两米多长、四十公分宽,白底黑漆书写的“10.12专案组”的牌子。“10.12”是何赛姣遇袭一案发生的日期,说明警方已经把两个案子并为系列案件了。   当天下午,专案组召开了案情分析会,厂保卫处的人马和厂领导都参加了会议。虽然私底下而言厂领导宁可去“促生产”,而把“抓革*命”的任务留给在座的专业人士。   这是杨建平有生以来参加的第一场与案件侦破有关的分析会议,也是生平第一次与真正的侦探共事,自然是激动万分。他正襟危坐,双眼四处扫描,两耳像雷达般搜集着一切与案件有关或无关的信息。   专案组组长,市公安局副局长王怀书主持了会议。   王怀书是位年近五十岁的壮实的中年男子,长得仪表堂堂,一头花白的头发,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信任感。会议一开始,他没有任何废话,直奔主题而去。   他说,厂保卫处已经口头和书面向市公安市局汇报了案情,在会上就不必重复大家已经知道的事了,直接谈谈凶手的作案动机,只有搞清了动机,才能有效地开展侦查工作。   这话听得在座的人不住点头,这也是杨建平当下最想搞清楚的问题。   王怀书让清钢总厂保卫处先发言。   保卫处长何达安是位转业军人,现年三十八岁,中等身高,一身结实的筋肉和一张粗糙、黑红的脸膛,映射出了岁月的沧桑。   当王怀书点名让他发言时,他的部下们的心顿时揪作一团。因为案发后他们一直为这个“动机”争论不休,至今仍然一片茫然。   何达安硬着头皮开了腔。   他说,如果单就第一个案子来判断,保卫处认为是报复行凶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被害人何赛姣平日里行事比较乖张、蛮横,得罪过不少人,挺招人怨恨的,因此而招致报复的可能性极大。   第二个案子发生后,他们根据两个案子存在的相似特点,认为是同一个凶手作案的可能性较大,所以将两个案子作为系列案并案。   既然是系列案,作案动机就应该是一致的。可是根据第二位被害人的平日表现,保卫处认为报复行凶的动机便站不住脚了。   因为被害人王月华是个为人谦和、从不与人发生争执的个子瘦小的女孩,从没听说曾经得罪过谁,也不能想象她会得罪任何人。况且从凶手作案的后果来看,认为是报复行凶也不合理。因为如果是报复行凶的话,那也应该是第一起案子的受害人被杀,因为她遭人怨恨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他们重新分析了作案动机。   因为被害人都是女性,所以一开始他们想到可能是性侵害案。可是凶手在两位被害者身上都没有实施具体的性侵犯行为,他们就放弃了这个假设。经过分析比较,他们倾向于认为是系列恶性抢劫杀人案。   何达安话音刚落,一位长得白净斯文,年约三十五、六岁,模样有点像教书先生的人便开口发问。他是专案组副组长、市公安局侦查科科长周尔钧。   “你们想过没有,一个上夜班的女工,身上能有多少钱财,竟然值得凶手痛下杀手?此外,这两位受害人身上的钱财一样也没少。显然抢劫并非凶手的作案动机。”   何达安点了下头道:“确实,两名受害人身上的钱财一样也没少。不过我们是这样考虑的:第一位受害人一直在跟凶手搏斗,使得他的目的难以得逞;第二位被害人的习惯是上夜班从不带多余的钱,只带夜餐票,那东西对凶手没多大用处,所以凶手也没能得逞。”   周尔钧一针见血地指出:“根据第一起案件受害人的证词,凶手作案时并未戴面具、头套之类的伪装,显然并不在乎被受害人认出。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根本就没打算留活口!如果仅仅是为财行凶,通常不至于到了致人死命的地步。”   他的话与我老爸简直如出一辙,这让聚精会神聆听各方观点的杨建平激动不已,把头点得像拨浪鼓似的,心中对我老爸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何达安的声音把他带回了现实世界。   何大处长点了下头,“我们也曾这样想过。不过我们分析,如果凶手不是我们清钢厂的人,跟受害人从没有接触的机会,也就不必担心被受害人认出来了。”   对于何达安的说法,厂长钟翰祥一个劲儿地点头。他当然不希望凶手是自己厂里的人、是自己的手下。   市公安局侦查科副科长王熙荣也发表了意见。他年约三十岁,中等身材,国字脸配上浓眉大眼,表情冷峻,那是多年的从警经历造就的表情,与人们印象中的警察形象十分吻合。先前他一直在默默地吸烟。   “姑且不论凶手是否就是清钢厂的职工,但就作案动机而言,如果是单纯劫财的话,发展成杀人的案例并非没有,但非常少。而且从第二名被害人的情况来看,凶手存在过度伤害行为,也就是说,存在着并非杀人所必需的伤害行为。”   见何达安充满疑惑地望着自己,王熙荣进一步说明道:“根据第一起凶案的受害人何赛娇的证词判断,凶手是一位身高至少在一米七零以上,身体强壮的男人。而受害人,我是指第二起凶案的受害人身高仅一米五零出头,身材瘦小,可以说,凶手在身高、体力上都远胜于被害人,而且还占尽天利,我是指黑夜往往令女孩子心生惧意,胆战心惊、几乎没多少反抗能力。在双方力量对比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凶手只需勒紧被害人的脖子便可令她乖乖就范,可凶手却对被害人又是击打面部,又是卡脖子百般施虐,这并非单纯杀人所必需的残害行为。所以我认为,行凶动机并非劫财杀人这么简单。”   王熙荣的说法,令钟翰祥的心头一阵抽搐。他原先对案情只有一般性的了解,对具体的细节并不知情,现在被警方这么一描述,让他非常不好受。这位军人出身的山东汉子,一向对人世间的一切无所畏惧,哪怕是泰山崩于前、沧海啸于后也不会皱眉头,但这种凶残的情景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另一位年轻的民警林松阳对王熙荣的看法表示赞同,并对凶手是否清钢厂的职工,发表了见解。   他认为,清钢厂占地面积有几百万平方米,厂内建筑物不仅有普通的宿舍楼,而且还有各类厂房、车间,情况比一般的居民住宅小区要复杂得多,凶手能够屡屡作案后逃脱,可见其对厂区情况是比较熟悉的。所以他认为,凶手很可能是本厂职工。   在他之后,又有好几位民警发表了看法,观点大同小异。   这时,王怀书成竹在胸地说道:“清钢厂保卫处的考虑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不过开动脑筋仔细想想就不难明白,这个推论理缺乏说服力。虽然上夜班的人身上是否有带钱财的习惯,我们没有做过调查,但根据常识人们通常都知道她们是不会带着值得一抢的财物。此外,还有刚才诸位民警的发言中所谈到的疑点。所以我们认为,抢劫杀人的动机站不住脚。我们应该开拓思路,站在更高的层次,用更加广阔的视野来考虑问题。”   王怀书说到这,扫视了众人一眼,铿锵有力地接着道:“我提醒在座的诸位,必须保持高度的警惕性,脑子里必须有根绷紧的弦,就是阶级斗争这根弦!我们必须要有政治敏感性,要多问问为什么!你们有没有动动脑筋,深入地思考一下,为什么在你们清钢正热火朝天、大干快上的关键时刻,发生了这一连串的凶案?”   他以高瞻远瞩的思辨,滔滔不绝地分析了当前的国际形势,特别是我国的周边环境,指出我国目前国际形势十分严峻,考虑案情不能从单独的、割裂的环境来考虑,而应当放到这个大背景下去分析、判断,才能做出正确的推论。    第十章 震慑行动(二) 更新时间2012-12-9 10:36:21 字数:2621  王怀书话锋一转,剑指侦破方向。   “清钢厂的上马,是冶金部根据党中央关于‘三线建设’的精神,建立战略后方的重要战略部署之一。经过广大群众的艰苦奋战,如今清钢已走上正轨,开始为国防建设发挥重要作用了。这时候出了这样一系列恶性案件,显然是阶级敌人想制造恐慌,搞得人心惶惶,造成基建停顿,生产停产啊!这是阶*级*敌人想破坏党中央抓革命、促生产的英明决策!是想配合国际上的敌对势力对我们国家进行的经济封锁,不让我们生产出钢铁这样重要的战略物质,妄图遏制我国经济和社会的发展!是想要我们的政权垮台!我看,我们必须朝着这个方向去侦破案子!   “我们公安机关肩负着为国民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保驾护航的重任,我们决不能让国内外敌对势力的意图得逞。这次,我们从市局和各分局抽调了一批素质高、有丰富办案经验的民警,驻守在你们厂,一方面是要集中力量,尽快破案。另一方面,是要达到震慑敌人的目的。”   他说到这,狠狠地在空中挥了一下手臂,好像划上了一个休止符。   他的话音刚落,何达安立刻跳了起来,激动地说道:“对,对,还是领导有远见卓识!您分析得完全正确,比我们看得远,想得深!我们确实应该按照这个思路去侦破案子!”   虽然王怀书关于作案动机的分析与我老爸南辕北辙,但在杨建平听来却觉得言之有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以及“三零一俱乐部”的弟兄们绝对不可能如此高瞻远瞩地分析问题,即使是他的吴兄,也不可能!他虽然觉得何达安那番吹捧有点肉麻兮兮的,但确实对王怀书心生了敬意。   王怀书的一席话,却令厂长钟翰祥的心沸腾开了。   如果凶手的犯罪动机确实如王怀书所说,是为了破坏清钢厂正常的生产秩序,阻止他们按计划向国家提供钢铁这样重要的战略物资,那他身为一厂之长,可是责任重大!当初他可是领了军令状的,他岂能辜负了组织的信任和期望?   他环视着满屋的大盖帽,对上了一双双充满斗志和警觉性的目光,他放心了。他暗暗鼓励自己,有他们保驾护航,他可以放心地促生产,一定要让清钢的生产大放异彩,提前达到设计的生产能力!   在钟翰祥的遐想中,专案组分析了案情,确定了侦查方向和范围。   根据验尸结果,初步判断王月华的死亡时间是她上夜班那晚十二点至夜里一点钟之间。   凶手可能为一人,也可能是团伙作案。   凶手连续在夜里作案,而且作案后能迅速逃离现场不被发现,说明凶手熟悉清钢厂的情况,加上其身着工作服这一特征,很可能是厂里的职工。所以先把怀疑对象锁定在清钢厂职工身上。   凶手之一是名男性,身高在一米七零以上,身体强壮,手段残忍,作案时不留活口。第一起案件的受害人是因为身强力壮以及出乎凶手意料之外的反抗能力,才侥幸逃过一劫。   凶手的手臂上可能留有被害人的咬痕,指关节处也可能存在因击打造成的挫伤。   凶手之所以专找女职工下手,很可能是因为女同志比较容易对付,也比较胆小,容易受到惊吓,引起大范围的恐慌,达到他们扰乱人心,造成生产停产的目的。凶手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必定还会继续作案。   王怀书作了具体的行动部署。   侦查工作以市公安局专案组为主,厂保卫处配合。分四个行动小组开展工作:   第一行动小组由王熙荣负责,在厂保卫处已开展的初步调查的基础上,再次对犯罪现场进行深入细致的勘查,寻找蛛丝马迹,搜集痕迹物证;   第二行动小组由洪建阳负责,在全厂范围进行调查访问,包括访问报案人、发现人、首先到达现场的有关人员、被害人及其亲朋好友、同宿舍、同车间的职工;访问现场周围以及作案人来去路线沿途的知情人以及在固定时间段内可能途经现场的来往人员等;   第三行动小组由林松阳负责,追踪自行车轮胎印痕,这个线索不能放弃,要对全厂有自行车的人士进行彻底的摸查;   第四行动小组调查全厂职工的社会关系,特别注意有海外关系的人员。   王怀书指出,凶手作案时,有可能随机选择被害人,也有可能借机对平日里结怨较深的人下手。所以在排查过程中,也应了解两位被害人的社会背景,是否平日里与人结怨、跟什么人有过节等等。   他强调,专案组目前掌握的信息很少,犹如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任何新的发现,都可能是照亮侦破工作的一缕阳光,所以决不能放过任何疑点。必须广泛依靠群众,动员群众,这是侦查工作一贯秉持的方针。   最后他提到,这个行动就叫“震慑行动”,调查工作要大张旗鼓地进行,要给凶手施加压力,让他或者他们感到紧张、害怕,从而迫使他们犯错误,露出马脚,专案组将尽最大的努力把这颗隐藏在清钢厂的毒瘤彻底清除掉。   第二天上午,专案组召开了案情发布会和动员大会。除了无法离开岗位的职工外,所有的职工都到场聆听。此外,厂里还通过有线广播向当班的工人播放大会情况。   会上,专案组组长王怀书有限度地公布了案情以及警方初步掌握的凶手的特征,指出专案组将全力以赴,誓将凶手缉拿归案,并呼吁知情人要积极协助警方,以任何形式提供与案件有关的一切信息,包括听到、看到的可疑情况、反常迹象、怀疑的作案人及其根据、可疑人的体貌特征等情况。   专案组希望通过这一举措,广泛征集线索,并向犯罪分子传达信息,显示警方的强大力量,使其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   厂长钟翰祥作了进一步动员,要求全体职工,特别是炼钢厂、焦化厂、薄板车间以及位于案发现场附近的车间当晚上夜班的职工,积极配合警方的行动,踊跃提供线索。   钟翰祥的行为可不是应景之作,而是肺腑之言。他希望早日破案,早日实现人心的安定,否则难以保证生产稳定有序进行。他可是向省领导立下了军令状的。   不管罪犯是否感受到了压力,至少大多数职工确实受到了震动。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的凶杀案,而且被害人还是自己的同事或熟人,他们既感到震惊,又感到惶恐,还有对厂保卫处侦破能力的担忧。如今有六、七十名全副武装的警察驻守在厂里,而且一上来就显示了强大的力量和对局面的掌控能力,这让他们大大舒了一口气。   千万不要小看了对凶手特征的公布,虽然只是粗线条的概略性描绘,可对于普通民众而言,却显示了警方准确的判断力,让他们看到了案件侦破的一线曙光。   不过,这也带来了另一个问题。   人们不禁在心中将凶手的特征与自己周围的人进行比较,特别是女士们。她们从那一刻起便在脑海中忙着对比,并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待她们所认识的每个身高在一米七零以上的男职工,与他们拉开了距离,对那些想要套近乎的人,更是冷若冰霜。   往日被视为“三等残废”的矮个男顿时成了香饽饽。地位的突然提升把他们乐得晕晕呼呼的,成天象“飞来飞去花丛中”的花蝴蝶,围着女士们团团乱转。   高个男虽然不想显得没风度,但终究心中不爽,忍不住讥讽道:“现在可是小鬼当家了。”    第十一章 凶案现场勘察(一) 更新时间2012-12-10 12:15:30 字数:3410  会议过后,专案组的各行动小组便按照行动部署,在厂保卫处的协助下,采用各种侦查手段,有条不紊地在全厂范围开始了案件调查工作,大海捞针般寻找蛛丝马迹。   负责现场勘查的第一行动小组深知,犯罪现场的痕迹时刻遭受着烈日、风雨、粉尘、动物、人类活动等各类因素的侵蚀干扰,随时可能遭到破坏,所以他们一刻也没耽搁,在第一时间展开了现场勘查和物证搜集工作。   该行动小组由二十名经验丰富的刑侦人员和物证鉴识人员组成,在组长王熙荣的率领下,分成两组,分别对两个案发现场进行了再勘查。他们把清钢总厂保卫处的现场勘察报告撂在一边,美其名曰避免先入为主,实际上是瞧不起那些业余人士干的活。他们自信,与那些业余人士相比,他们拥有那些人所不具备的侦查技巧和办案经验,而且虽然不敢吹嘘具有火眼金睛,但至少可以毫不谦虚地说,个个都目光锐利,不仅能够发现厂保卫处已经发现了的物证痕迹,而且一定能够发现他们不曾发现的东西。   他们采用的战术是,以案发现场也就是那座公厕为中心,逐渐向四周扩展,仔细搜索凶手可能停留过的每一个地方和可能遗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这实际上不过是警方惯常采用的作法。   凛冽的寒风卷起漫天的扬尘,刺激着他们的双眼,但丝毫也没有影响他们的斗志。   第一起凶案现场,也就是何赛姣遇袭案现场的勘查工作,由王熙荣负责。   当他们赶到案发现场时,不禁象清钢总厂保卫处一样摇头叹息。   尽管他们事先已经从总厂保卫处那里了解到了现场遭到了破坏,但眼前的情景仍不免令他们吃惊。现场凌乱不堪,目光所及,尽是杂乱无章的脚印和尘土,可以说几乎没有多少分析可做了。   可他们毕竟是专业侦探,自然有专业侦探的能耐。他们知道自己应该去找什么。   他们暗自庆幸受害人何赛娇曾经受伤流血。这种想法虽然有点儿缺乏同情心,但在犯罪现场遭到严重破坏的情况下,她的不幸确实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发现新线索的机会。   从现场情况来看,脚印、指纹之类的痕迹显然已遭到破坏而难以提取,但相比之下,血迹却由于具有较强的固定性,一旦干燥后,往往能保持很长时间不易被破坏变动;此外,血迹是伴随着损伤,同时也是伴随着受伤者的活动而留下的,因而它能够客观地记录犯罪现场中受害人出血时的活动情况,是案发现场中极具侦查价值的痕迹物证之一。   所以,那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他们并没有一下就进入厕所四处乱转,而是在入口处蹲下身来,面对这个面积不到二十平方米的空间,在脑海中构建案发过程----凶手的进入与退出路线、凶手袭击被害者、被害者的反抗、双方的厮打和移动等等,他们的目光随着脑海中的画面缓缓移动。   厕所的光线虽然比较暗,但并没给他们的勘查活动造成多大的障碍。   在入口处的地面和墙面上,他们没有发现任何擦拭状血迹。这种血迹往往带有凶手的指纹,因而备受现场勘验人员的青睐。他们也没有发现任何喷溅型或抛甩状血迹。这类血迹分布范围广,既无法伪造也不容易清除,往往揭示了凶手的行凶过程,所以也为警方所喜爱。   在数对目光雷达般交叉扫描之下,他们终于有了发现。   透过尘土和杂物,他们在厕所中央和靠近入口的地面上,发现了几处深褐色的污渍,很像是干涸的血滴。   “不过这是女厕所,那些褐色污渍也可能是……”鉴识科的技术员梅申自言自语地把脑子里正在思考的问题大声说了出来,却突然发现王熙荣正冷冷地瞪着自己,其他人也用眼角的余光斜睨着自己。他们的眼神告诉他,他们不仅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且对他的想法嗤之以鼻。于是便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梅申是个怀疑论者,对任何事都要以怀疑的眼光推究一番。对于他经手的“物质痕迹”(他认为只有经过分析鉴定,被证明确实与案件有关之后,才能称之为物证,而在此之前只能称之为“物质痕迹”或“东西”),只要不是他亲自从现场提取的,都要被他严加盘问:首先盘问取样部位及获取方式;接着追究运送途中的保管方式是否符合要求,是否受到了污染;然后是对鉴定方式进行反复研究,确定何种方式能够既不破坏检材又能够获取最多的信息;最后又对自己的方案大加怀疑,患得患失……   他的这种行为方式,令刑警们对他又爱又恨。恨的是当刑警们心急火燎、急切地想要得到鉴定结果之际,他却对自己纠缠不休,盘问个没完;别人着急等待结果之时,他却因为拿不定主意把大好的时光都给耽搁了。爱的是往往当大多数人都感到悲观绝望、一筹莫展之时,他却能出乎意料地给你带来希望。不过恨的时候还是多过爱的时候。   此刻他怀疑一切的本性使他怀疑那些深褐色污渍也许是经*血,但事后一想,那种东西绝不可能出现在厕所中央和入口的地上。他暗自庆幸幸亏自己住口了!   为了掩饰尴尬,他连忙用他的物证鉴识知识来转移方向。   他指着那些深褐色的污渍说道:“这些污渍的形状都呈感叹号状,如果它们是血滴的话,这种形状揭示了那是在运动过程中滴落的,表明血源处于运动之中。惊叹号的拉长方向指示了血源的运动方向,它们的凌乱不一,说明血源在无规则移动。”   王熙荣微微点着头,“根据被害人何赛娇的证词,凶手并没有使用刀具之类的凶器,所以如果这些污渍确实是血滴的话,那么,血滴不可能是从刀具之类的凶器上滴落的,而应该就是从受伤的人身上滴落的。不管这人是谁,都表明受伤者在四处移动,血滴随着她(或他)身子的移动而四处滴落。”   民警们向外继续追踪深褐色污渍。   厕所的出口是一条煤渣铺就的简易小路,与厕所西面的纵二路相连。小路两侧长着一丛丛叶子宽大的野草,在右侧的草叶上发现了一处深褐色污渍,它的颜色和形状对于现场经验十分丰富的民警一眼便可认出那是什么。   “这应该是干涸的血滴!”一位民警激动地叫道。   这回就连爱挑剔的梅申都没有提出异议。   接着,在小路尽头的纵二路上,又发现了两处类似的深褐色污渍。   这些污渍也都呈感叹号状,而且形状更加细长,表明污渍源的运动速度比在厕所中更快。   再往前,便追踪不到任何深褐色污渍了。   根据何赛姣的叙述及其受伤情况,民警们认为,厕所内、外的深褐色污渍,很可能都是从她那被凶手砸破的鼻子里流淌出来的血。这也反过来证明,她有关与凶手搏斗的证词大体上是可信的。   他们对每一处血滴都拍了照、取了样。   按何赛姣的说法,她跑出厕所后没有看见凶手。当她沿着纵二路狂奔回家时,也没有看见路上有什么可疑人物。   因为何赛姣是一位差劲的证人,逻辑混乱,且常常词不达意,所以民警们在把她的证词作为推理依据时格外谨慎。他们不得不从多个方面对案情进行分析判断。   第一种情况是,由于何赛姣说不清自己是在凶手逃走后多长时间才冲出厕所的,因此凶手有可能因离开厕所的时间早、逃跑速度快(如果他有车的话,速度将更快),与何赛娇拉开了较长的距离。而何赛姣由于处在与凶手搏斗的亢奋和受伤后的歇斯底里中,再加上披头散发,视线受阻挡,根本没有注意到前方是否有可疑人物。所以不能排除凶手是沿着纵二路逃跑的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警方可能根本追踪不到什么线索。因为案发至今已三个月有余,每天都有成百上千号人和大大小小的车辆来往于这条路上,加上四处飘散、无孔不入的粉尘,如果有什么痕迹的话,也都被破坏或湮灭掉了。   第二种情况是,何赛姣所言属实,而且她冲出厕所的时间距离凶手逃跑的时间,并不足以令凶手从她的视线中消失,那么凶手就不是沿着纵二路,而是沿着另一条路线逃跑的。从四周的环境和地形判断,这另一条逃跑路线,很可能是沿着厕所背面向西逃窜。   “任何基于恐吓目的的行凶,都是有组织犯罪,凶手在实施犯罪前,必定要做周密的计划,而后有步骤地实施。他不会像激情罪犯一样见人就杀,更不可能直愣愣地站在大马路上等着受害人出现,或者沿着大马路来来回回蹬着自行车寻找受害人。他肯定要选择一处藏身地点,寻找下手的机会。”王熙荣沉思道。   那么,这个地点会在哪里呢?********************************************************题外话:收藏上10,章节上10,乐府弄个小奖励——多更一章。诸位看官知道,侦探小说一般为中、短篇,如果写成长篇的话,内容一定啰啰嗦嗦臃肿不堪,百分之九十九是作者反复卖弄技巧骗字数,其实聪明的读者早就明白了凶手是谁。而作者的功力与否,在于读者是在前十章就发觉了真凶,还是在作品中段察觉。乐府这本小说初稿时100万字,几易其稿,浓缩成约莫50万,真是不敢多更,怕心急的看官囫囵吞枣一下浏览过去,吃了人参果仍不知其味。这样吧,正文虽然不多,但查阅的资料却有500多万字,我以奖励的形式发在作品相关,有兴趣的读者可以一观。最后,推荐居然才0票,希望大家能多赠点推荐,谢谢。    第十二章 凶案现场勘察(二) 更新时间2012-12-11 12:56:29 字数:3112  极目四望,厕所西面的那片长满茅草和灌木的荒地,最有可能成为凶手的藏身之所。那里的茅草高度都有一米多高,有些甚至高达两米,东一蓬西一蓬的,在黑暗中难以发现有人藏身其间。   此外,这片荒草地的边缘距离女厕所入口仅三、四米,在合适的方位上能够清楚地观察到厕所入口处的一切动静。   “我如果是凶手,就会选择那片杂草丛生的荒地作为藏身之所,选择厕所背面的地带作为逃跑路线。”民警李立华眯着眼,指着众人目光所向的那片地带说道。   “好,我们就从厕所西面和背面的地带下手,寻找凶手的踪迹。”王熙荣点头道。   民警们一拐到女厕所背面,泥地上一条三、四十公分宽的痕迹带立刻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煤渣向厕所北面仅铺到厕所的边线,边线以外均为自然裸露的泥地。那条痕迹带是表面泥土被扰动、破坏造成的,依稀可辨认出其中有一些残存的模糊鞋印,像是有人边走路边用鞋底刮擦自己的鞋印造成的。   “显然有人在企图掩盖自己的踪迹。除了凶手,没有人会这么煞费苦心!”望着这片痕迹带王熙荣语气肯定地说道。   他让李立华带着一部分人去追踪那条痕迹,自己带着三位民警寻找凶手可能的藏身地点。   他把梅申留给李立华。倒不是因为嫌他喋喋不休地烦人,而是因为梅申一向做事细心,希望他能够对目光敏锐但稍显浮躁的李立华起到一定的制约作用。   “别一个劲儿光顾着往前赶,仔细留神脚下,先看清楚是否有可疑的痕迹再出脚。破坏了痕迹我饶不了你们!”他进一步叮嘱道,并意味深长地望了梅申一眼。   梅申立刻心领神会地轻轻点了下头。   王熙荣没有急匆匆领着手下往草丛里窜,而是像先前那样蹲下身来仔细查看地面。   荒草地与厕所之间是一片三、四米宽的泥地,土壤比较松软,一脚踏上,下陷深度可达一公分以上。泥地上稀稀拉拉长着一些枯黄低矮的野草,如果足迹落在草上,便难以发现其痕迹。但是在黑暗之中,你不可能恰巧每一步都踏在那些草上。如果凶手确实将这里作为藏身之所的话,就应该会在荒草地与厕所之间的地带留下足迹。   他们首先要找的就是这样的痕迹。   “你们看,那儿有一枚脚印!”民警吴立中指着厕所边缘的地面喊道。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他们看到在厕所边缘有一处模糊的印痕,像是前脚掌印。   “这儿还有一枚!”另一位民警王志强也发现了一枚类似的印痕,离他们站立的地方仅六、七十公分。   接着,他们在草地边缘发现了第三处印痕。   这三处印痕虽然模糊,但却可以识别出是鞋印,全都是前脚掌印,似乎此人在掂着脚走路,或者在奔跑。这三枚脚印脚尖全都朝向厕所,显然是不明人物向厕所移动时留下的。   “测量一下步距。”王熙荣吩咐道。   浑身上下塞满家当的高鹏拿出钢卷尺在泥地上测量开了,王志强在一旁帮忙。测量结果表明,每两枚鞋印之间的距离均在一百三十公分以上,平均一百三十一公分,较一般人的步距要大。   王熙荣身高一米七十二公分,正常行走时步距为七十一至七十二公分之间。其他几位民警身高跟他差不多,步距基本上均在六十八至七十一公分之间。   “这位不明人物身高很可能比我高。不过,如果此人是在奔跑之中,步距会比正常情况下大。”王熙荣沉思道。   他在一旁没有印痕的泥地上以奔跑的姿态跨了两三步,没等他吩咐,高鹏便拉开卷尺测量了他留下的步距,得到的数据是一百二一十公分左右。   “看样子,这位可疑人物的身高确实比我要高。”王熙荣望着那些脚印自言自语道。   虽然这些足印十分模糊,也许不足以进行分析比对,可他们还是用粉笔将其标示出来并进行拍照记录。   他们判断凶手可能用于藏身的那片荒草地上覆盖着茅草和灌木,视野受到了限制。贸然前进,有可能破坏线索。所以王熙荣他们站在位于草地边缘的那枚足印旁,环顾四周的地形地物。   从凶手的角度考虑,其藏身之处的遮蔽物应有足够的规模,能满足其隐蔽的需要,同时又能清楚地观察到女厕所的入口。此外,还应能观察到纵二路的情况,因为对于凶手而言,那里的风险最大。   经评估,满足上述条件的地点有四处,他们决定从最靠近女厕所入口,且处在那三枚脚印连线上的地点入手。   这片荒草地上的土壤比外面更加松软,有些根本就是浮土,一脚踏上去,下陷深度甚至可达三、四公分。所以王熙荣跟他的手下不敢贸然出脚。他们像先前那样蹲在草地边缘,用目力仔细搜索那里的地面。   运气不错,他们果然发现了一枚深陷的足印!   绕着这枚足印向他们判定的凶手藏身地点前进,又发现了一枚足印。由于土壤太松散,这些足印都遭到了塌落的浮土所破坏,好在还没有完全被毁坏。   他们在脚印旁一一插上树枝做标记,高鹏取出相机从不同的角度拍摄下那些足迹。   在他们认为很可能是凶手藏身地点附近的一丛茅草的底部,发现了一些凌乱的足印。这些足印相互重叠、覆盖,而且陷入土壤中的深度均比较深,显然是有人在此站立过。   他们继续用目光搜索,不久便发现了散布在这蓬草丛四周的烟头,大多已陷入了浮土中。   高鹏用镊子将烟头一一装入物证袋。总共有四枚,都被吸得很短,但其中有两枚还看的到商标,都是大前门牌香烟。这种牌子的香烟在清川市很流行,因为信价比适中,颇受工人们青睐,而工人是这座城市最大的群体,所以该品牌香烟在该市销量最大。   从烟头的数量判断,显然有人在此长时间站立过,而此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发现了烟头和凌乱鞋印的那丛茅草直径将近一米,高度大约一米四、五十公分。茅草那向外伸展的枝叶,像一把撑开的伞,为凶手提供了掩护,但是也遮挡了漫天飘落的粉尘,为警方保护住了这些犯罪痕迹。   此时正值隆冬季节,茅草那发黄干枯的枝叶在萧瑟的寒风中摇曳、颤栗,持续不断地发出沙沙的响声,在黑暗中掩身其中的凶手所发出的一切响动,都可能被误以为是茅草发出的响动。   从这个位置,不仅可以清楚地观察到女厕所入口的一切动静,而且还可以观察到纵二路的情况。   “对于凶手来说,这确实是个理想的隐蔽场所。”吴立中扫视着四周道。   王熙荣立起身来,大而化之地挥了下胳膊。“这里的空气散发着公共厕所固有的浓烈气味,地面坑坑洼洼、杂乱无章,根本没有什么景致可言,绝非寻常人喜欢闲逛的地方,更不会在这种地方一连抽上四支烟。所以留下烟头和鞋印的人,显然是凶手无疑。”   王志强接着过话题道:“我看凶手八成是一边抽烟一边等待他的猎物。一旦猎物出现,便快步奔向女厕所实施暴力袭击,凶器便是俯拾皆是的砖块。”   王熙荣点了点头。“从烟头的情况判断,凶手在这里等待的时间不短。由此可见他十分冷静,也很有耐心,不会是初次作案。”   “高鹏,待会儿你让梅申到这些痕迹处来一趟。这些痕迹都不太清晰,厕所附近的更加模糊,我担心可能没法进行分析比对。你让他根据这个情况琢磨琢磨,看能不能采取什么措施。”王熙荣吩咐高鹏。   “好的。”高鹏点头道。   实际上,即使王熙荣没有吩咐,他也会去找梅申商量。因为在拍摄时他就想到那些痕迹大多模糊不清,担心照片洗出来后效果不理想,会给分析工作带来困难,事后再想采取什么补救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于是他就想到了梅申。   “咱们去跟李立华他们会合,看看他们那边有什么发现。留神脚下!”王熙荣边吼边甩开大步向草地外走去。   那条疑似鞋底刮擦造成的带状痕迹从厕所边缘一直向北延伸了十五、六米,在一个堆满了废弃物品的堆场附近,失去了踪迹。   民警们象训练有素的警犬站在中断的印痕处极目四望,发现距这片凌乱的废物堆场以西一、二十米处,有一条南北走向的煤渣路,显然是专为这个堆场修建的一条简易路。   他们顺着那条煤渣路向南继续追踪,不久便看到那条东西向道路纵二路,从这里往西只施工完了路基,路面尚未铺设。这条路一头通往炼钢厂,另一头通往职工宿舍区,是厂区的一条主干道。   煤渣路的右手边有一片瓜棚,大概是厂里的某位职工利用空闲的场地为自己的餐桌增添菜肴。如今瓜蔓已发黄枯萎,象死蛇一样缠绕在棚架上,几颗干枯的没有发育成才的小歪瓜在寒风中打着哆嗦。   在萧杀的寒风中这片瓜园一目了然,似乎没什么可细究的。    第十三章 凶案现场勘察(三) 更新时间2012-12-13 8:21:55 字数:2919  正当民警们打算迈步继续前行之际,怀疑一切的目光使他们习惯性地向园中四处张望,却意外地有了发现。   民警们发现,在那片颓败的泥地上依稀浮现着某种人工痕迹,他们立刻止住了前行的脚步。在梅申喋喋不休的提醒之下,众人边仔细查看脚下,边谨慎出脚,缓慢地向瓜园前行。   在黑色的泥土表面浮现出一些模模糊糊的花纹,从菜地边缘断断续续一直延伸到其中的一棵南瓜蔓的根部。根据花纹的样式可大致分辨出它们属于两种类型:一种像是一些残存的轮胎印痕,另一种则可以肯定是鞋印。   民警们推测,大概是菜园的泥土松软,印痕较深,再加上那些瓜蔓在枝叶繁茂的时候为它们遮挡了粉尘,才让它们得以保存至今。   尽管梅申指出,这些痕迹是否凶手留下的还有待鉴定,但其他人还是一个劲地把它们跟凶手联系起来,认为那很可能就是凶手留下的。他们猜想,凶手很可能是把车藏在此处而没有上锁,一旦行凶得手或遇到险情,便可沿着他们刚才走过的路线逃奔到此,飞车逃窜。   “案件侦破过程,有时候需要大胆假设,这对于开启思路有好处。”李立华如是说。   “可是,大胆假设的前提必须建立在科学基础上。你们是否考虑过这种可能,这些个轮胎印痕和脚印也许是菜园的主人留下来的?”梅申质疑道。   “不大可能!这起凶案发生在十月中上旬,那时已是草木萧瑟,菜园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收获了,也没有什么可以栽种的了,菜园主人在这里根本无事可干,他上这儿来干嘛?最后到这里的人只可能是凶手!”民警苏焕坚定地支持主流观点。   梅申毫不退让。“秋天号称小阳春,一些植物仍然可以继续生长,那时瓜蔓上也许还挂着果实,菜园的主人到此处操劳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你放心,我们肯定要找到菜园的主人进行核实的。不过在那之前,还是请你高台贵手,请允许我们的智慧闪一下光进行分析推理。如果事实证明你是对的,我们会立刻打住。”李立华说完,转过身去,把脊梁对着梅申,表明不想与他继续纠缠。   于是侦探们继续他们的推理:那天凶手在遭遇到何赛姣的顽强抵抗后,不得不放弃继续行凶,匆匆逃到这里,骑上车子往宿舍区方向逃窜,然后消失在宿舍区的人流中。因为纵二路还没有全线竣工,所以道路两旁没有安装路灯,凶手身上即使有血迹,旁人也难以发现。   “可是凶手为什么不把车子停在厕所旁的荒草地中或是厕所背面的阴影中呢?那样的话,逃跑起来不是更方便、更快捷吗?”民警马鸣质疑道。   李立华指着那个废弃物堆场说道:“你想啊,那个废弃物堆场东西长近二十米,南北宽近十米,象一座小山似的梗阻在凶手逃跑的路线上,废弃物堆放杂乱无章,遍地开花,堆场的南北两侧是坑坑洼洼的荒地,人行都很困难,根本无法骑车通过。扛着车通过固然没问题,但那样一来,来去都得扛着车,而且十分显眼。况且那里距离案发地点很近,若遇到情况逃跑时,很可能因此而被逮住。所以把车子放在这里,最是利于逃跑。”   “而且,厕所到废弃物堆场之间的地面比较松软,骑车通过会留下很深的轮胎印痕,不利于凶手消除作案痕迹。”民警田家新补充道。   “如果我们的推理成立的话,凶手肯定对现场情况十分熟悉。因此,凶手很可能就是这个厂的职工!”李立华背着双手,铿锵有力地总结道。他似乎看到破案的曙光就在眼前,脸上不由地漾起了微微的笑意。   “盲目乐观主义。”梅申小声嘀咕着。   “现在该你上场了。”李立华对梅申挥了挥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梅申一直在皱着眉头打量那些印痕。那些印痕十分模糊,与背景反差又很小,拍摄效果肯定不理想。   见他半天没有动静,李立华忍不住问道:“有困难吗?”   梅申指了指那些印痕。“太模糊了,拍摄效果肯定很差。我担心很可能无法进行分析比对。”说完叹了口气。   “现场勘查就是这样,多数情况是毫无所获或所获甚少,能够取得完整物证痕迹的情况少之又少。尽力而为吧,没有人会怪罪你的。”李立华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略带教训的口吻说道。   他确实有点高兴地看到,梅申也有犯难的时候。   这时,王熙荣跟其他几位民警与他们会合了。双方一碰头,简单交换了勘查结果,决定让梅申、高鹏以及另外两位民警留下,完成拍照取证工作,其他人继续扩大范围搜索。   第二起凶案,即王月华被害案现场,由吴小康负责。   他们同样从案发现场中心厕所开始,用他们的火眼金睛雷达般地对厕所的地面和墙面上上下下来回扫描。死者倒卧的那滩干涸的血迹赫然在目,但除此之外,他们毫无所获。   技术科的黄华闷着头,对厕所内所有疑似血迹的污渍,一一采了样。   在厕所外面。民警们猎犬般警觉地四处搜索,可除了清钢总厂保卫处发现并拍了照的那些痕迹外,他们没有发现任何新的线索。   轮胎印痕只出现在厕所南面的煤渣路上,其余三面均未发现。即使是总厂保卫处已拍照取证的那些轮胎印痕,如今也已变得模糊不清、难以辨认了。这不禁让人有点郁闷。   不过民警们并没有泄气,而且也不敢泄气。   他们认为,不管凶手作案方法多么隐蔽,手段多么狡猾,都不可避免地会留下这样或那样的蛛丝马迹。从作案动机来看,如果确系恐怖袭击的话,那么凶手作案就决不是随机性的,而是经过了精心策划,而后付诸实施。因此凶手必然要有一个隐蔽的、可控制的场所,用来观察、守候被害人。如果仔细搜索凶手可能隐蔽的场所,也许能够发现新的痕迹物证。   因此问题的关键,就是要找出凶手的藏身之所。   既然发生凶案的公厕四周没有任何地形地物可滋藏身,凶手就一定是藏身在别的地方,而且必定也是在那里发现了死者。   凶手藏身的地点,一定是在死者那晚所经的路线上。吴小康暗忖道。   原先他们是从炼钢厂那头,经过炼钢厂仓库到达案发现场的。现在,他们决定换一个角度,即从王月华的视角来思考问题,打算追踪那晚她可能走过的每一条路线,找出她与凶手交集的地点。他们相信,必定会有所发现的。   他们来到了薄板车间。   他们首先向车间领导和工人们了解王月华平日的上下班情况、为人处世方式、与同事的关系、案发当天是否表现异常或者有任何烦心的事。   接着,他们调阅了王月华的考勤卡,旨在了解她平日的活动规律,并确定案发当晚晚她离开车间的时间。民警们发现,通常她跟其他职工一样,都是提早十分钟左右到岗,准时下班。但在案发当晚,她是十二点十四分离开车间的,比那个班的职工中最后一个离开的人,要晚了大约八分钟。   “案发当晚,王月华为什么会比平常迟了十几分钟离开车间?那天车间里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或者她个人遇到了什么麻烦了吗?”吴小康问道。   “要说不寻常的事嘛,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寻常。只是那晚她当班的时候,发现废品率比较高,感到很不安,就一直跑上跑下地向各个班组的负责人了解情况。但是这些都是在她当班的时候发生的,应该不会是造成她晚走的原因。”车间主任迟疑道。   案发当晚接王月华班的职工苏海丽解答了吴小康的疑问。“小王是个工作责任心很强,而且做事细心的人。那晚因为废品率比较高,虽然后来发现了原因,临下班之前废品率也有所下降,但她还是不放心,又担心我对情况不了解,离开岗位之前,她又把了解到的情况,详详细细地对我作了交代。所以那晚她走得比较晚。”   民警们不禁想到,案发当晚,如果王月华不是为了那个异常高的废品率,如果她的工作态度不是那么认真的话,她就可以跟着薄板车间的其她职工一块儿下班,也就可以在人流的裹挟之下平安地回到宿舍,也许就不会遇害了!   “是个好女孩,可惜了!”他们不禁为这位不幸遇害的女孩感到痛惜。    第十四章 凶案现场勘察(四) 更新时间2012-12-14 8:18:36 字数:3054  民警们出了薄板车间,便站在了东西向道路横二路上。   沿着横二路向西前行,接着向北折向南北向的厂区主干道纵三路。这是连接宿舍区与薄板车间之间的最短、最顺畅、也是最安全的路线,因此薄板车间的职工上、下班通常都选择这条路线。这也是王月华平常上下班所走的路线。   大约七分钟后,他们看到了一条与纵三路垂直的支路。所谓支路不过是对于干道而言,它的路面宽度也有十一、二米。   在这条支路的左手侧,距离路口八、九米处,有一座高大的粉煤灰堆场。在支路的右手侧,距离路口大约十五、六米处,是焦化厂的两座车间。根据设计,车间全都是垂直于那条支路布置,目前只建成了靠南部的两座车间,而靠北部,即靠支路的这一侧,仍然是空地,范围足有三、四十米宽。   沿着支路再往前,便是一座孤零零的厕所,那就是发生凶杀案的现场,位于支路的左手侧,距离煤堆大约三十一、二米。   再下去便是炼钢厂的仓库了。   那天,王月华正是沿着这条支路,走向了死亡。   令民警们感到不解的是,清钢厂基本上在每一个车间附近都设有公厕,薄板车间附近就有一个,对于王月华来说,比这个要方便的多,可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跑到这个公厕来方便呢?   此外,这个公厕也并非位于那晚她回宿舍的路线上,距离她通常走的那条纵三路有四十多米,厕所周围既没有灯光照耀,也没有毗邻任何建筑物,是个人烟相对稀少的地方,绝非女孩子晚上方便时会乐意选择的场所。   如果是何赛姣这类连鬼都怕她的恶煞倒也罢了,可是象王月华这样胆小、羞涩的女孩,怎么会有胆量在深更半夜、路上没有任何行人-----根据王月华离开车间的时间加上路途所耗时间,她到达这里至少已超过了十二点二十一分,小夜班下班的人早就走远了,而上大夜班的人也已全部到岗,这个时间通常不大可能还有人在外面四处走动-----的情况下,不嫌麻烦来到这个厕所呢?   王月华那晚的行踪是搞清楚了,但却令人感到费解!   有民警猜测,她也许是去炼钢厂找人办事,或者跟谁约了一起下班,顺便到那个厕所去方便。   但这个推测立刻遭到了其他民警的反对。   首先,没有人会在半夜三更去车间找人办事的。   其次,清钢厂的职工宿舍全部集中在厂区北部的生活区内,薄板车间的职工基本上都集中在生活区内的两幢楼内,王月华跟随下班的人流一起回到宿舍很安全,根本不需要找其他车间的人来跟她作伴下班。而且,那也不符合王月华内敛的个性。   再次,如果说她那天因为下班迟了,害怕一个人摸黑走夜路,所以事先打电话跟其他车间的人约好一块回宿舍,依她胆小的性格,应该会让对方到薄板车间来等她,而不敢自己独自走那么长一段夜路去找对方的。   吴小康决定把这个问题先搁过一边。不过,无论如何一定要弄清楚,炼钢厂或焦化厂那晚是否有人跟王月华有约,以及这两个厂是否有人跟王月华关系较好,或者平日里跟她有来往。   吴小康跟他的队友们站在纵三路与那条支路的交汇处,扫视着四周的地形和建筑物、构筑物,寻找凶手与被害人的交集点。   清钢厂真是个灰朦朦的世界,灰朦朦的厂房,灰朦朦的天空,灰朦朦的大地,还有穿着灰色工作服的人,就连植物都裹上了厚重的灰色。在灰色基调的笼罩下,数十米开外天地一色,一切物体都化作一团灰影了。   民警们恨不得象二郎神那样在额头上长出第三只眼睛,来对抗这只灰色的巨兽。   先前看到的那个煤堆吸引了他们的目光。那个煤堆直径大约八、九米,高度在八十至一百八十公分之间,其足以遮挡来自纵三路和支路的视线;选择合适的角度,可以方便地观察到这两条路的情况;如果有交通工具,可以沿着这两条路快速逃窜。因此从作案的角度来看,它最有可能成为凶手通常会选择来作为躲避人们的目光,并籍以对猎物进行寻觅、守候和观察的场所。   “就是那个煤堆!咱们的勘察工作就从那儿开始。”吴小康一挥手,领着他的人马直奔煤堆而去。   他们绕着煤堆一寸一寸地仔细察看地面和煤堆上下。   “这儿的味道简直跟厕所不相上下!”民警耿连声不满地嘀咕道。   背向道路的一侧散发着阵阵的尿骚味,大概为了图方便,一些过往的行人时常把这里当作厕所。凶手如果隐身在煤堆后面,即使被人看到了,也只会被当作是在那里撒尿的某位职工,而不会起疑心的。   煤堆的南侧和西南侧,也就是靠近支路的一侧,有许多铁铲留下的痕迹,那是焦化厂的工人取煤灰时留下的,所以在这两个方向上煤堆的高度较低,只有七十至一米一、二十公分。这两个方向的地面上有许多鞋印和轮胎印。鞋印有的清晰,有的模糊,且大小不一,估计可能是取煤的工人留下的。轮胎印痕倒是比较一致,比较宽,可能是他们使用的手推车留下的。   在煤堆的东北侧和北侧几乎没有铁铲的痕迹,高度也比较高,均在一米六十至一米七十公分之间。这个方向,正适合凶手藏身,当然,也适合人们方便。   所以光是依靠鞋印,恐怕很难把凶手与到此方便的职工区分开来。   不久便有了新的发现。   “头儿,发现了烟蒂!”民警方东升用戴镊子夹着一枚烟蒂,高高举起,兴奋地喊道。   接着,民警罗力强和宋晓军也相继发现了两枚烟蒂。   这三枚烟蒂都被踏扁了并半掩在煤灰中,都被吸成了短短的一小截,但从其中的一枚上还是可以辨认出是大前门牌香烟。   “这个牌子的香烟在清川市挺吃香的,据说尤其深受工人们的喜爱,我看这个厂的烟民没准百分之八十以上都在抽这种烟。”民警蓝少平兜头给大家泼了一瓢凉水。   “这话不假……”,吴小康沉思道,“不过这仍然是个不可忽视的线索。如果两个犯罪现场都发现了同样的烟头,我们就有理由把它们与凶手联系起来了。”   “如果幸运的话,我们技术科可以从烟头上提取唾液来分析它们的主人的血型……”黄华谨慎地说道。   话音未落,肩膀就被吴小康大力拍打了一下。“好样的,这事就拜托你们技术科了!”   在发现烟头的部位还发现了一些凌乱的鞋印,但都相互重叠覆盖,且模糊不清,像是某人在此长久站立造成的。   “类似这样的鞋印在背向道路的这一侧并不罕见,它们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也有可能是图方便的职工留下的,对破案没多大帮助。不过还是将它们拍照记录,也许会有助于分析比对。”吴小康吩咐道。   黄华立刻拿起相机,从不同的角度拍摄下那组鞋印。技术科的宋晓军则在记录本上勾画现场示意图。   方东升指着发现烟蒂及凌乱鞋印的部位说道:“这儿的煤堆高度大约一米六十四、五公分,凶手如果站在这儿要想从煤堆上方清楚地观察到四周的情况,他的眼睛至少要位于这个高度之上,因此可以判断其身高至少应在一米七十四公分以上。”   吴小康点了点头。“如果清钢总厂保卫处拍摄的那些自行车轮胎印痕确系凶手留下的话,那他很可能是发现了身单影只的被害人后,骑着车子尾随她而去,作案后再骑车逃走。那么,当他隐蔽在煤堆后面守候时,自行车应该就在他的身旁,或者就在他守候的地点附近。所以,煤堆附近应该会有自行车轮胎印迹,如果它们还没有被粉尘所淹没的话。大家分头找一找,留神脚下,不要破坏了有用的痕迹。”   民警们从发现凌乱足印的地点仔细向外搜索,终于在起东北方向大约两米处发现了踪迹。那里长着一片低矮的野草,可以看出有被重物碾压过的痕迹,时断时续,向西最远可以追踪到靠近纵三路的部位。   在草地边缘,失去了草丛的掩盖,从裸露的煤灰中可以分辨出断断续续的轮胎花纹。   稍往南,那些印痕便消失在大量的鞋印、轮胎印和煤灰中了。   “凶手或者不明人物很可能就是从纵三路到达这个煤堆的。他把车停在草地上,避免在煤灰中留下痕迹。这家伙真够狡猾的。”蓝少平道。   “不过,这些印痕也有可能是某个下班路过的工人一时尿急留下的。”方东升撅着嘴提醒道。   “没错,任何可能都有,需要将这些痕迹与清钢厂保卫处拍摄的那些印痕进行比对,才能进一步作出判断。这就是我们技术科之所以存在的意义。”宋晓军毫不谦虚地说道。    第十五章 凶案现场勘察(五) 更新时间2012-12-15 8:38:23 字数:3135  煤堆东侧有一座小棚子,朝东的一面砌着砖墙,其余三面通透,用钢管支撑着一个油毛毡顶棚。棚下吊着一盏两百瓦的白炽灯,大概是为夜间取煤或卸煤时照明用的。   “检查一下那个棚子。”吴小康吩咐道。   棚子里一目了然,除了那盏灯和一张污迹斑斑、伤痕累累的小方桌外,什么也没有。   “那盏灯如果点亮的话,对凶手显然是不利的。”吴小康边说边上上下下打量着那盏灯,灯下吊着的拉线开关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根拉线上部有一个接头,接头以上的拉线显得又黑又脏,沾满了灰尘,一副饱经沧桑的模样;而接头以下的拉线却很新,好像是刚刚换上去的。   “露出来的断口很齐整,不象是老化后自然拉断的,而更象是用什么利器割断的。”黄华指着断口道。   “这显然不会是普通职工干的。”吴小康说着,伸直手臂掂起脚尖,指尖距离断口仍有二、三公分。   “如果此人手握切割工具,这个距离差不多可以弥补过来。所以,如果灯绳确实是被割断的话,那么做下这等勾当的人身高至少应该跟我差不多,一米七十六公分左右,或者更高一些。”   灯的下方有一些五公分左右的正方形印痕,其中的一些还有缺角,有点像三角形。印痕周围有一些凌乱的鞋印,似乎都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这些小方块和三角形是……”方东升满腹疑惑道。   吴小康指着棚子一角的小破桌,笑道:“大概是那张破桌子的四条腿留下的。”   方东升奔到小方桌前,“哈,原来这条腿缺了一角……这桌上还有两枚鞋印。”   他拧起方桌,把它悬在那些印痕的上方小心翼翼地比对,它的四条腿正好与其中的一些小方块和三角形吻合。   “这些鞋印的主人大概利用这张小方桌来系灯绳,方桌上的鞋印应该也是他留下的。此人应该是焦化厂的工人。必须找到这个人了解情况。”吴小康自言自语道。   宋晓军的声音打断了吴小康的沉思。   “头儿,你看,这个棚子里的鞋印绝大多数都非常清楚,而且有许多一点儿也没有遭到破坏!如果那个灯绳是凶手破坏的话,这里面应该会有他留下的鞋印!”宋晓军指着棚内地面的印痕说道。这是勘查现场以来所遇到最清晰的痕迹,所以他的口气显得很兴奋。   棚内的地面确实有不少清晰的鞋印,花纹都很相似,但大小不同,可以分辨出大约有六、七组不同的尺码。其中位于灯下方的鞋印有一些只有前脚掌部分,大概是脚的主人掂着脚尖留下的,也许他们当时正在处理灯绳。   因为鞋印大多分布在棚子的右半部分和灯的下方,这与工人们的活动范围一致。因此棚子左侧的一组鞋印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了。   这组鞋印从灯的下方一直延伸到棚子的西北角,它们不仅花纹相同,而且大小也相同,看上去象是同一个人留下的。鞋印的方向有朝向棚内的,也有朝向棚外的,前者大部分被后者所覆盖,表明它们的主人先是由外走向棚中,然后又从棚中走向棚外。   在棚子的边缘还能找到两枚虽然有些模糊、但仍可分辨的鞋印,看得出来与棚内的鞋印属于同一人所有。   “测量一下步距。”吴小康吩咐道。   宋晓军拉开卷尺蹲在地上,一边测量一边喃喃地报送着数据。黄华在一旁做记录。   “步距在七十四公分至七十六公分之间,平均七十五点二公分。”黄华大声宣布道。   吴小康盯着鞋印沉思道:“本人正常行走时,步距一般在七十三至七十四公分之间,可见该不明人物身高很可能比我要高。”   “我们需要向焦化厂的职工了解这个灯绳是什么时候以及是什么原因断掉的,也许可以藉此了解与案情有关的更多细节。”吴小康又一次提到了这个问题。   宋晓军忙着对轮胎印迹、鞋印以及灯绳进行拍照,黄华则在一旁记录并绘制示意图。在拍摄轮胎印痕和鞋印时,他让黄华把卷尺拉开放在它们的旁边作为参照,这显然是受到清钢总厂保卫处的启发,因为过去他们从没这么干过。   两个现场搜集到物证痕迹,全都在第一时间由技术科的民警送到了市公安局刑侦技术科进行分析鉴定。   第一行动小组的室外勘查工作暂告一段落,还有大量的辅助调查在等着他们。   在洪建阳那个小组的配合下,第一行动小组展开了外围辅助调查,结果并不如人愿。   对于第一起凶案,他们的调查结果是:何赛姣遇袭那晚,没有任何人发现有任何可疑人物出现在现场附近;在那段时间里,除了受害人之外,没有人宣称到过那个厕所;事后也没有任何人报告,曾经看到过任何可疑人物或者骑车人在那一带出现,同样,也没有发现宿舍区有形迹可疑的人出现。   关于发现轮胎印痕的那片菜地,民警们费了不少精力才找到它的主人。他是炼钢厂的炉前工,名叫蔡和生。找到他后,民警又费了不少口舌来打消了他的疑虑。   “你不必紧张。我们找你是想了解与案情有关的事儿,至于你在厂区的空地上栽种蔬菜是否违反了厂规,那不归我们管。我想,既然至今都没有人找你谈这事,说明那算不了什么大事。对吧?”李立华的这番话,总算让他吃了颗定心丸。   蔡和生絮絮叨叨地解释说,那片菜地开头只是随便种着玩儿的,没想到种上后发现瓜菜长势良好,他便越种越起劲,反正也没人来干涉他,地便也越开垦越大了。   说到这,他偷眼瞧了民警们一眼,见他们没有责备的意思,便接着说道,“因为那片菜园既没有围墙也没有围篱笆,谁都可以进出采摘瓜果,我也并不在意,反正也是种着玩儿的。所以基本上到了九月初,菜地里就没剩下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九月中旬之后,我就没再去过那里了。”   “那你上菜地的时候,是不是都是骑着车去的?”吴立中问道。   “那个,我没车子的。”蔡和生憨憨地一笑。   对于这个结果,李立华很满意。   可梅申一点儿也不想让他过得太舒心,他冷静地指出:“那些到他菜地顺手牵羊、不劳而获的家伙,也有可能是骑着车去的。”   “也许吧。”李立华淡淡道,他不想与梅申争辩。   对于第二起凶案的辅助调查结果是:王月华遇袭那晚,没有跟炼钢厂或焦化厂的任何人有约,而且那两个厂几乎没什么人平日里跟她有来往;迄今为止,仍不清楚她那晚为何会舍近求远、摸黑去到那座公厕;没有任何人在案发现场及其附近,或者在王月华途径的路线上,看到任何异象或听到任何异常声音;同样,也没有人看到那晚在那一带有骑车人出现。   不过,吴小康他们倒是解开了“电灯拉线断头之谜”。   煤堆旁的电灯拉线确实是在王月华被害那晚断的,而且也可以肯定,确实是被人割断的。   焦化厂的工人李兴利说,那晚他上小夜班,下班前大约一小时他还到过煤堆铲过两车煤粉,那时棚子里的那盏灯是亮着的。当时拉线断没断不知道,只知道五个小时前还没断,因为那时是他亲手拉着那条灯绳把灯给打开的,而且当时感觉那根灯绳还挺结实,不像是马上要寿终正寝的样子。可是当他下班经过那个煤堆时,发现那里漆黑一团,还以为是哪位领导为了节约用电把灯给关了。   后来,上大夜班的工人张建生发现煤堆那里黑灯瞎火的,便打着手电想把灯打开,结果却发现拉线断了。他以为是上小夜班的人把灯绳给拉断了,当时还在心中嘀咕说,这家伙怎么也不言语一声。   令他不解的是,他打着手电在地上来来回回照射,就是没有看到断掉的那截灯绳。心想,那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拽断了灯绳不仅不给接上,还把灯绳给拿走了,这不是存心捣蛋吗?   他用手电照向断口,发现断口很齐整,不可能是拉断的,而很可能是有人用刀子之类的东西割断的。当时他还想,会不会是哪个下了夜班的工人到煤堆这儿撒了尿后,想找根绳子捆东西,就打起灯绳的主意来了。可让人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把灯给关上呢?   后来他到仓库领了条灯绳,站在棚子里的那张小方桌上把灯绳给系上了。   第二天他跟李兴利提起这事,他也感到奇怪。不过由于这煤堆距离出事的厕所有四、五十米远,所以两人都没把它跟凶案联系在一起,自然也就没有把这事作为可疑情况向专案组报告了。   后来吴小康率众手下做了一番调查,无论是焦化厂还是炼钢厂,没有一个人承认他们曾经对那条灯绳有过不轨举动。   洪建阳他们那个行动小组也在吴小康的要求下,对访问对象进行了询问。至今为止,没有一个人承认有过此类行为,也没有人反映曾经看到其他人有过类似的行为。   民警们认为,从调查结果来看,灯绳很可能就是凶手割断的。    第十六章 第一位浮出水面的嫌疑人(一) 更新时间2012-12-16 9:02:48 字数:2953  某位侦探(当然是小说家笔下的侦探)曾经说过,在发现凶手的过程中,首先怀疑每一个人,然后随着对案件的研究再逐一将他们排除掉,这样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这话说说容易,可实施起来却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负责在全厂范围进行走访排查的专案组第二行动小组,正是遵循着这样一条思路去发现凶手的。可是要在清钢厂实施这一方案,却一点儿也不简单!   清钢全厂有职工近万名,要把他们逐一排除掉,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单就询问职工而言,如果一个不拉,平均每人会面三十分钟,不吃不睡也得半年多时间;如果扣除三餐和睡眠时间,那就要将近三百天!   三百天啊,那可是将近一年的时间哪!这么长的时间都要耗在这件事上,那还不把人给整疯了!清钢总厂保卫处的人心里直发怵,因为他们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协助第二行动小组对全厂职工进行走访、排查。   即使根据凶手的特点,扣除女性和个子在一米七零以下、身体比较瘦弱的男性,也还有五、六千人,再加上受害人本人、与受害人比较接近的女职工、知情人等等,怎么说也得有六、七千人吧!   杨建平暗自期望,别让自己去配合专案组做这件事,可偏偏何达安就安排他去干这个。他不住地叹气。   好在专案组早就考虑到了这个情况,他们分成八个小组分别对各个分厂、车间的职工进行调查、访问。根据谈话对象的具体情况,谈话地点或安排在专案组大本营,或安排在宿舍,或直接到车间找人。   何赛姣是唯一活着的被害人,同时也是其中一个案件的报案人,作为最重要的知情人,对她的询问自然是安排在首位。   这着实令被冷落了许久的她乐坏了,一时间觉得自己就像国宝大熊猫一般招人疼爱。一经传唤,便立刻乐颠颠地赶往专案组约定的谈话地点。   她一现身,就把调查小组负责记录的民警任小平给镇住了!   他虽然并没有根据名字把何赛娇想象成什么大美女,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出现在眼前的会是个梁山上下来“母大虫”。而且这个“母大虫”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大声咋呼,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到来。   接着一股风似的卷到任小平面前,试图展现主人的待客之道,友好地冲他“嫣然一笑”,可看上去简直就是在挤眉弄眼、龇牙咧嘴!惊得小任一哆嗦,钢笔不小心从手中滑落,一头扎在记录本上,在那里溅出一团墨迹……   他低低咒骂了一声,赶紧抓起不知是谁扔在桌上的一个粉笔头,使劲摁在墨迹处吸干墨渍。   组长洪建阳引导谈话的进行。虽然他事先已看过书面材料,但仍然希望能听听当事人亲口叙述,希望掌握更多与案情有关的细节。   何赛姣自然是满心欢喜、添油加醋地讲述了她的被害经历,并解释说,由于天太黑,而且自己一心想要制服凶手,将其擒拿归案,拼命跟凶手搏斗,所以没顾上看那人的长相。不过她可以肯定那人是男的,因为全厂没有一个女人能打得过她。说完,还捋起袖子,绷紧胳膊,向大家展示她的肌肉。   民警们使劲儿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你觉得那人看着是不是有点眼熟?”洪建阳问道。   何赛娇摇晃着脑袋说道:“我没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不知道他是不是熟人。”   “那么,你能描述一下那人的穿着打扮吗?”   何赛娇迟疑道:“这个……我记不清那人穿什么了,只觉得他好像是穿着灰色的工作服,跟我们清钢厂的工作服差不多。”   “厂里有没有什么人跟你结怨、闹矛盾,或者对你意见特别大?”   一听这话,何赛娇立刻鼓着腮帮、瞪着牛眼,毫不犹豫一口气点了七、八个人的名字,似乎仍然意犹未尽。   任小平猜想,她可能一时想不起有些人的名字了,否则说不定会报出一长串的嫌疑人来。   “你认识另一名被害人,也就是薄板车间的职工王月华吗?”洪建阳继续问道。   “认识,认识。”何赛娇很高兴地答道。   “你跟她的关系如何,平常有没有来往?”   何赛娇叹了口气道:“我跟她挺熟的。咳,那个可怜的小东西,看着就让人心疼。她啊,长得又瘦又小,人又老实,没人关心,也没人疼爱,总受人欺负。我呢,就是跟别人不一样,我是处处关心她、保护她,不让男人们欺负她。可惜啊,我跟她不在一个车间,否则绝不会发生那种事的!这年月啊,就是老实人受欺负……”   她自顾自地说个不停,洪建阳只好轻咳一声,用“那么”之类的转折语让她打住。   “你知不知道有什么人与王月华有矛盾吗?”   何赛娇立刻扯起破锣嗓子,“嘎嘎嘎”地笑个不停,好像那是世界上最可笑的问题,弄得洪警官有点恼火。   她好不容易止住笑声道:“那可怜的小东西啊,她只会哭,从来就不敢跟人闹矛盾。她的一个老乡想要跟她好,可她不喜欢那家伙,但又不敢当面拒绝他,只好一直躲着那家伙。可是那家伙一直纠缠她,还限她几天内给他一个答复,吓得她跑来找我哭诉。哼,我把那家伙毫不客气地教训了一顿,把他给吓跑了。”   说完,她得意地“嘿嘿”直乐。   “那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何赛娇鼓着腮帮、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起那人的名字,最后撇了撇嘴道:“反正那家伙个儿挺矮的,还没有三块豆腐高。”   听她的意思,好像个子矮是一种罪过。她忘了,自己的小丈夫差不多也是个没有三块豆腐高的小矮个。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何赛娇翻了半天白眼,“这个,大概是半年前吧。”   她给专案组成员留下的印象是,她有一种不可抑制的表现欲,说话喜欢添油加醋、不遗余力地表现自己。虽然不见得有什么恶意,但对她所说的证词很难让人产生真实、可信感。   显然,她提供的那份嫌疑人名单多半也是靠不住的。   在何赛姣之后接受专案组约谈的,是王月华案件的报案人余丽华。   这是位胆小怕事的女孩,人长得又瘦又高,象根黄豆芽。可能因为胆子小,一天到晚老想躲避这个世界的一切可怕的事物,甚至可能连阳光都让她感到害怕,所以老是含胸驼背,看上去整个人畏畏缩缩的,十分憋屈,完全没有年轻女孩的朝气。   虽然已事隔数日,但她仍处于惊恐之中。面对一身制服的民警,更是惊恐万分。她双手握拳,抖抖索索、结结巴巴地叙述着发现王月华以及去喊人的经过,那声音小的就象蚊子在哼哼,而且还呜咽不止。   民警们只好边轻声细语地安慰、鼓励,边耐心劝说她慢慢说出那天的经历。可是不管民警和保卫处的杨建平如何好言相劝,余丽华仍然泪流满面,哽咽抽泣不止,甚至连让她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似乎都是对她的残酷折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她抽泣的时间比叙述事情的时间还要长。   访查小组不得已只好放弃了对她的询问,让她将那天的经历写一份书面报告交给专案组。不过大家都没抱什么希望。   杨建平暗暗好奇,不知道出事那天,炼钢厂的那几个家伙到底是用什么办法让这个女人为他们带路的?   跟参与救人的炼钢厂副厂长孙勇的谈话,则显得既痛快又利索。   孙勇是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经历过风雨,见过世面,人很豪爽。询问人员才提了个话头,他就干净利落地把那天上午余丽华泪流满面地奔进厂部办公室,到他带人赶到案发地点救人,再把人抬到厂部医院,然后向总厂保卫处报告的经过,包括时间、地点、人名,叙述得一清二楚,条理分明,是位难得一见的理想证人。   他所叙述的情况,在清钢总厂保卫处上报给警方的报告中均有详细记录。不过孙勇在这次谈话中有所补充。他提到,当时王月华的工作服掀开在身体的两侧,看上去象是凶手撕开的,是他们抬起她时,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并扣上了扣子。   此外,她的一只脚是光着的,鞋子和袜子扔在一旁。他们救人时顺手把袜子塞进了鞋里,一块儿带到了厂部医院。   与孙勇一起赶往出事地点的另外五名职工的问话过程,大同小异。他们的叙述虽然不及孙厂长那般条理清晰、完整,但也称得上是口齿清楚,简明扼要,所以很快便结束了询问。    第十七章 第一位浮出水面的嫌疑人(二) 更新时间2012-12-17 8:55:41 字数:3779  警方直接到职工宿舍对王月华的室友进行了询问。   王月华的宿舍位于宿舍区七号楼四层,楼梯口左手第三间。宿舍收拾得井井有条,纤尘不染,窗玻璃明亮可鉴。床上的卧具叠的四四方方的,摆在床铺的一角。花花绿绿的床单洗得干干净净,平整服帖地铺在床上。目光所及,给人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靠门口的那个铺位是王月华的。床单是素白镶着蓝边,四周绣着蓝色的花朵,看上去都是手工绣制的。被套也是白底带蓝色小花,虽有些旧,却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的。给人以十分素雅、朴实的感觉。   从这些物品多少可以看出主人俭朴、勤劳、洁身自好、含蓄的性格。   王月华有四位室友,两位来自省城,两位来自本省南部,都是知青,年龄都是二十岁出头。她们大概事先接到通知,民警们到来时全都坐在自己的铺位上等着。   这四位女孩就象事先约好了似的,对王月华的情况不是回答说“不太清楚”,就是说“不知道”或“不了解”。对于案发当天的情况,也全都是“以为她还没回来”、“以为她去了食堂”或者“以为她出去了”这类的说辞。很难相信,这是一群曾经与王月华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两年多的人。她们提供的信息,竟然比那位大大咧咧的何赛姣还要少!   看着记录本上稀稀拉拉的那些个没有透露任何信息的不明确字眼,任小平不满地把本子弄得哗哗直响,引来了洪建阳警告性的目光。   洪组长耐着性子继续询问王月华的室友,平日在宿舍跟她都有哪些方面的交谈,是否了解她有什么烦恼、最近是否有什么异常表现?   她们说,王月华总是一个人静悄悄的,不是在打扫卫生,就是在绣花、做针线活,或者写信、看书什么的,大家聊天的时候,她也很少参与,所以不太清楚她有什么烦恼,也没发觉她有什么异常。   见民警眼中流露出责怪的表情,她们中一位看上去比较单纯的女孩红着脸,低下了头,嗫嚅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她……我们跟她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可是……可是大家一直跟她关系一点儿也不亲密。我们一直当她是透明人,都懒得跟她说话,对她……常常视而不见,一点儿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她有什么……烦恼,实际上也根本不关心。可是……可是我们大家却……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她的服务……我们真是对不起她啊!”   说到这,她双手掩面嚎啕大哭,其他几个女孩也眼眶泛红,低头默默不语。   她的一番话,也让民警们领悟到,原来这间宿舍之所以如此整洁、井然有序,全都拜王月华所赐。可她的行为换来的却是他人的冷漠,想想真是让人心酸!   “那么,你们知道她有什么朋友或老乡?或者平日有什么人来找过她吗?”洪建阳想起何赛姣关于王月华的追求者的说法,打算求证一下。   女孩们相互瞧着,用眼睛询问着,鼓了鼓嘴唇,犹豫着,最终没有开口,只是对着他摇了摇脑袋,便避开了民警们的视线,低下头去摆弄衣角,或者盯着床单上的图案猛瞧,似乎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床单。   她们大概对于自己的一问三不知感到羞愧。   访查小组走访了跟王月华同一个车间的其他女职工,结果与她的室友差不多,也都是一问三不知。   问她们出事那天,王月华有没有什么异常表现,有没有什么人来找过她?得到的依旧是“不清楚”或“不知道”之类的回答。   问她们王月华平日下班都是单独一人回宿舍,还是跟大伙一块儿走?得到的回答是,应该是一块儿走吧。这是迄今为止,专案组关于王月华的情况所得到唯一一个比较明确的答复。   他们接着问道,那天王月华是否跟其他单位,例如炼钢厂、焦化厂的职工有约?得到的又是“不知道”这类的答复。   王月华显然是个羞怯、不爱张扬的女孩子,而且很可能除了被逼无奈求助于何赛娇之外,从不向任何人提任何要求,加上个子瘦小,常常被人忽视。跟何赛娇一样,她也是一位没有人关心、疼爱的女人。可能正因为如此,她们俩才走到了一起,在这个冷漠的世界里相互取暖。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如果手中握有资源,即使他(或她)长得再普通,也会受到他人的关注的。社会就是这么现实,这么的世态炎凉。   心中的感慨令洪建阳不由得脱口道:“看样子势利眼不止在小商小贩中有,在工人阶级中也大有人在啊!”   杨建平羞愧地低下了头,好像那些话是冲着他说的。   访查小组询问了案发当晚薄板车间与王月华同上小夜班的工人、车间主任、班组长,可是没有人发现有任何异常现象,更没有人看到有任何可疑人物在车间附近出现。   他们又询问了上大夜班的工人,是否发现任何可疑现象,得到的同样是否定的答复。   他们随后又询问了位于案发现场附近的炼钢厂仓库当晚的值班人员,他们同样回答说,在案发时段没有听到或看到任何可疑现象或可疑人物。   洪建阳想起不知在哪儿看到的一句话:对于快乐的年轻人来说,阳光下无罪恶。   这个厂的职工都很年轻,多数人的心中都充满了阳光。尽管报纸、广播天天在宣扬阶级斗争,可是没有多少年轻人把那当回事。在他们的思想中,现在天下太平,政权稳定,大家都有工作,衣食无忧,没有什么事值得他们操心。所以即使他们看到或听到了什么,也从不把它朝不利的方面联想。   这就是王怀书所说的,脑子里少了阶级斗争这根弦。   访查小组的成员在他们的大本营开了个碰头会,根据近几天的访查情况,讨论对案情的看法。   民警们对于何赛姣的说法大多持怀疑态度,认为她的话水分太多,可信度不高。何达安基本上持相同的观点。   洪建阳见杨建平犹豫着没说话,就问他有什么想法只管说。   杨建平想了想道:“据我了解,‘母……’嗯,就何赛姣的人际关系而言,她跟王月华的关系确实可以称得上不错。经常看见她俩走在一起,在食堂吃饭时也常常见到两人坐在一块儿,而且何赛姣也确实总是以保护人自居。一些讨厌何赛姣的人恶毒地说,她实际上就是冲着王月华碗里的饭菜去的。王月华饭量小,吃得很少,而何赛姣总是风卷残云地扫完了自己碗里的饭菜后,就鼓着牛眼睛守候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王月华碗里的东西。只要王月华一放慢速度,她就问人家是不是不想吃了,然后迫不及待地伸手端过人家的饭碗,把剩下的饭菜一股脑儿扫进肚里……”   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杨建平接着道:“关于王月华的追求者这件事,估计可能确有其事。因为何赛姣这个人,怎么说呢,嗯,我觉得她添油加醋是好手,但无中生有编出个故事来的能力恐怕不足。不过我们可以找王月华同车间的人,或者她的老乡打听一下。”   洪建阳点了下头道:“有道理。这件事你多关注一下,从侧面向知情者了解一下情况。”说完还赞许地点了点头。   洪建阳赞许的目光,一整天都在杨建平眼前晃动,令他激动不已。   他春风满面,马不停蹄地四处找人打探情况。说得好听点是革命热情高昂,说得不好听点,是整个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   与往日不同的是,这回他可是怀揣“专案组”这支尚方宝剑,让人不敢小觑。人们纷纷向他抖落身上的“情报”,包括各种道听途说和各种流言蜚语。而他老兄呢,则不管是真是假、有用没用,全都用他那惊人的记忆,把它们一个不拉地储存在脑海里。然后运用他从各位大师那里学来的分析推理技巧,筛选、剪接、拼装……   不久,他便将嫌疑人,也就是何赛娇口中的那个“老乡”的名字,摆在了洪建阳面前。   “老乡”名叫罗武斌,外号“小日本”,是焦化厂的工人。个头一米六五左右,圆头圆脑的,上嘴唇蓄着一撮小胡子,这大概就是他绰号的由来。   这会儿他正紧张不安地坐在洪建阳的对面,目光闪烁,不停地摆弄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洪建阳开门见山道:“说说你跟王月华的关系。”   罗武斌猛地一惊抬起头来,嘴巴象鱼一样一张一合。   接着他低下了头,嘟哝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唉,其实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是很喜欢小王,就是王月华。她又勤快、又老实,心地善良,待人很和气,我觉得她跟我妈肯定能相处得很好。我妈很年轻便开始守寡,好不容易才把我拉扯大,这辈子挺苦的,我想找个称心的媳妇让她安度晚年……我想跟她,我是说想跟王月华谈……嗯,谈朋友,可是她既不说好,也不说不愿意,就是一直躲着我。”   “所以你就一直跟踪、纠缠她?”洪建阳严厉地问道。   “咳,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想找个机会……只是想要她给我个明确的答复。哪想到,她居然去告诉‘母夜叉’,哦,我是说何赛姣,害我被那个恶婆象拧小鸡似的给拧起来摔到地上!”罗武斌愤愤不平道。   “于是你就怀恨在心,把怨气发到王月华身上……”   “不,不对!我决不会对小王怀恨在心!我怎么会忍心对她怀恨呢?她是那么的善良……我能理解她,她就是太胆小、太羞怯了,我只想让她好好听我诉说心中的想法。我觉得自己这样做,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对啊!”罗武斌不停地为自己辩护。   “详细说说案发那天你的行踪。”   罗武斌突然耷拉下了脑袋,用低沉的声调述说了他的行踪。   案发那晚他上的是大夜班,从夜里十二点到第二天上午八点。下班后回到宿舍倒头便睡,直到下午四点多才起床。起床后,听宿舍的人说王月华被人杀害了,这对他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后来他一个人躲到“清钢公园”去大哭了一场,还给王月华上了一炷香,祈求她的灵魂能来跟自己相会,述说她的冤屈……大概在那里呆了两、三个小时……   说到最后,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那悲伤不象是装出来的。   警方没有对他继续追查下去。   “他说的那个‘清钢公园’在哪儿?”任小平好奇地问道。   杨建平笑道:“所谓的‘清钢公园’,实际上是厂区西北部的一块荒地,面积大约有两、三百亩,自从建厂初期推平之后,一直空在那里。据说规划今后要建学校、幼儿园、商场什么的,如今长满了齐胸高的茅草。可在大家的眼里,却是块绿意盎然,最具诗情画意的地方,成了人们饭后散步、聊天的场所,也是情人们幽会的首选场所,被职工们戏称为‘清钢公园’”。    第十八章 受害者的仇人(一) 更新时间2012-12-18 1:20:24 字数:3043  郝纪川是何赛姣声称与之有矛盾、而且对她十分仇恨的人之一,自然要被视为嫌疑人详加盘问。   他是炼钢厂的工人,与何赛姣同一个分厂,是个名符其实的壮汉。个头将近一米八零,浑身肌肉虬蟠,皮肤黝黑发亮,就像一尊铁打的金刚。说话中气十足,声音振得人耳鼓嗡嗡作响。   他与警方对于凶手特征的描述十分吻合。   郝纪川与何赛娇的结怨过程,说来好笑。   原来,他饭量大,上班时常常感到肚子饿,所以习惯带点心到车间,寄放在电工的储物柜中。可是每每肚子饿想要拿来充饥时,点心却不翼而飞了。据知情人揭发,是何赛姣干的,于是他气势汹汹地找她理论。但她却矢口否认,还不停地叫骂,要不是被众人拉住,两人非当场打起来不可。   许多人都对何赛姣耿耿于怀,都想给她一个教训,于是怂恿郝纪川下次带点心时,往里面掺点老鼠药什么的,既可以逮个现行,又可以让她口吐白沫半个月下不了床。   这个建议很合郝纪川的心意,可他毕竟没那么歹毒,就去医务室向医生声称自己便秘好几天了,要大夫给他开点泻药。大夫哪里会想到有那么多弯弯绕?便毫无二话地开给了他。   他满怀复仇的快意把泻药掺在点心里,依旧如常地放到电工的储物柜中。   那天上班的后半段时间里,何赛姣不停地在仓库跑进跑出。车间主任忍不住问一旁的工人,她到底在搞什么鬼?大家都装傻说不知道,其实一个个心里乐开了花,恨不得振臂高呼“毛主席万岁”。   何赛姣趁着肚子不太难受的空挡扑到郝纪川跟前,撕扯着他叫骂不休。那披头散发的模样,加上因愤怒和疼痛而扭曲的面孔以及变了调的吼声,真个是当之无愧的“母大虫”。   郝纪川正蓄势待发地等在那里,见何赛姣送上门来,便毫不犹豫,重重一拳把她打翻在地。并且警告她,以后只要她出现在自己周围一米范围内,为了他自身的安全,定会如此这般对付她。   何赛姣指着他的鼻子,直呼他是杀人犯,还扬言要去保卫处报案,让人把他抓起来。   车间主任从两人的嘶吼声中参透了事情的大概。尽管他不赞成郝纪川处理问题的手法,但也多少觉得何赛姣是咎由自取。不过作为车间领导,他还是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对郝纪川浅浅地作了一番谴责。   郝纪川并不服气,辩解说他事先质问过“母大虫”,可她矢口否认,他只好怀疑是老鼠偷吃了他的点心,因此采取了灭鼠行动。他够仁慈了,真要是用了老鼠药,这会儿“母大虫”还不知道会怎么着呢!   车间主任于是转向何赛姣,让她回家去休息,准她一天假。还劝她以后要吸取教训,不要贪小便宜乱吃东西。   没想到何赛姣一听便拍着大腿,呼天抢地嚎开了,说男人们合伙欺负她一个弱女子,要去妇联告他们。要不是肚子又是一阵绞痛,不得不奔了出去,还不知道要闹腾到何时。   车间主任气得吹胡子瞪眼,望着众人吼道:“我那些话有什么错?这娘们怎么就不会听人话呢?还说她是弱女子呢,有这么凶悍的弱女子吗?”   接着,他喝令电工温国庆,“去把她家的那位‘大丈夫’叫来,让他马上把这个‘弱女子’给我领回去!否则我扣他一顶‘破坏生产’的帽子,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正是那次事件,使得厂领导决定在每个大的车间设立快餐部。这自然是人人鼓掌称快的举措,有好事者将此举措戏称为“灭鼠行动”。   郝纪川大辣辣地坐在那里,毫无惧色,象吃了秤砣似的立志要与何赛姣干到底。他不顾民警们的再三提醒,仍然左一个泼妇,右一个泼妇地称呼何赛姣。任小平只好如实记下“泼妇”,然后在一旁加上注释:{何赛姣}。   他露出象狼一样结实的白牙说道:“没错,我跟那个泼妇就是有化解不了的冤仇。那个泼妇,没一个人看着顺气。长得那幅德性,却成天到处搅事儿。不是添油加醋地向领导告状,就是扯着破锣嗓子到处管闲事、教训人。更可恶的是,这娘们就像是饿鬼投胎,见东西就吃,也不管那东西是不是她的。幸亏我们厂生产的是钢铁,如果是食品厂,恐怕有一半的产品都进了她的肚子!让她当仓管员,那还不是耗子掉进油缸里,乐在其中吗?”   任小平使劲儿咬住嘴唇,硬是克制住了放声大笑的冲动。   洪建阳要郝纪川详细叙述案发前后的行踪。   他冷笑一声道:“是想问有没有不在场证明吗?没有,我没有不在场证明,也不在乎,而且巴不得是我干的!事实上,我总是跟那泼妇上同一个班,说不定那天我下了夜班后,鬼使神差地跟在她后面进了厕所,先用砖头砸了她的脑袋,又不解气地用我的铁拳砸断了她的鼻梁!”   说到这,他恶意地一笑。“哼,不过要真是我干的,就会一直砸到她一动不动断了气才停手,那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他目光灼灼,毫不掩饰他的恶意以及想象除掉心头大患的快感。在黝黑的面庞衬托之下,一嘴白牙闪闪发亮。   随后,他垂下了头,低声嘟囔道:“老天爷真是不公啊!为什么死的不是这个恶婆,而是那个小女孩呢?那女孩可从来没伤害过任何人……”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嘶哑,眼里似乎还浮现着一层雾气,与先前咬牙切齿,恶言恶语判若两人。   问他胳膊上是否有伤疤,他二话不说便将两只衣袖捋到上臂,并以一幅满不在乎的神情表示,如果需要,他还可以把上衣脱掉。   他的双臂上几乎没有一丝疤痕,指关节处也没有任何击打造成的挫伤。   林海是何赛姣“钦点”的另一名有可能对她下毒手的仇敌,他也是炼钢厂的职工。   他跟何赛姣的结怨经过,同样登不得大雅之堂。   一次,林海上仓库去领东西。也许因为领取的东西品种比较多,再加上仓库物品摆放无序,把脑筋不好使的何赛娇弄得头昏脑胀的,核对了半天还搞不清楚。林海不耐烦了,让她自个儿慢慢折腾,他则急匆匆奔往厕所。   他这种怠慢的态度顿时惹恼了何赛姣,脑袋像一锅浆糊似的更加不好使唤了。她一口咬定他领取的东西与出库单有出入,而且趁她不备做了手脚,于是气势汹汹地一路追到男厕所找他理论。结果两人在男厕所闹得天翻地覆,大家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事后何赛娇得意洋洋地逢人便说林海的“那话儿”是个歪把子,尿尿都是歪的。林海气得七窍生烟,直扬言要剁了那个“母夜叉”。   林海大概下班后拾掇了一番,内穿着一件米色套头毛衣,外罩一件黑色夹克,下身着一条黑色的直桶裤,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高挑修长。看得出是个注重仪表的人。   他是个白面书生型的人物,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头,长得白白净净的,与炉前工的形象一点儿也不相称。尽管他与郝纪川的外形完全不同,但对于何赛姣的仇恨却是相同的。说起何赛姣来,总是从牙缝里发声。   “凡是认识那个‘母夜叉’的人,恐怕没几个不厌恶她。那哪是个女人?甚至连人都不能算一个,居然还敢叫什么赛姣!长得跟坨大粪似的,还成天嚼舌,唯恐天下不乱。领导直夸她力气大,但她干出什么人活了?什么东西到了她手里,都变成了废品。斗大的字识不了几个,设备器具台账还得别人来帮她建。仓库被她弄得像个垃圾堆,找个东西没花上个几十分钟根本就找不到,还动不动就赖别人偷东西!这天下怎么会有这号混帐东西?!”   他想了想,又不解气地加上一句:“哼!该死的人不死,不该死的人却死了,老天真是瞎了眼了!”   让他详细叙述案发前后的行踪,他撇了撇嘴道:“因为我克制不住宰了那‘母夜叉’的欲望,所以恳请车间主任为我调班,眼不见心不烦。所以,我已经有半年多不再跟她上同一个班了。   “案发那晚,我上大夜班。当她据称在厕所遭人拍脑袋的时候,我已经战斗在为国家生产战略物资的岗位上了。不过,听说她被人拍了脑袋,而且整张脸像个烂茄子之后,我高兴得全身的每一颗细胞都在唱歌。看着她那张青紫肿胀的丑脸,我忍不住开怀大笑。那几天我一直幻想自己是那个袭击她的人,结果饭吃得特别香,觉也睡得特别安稳。”   说完,还一上一下地抖动着小腿,一幅自得其乐的样子。   他的手臂上和指关节处也没有任何疤痕和挫伤。   题外话:收藏上20,继续奖励。这次的奖励内容是:关于苍蝇的……(嘿嘿,纯属恶心你们一下)    第十九章 受害者的仇人(二) 更新时间2012-12-19 8:18:33 字数:3676  望着眼前这位长得像花生米一样白白胖胖,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看上去一点儿也没有脾气的高个年轻人,民警们无论如何也没法把他与可能对何赛姣实施报复的凶手联系起来,甚至都没法想象他会与人结怨。   洪建阳谨慎地问道:“你是温国庆?”   花生米“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接着便象女孩子一样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去,来回搓弄着一双胖乎乎的肉掌。   原来他就是炼钢厂的电工温国庆,也就是那个把储物柜借给郝纪川存放点心,以及郝、何大战当天,被震怒的车间主任命令去喊何赛姣的“小丈夫”来带人的那位电工。   别看他长得人高马大的,却总是被人喝来呼去,似乎人人都在使唤他,而且一点儿也不考虑他的意愿。实际上,他也从没有表达过自己的意愿,似乎总是心甘情愿地任人驱使。   问起他与何赛姣之间的矛盾,他并没有像之前的那两位“仇人”那样咬牙切齿,出言不逊,而是搔了搔肉乎乎的脑袋嘟嚷道:“那女人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这四个字,大概就是他最严厉的措辞了。   原来,何赛姣之所以将他视为仇人,是因为她怀疑是温国庆把她出卖给郝纪川的。郝纪川也确实问过温国庆是谁偷了他的点心,但他得到的答复是“不知道”,因为温国庆确实不知道是谁干的。不过即使他知道了,以他的个性恐怕也会回答说不知道。遗憾的是何赛姣没有识人的智慧,凭空为自己增添了一位仇人,当然,是一位一点儿也没有杀伤力的“仇人”。   他结结巴巴地叙述了案发前后自己的行踪。   他说,案发当天,他与何赛娇上同一个班。因为不想招惹她,自己总是尽量避免出现在她的视野中,下班时是看着她出了车间大门后自己才离岗的,一路上远远地走在她的后面。   他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这番叙述,听上去就像是尾随在何赛娇身后,窥视她的一举一动。   “你是说,你一直尾随着何赛姣?那么,你一定看到她进了那座公厕咯?”   洪建阳说到这儿停下来,仔细观察花生米的反应。   花生米点了点头,“嗯,我看见她拐到去厕所的那条小路上,就加快脚步赶上前面的那些工人。”   “既然你看到了何赛娇拐向通往厕所的小路,那么你就完全有可能看到了凶手,或者说,看见了某个跟在何赛娇身后进入了女厕所的人。为什么至今没有向警方报告?”洪建阳一脸严肃地质问道。   “我……可我根本就没有看到你说的这种人啊!”花生米一脸惶恐道。   “通往厕所的小路也就一、二十米长,而你与何赛娇的距离如果像你所说,是‘远远地走在她的后面’的话,至少也有二、三十米吧?”   “差不多吧!”   “所以,当何赛娇进入公厕时,你至多刚刚到达小路口。也就是说,厕所是位于你的前方,而不是后方。对吧?”   花生米想了想后,点着头说:“应该是吧。”   当他的目光与洪建阳冷峻的目光碰撞时,赶紧自觉地改口道:“是的,是在我前方。”   “而何赛娇是一进厕所就遭遇到了袭击,也就是说,凶手是尾随着她进入了厕所。因此凶手进入公厕的过程,必然落在你的视线范围内,你怎么可能没有看见呢?”   洪建阳的这一番推理,令花生米目瞪口呆。他觉得听上去很有道理,特别是他频频使用的“也就是说”,让人感觉他的话份量十足,不容置疑。可是自己确实什么也没有看到啊。   他苦恼地瞪着洪建阳嘟囔道:“我不知道。可我确实什么人都没有看到啊!”   “凶手并非从天而降,而是用两条腿从地面上沿着某个方向进入厕所的,而厕所的入口又是正对着你下班所走的那条大路。你说你没看见任何人跟在何赛娇身后进入女厕所,能解释的通吗?”另一位民警质问道。   花生米搓着手,扭动着身子,沉默了许久,接着象有了重大发现似的急切地解释道:“也许是我那时一心只想赶上大伙儿,两眼只顾着往前看,没有往厕所方向看,所以没有看到凶手,或者可能是凶手的人。对,肯定是这么回事!”   说完,他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大力地击打了一下手掌,频频点着头。发现民警们冷冷地望着自己,他不由得满面通红冲着他们傻笑。   洪建阳在这个问题继续深挖。“当时你的身后还有其他人吗?”   “应该有吧,但我想不起是谁。”花生米充满歉意道。   “说清楚点,当时你的身后到底有没有人,有多少人?”一向颇有涵养的洪建阳被这个白胖子的含糊其辞弄得有点不耐烦了。   “记得当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所以我猜想应该有人走在我后面。不过我没有回头看,反正也看不清。我的视力不太好,有点……有点近视。”   他可真是轻描淡写啊。戴着四百多度的近视眼镜,岂止是有点近视!   警方要他仔细回忆案发当晚,特别是下班后的那段经历,写成书面材料上交专案组。   他也被要求象之前的两位战友一样,伸出手臂让民警检查。他那两条面团一般的胳膊上,除了两、三个蚊子叮咬的小红点外,没有任何疤痕;手掌上倒是伤痕累累,但指关节处却没有任何挫伤。   事后调查发现,那晚确实有三个人走在温国庆的后面,其中两人距离他仅有五、六米远,而且还记得他加快了脚步往前赶,确实没有拐向那座发生凶案的公厕。   “那么你们两是否看见了凶手或者疑似凶手的人?”洪建阳问道。   “没有。”   “我也没有。”   两人的回答均是否定的。   “你们是否听到了疑似搏斗的声音呢?纵二路距离案发现场并不远。”   得到的回答仍然是否定的。   其中有一人甚至怀疑所谓与凶手搏斗,不过是何赛娇为了哗众取宠杜撰出来的,尽管他亲眼目睹了她那张烂苹果似的颜面。   走在两人身后的第三名职工的说辞,与前两位几乎如出一辙。   何赛娇点了名的其他几位“仇人”,表现都大同小异。   他们都毫不掩饰对何赛姣的憎恨和蔑视,大多数人都拿不出不在场证明,或者说根本就懒得去提出证明。对于她的遭遇,不仅个个幸灾乐祸,而且巴不得那是自己干的。   问他们案发当天是否发现有什么可疑人物在案发地点附近出没,或者有什么异常现象,他们恶毒地说,厂里唯一的异常人物就是那个半男不女的“母夜叉”。她每天都表现得不像个正常人,不是跟人吵架,就是跟人打架,要不就是红口白牙诬陷别人,是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首恶。   他们不大同意专案组关于阶级敌人搞破坏的定调。   他们认为,如果是阶级敌人企图制造恐慌,那也应该是除掉何赛姣这样凶悍的庞然大物比较能达到震慑人心的效果。杀害善良无辜的王月华,只能引起人们的愤怒,并且会把愤怒转化为革命的动力,那岂不是起到了相反的效果吗?   其中一个家伙甚至暗示,王月华的死有可能是何赛姣所为。   “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吗?”洪建阳问道。   他指手画脚道:“当然有!‘母夜叉’遇袭后有一阵子十分风光,成天受人邀请讲述光荣经历,人们甚至忘了她是那样一个讨嫌的家伙。可是大家的兴趣很快就消退了,便不再理睬她了,而且又像过去一样嫌恶她,对她不屑一顾。这个落差让她受不了,于是她就去制造事端。”   “她制造这样一个事端,如何能够达到提震士气的目的呢?”另一位民警有点好笑地问道。   那家伙振振有词道:“她先把人给砸了,再去救人,这岂不是又可以风光一阵了吗?而且说不定比上次还要风光,毕竟是救人嘛。”   洪建阳指出,“据了解,何赛姣与王月华关系不错,她似乎不大可能会去伤害王月华。”   那家伙解释说:“正因为关系不错,所以才可以轻易把王月华哄骗到厕所实施她的罪恶阴谋!”   “那把人弄死,岂不是达不到目的吗?”   那家伙想都没想地辩解说:“因为何赛姣是个笨蛋,根本把握不了下手的分寸,以为人人都像她那样皮粗肉厚很经打,所以导致了那样的结局。救人就不用说了,当英雄就更不用想了,便溜之大吉了!所以她就是杀人凶手!”   那家伙还得意洋洋地引用毛主席语录说,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别看何赛娇平日凶神恶煞似的,其实不过是纸老虎。他建议说,只要把她关起来严加审问,必定真相大白。   他们的手臂上也都没有任何搏斗创伤,指关节处也没有击打造成的挫伤。   专案组认为,这八位与何赛姣仇深似海的男人,每个都具有对她行凶的动机,而且多数都拿不出不在场证明。此外,他们每个人身高都在一米七零以上,身体也都比较结实,完全可以跟何赛姣一搏,与凶手的外形特征相符。虽说手臂上都没有疤痕,但因为已经时隔好几个月了,即使有疤痕,恐怕也已经愈合、消失了。   但是这些人不大象是反社会分子。他们之所以痛恨何赛姣,除了她的模样不招人喜爱之外,主要可能是因为她出格的行事风格。她对他们中的一些人所干的那些事,确实令人不敢恭维。他们除了对何赛娇之外,在其他事情上并没有什么极端的言论或行为,最近一段时间也没有任何异常举止或诡异行为。此外,他们对王月华之死所流露出的痛惜,也不象是装出来的。   专案组认为,没有足够的证据把他们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不过,对于温国庆的证词,专案组认为必须深究,因为它可能提供关于凶手的线索。   至于何赛娇这个人,专案组认为她先天的不足(她的相貌),加上后天的不幸(家境贫寒,受教育程度低,父母教育子女的方式可能比较粗暴简单),造成她行为乖戾、粗鲁,惹人厌烦,没多少人愿意与她来往。她不断地惹事生非、小题大做、添油加醋,显示出了强烈的表现欲,目的是想引起别人的关注,增强自己的自尊。但她没想到这样做实际上是适得其反,只能更加令人反感。而人们越是反感,她似乎越是来劲儿,表现出某种程度的人格紊乱。   不过,从她对王月华,还有她自己的丈夫这类弱小人群的保护心态来看,她的本性是善良。只不过这种善良被她众多的乖戾行为给掩盖了。   关于她可能是杀害王月华的凶手的说法,专案组的结论是:纯属无稽之谈。    第二十章 吴远哲与他的弗洛伊德 更新时间2012-12-21 9:34:23 字数:2758  其它几个访查小组也在全厂范围对知情人、潜在的嫌疑人进行走访排查。我老爸当然也逃脱不了被盘问的命运。   他是在宿舍接受询问的,打一开始就没给访查组成员留下好印象。   询问他的,是第三访查组。当这组人马进门时,他正坐在桌子前看弗洛伊德的《性*学三论》,试图从中获取凶手的犯罪心理线索。   他本当起身让座。可他没有,只哼了一声算是打招呼,便继续背对着民警看他的书,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架势。   陪同的保卫处干事李斌知道他的德性,倒没觉得怎么样,可专案组的人看着气就不顺畅了。   李斌道明来意后为双方作了介绍,接着招呼众人在床铺上、椅子上坐下,然后顺口向我老爸问了句:“看什么书呢?”   我老爸仍然一哼了事。   也许是觉悟到民警们并非来拉家常的,而是把他作为排查对象进行询问的,所以他不情愿地合上了书,转过身来面对众人。   坐在我老爸附近的,是该访查小组负责人纪波。他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高个子,皮肤挺白,也比较细腻,不像是经常遭受风雨和烈日考验的人,似乎也没什肌肉,看样子是个长期从事内勤工作的人。   他瞄了一眼桌上的书,《性*学三论》四个字赫然映入眼帘,封面上还有一张外国老头的照片,顿时心生厌恶,气就更加不顺畅了。   不知道是为了找个开场白,还是为了给老爸一个下马威,纪波用下巴朝那本书点了点。“外国人写的?”   “是外国人写的,跟《资*本*论》和《辩证唯物主义》一样。”老爸存心搅事似的地回应道。   “但你似乎更喜欢这个什么‘性*学*论’。”   “谈不上更喜欢。这些书我是轮流着看。”   “是吗?”纪波脸上挂着些微冷笑,口气中含着淡淡的轻蔑,显然压根就不相信一个公然把“性*学”摊在桌上欣赏的人,会去阅读什么《资*本*论》和《辩证唯物主义》。   老爸不言不语,打开抽屉,拧出一本四个角已经被磨损的精装本《资本论》,撂在桌上。   纪波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不过他毕竟是身负重任的专案组要员,不愿与我老爸一般见识,于是当机立断把外国老头和他的性*学搁过一旁。   他正色道:“说说你与两位被害人----何赛姣跟王月华的关系。”   老爸淡淡道:“我跟她们没有任何关系。如果非要扯上什么关系的话,那就是同为清钢厂的工人。”说完自顾自地点了支烟抽起来。   “既然同为一厂职工,或多或少总打过交道吧。谈谈对她们的看法,或是否有过结怨。”   “我没跟她们打过任何交道。”老爸一言以蔽之。   “是吗?”   老爸愣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来,想起了王月华跟自己的关系。   他点了点头说,确实,王月华跟自己是同一个车间的,不过她是质检员,岗位不同,加上自己又不是什么班组长,可以说跟她压根儿就没说过话。   “那么何赛姣呢?不会也没打过交道吧?”纪波接着问道。   老爸撇了撇嘴道:“我跟她既不是一个车间,也没有跟她交往的愿望,当然不可能跟她打过交道了。”   “真的吗?我劝你仔细想想再回答。”   老爸翻着白眼,在记忆中来来回回搜索了一番,可记忆中与之有关的画面并没有跳进他的脑海。于是简短地答道:“是的,没交道过。”   “容我提醒你,你是否曾经在食堂排队买菜时,与何赛姣发生过冲突?”   老爸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记忆深处依稀有只小手向他晃了晃,但没有出现相关的画面。于是他不以为然道:“也许吧。”   另一位民警徐国平看不下去了,不客气地喝斥道:“你这个‘也许’是什么意思?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玩什么模糊?”   “谁跟你玩模糊了?那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我根本就记不住,说实在也懒得去记住它。所以如今记忆模糊,想不起来了。回答你们确有其事吧,我却想不起细节来;回答你们说没这回事吧,又说我在撒谎,所以只好如此回答。你们要是不满意,我也没办法。你们看着办吧。”老爸态度强硬地回敬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徐国平指责道,黑色的脸庞透露出大片充满怒意的红光。   老爸懒得理他,外国派地耸了耸肩,默默搓起手上的垢垢来。   这令专案组成员更加不满了,那不顺的气在鼻端咻咻不停。   纪波要老爸详细叙述两件凶案发生前后他的行踪。   这回老爸的记忆没有与他作对,爽快地回答说:“根据我的记忆,两次凶案发生时我都在上大夜班,有签到卡和全车间的人为证。”   “那么,在到达车间前的这段时间里,你的行踪有谁可以证明?”   老爸用夹香烟的手指朝魏河舟的铺位一指道:“凑巧的很,那两个班都是跟姓魏的小子,就是魏河舟一块儿上的,我们一块儿离开宿舍,一块儿去到了车间。他可以为我提供旁证。”   “你们同在一个宿舍,私交又不错,如果相互串通,这证言也不见得有多少说服力。”徐国平这话颇有点含沙射影、公报私仇的味道。   老爸淡然一笑。“是否相互串通,就要靠你们去查证了。”   徐国平蛮横地让我老爸伸出手臂让他检查。   老爸对他轻蔑地一笑,非常爽快地捋起两只袖子,把两条细长的胳膊伸在众人眼前,还象烤肉排似的一下一下地翻动着。那上面除了几条暴突的青筋外,什么也没有。他的十根细长的手指上,也是光溜溜的没有任何挫伤。   也许是为了缓和紧张的局面,纪波要老爸谈谈对当前形势的看法。   老爸点了下他的大脑袋,清了清嗓子便演讲开了。   “国际形势嘛,中国的四周总是有敌对势力环伺,新中国就是在敌人虎视眈眈的注视、封锁和遏制下成长壮大的,如今邦交国越来越多,并且恢复了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所以国际形势大好。国内形势同样大好。抓革命、促生产的口号深入人心,经济建设开始步入正轨,社会发展正逐步向前推进。我们呢,也从一名学生成长为工人阶级的一分子,由小*资*产*阶级脱胎换骨成为无*产*阶*级先锋队战士,在思想上实现了由量变到质变的飞跃,跟祖国一道前进。”   说完,徐徐吐出一口青烟,似乎对自己的这番高谈阔论感到很满意。   他本想大唱赞歌总不会有错的,哪想到这与专案组认为敌*对*势*力企图颠覆无*产*阶*级政权的看法不搭调。此外,他的态度让人感到有点儿玩世不恭,语气也颇有点嘲弄的意味。所以民警们的气不顺到了极点,但却无可奈何。   纪波无意间发现脚下有一条深褐色的细线在移动,从我老爸的位置下方,经由他的脚旁,一直向靠门口的角落延伸而去。仔细一瞧,原来是一群勤劳的小蚂蚁,正三五成群地扛着它们的战利品----我老爸从手上搓下来的一条条黑色的垢垢----返回它们的老巢。   纪波感到一阵恶心,下意识地对着蚁群猛弹烟灰。蚁群遭受袭击后队列一度出现混乱,但很快的,这些顽强的小战士便恢复了秩序,有条不紊地继续它们原先的工作,深褐色的细线又开始在纪波的脚下缓缓蠕动。   纪波不想再与这位不修边幅、夸夸其谈、热衷性*学的邋遢分子纠缠了,但也不想就此放过他。   他义正词严地教训道:“协助警方办案是公民应尽的义务,作为一名受过相当程度教育的当代工人,你应该懂得这个道理。我们还会再找你问话的,希望你端正态度。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看都不看我老爸一眼,便带着他的人马迅速离去,留下我老爸独自在那里搓着垢垢发愣。题外话:我是真不应该写那个时代的故事啊,违禁字眼太多了,害得我是修改修改再修改。另:收藏上30,还有奖励。    第二十一章 更新时间2012-12-25 9:28:39 字数:3055  “三零一俱乐部”的成员再度聚在了一起。   这天他们谈论最多的,自然要数接受专案组问话的经历了。举不出不在场证明的人有点儿闷闷不乐,有充分不在场证明的人则洋洋得意,魏河舟就是其中之一。   一向不具有话语权的他这回可逮着了机会,扯着大嗓门说开了。   “要我提供不在场证明,我有的是,根本不怕他们!吴兄可以为我作证。我跟他们说,我俩是同一个车间的,那两天咱两上的都是同一个班。我们一块儿离开宿舍,一块儿进车间打卡。两次都是。他们不太相信,又问了好些问题。”   “还问了什么?”   “嗯,好像是一路上遇到什么人,走的是什么路线之类的。遇到什么人谁记得住?还要我列出名单。我就把住在我们这幢楼的、薄板车间那晚上大夜班的想得起来的人一股脑儿全列上了,反正他们又不会去查。就是去查了也不怕。如果有人说没看见我,那是他的事,反正我看见他了。警察又能拿我怎么样?”   众人,特别是那些提不出不在场证明的人暗自叹道:对啊,这话在理啊!这招虽然无赖了点,但在逻辑上完全讲得通,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呢?想不到这个傻瓜竟然也有开窍的时候!   “民警问我手臂上有没有伤疤,还要我把袖子捋上去让他们检查。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贺章林神情忧郁地问道。   “这还不明白吗?寻找被‘母大虫’咬过的伤口啊!”章树理回答道。   “这都过了这么长时间,就算有疤痕,难道不会恢复、消失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谁知道?”   “那,检查手指关节又是干嘛?”   “这个,因为两名被害人都遭到了凶手的猛烈击打,那有可能造成凶手的指关节挫伤。”杨大侦探解释道。   众人的话题又扯到了是否与何赛娇结怨上,自然掀起了对这个令人憎恶的女人的一阵阵讥讽、咒骂、挖苦的疾风暴雨。魏河舟更是唾沫横飞、嗷嗷叫个不停。   他说,为了说明那个女人是如何的罪恶滔天,他给专案组举了个例子,说那个“母夜叉”在食堂排队买菜时竟然无故冲撞他大哥,把个一米八几的男子汉撞得差点四仰八叉摔倒在地,幸亏他眼明手快助了他大哥一臂之力。   专案组问他口中的“大哥”是谁,他说当然是吴远哲了。   我老爸这才弄明白,专案组是怎么知道连他自己都想不起来的事儿了!   杨建平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近老爸道:“吴兄,专案组的人好像对你很有看法。说你这个……嗯,态度不端正,思想有问题,还公然……嗯,看黄色书籍。吴兄,那天你到底在看什么书,不会是那些《人体艺术》吧?”   老爸不以为然道:“我在看弗洛伊德的《性学三论》。”   “噢,果然有事啊!哼,性学,那不是黄色是什么?”   “你没事看那玩意儿干吗?这不是存心触霉头吗?”张晓书讶然道。   “是啊,这时候你把那老弗的书翻出来干吗?别人藏还藏来不及呢!”   “就算你闲得无聊翻着看,那别人进屋的时候你老兄好歹也把它收进抽屉,或者拿张报纸什么的遮盖一下吧。干吗这么大大咧咧的?老大啊,你别太老大了!”   “你跟专政机关过不去,简直就是蚍蜉撼树,不会有好下场的!”   ……   众人生怕老爸因此惹出什么祸端来,气急败坏地数落他。   此外,在他们眼里,精神分析这玩意儿说好听点,是云雾笼罩的山峰,看不清、摸不着,玄乎其玄;说难听点,纯粹是胡说八道,不知道我老爸干吗老琢磨那玩意儿。   老爸辩解道:“实际上,《性学三论》并不是一本诲淫诲盗的书,它不过是从性的角度对人类行为动机作出解释……”   可大家懒得听他解释,只希望他能够识时务,不要那么书呆子气。   他淡然一笑道:“其实,我那不过是想从弗洛伊德那里找点儿破解案子的线索……”   “老兄啊,破案那是警察的事不是?你着什么急啊?又没人因此给你发奖金。真是的!”   “专案组几十号人把清钢都快翻遍了,也没整出什么像样的线索来,他一个死了几十年的外国老头能有什么作为?”   “破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要是翻翻书就能找出凶手,那小杨子不是早就成神探了?他一天到晚就知道向那个虚构的外国老头福尔摩斯求教,动不动就翻那本破书,什么《血字的研究》之类的。这不,还不是跟咱一样什么线索也没有吗?”   老爸扫了众人一眼。“线索总是与作案动机相伴而生,作案动机搞不清楚,你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就算线索摆在你眼前,你也未必知道那是破案线索,也不知道要如何分析、解谜。”   杨建平对我老爸的话感到不解。“作案动机专案组不是早就明确了吗?阶级敌人为了破坏战略物资----钢铁的生产,而实施的恐怖活动吗?”   “那真的是凶手行凶的动机吗?”老爸望定杨建平质问道。   “说实话,我根本不相信专案组的说法。”张晓书旗帜鲜明地道出了自己的观点。   “老实说,我也不太愿意接受他们所提出来的那个作案动机。凡事都跟阶级斗争扯上关系,未免显得太不着边际了吧。”邝路明也亮明自己的看法。   持有同样观点的还有小人人唐华。   杨建平沉思了一会儿。“关于作案动机,一开始保卫处认为是性侵犯,因为两个案件都发生在女厕所,都是对女性下手。可两个案子凶手都没有具体的那种行为。就算‘母大虫’一案可以解释为因为她的凶悍,才使得凶手未能得逞,可王月华呢?她身高也就一米五零,体重不到八十斤,根本吃不住凶手的打击,如果是性侵犯,他的目的定能得逞!可是在她身上也没有性侵犯的痕迹。所以我们放弃了这个想法。定为抢劫杀人,老实说我们自己都觉得有点勉强。后来专案组把犯罪动机定性为破坏生产而实施的恐怖活动,大家觉得听上去至少比抢劫杀人要合乎情理。所以……”   他耸了耸肩,没有往下说。   老爸剑指一伸,像手枪一样比着杨建平。“问题就出在这个‘凶手没有具体的那种行为’,也就是性行为上。性侵犯罪犯对被害人的攻击,并不一定显示性的成分,说得直白点,就是并不一定显示器官的插入。”   弟兄们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尽管感到面红耳热,但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还是忍不住要探究一番。   “怎么说?”   “有这种事?”   “没有性的成分,怎么能算是性攻击呢?”   “这就是你捧着弗洛伊德那老头的书不放的原因吗?”   ……   仿佛一直在等着众人提出问题,以便自己有个演讲的机会似的,老爸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把过去以及近几天来研究心理学的一点心得体会,一股脑儿向弟兄们倾倒下来。   “在心理学研究领域中,有一类异常行为被称作‘性欲倒错’,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性变态’。它指的是这类人的性欲是通过非正常的刺激来唤起的,包括露阴癖、恋物癖、窥淫癖、性施虐癖等等。我所说的这个性施虐癖,是指通过使他人遭受身体痛苦或侮辱他人来达到性唤起。这种类型的强奸犯对受害者的攻击主要是暴力性的,比如殴打、咬、割、撕、勒颈等虐待行为,不一定有性的显示。凶手是在施虐过程中达到性欲的满足,而且被害人身体所遭受的痛苦越强烈、表现得越充分,凶手就越是满足。”   “你认为这两件案子都是某个变态分子所为?”张晓书若有所思道。   我老爸点了点头。“我怀疑。”   “你为什么怀疑?”   “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   “我们怎么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施虐痕迹啊?”   ……   众人七嘴八舌地抢着发问。   我老爸伸手要了支烟,一旁的贺章林殷勤地替他点上。   我老爸深深吸了一口,朝杨建平点了点头道:“你先详细说说第二起案子的现场情况,包括发现她时她所处的位置、身上的伤痕等等。”   杨建平坐直了身子,象对领导汇报工作般一本正经地叙述道:“王月华的尸体是在厕所靠门口的地方发现的,脸朝下趴着,双手伸在头的两侧,衣裳凌乱……”   “怎么个零乱法?”老爸追问道。   杨建平疑惑地望了他一眼,似乎有点不自在。“上衣的扣子几乎全掉了,像是撕开的,衣襟掀开在身体两侧,腰带也松开了……后来去救人的几位骑士帮她遮盖了一下。一只鞋掉了,脚上的袜子揉成一团扔在一旁……”   说到这,他停下来看了看我老爸,面孔微微泛红。这些话让他感到很不好意思。   题外话:不好意思,出去了几天,没来得及更新,今天补上三章。    第二十二章 更新时间2012-12-25 9:30:07 字数:3064  第二十二章:“三零一”俱乐部对凶手动机的另类诠释(二)   老爸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   “接着说。”他对杨建平指示道。   “她的颅顶有一处带血的伤口,伤口中有煤渣砖的碎屑,说明那个伤口是煤渣砖击打造成的,不过那不是致命伤。后脑勺的伤口比颅顶的要严重得多,流了不少血,但也不是致命伤。她的脸上满是血污,眼角、鼻子、嘴唇都破了,地上还散落着两颗牙齿,整张脸肿胀青紫。法医认为,脸上的伤是拳头击打造成的……”   杨建平从散落在茶几上的烟盒中摸了支烟点上,大口大口地吸着,平抑着讲述那些血淋淋的场面所带来的心潮激荡。   众人默默吸着烟、啜着茶,目光不是望向地面,就是望着窗外,或者墙壁上的某个污点,唯独不敢望向杨建平。   杨建平的声音透过团团青烟,在四壁间回荡。   “她的脖子上有大片的淤伤,喉头两侧有两个椭圆形淤伤,法医认为那是手指的压痕。在椭圆形淤伤外方还有指甲痕,被害人的舌骨断了。法医认为,凶手是掐着她的脖子,把她的后脑勺往地上反复撞击。死亡原因是窒息。地上有几处血迹,基本上都在入口处附近,也就是发现王月华的地方。”   杨建平的叙述,把死亡的残酷赤裸裸地展现在了众人眼前,令人久久难以平抑胸中的不平。没有人开口说话,只有烟头闪烁着红光,发出嗞嗞的响声。   老爸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你们,我是说保卫处对于死者衣裳凌乱这件事怎么看?”   杨建平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仿佛恨他老是没心没肺地逼迫自己去面对那些尴尬、残酷的场面。   老爸毫不退缩,默默望住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吸着烟,吐着烟雾。   杨建平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分析,死者是在厕所方便时遭到了凶手的袭击,她肯定想要逃跑,自然会挣扎、反抗,衣裳零乱是必然的。”   他发现,象我老爸一样称呼“死者”而不是“王月华”,情绪上比较不易受到较大的影响。   老爸徐徐吐出一口青烟。“那么,让我们按照常识来设想一下当时的情景。凶手显然是尾随死者进入了公厕,用砖块从后面给她头顶来了一下,就像对付‘母大虫’那样。可以想象,瘦小的她头上猛然挨了凶猛的一击,必定是又惊又疼又怕,根本来不及反抗,也无力反抗,很可能是踉跄着向前倒去……”   杨建平打断他道:“确实,法医报告中提到,死者胳膊上没有防卫性伤口。”   “啥叫防卫性伤口?”魏河舟心急地问道。   “你别打岔好不好!”章树理喝斥道。   “我就是不懂嘛!小杨子,你快给解释一下嘛!”魏河舟死乞白赖地缠着杨建平不放。   杨建平连忙满足他的要求,免得他没完没了地纠缠。“当一个人受到攻击时,会下意识地举起手掌或者胳膊抵挡凶手的攻击来保护自己,结果造成这些部位被攻击者砍伤、割伤或者击伤。所以把这类伤口叫做防卫性伤口。”   “噢,是这样啊!”   老爸继续用他的逻辑,勾画案发时的情景。   “说到哪了……对了,死者很可能踉跄着向前倒去。这时凶手追了上去,把她扑倒在地,然后把她身子翻过来让她脸朝上,猛烈击打她的面部。接着,又掐着她的脖子,不停地把她的头向地面撞去……   “凶手用了数种极为残暴的手段对付一个如此弱小的、而且毫无反抗能力的女子,这里面显示的根本不是凶手企图抢劫或者单纯杀人的意图,而是赤裸裸地显示了他在尽情地折磨死者,从而获得快感的意图。凶手扼着死者的脖子反复把她的脑袋往地上撞击,还有不停地击打她的面部,这些根本不是杀人的必要,因为那时被害人根本无力反抗,而他只要收紧双手就能令她窒息而亡了。凶手那样做,完全是基于宣泄情感的需要。这充分反映了凶手的变态心理。”   杨建平点了点头。“的确,警方也提到了凶手的过渡伤害行为。”   想到瘦小的王月华在那昏暗的厕所的泥地上,饱受凶手长时间的折磨,那种难以想象的惊恐和痛苦,让这些平日里颇有些玩世不恭的大男人禁不住心中一阵阵抽搐,一些人的眼里甚至泛起了一层雾气。   老爸继续在众人的心头播撒恐惧的种子。   “此外,根据现场情况判断,我们还可以推测,死者实际上根本来不及到达蹲位就遭到了袭击,而且,既然她几乎没怎么反抗,或者说几乎无力反抗,所以她的衣裳凌乱完全是凶手所为。凶手撕开她的上衣,这里面多少含有性的成分。   “至于说她的鞋袜的脱落,我认为并非打斗中挣脱的,而是凶手脱掉的,主要是想用袜子来塞住她的嘴。因为即使挣扎会使鞋子掉脱,但通常不会连袜子也掉脱。退一步来说,就算袜子也是被害人反抗时挣脱的,但不会是卷成一团的。   “我不知道法医是否检查过那只袜子,如果检查了话,很可能会在上面发现死者的唾液。要知道,死者虽然弱小,无法在体力上反抗凶手,但她必定会喊叫。   “凶手虽然可以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施暴,但那样的话,他的快感可能会大打折扣。至于后来那团袜子为什么从嘴里掉了出来,我无从断定,也不想枉加猜测。先弄清那袜子上是否有唾液,再作推测比较有意义。”   我老爸的话有如一幅幅恐怖镜头呈现在众人眼前,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他们仿佛看到瘦小的王月华嘴被堵住发不了声,只能睁着惊恐的大眼睛无助地面对残暴的凶手,忍受着无穷无尽的折磨……   这让人禁不住一阵寒颤。   不知谁低呼了一声:“好可怜啊!”   杨建平把头扭在一边,牙齿咬得格格响,声音沙哑道:“验尸报告中没有提到那只袜子,很可能他们没有像你这样理解它的含义,所以没有对它进行分析。我会问下老何,让他出面了解情况。”   老爸往喉咙里灌了大半杯茶,滋润下他干得快冒烟的嗓子。   小人人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递给他。   老爸点着后吸了几口,望着袅袅上升的青烟沉思片刻,接着道:“让我想不通的是,既然凶手是掐着死者的脖子把她的后脑勺往地面撞,那她应该是脸朝上的仰卧姿势,为什么发现她时是脸朝下俯卧着?凶手为什么要把她翻过去?从被害人脖子上的勒痕以及舌骨断裂来看,凶手在作案时是直视着被害人,以便从被害人的痛苦和恐惧中获得杀人的快感。”   老爸的说法让他们感到胆战心惊,特别是他那个可怕的用词“快感”。这些大男孩根本没办法理解,这么残忍、血淋淋的场面,怎么会带给人快感,怎么会觉得是在享受呢?!   他们这才领悟到“变态”一词的真正含义。   “看到验尸报告后,我们也对这点感到不解。难道凶手面对死亡感到后悔了,所以不敢面对死者?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大吧?”杨建平喃喃地自问自答。   “不会,他不会后悔的。这种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者内心极端自私,根本没有基本的道德感,从来不觉得需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尽管他实施了疯狂的暴行,但内心却没有丝毫罪恶感,更不用说会后悔了!杀人是他情感宣泄的方式,而且他们在杀人后往往会从死者身上取走某样东西作为纪念品,不时在手中把玩、回味作案时的感受。他们会持续作案,除非他死掉,或者生病、伤残限制了他的活动能力,他才会停止这种杀戮行为。这就是他们之所以成为连环杀手的根本原因。”老爸坚决地说道。   “那,会不会是那些救人的家伙翻动的?”章树理提醒道。   “不会。我们问过,他们都说看见死者时,她就是脸朝下趴着的。最先发现她的那个女工余丽华也是这么说。他们没必要撒谎。而且尸检报告也指出,尸斑出现在颜面还有四肢的前侧面。”杨建平急切地反驳道。   做了半天哑巴的魏河舟忍不住问道:“你说的这个什么尸斑是啥玩意儿嘛?”   杨建平眨了眨眼睛,“嗯,这个嘛,大概是人死之后,血液会在重力的作用下逐渐沉积到尸体最低下的部位,使皮肤出现红色或紫色的斑痕。那就叫尸斑。”   邝路明一直在想着刚才的问题,这会儿搓着下巴犹疑道:“你们说,会不会是……这个嗯,后背什么地方还有……嗯,伤口什么的?”   众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把目光齐刷刷投向杨建平,期待他给出答案。    第二十三章 更新时间2012-12-25 9:32:11 字数:3119  第二十三章“三零一”俱乐部对凶手动机的另类诠释(三)   杨建平咬着一支没点着的烟,跟众人大眼对小眼对瞧了半天,突然拍了下脑袋。   “对了,差点忘了这事!厂部医院急救室的李大夫,就是那天抢救死者的医生曾经问过我,死者臀部有几处这个……这个叫做什么出血来着……对了,好像是什么块状还是点状出血,问我尸检报告对此是怎么解释的。我告诉她,尸检报告好像没有提到那个,她就没再提起这事了。可惜,这会儿遗体已经火化了。”   我老爸急切地吩咐道:“你问问李大夫,那会不会是咬痕?”   这正是大伙儿都想问的问题。   杨建平用力点了下头。显然,即使我老爸不说,他也会去找李大夫问个究竟的。   一直没吭声的贺章林这时开了腔。“可是基于政治目的的恐怖活动,凶手不也可以如法炮制吗?”   张晓书用力摇了摇头。“不大可能。凶手作案总是为了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而目的决定了他的行为。如果是政治恐怖活动,凶手肯定是要扩大他行凶所产生的影响。你说,把人杀死更能震慑人心,还是把人打得伤痕累累震慑力更大?显然是前者。既然是前者,凶手只要一击使人毙命便可,没必要耗费时间慢慢折磨被害人来完成任务。要知道,作案时间越长,被逮住的风险就越大。而凶手当然是希望作案后能全身而退的。”   “而性变态杀手则不然,他会想方设法延长行凶过程,以达到享受的目的。”老爸补充道。   他们两的话令众人颇为信服,但是众人对于我老爸所使用的“享受”之类的字眼始终感到特别难以接受。难道他就不能换个说法吗?   见我老爸言犹未尽的样子,章树理用下巴朝他点了点。“吴兄还有话说。”   我老爸清了清嗓子。“我们再来说说‘母大虫’的案子。”   提起“母大虫”,众人心里就不爽,恶言恶语立刻冲口而出。   “她的案子有什么可说的?还不是满嘴胡言乱语!”   “就是!那娘们除了谎话还是谎话!”   “说话颠三倒四,没一点逻辑,你能怎么分析?神探都没办法!”   ……   老爸淡淡一笑。“虽然她的话充满了水分,可信度不高,可她遭到袭击后的那张脸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那张狰狞的面孔,在坐的想必仍然记忆犹新,那是凶手猛烈击打的结果……”   章树理不由得一乐。“那些天她可是名符其实的‘母夜叉’,而且是最丑恶的那类。”   众人忍不住嬉笑起来。   老爸接着道:“尽管‘母大虫’对案发经过的叙述有N个不同的版本,但其中有些基本的东西没变----用砖头砸脑袋、勒脖子、击打她面部、撕扯她的衣裳,这些与第二个案子的行凶手法基本相同。只不过那次凶手挑了个可能比他还要凶悍的受害人。”   张晓书点了点头。“吴兄的话让我想到,如果这一系列案子真的是政治恐怖活动的话,那肯定是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的犯罪。为了确保犯罪计划的实施,凶手肯定会事先准备更有效的武器,而不是一块随手捡来的砖头。”   说到这,他咧了咧嘴,望着众人。“在这个厂里,用钢板、钢管、螺纹钢、粗钢筋什么的加工一件凶器并不是什么难事,材料和加工工具唾手可得。如果有了这类利器,‘母大虫’纵然再凶悍,也难逃死亡的厄运。可凶手没有使用利器。这让我不得不怀疑政治恐怖袭击这一说法的合理性。”   杨建平一下子跳了起来。“你的话提醒了我,我们应该查查有什么人在私自加工攻击性武器。”   “你是不是还应该去找一下王月华的室友,给她们看一下现场拍摄的照片,让她们辨认一下她身上少没少东西?”唐华提醒杨建平道。   “干嘛要问她们那个?大家不是都认为不是抢劫杀人吗?”魏河舟不解道。   “真是猪脑子!谁说是抢劫杀人了?是想弄清凶手拿没拿纪念品!”章树理抢白道。   他这种言简意赅的说法,让魏河舟更加不明白了。见他兀自在那里张嘴皱眉搞不清状况,唐华耐心地解释道:“吴兄刚才不是提到吗,如果是性变态杀人,凶手往往会从被害人身上取走某样东西作为纪念品,不停地把玩回味。我想让小杨去核实一下。”   一提到现场,杨建平就火大。“现场照片是别指望了!现场早就被孙厂长他们救人时给弄得面目全非了!我们拍下的照片只有一滩血迹,根本没有人,人早让他们给抬走了!”   “那在厂部医院那儿你们没拍照吗?”邝路明着急问道。   “没有……”杨建平满心懊悔道。   “公安局的法医肯定会拍照!只是不知道在这个辗转的过程中,是否会遗失了什么。”张晓书冷静地提醒众人。   “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让老何去搞一套照片来,一定!”杨建平既是给自己打气,又是在安慰朋友们。   这时,张晓书起身准备去上大夜班。他扔了几颗花生米到嘴里咀嚼着,意犹未尽地在屋里踱来踱去,手中的香烟四下撒落着烟灰。   “那么,如果凶手是变态狂,他一定还会再次作案。或者反过来说,如果再次发生凶案,必定是那个变态狂所为。那咱们只需提高警惕、睁大眼睛,静静等待那厮再度出手。对吗,弟兄们?”   他的话大大刺激了贺章林的神经,他的骑士精神使他断难接受“静静等待凶手再度出手”这种事,于是强烈建议道:“难道我们不应该要求厂里对女职工采取保护措施吗?”   他的话音刚落,邝路明便立刻反驳说:“怎么要求?难道去跟厂领导说,专案组错了,不是什么政治恐怖活动,而是针对女同胞的系列变态杀人?厂领导是要信你还是信专案组,不用想都知道!”   “我们可以把吴兄的分析对厂领导说一遍。”贺章林执迷不悟,继续捍卫他保护弱势群体的信念。   章树理在一旁阴阳怪气地插嘴道:“那么,厂领导不仅会要你住口,说不定还会把吴兄弄去批判一通,让他写检讨呢。”   贺章林垂头丧气道:“难道我们就这么什么也不干,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女同胞遇害吗?”   杨建平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建议没错,不过我们确实不能对厂领导说专案组错了。毕竟到目前为止,所谓的变态杀人也只是另一种可能的作案动机而已。倒是可以建议发挥厂民兵的作用,比如说在一些凶手可能会下手的地带进行巡逻什么的。这样一来,你老兄也有了用武之地。”   贺章林感激地握着他的手。“到底是保卫处的,考虑问题就是不一样。谢谢啦。”   杨建平一点儿也不明白他说谢谢是什么意思,好像保护女同胞是他的职责似的!难道自己身为总厂保卫处的干事,不比他一个普通职工更负有保护女同胞的职责吗?   杨建平满脸堆笑地坐在李丽芳大夫明亮、洁净的诊疗室里。   “哪儿不舒服?”李大夫望着这位一脸阳光、一点儿也不象病人的小伙子,以医生特有的冷静口气问道。   “李大夫,我想问你件事……”   “果然不是来看病的。”李大夫朝着诊疗室门口点了下头,“说吧,外边还有不少真正的病人等着看病呢。”   她对这位笑口常开,好奇心十足的小伙子印象不错,所以没有沉下脸来对他下逐客令。   杨建平压低嗓子凑近她。“李大夫,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给王月华检查伤口时,发现她臀部有几处叫做块状或是点状出血什么的伤痕,问我尸检报告对这些伤口是怎么解释的。李大夫,你说,那会不会是这个……嗯,咬痕?”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了?”李大夫斜睨着他问道。   “这个,我们……哦,有人怀疑凶手作案动机实际上可能是,嗯,性侵犯……”杨建平嚅嗫道。   “是哪些人?”   “是……吴远哲他们……我们只是私底下猜测而已。”   “市公安局法医报告不是已经有结论了吗?”   “可报告中没有提到那个。”   “那你还是以法医报告为准,毕竟他们是这方面的权威,我也许是看错了。你们就不要瞎猜测了。”   “李大夫,你的医术水平是咱清钢厂公认的。你有一双敏锐的目光和丰富的经验,绝不会看错的!我这是私下问问,只想求证一下,并不想去改变什么。你就跟我说实话吧,李大夫!”他猛给李大夫戴高帽、说好话,还死乞白赖地央求她,一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李大夫忍不住笑了。“我确实怀疑过王月华身上的那些出血点是咬痕。不过既然法医报告没有这方面的内容,我也不好说什么了。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杨建平。   杨建平一脸诚恳地点着头。“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只限于你我之间知道。”   李大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恐怕还要加上你的吴远哲吴大哥吧?”   杨建平满脸通红,一溜烟逃了。    第二十四章 警方对凶手特征的描绘(一) 更新时间2012-12-26 9:50:25 字数:3098  在民警们一天一个电话的催促下,两个犯罪现场搜集到的物证痕迹的各项分析鉴定报告,陆续以最快的速度送达了王熙荣手中。   DNA技术直到一九八四年,才在世界上首次被应用于刑事侦查。在我国,则是一九九三年才被应用到刑事侦查活动中。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刑侦技术部门只能对现场采集到的血样进行血型分析。   经分析比对,第一个凶案现场采集到的血样全部为O型血,与何赛姣的血型一致。第二个凶案现场的血样全部为A型血,与王月华的血型一致。   两个现场采集到的烟头,均为大前门牌。而且很幸运,吸烟者是分泌型血型者,他的体液能够分泌他的血型,技术科得以从烟头上提取到的唾液中,鉴定出这些烟头的主人血型均为B型。   如果是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刑侦技术部门还可以通过烟头上残留的唾液进行DNA分析,但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他们还没掌握这门技术,能够通过唾液鉴定血型已经很不错了。   两个现场采集到的可比对的鞋印,其花纹均与清钢厂发给职工的工作鞋翻毛皮鞋的鞋底花纹一致。   第二起凶案现场采集到的鞋印共有八组,其中:三十八码鞋一组、三十九码鞋两组、四十码鞋两组、四十一码鞋两组、四十二码鞋一组,左右脚都有。其中四十二码鞋,也就是在煤堆旁的棚子的左侧采集到的那组鞋印比较特别,它们的后跟内侧磨损得比外侧厉害,显示鞋的主人是位内八字,且其鞋底相对比较干净,没什么“伤痕”。而其它七组鞋的后跟都是外侧磨损得比较厉害,且鞋底上有许多类似利器或硬物划出的“伤痕”。   从第一起凶案现场采集到的鞋印虽然不十分完整,但基本特征都在,其花纹均与该厂的翻毛工作皮鞋一致。经比对,可以肯定它们与第二个现场的四十二码鞋一致,是同一个人留下的。   这个发现非常重要。虽然两个现场采集到的烟头的主人具有相同的B型血型,但具有这种血型的人占到全人类的30%左右,因此警方还无法断然下结论说他们是同一个人。而鞋印相同这个发现,才真正把两个犯罪现场与某个不明嫌疑人联系了起来。   对于自行车轮胎印痕,技术科要说的话实在不多。   第一起凶案现场采集到的印痕太模糊,无法进行比对。第二起凶案现场的印痕稍好,但也不能肯定与清钢厂保卫处拍摄的轮胎印痕一致,只能确定那些印痕与凤凰二十八英寸自行车轮胎花纹一致。   现在,该来的资料均已到手了,王熙荣召集了第一行动小组召开案情分析会。   何达安也出席了会议。他给自己分配的任务是“机动力量”,哪里需要就往哪里去。这个案情分析会并没有人觉得需要他,而是他自己对案情分析感兴趣,所以就把自己“机动”过来了。   杨建平原本也想跟着来参加,因为这可是学习和长见识的好机会。可洪建阳需要他的配合,而他也实在找不出像样的借口,只得悻悻作罢。   会议开始,由王熙荣跟吴小康分别介绍了两个犯罪现场的勘查情况和外围调查结果。   物证痕迹的技术鉴定结果,则以摘要形式汇总、打印并在会前分发到每位民警的手中。各专项技术鉴定报告则放在会议室中央的桌上,供大家查阅。   王熙荣要求组员们根据掌握的线索,对照技术分析报告畅所欲言,对案情进行深入的分析。   二十位民警和一位厂保卫处长立刻被动员起来。他们的头脑如奔腾湍急的河流,鼻孔如冒着浓烟的烟囱,会议室里烟雾腾腾,争论声不断。   一位民警提出,根据技术报告,可以得出嫌疑人的血型为B型,而两个犯罪现场采集到的血迹都是被害人的,从而可以进一步推断:   一、在第一起凶案现场,凶手确实是从厕所背面逃走的;   二、在两起凶案现场所搜索到的血迹之外的物证痕迹,都是凶手留下的。   梅申立刻反驳说:“我不同意!你这是以一个未经证实的前提,也就是烟头是凶手留下的这个前提为出发点进行推理,所以得出的结论是经不起推敲的。”   他的观点立刻引发了更大的争论。赞成他的人认为,不能绝对肯定烟头是凶手留下的,因为路过的人、在煤堆旁作业或撒尿的人,都有可能在那里留下烟头。   反对他的人则振振有词地分析说,第一,没有人会跑到厕所附近的那个草丛中去闲逛,那里既脏且乱,气味又难闻,常人在那里呆上几分钟都受不了,更不用说会在那里一连抽上四支烟了!   第二,如果说有人会边撒尿边吸烟,那也仅限于正好烟吸了一半想要撒尿,他可以用嘴叼着香烟,边撒尿边将剩余的烟吸完。但最多也就是一支,不会在那里一连抽上三支的!谁见过有人一边站着撒尿,一边点烟的?那还不把裤子都尿湿了?再说了,一连抽上三支烟,最快的速度也得十分钟,一泡尿哪有这么长?   第三,如果说煤堆旁的烟头是作业人员留下的,那也应该是在煤堆的南侧或西侧,那里有大量的作业痕迹。而发现烟头的部位,根本没有铲子或其他工具留下的痕迹,也没有发现任何运输用的车子的轮胎痕迹。人们怎么会在煤堆的这头吸烟,却跑到另一头去扔烟蒂呢?他应该是随手扔掉,或者走到安全的地方去扔烟蒂。   所以,烟头只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也许那些烟头不是一个人留下的,而是几个具有相同血型的人留下的。”梅申顽固地坚持他的立场。   “侦查人员不应该相信有太多的偶然性。如果凡事都用偶然性或者巧合来解释的话,就不需要讲逻辑了,也无理可推了。”李立华不客气地反驳道。   双方互不相让,僵持不下之际,这时何达安跳了出来。   其实他早就按耐不住了,一直蠢蠢欲动,只不过大家争论得十分激烈,没有他插嘴的份。这会儿他好不容易逮到一个空档,立刻大喊一声“我来说几句”,便“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抢过话语权。   尽管王熙荣一直示意他坐下说,可他还是坚持站着说话,大概是想给自己的壮声威。   他挺起胸脯,声震两耳道:“我们清钢厂的管理十分规范,对职工的要求也很严格,除了职工手册中明文规定不得在生产区内吸烟外,生产区内到处都张贴了醒目的警示标示提醒职工。自清钢厂成立至今,没有发现一名违规抽烟的职工,甚至在生产区的公厕中都没有发现过烟头。职工们早已养成了不带香烟上班的习惯。你们搜索的那个煤堆和草丛都属于生产区范围,职工们都会习惯性地遵守不准吸烟的规定的。所以,烟头只可能是外来人员留下的。”   他只顾着反驳别人对清钢职工的不恰当指责,却没想到自己最后这句话,是在凶手与清钢厂之间划了条分界线,把凶手从清钢的范畴中剔了出去,这与专案组的看法是相悖的。   因此,他的观点立刻遭到了反对。其中最有力的驳斥就是,既然凶手行凶的目的就是要破坏生产,当他打算杀害自己同一个厂的职工时,就早已将国家的法律置于脑后了,怎么还会想到要遵守厂规厂纪呢?   不过,民警们还是接受了他的观点中合理的部分,那就是一般职工是不会在生产区内吸烟。   对于烟头是凶手留下的这点,众人终于达成了初步共识。   在“烟头共识”的基础上,民警们开始对凶手其人及其作案方式进行分析、推理。   如果烟头是凶手留下的,那么第一起凶案现场西侧的荒草地以及第二起凶案现场附近的煤堆,就是凶手等候、观察受害人的藏身之所。从作案的角度来看,这两个地点都比较理想。这些地点不可能是偶然发现的,而是说明要么凶手对作案环境十分熟悉,要么事先踩过点。   从凶手留下的烟头数量来看,他在两个观察地点守候的时间估计都在三十分钟以上,如果加上到达藏身地点的途中所花费的时间,估计凶手从出动到开始袭击被害人,所经历的时间至少在三十五分钟以上。   何赛姣是准时下班而且立刻就奔向了厕所,到达厕所的时间不会超过夜里零点五分。因此,凶手必须在夜里十一点三十分之前离开他所在的工作岗位或居住地点。凶手如果是上小夜班的人,他不可能离岗长达三十多分钟而不被人发现。   凶手也不可能是上大夜班的人,因为凶手不可能选择作案后再匆忙跑去上班这样的情况。那样的话,他便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身上的血迹或其他的搏斗痕迹;万一遇到被人追击的情况(例如何赛姣如果多长根筋,想到要追击凶手的话),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掩饰自己的行踪。   因此,凶手只可能是上白班或正常班的人。这将进一步缩小警方排查的范围。    第二十五章 警方的凶手特征的描绘(二) 更新时间2012-12-27 9:57:15 字数:3246  对于凶手可能是上白班或正常班的人这点,也有民警对此有异议。   因为就第二起案子而言,凶手如果一支接一支地吸烟,守候的时间也许不会超过二十分钟,加上到达藏身地点所花时间,总计不会超过二十五分钟。而第二名被害人到达煤堆的时间大约是夜里零点二十一分。所以凶手如果是上小夜班的人,只需提前几分钟下班守在煤堆后面,便可发现他要找的受害人了。   王熙荣提醒说,大家要从凶手的角度出发来考虑问题。   凶手肯定希望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达到他的目的,以减小被发现的风险。从两起案子的情况来看,凶手的袭击目标很明确,就是去上厕所的落单的女职工。问题是她们何时最有可能去厕所?显然不会是在一上班的时候,而是在上班几个小时之后,或者下班之前的个把小时之内到下班后的这段时间。凶手要守候的显然是后一种情况,因为他等候的时间最短,风险也最小。   因此,凶手应该在上白班或正常班的人群中寻找。   话题接着转向了鞋印。   在两个现场采集到的鞋印中发现了相同的鞋印,着实让人兴奋。   首先,鞋印的主人先后出现在两个犯罪现场,而且是出现在两个最有可能被凶手用于藏身的地点,这本身就十分诡异。   其次,鞋印的轨迹显示其主人在一个凶案现场踮着前脚掌走路,且边走路边刮察自己的足迹,而在另一个凶案现场,则在案发之前不到两个小时内割断了照明用的拉线。这些都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行踪所采取的防范措施,除了凶手,正常人不会这么干。   有人提出疑问,凶手为什么在第二起凶案现场那个煤堆旁的棚子里没有试图掩盖自己的脚印呢?会不会那些鞋印实际上是焦化厂的工人留下的呢?   王熙荣认为,凶手即使再狡猾,他也不过是普通的人而不是具有超凡能力的恶魔。只要是人,就会犯错误。在棚子里留下鞋印,就是他犯下的第一个错误;在第二起凶案的厕所外留下自行车轮胎印,则是他犯下的另一个错误。   “一个人先后出现在两个犯罪现场,而且行踪诡异,这决非偶然。除了凶手外,不可能有合理的解释。因此那些鞋印的主人应该就是凶手,它的大小,为我们判断凶手的身高提供了依据。”自勘查犯罪现场以来,凶手的身高问题就在吴小康脑子里挥之不去,他立刻将话题引向了凶手的身高。   “四十二码的鞋子,对应脚的尺寸应该是26公分。根据古人‘立七坐五盘三’的说法,即人站立时身高是脚长的七倍来估算,凶手身高大约为一米八十二公分。比我们原先估计的要高。”宋晓军大声说道。   关于凶手的身高,吴小康自有一番话要说。   他说:“从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来看,电灯的拉线是凶手割断的这点,应该没有疑问。在现场时我曾经比了一下,拉线断口与我踮起脚尖、伸直手臂后的中指之间,仍有一、两公分的距离。考虑到凶手手握刀具切割拉线时手掌必然要弯曲,但刀具的刀刃正好弥补了手掌弯曲所减少的高度。所以凶手的身高应该跟我差不多或者略高。   “此外,凶手显然是站在我们发现烟头的那处煤堆后面观察、等候被害人的。那处煤堆高度大约一米六十四、五公分,凶手如果要从煤堆上方清楚地观察四周的情况,其眼睛的高度至少应该在这个高度以上。人眼至头顶距离大约十公分,由此我判断,凶手身高至少应在一米七十五公分以上。”   根据脚印、电灯拉线断口高度以及发现烟头的煤堆高度所作的综合判断,民警们认为,凶手的身高估计在一米七十六公分以上。   至此,他们比根据何赛娇的证词所作的判断,又前进了一步。   从凶手抽的香烟牌子和鞋子类型判断,凶手很可能是在工厂工作的人。从他选择的作案地点以及作案后能迅速逃离现场而不被人发现这两点来判断,凶手十分熟悉该厂的环境。因此,凶手很可能就是清钢厂的职工。   发生第一起凶案的厕所背面的刮擦痕迹,很可能是凶手逃离现场时为了掩盖其痕迹而留下的。他在遭到被害人激烈反抗而逃跑的过程中,还忘不了要采取反侦查措施,可见其相当冷静,并且十分狡猾。   此外,现场发现的烟头数量表明凶手观察、等候被害人的时间很长,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凶手相当冷静,而且很有耐心。   在两个凶案现场都发现了相似的自行车轮胎印痕,说明凶手很可能以自行车作为交通工具,便于快速移动。从他藏匿自行车和极力掩盖其踪迹的行为来看,再次反映了凶手的冷静和狡猾。   从凶手的种种行径判断,这是一个冷静,有耐心,也具备一定反侦查能力的家伙。要发展出这份冷静、耐心和作案技能,是要经过一定的时间的。因此,凶手决不是初犯,年纪也不会太轻,至少应该在二十五岁以上。   此外,凶手一点也没打算藏匿被害人尸体,显然他希望尸体被人发现。这与恐怖威胁的作案动机相吻合。   干警们堂堂皇皇、如此这般推理了一番后发现,他们对于案件侦破其时并没有取得多大的实质性进展。只是把对凶手的描述,从“可能”升级为“很可能”----原先认为凶手可能是本厂职工,现在认为很可能是本厂职工;原先认为凶手可能有自行车,现在认为很可能有自行车;原先认为凶手可能是年轻人,现在认为其年龄很可能在二十五岁以上;诸如此类。   但是王熙荣认为,对凶手特征的这些新的、更加准确的描述,还是给了他们一些有价值的启示。   其一是,凶手极有可能是该厂职工这点,更加坚定了专案组首先在该厂职工中寻找嫌疑人的部署是正确的,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一遇到困难便信心动摇。   其二是,凶手很可能有前科。所以查档案的那组人马,应该更加关注被调查的对象是否有前科。如果调查对象是既有海外关系又有前科的人,便要立即将其列为重点侦讯对象。   其三是,既然两起凶案现场都发现了自行车的痕迹,说明自行车很可能就是凶手的交通工具,对先前拍摄到的轮胎印便要高度重视,认真追查,而不能掉以轻心。   其四是,凶手的行为表明他的智商不会太低,他的文化程度应该不会低于初中水平,所以他招工前是知青的可能性较大,在查阅档案时应该注意这点。   其五是,关于凶手年龄和身高更加准确、以及凶手在两件凶案发生时是上白班或正常班的人的判断,使得怀疑对象的范围缩小了,摸底排查工作也就更具有针对性,工作量也可相对减少,这意味着破案速度可以加快了。   其六是,立刻收缴该厂所有的四十二码翻毛工作鞋,与现场的足迹进行比对,只要两者一致,便可立刻实施逮捕。   这第六点立即遭到何达安的反对。“按照厂规,职工们必须穿工作鞋上班,你把他们的鞋子都收缴了,他们怎么上班?我认为,最好还是让那些人到专案组这儿来留下鞋印比较可行。”   高鹏立刻提出异议。“你们厂实行三班倒,在同一个时间段里有人闲着,有人却在上班,我们不可能一块儿对他们进行采样,而且也没有那么大的地方。这样一来,凶手便可以拿了别人的鞋子来冒充,给了他可乘之机。”   王熙荣倒不认为那是个问题。“没有什么能逃过技术科‘柳神探’柳云飞的火眼金睛。只要让他对鞋印进行比对,看是否有两双相同的,这个问题便迎刃而解了。而且这么干的家伙就是此地无银,我们就可以对他来个重点侦讯。此外,还可以通过外围调查,了解是否有人曾被要求借鞋一用。”   王熙荣把他们的分析向王怀书作了汇报,并提出采集四十二码翻毛工作皮鞋印的建议。   王怀书批准了他的建议。   王熙荣立刻进行鞋印的采集工作。   从职工领取的劳保用品登记表中查到,清钢全厂共有一百八十一名职工领取了四十二码翻毛皮鞋。   虽然这些人的身高并非都在一米七十六公分以上,但是他们全都被要求立刻带上翻毛皮鞋,到专案组大本营报道。   他们一到专案组大本营,便被领到一楼的大会议室里。在那里,民警们让他们抬起双脚,在他们的鞋底涂上印泥,然后让他们在铺在地上的白纸上踏下鞋印。我老爸跟他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叔叔吴远翔,都在那里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正在上班的人,则由技术科的警员到他们的上班地点提取鞋印。总之,一个也跑不掉。   就这样,专案组采集到了全部一百八十一双四十二码翻毛皮鞋的鞋印。   经比对,只有五对鞋印与不明身份的凶手鞋印有相似的特点,都是鞋后跟内侧磨损大于外侧。其中就有两双属于吴家兄弟。   好在柳神探的火眼金睛能够洞察秋毫,明辨是非,发现了它们之间的差异----凶手的鞋印中只有一些细小的“伤痕”,而吴家兄弟与其他三名“钢友”的鞋印中,却布满了尖锐物体造成的划痕和火星留下的“烫伤”。   这五人终于被排除了嫌疑。   原本被寄予厚望,以为可能导致案情产生重大突破的线索,又断了。    第二十六 业余侦探对凶手心理特征的描绘( 更新时间2012-12-29 8:28:53 字数:3190  除了警方,还有一群人也对凶手的特征进行了分析,他们就是三零一俱乐部的朋友们,不过他们分析的是他的心理特征。   当警方排除了吴家兄弟嫌疑的当天晚饭时分,杨建平怀着焦虑的心情急匆匆地向清钢厂第二食堂走去。这是他闯入的第二座食堂,他刚刚离开了第一食堂。   为了方便上班的工人用餐,清钢厂在每个车间都设有小食堂。此外,在生活区内还设有三座大食堂,按照建设的先后顺序,它们被逐一命名为第一、第二和第三食堂。最早建的第一食堂规模最大,虽然设施不如后来建的两座食堂崭新、齐全,但是因为场地宽敞,更重要的是炊事员们责任心强、手艺好,饭菜做得比较可口,所以我老爸他们一向在那里用餐。   杨建平在第一食堂没见着我老爸,又匆匆赶往第二食堂,目光迅速掠过黑压压的人头之后,依然没有见到那个蘑菇状身影,令他倍感心焦,不过他不打算再跑路了。因为第三食堂位于生活区与薄板车间之间,距大多数宿舍楼较远,主要是方便刚下班的人用餐,一般没当班的人都不会去那里用餐。   他找了支看上去人数相对少一点儿的队伍排了起来,这时才发现食堂里不仅人满为患,而且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两、三个盆子,而通常为了少洗一件餐具,大家一般都是端着一个饭盆,饭菜和在一起的。他想起刚才第一食堂也是这个劲头,象过节似的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他正不明就里,听到身后有人招呼道:“小杨,就带一个家伙啊,不打算多买几样好菜吗?”   他这才想起今天是十五号,是厂里打牙祭的日子!   要知道,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由于特殊时期的影响,我国的物资供应处在比较紧张的状态,象肉、蛋、油这类的物质都需要凭票供应。为了满足人们对食品的需求,一些大的单位,特别是象清钢厂这样聚集了近万名每天需要摄入大量营养物质的年轻人的地方,领导们不得不想方设法搞到定量外的物质。清钢厂差不多每隔半个月就要到江西、湖南这类产粮区去采购猪肉、猪内脏、蛋、禽等食品。职工们把这种日子称为打牙祭,每逢这些日子,食堂的菜谱上便充满了炒猪肚、红烧排骨、熘肝尖、红烧鸡块这类令人垂涎欲滴的菜名,人们都会买上好几份,再弄来一些酒水,像过节一样喜庆一番。尽管食堂规定每人只能买一份那样的菜,但是人们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排队,让那些规定成为虚设。所以食堂干脆准备了超过平时用量的食物,尽量满足人们的渴求。   队伍以令人难耐的缓慢速度向前蠕动着,更增添了杨建平心中的焦虑。好不容易挪到窗口前,他觉得似乎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了!他根本没什么心情享受今天的牙祭,胡乱要了一荤一素两个菜后,心绪不宁地坐在餐桌旁,食不知味地往嘴里扒拉着饭菜,一边漫不经心地漫应着同桌人的话题,一边不死心地东张西望,四处搜索我老爸的身影,可那个高高细瘦的身影却始终没有映入他的眼帘。   他匆匆扒完碗里的饭菜,饭碗也没洗就急急忙忙地赶往“三零一室”。   我老爸正躺在自己的床上边吸烟边闭目养神,枕边还摆了一个烟灰缸。“三零一俱乐部”其他几位会员也都边吸烟,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原来是魏河舟派了他的徒弟们去食堂抢购了一堆佳肴回来,让这几位大老爷们不劳而获,美美享用了一番,所以他们这会儿才能这么悠闲地坐在那里唠嗑。   杨建平一个箭步窜到我老爸的床前,一屁股坐在床沿上,低声将警方关于鞋印鉴别的内幕告诉了我爸。尽管警方已经有了结论,但杨建平担心它会产生一些不良的后续影响,所以才着急着要告诉我老爸,以便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并提醒他,今后一段时间里言行不要太无所顾忌了。   我老爸翻身坐在床沿上,脸上虽然没有显露出什么来,可那颗一向自诩为处变不惊的心,却狂乱地颤抖不已。   杨建平斜睨了他一眼,发现他那只夹香烟的手微微颤抖着,烟灰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撒落在了他的身上。   看样子,这次他是真的被吓着了。而且,其他人也被吓着了。   为了打破令人难忍的寂静,杨建平开始叨叨警方进驻清钢厂以来的发现。尽管这些发现之前他已陆陆续续地发布过了,但没有一个人试图打断他或嫌他罗嗦。   我老爸跟他的弟兄们都需要一点儿时间来恢复平静。   不过,杨大侦探还是有新消息要发布,那就是物证鉴定结果以及警方对凶手特征的描绘。这些内容让弟兄们好生佩服,毕竟是专业侦探嘛,一出手就不同凡响。   “哎,你们说,咱们的分析跟警方的发现有没有矛盾?”贺章林心存疑虑。他是这伙人中,唯一认为警方的分析似乎更合理的人,因为他这人一向崇拜权威。   “我觉得一点儿也没矛盾。”张晓书以坚定的口吻回答了他的问题。   “吴兄说过,凶手是有前科的人,要是那样的话,他怎么可能被招进清钢厂呢?想进清钢的人多得是,哪能轮得到他呢?清钢又怎么会招一个性变态分子进厂呢?”贺章林固执己见道。   “你的这些疑问,用到政治目的罪犯头上也是一样的啊。”邝路明提醒道。   “我的意思是,心理变态不就是精神病吗?有精神病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怎么可能让他蒙混过关呢?”   “心理变态或人格障碍不属于精神病人,这类人主要是情感和意志活动异常,而非思维与智力活动的异常。精神病患者属于无行为能力者,在量刑时不予追究法律责任,而心理障碍或人格障碍者则属于有行为能力,必须追究法律责任,但量刑时会考虑他的心理问题的。”恢复镇定后的我爸回答了这个棘手的问题。   一直默默吸着烟的唐华,这时问了个一直盘亘在众人心头的问题:“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一个人心理变态?”   这个问题自然得由我老爸来回答,而且他还特别喜欢回答这类问题,好像负有某种使命似的。   他扫了众人一眼,“去弄点什么吃的、喝的来好吗?”   虽然刚吃过晚饭,但是精神的付出,总是需要物质做基础的。不管是说话的人还是听话的人,大家都觉得有这个必要。   张晓书冲着魏河舟一点头,“去借几个鸡蛋……”   话音未落,那家伙已经一阵风似的窜了出去。   “我那还有几瓶米酒。”贺章林说完便转身消失在了门外。   “我去搞点儿磨牙的东西。”邝路明也奔了出去。   走廊里一阵喧嚣过后,魏河舟端着一个盆子回来了,里面有十几个鸡蛋。看情形,不是用什么文雅的方式弄来的。   张晓书端着那个盆子消失了一小会儿,又端着一个香气四溢的大盘子出现了,那里面黄灿灿的炒蛋就像一朵朵绽放的黄玫瑰,令人食指大动。   其他几位“后勤人员”也陆续带着吃的和喝的返回了“三零一室”,唐华还弄来了几听午餐肉。   茶几被拉到了屋子中央,食物和餐具被一一摆上几面,众人一个挨着一个围坐了一圈。   “我尽我所能阐述唐华提的那个问题,对错不敢保证,你们就姑妄听之吧。”老爸难得地谦虚了一把。   “得了吧吴兄,反正在座的除了你,谁也搞不清心理学是怎么回事儿,你老人家就是说错了也没人知道。你就尽情地发挥吧,只要别让人象听天书似的就行了。”章树理连贬带褒,引得众人吃吃乱笑。   老爸摇头晃脑开始演讲。   “所谓心理变态或者人格障碍,是指一个人的人格存在严重的缺陷,是心理发育不健全的表现。一般认为,导致病态人格的因素有遗传的原因,有大脑发育不良或受损造成的原因,还有家庭和社会环境造成的原因。我个人认为,这最后一条才是最主要的。”   “为什么?”魏河舟当仁不让地问道,那三个字已经成了他的专利。   老爸让弗洛伊德堂堂皇皇地登场了。   “弗洛伊德把人格划分为三个心理实体。第一个是代表原始本能的本我,那是与生俱来的,完全是在无意识状态下运作。我想,这个本我大家应该都比较容易理解的。第二个是代表理性和良好感觉的自我,那是自人的生命的第一年开始逐渐发展起来的。它帮助我们了解现实,试图抑制本我的需求,并引导我们的行为符合社会规范……”   贺章林打断了他。“这个不太好理解。能举例说明一下吗?”   老爸点了点头。“比如说,强烈的饥渴占据了你的意识,这是你的本能,也就是本我在作怪。可你没有钱。为了满足你的本能需求,你打算去偷。如果你的自我发展良好的话,它会抑制你的这种本能的冲动。”   “就像‘母大虫’偷吃郝纪川的点心的例子,她的本我在严重作怪,但是她的自我发育不良。”章树理颇有心得地说道。   众人大笑着频频点头。   我爸象老师看着聪慧的学生一样满意地看着大家,很高兴他们能够理解他所说的那些生僻的内容。    二十七 业余侦探对凶手心理特征的描绘( 更新时间2012-12-29 8:30:04 字数:2868  我老爸兴致勃勃地继续引导着弟兄们去探索心理学的领域,暂时忘了先前令他战栗不已的那档子事了。   “这第三个实体是代表一个人的良心和道德的超我,它跟本我一样不考虑现实,只考虑本我的冲动是否符合道德标准。那是在一个人的童年中期,从身边的诸如亲人、幼儿园或学校的老师以及所接触到的其他重要人物的世界观中发展起来的……”   唐华感悟道:“看来,如果你身边的人物都是一些恶形恶相、粗鲁无理的家伙,你的超我想必发育不良。”   “没错。”老爸对着茶几上的空盘子胡乱弹了弹烟灰。“超我象个卫士监控着自我,并在对与错之间作出判决,当发现自我没能够坚守超我的道德标准时,便以内疚和羞愧的方式给自我以惩罚。自我介于本我与超我之间,尽力满足本我的渴望,同时又不冒犯超我的道德标准。”   “老弗同志这种拟人化的解释,倒也让人容易理解。这样看来,如果你的这三个‘我’能和平共处,你就能保持心理健康;否则可能就是病态心理。”张晓书开始对这位外国老头不再那么不以为然了。   “正是如此!”我爸颔首赞同。   章树理头脑中灵光一闪,抢过了话头。“我看心里有病的人,八成都是一些自我发育不良,没法抑制本能的冲动,总是在激情的支配下贸然行动的家伙,就像咱们的那位老兄。”说着,朝魏河舟的方向歪了歪脑袋。   他的话当即惹恼了魏河舟,他面红耳赤地吼道:“你才是那几个‘我’发育不良的家伙!我看你的那个什么‘我’……就是最后那个‘我’,那个管道德的‘我’就发育不良,成天老是戏弄别人!”   他的话引来一阵哄堂大笑,也让我老爸喜不自禁,没想到他们都在不同程度上理解了自己所阐述的这些玄乎其玄的东西。   “孺子可教。”我老爸清了清嗓子。“弗洛伊德认为,心理健康的人,其自我强大,足以控制本我的本能并抵抗住超我的谴责,构成其心理结构的三个心理实体能够保持动态平衡。有心理障碍的人,其心理结构是失衡的……”   邝路明忍不住打断道:“我看自我最重要,因为它是三个‘我’能够保持平衡的关键。”   “不见得!”唐华反驳道。“如果超我发育不良,它就不能够对本我的冲动做出正确判断,自我也就不知道应该在适当的时候约束本我的不良的冲动。”   “超我是不是越强大越好?”杨建平问道。   老爸深深吸了口烟,圈着嘴唇吐出一个漂亮的大烟圈,满意地一笑。   “当然不是。超我发育不全的危害不言而喻,那些伤害他人、经常干些损人利己的事,甚至作奸犯科时,却从不感到内疚的人就是这种情况。但是,如果超我过度强大,也不是什么好事,它会使你产生过多的内疚感,结果可能导致抑郁症。”   “我看那些清教徒、苦行修者就是超我过度强大的人。他们用一个过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成天用铁链捆绑自己,用皮鞭或树枝抽打自己,还不断地用饥渴来折磨自己,要把什么魔鬼从自己的身体中驱除出去,其实所谓的魔鬼不过是本能的欲望。这些人的心理结构不可能是平衡的。你说呢,吴兄?”张晓书似乎意有所指。   我爸知道他有一位曾经的好兄弟,许多年以前迷上了“辟谷”,而后就不知道潜入哪个深山老林去苦修了,从此天人永隔。   “对此我亦有同感。”我老爸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从来都不能忍受那些过度刻板的行为,自然赞同他的观点。   绵绵的春雨伴随着料峭的寒风,在浓浓的夜色中潜行。不时从大开着的窗户飘进来的雨丝,带来了阵阵寒意。三零一室酒酣耳热的人们却毫无觉察,他们正被“弗洛伊德”所深深地吸引,这是他们从来不曾料到的,因为他们一向对那个外国老头以及他的心理学不屑一顾,一直将其视为胡说八道。   “那么,自我与超我究竟哪一个更重要呢?”贺章林问道。   老爸沉思了一会儿道:“要知道,心理活动这种东西就像一座冰山,只有一小部分露出水面能被及时感知到,而绝大部分是潜藏在水下无法感知到的所谓的无意识。本我完全在无意识状态下运作,自我和超我也绝大部分保留在意识层面之下,所以你很难做出判断。不过,也有专家认为,最重要的人格发展是自我的发展,他强调自我的和谐发展。我个人倾向于赞同这类专家的观点。”   “吴兄,你先头说过,造成病态人格的最重要因素就是家庭和社会环境,是不是就因为人格是在童年时期开始发展起来的?”唐华细心地问道。   “是的。”老爸手握酒瓶底朝天地在自己的杯子上方抖着,让最后一滴酒落进了自己的杯中,象老酒鬼一样出声地咂了一口。   “弗洛伊德认为,婴幼儿时期是人格形成的最关键时期,也是人格可塑性最大的时期。在这一时期,若能充分得到父母及家人的心理关爱,便能够顺利度过主要的人格形成期。如果在这个阶段总是被家人溺爱娇纵,或遭到家人的忽视、虐待,那么,你的自我和超我都不可能得到顺利发展,而且本我也会变得过度强大……”   “那是不是说,有人格障碍的人,都是因为从小教育不当造成的?”唐华认真地问道,看样子他对这个问题不是一般性地感兴趣,而是由衷地关切。   老爸瞟了一眼他那张五官挤在一起的严肃的小脸,暗暗揣测是不是他那个令人艳慕的、被宠坏了的女朋友,让他产生了一系列的联想。   “可以这么说。”老爸继续挥舞着弗洛伊德的旗帜。“人格的形成与童年期的教育和行为有密切关系。弗洛伊德认为,成年人格实际上在生命的第五年就已经形成了。”   “那要是按老弗的理论,岂不是要得出一个人六岁之前的经历,就决定了他的一生,决定了他是成为好人还是坏人吗?难道之后的教育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吗?”唐华质疑道。   “说的是啊。”张晓书道,“本人虽然不懂什么心理学,但我认为,以常识而论,至少青少年时期所受到的教育和经历,仍然能对一个人的一生产生重大影响的。”   老爸咂了口酒,像是要借助酒精获得灵感。   “他这个问题提得好。”他指了指唐华,“也许人格并非如弗洛伊德所说在童年时期就固定了,青少年时期所接触的社会环境、所受到的教育,肯定会对人格的形成产生影响的。培根说过,知识塑造性格。要知道,所谓性格,就是一种与社会最为密切的人格特征。所以应该说人格的形成从婴幼儿期开始,延续到青少年时期,但童年时期的影响肯定是深远的。”   “是啊,老人们不是常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吗?”邝路明说道。   “得了,我看咱们还是说说变态人格是怎么形成的吧。”杨建平更加关心的是与凶手有关的内容。如今他已被我老爸说服,认为凶手是个性变态分子,所以他渴望弄清楚与性变态有关的一切。至于人格是在童年形成的,还是延续到青少年期,在他看来对破案无关紧要。   “好的。”老爸好脾气地冲他点了点头。“不过,请允许我在先前那个话题上稍事发挥一下。我们可以把弗洛伊德的理论与我们的常识结合起来判断。你们想啊,如果你从小受到的教育不适当,那么你的理性,也就是自我就不能得到很好的发展,你的道德良知,也就是超我就不可能很好地培养起来,所以你的心理结构必然是失衡的,或者说是不稳定的。这类人抗压能力通常都比较差,在承受超常的压力时,便会产生心理上的不适应,从而产生心理异常。   “我们都知道,一个人在遭受较大的情绪打击或精神创伤的时候,往往会产生焦虑……”   “什么是焦虑?”魏河舟天真地问道。   “这都不懂?就是紧张、着急、恐惧之类的情绪啊!”张晓书不耐烦道。   见魏老弟仍旧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我老爸挥了挥手道:“就是这么回事。”   杨建平递了支烟给魏河舟,柔性地阻止了他继续犯傻。    二十八章 业余侦探对凶手心理的描绘(三) 更新时间2012-12-30 10:30:56 字数:3109  我老爸清了清嗓子,重新拾起被打断的话头。   “为了减轻或者消除由于焦虑所带来的精神痛苦,这时人们会下意识地采取一些自我保护措施。”老爸扫了众人一眼道,“实际上,大多数人都有过不同程度的遭受情绪打击的经历,说说看,这时你们会怎么做?”   杨建平不假思索道:“男人们多半会喝个酩酊大醉,女人们多半会哭得天昏地暗。”   我老爸满意地搓着手。“不错,一下举出了两种防御措施。喝酒是为了麻痹自己,把痛苦不知不觉地压抑到无意识之中;号啕大哭被心理学家视为倒退行为,倒退回早期的幼稚阶段。”   邝路明指着魏河舟,“这小子在单位受了气,总是跑回宿舍来骂骂咧咧,或者摔东西出气。”   我老爸笑望着满面通红的魏河舟,说道:“这叫做转移作用,把冲动从具有权威性的人身上转移到威胁性较小的人或物上面。”   章树理虽然从来没有跟何赛姣发生过正面冲突,但内心里对她十分厌恶,说到邪恶的人与事,总忘不了把她带出来。   “那个‘母大虫’,她每次干了坏事、做了错事,总是要找出一大堆的借口。仓库管理混乱,那都是别人弄乱的;台账建得一塌糊涂,却怨东西太多;偷吃别人的东西,还振振有词地说放在公共场所的东西人人都可以拿;明明错在自己,却总是强词夺理,大吵大闹……你说,她这算什么措施?”   老爸点头道:“这叫合理化作用,为自己的行为找自欺欺人的借口。”   张晓书望着漆黑的夜空,用略带伤感的语调说道:“我有一个朋友,因为受到刺激而……遁入空门。他这叫什么行为呢?”   “这叫抵消作用,用某种象征性的活动来抵消已经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啊,大家举的这些例子,都是人们用以减少精神痛苦,维护自尊,求得内心平衡的心理防御机制,但都是回避现实,所以都属于消极的措施。还有一些积极的措施。比如说受挫后发奋读书;把内心的暴力冲动转化为体育竞技等等……”   “你说的这些心理防御机制什么的,既然人人都在应用,难道人人都存在心理障碍?”贺章林疑惑道。   我老爸笑道:“问题不在于防御机制,而在于应用防御机制的人。防御机制被用来应付焦虑、内疚、害羞等情感是正常的。但心理健康的人勇于面对现实,不会总是采取回避的办法。心理结构不稳定或不健康的人,自我或超我的力量不够强大,往往过度焦虑,这妨碍个人正确评价现实情境,无法选择正确的应对策略,而且总是采取回避消极的应对策略。当你过度应用某种防御措施时,将会导致自我的力量衰退,失去控制本我的能力,结果常常引起心理异常和人格缺陷。”   “有心理异常的人,都是罪犯吗?”魏河舟难得地问了个稍微有点深度的问题。   “当然不是。”我老爸说道。“可以说,心理异常为发展成人格障碍提供了温床。而人格障碍类型也有很多种,什么偏执型、分裂型、自恋型、表演型、强迫型、边缘型、依赖型、反社会型等等,其中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者引起的违法犯罪行为最多。在我们厂犯下这一连串案子的凶手,就是一个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者。”   “这些类型的人格障碍在行为上有什么不同吗?”唐华问道。他是个喜欢穷根究底的人。   “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对许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只能对其中的一些给出大概的解释……”   “啊,你只管说就是,我们洗耳恭听。”章树理作出一副夸张的谦卑样。   “其实根据它们的名称,你们也能对它们所对应的类型作出基本判断。比如说这个偏执型人格吧,这类人疑心很重,总是把别人的行为理解为对自己的威胁或蔑视,从不信任任何人。你对他微笑,他会认为你在嘲笑他;一个不相干的扫视,会被他视为是对他的蔑视。他时刻保持高度的警惕,谨防别人加害于他。”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一件事。”唐华慢声细语道,“听我母亲的同事聊天时讲起,省总工会有一位干部,大概是因为言行古怪,反*右*运*动时被打成了右*派。他每天都不辞辛苦地骑车到十几里外的加洋大桥上,把拴着绳子的瓶子投到江中取水,自己独自烧水做饭,据说是为了防止别人对他投毒,最后被家人送进精神病院。这人大概就是一位偏执型人格障碍者。”   “很有可能。其实不应该把他送进精神病院,他需要的是心理上的辅导,而精神病院只会给他吃一些抗抑郁的药物,可能会越治疗越糟糕,最终倒真的把他给治成了精神病人了。”我老爸不满地哼哼道。   这时章树理的行为引起了我老爸的注意。   先前他一直像老鼠似的在我爸的抽屉里翻来翻去,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弄得人很是心烦。这会儿他倒是安静下来了,大概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张粉蓝色的纸。   那张粉蓝色的纸实际上是信纸,是我爸在上海培训时买的,共有四种颜色:粉红、粉蓝、粉绿和嫩黄,那是专为给我妈写信准备的。   那家伙大概手痒,又想要描绘某个丑恶的灵魂了。因为他似乎只对丑恶的灵魂感兴趣。   果然,那家伙从胳肢窝下掏出一本厚厚的书放在膝盖上,把粉蓝色信笺铺在书上,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一支铅笔,开始对着纸张比划起来。   “把书放回去。”老爸口气不祥道。   “我只是把它垫在画纸下面,又不会把它带走,用不着那么紧张嘛。”章树理嬉皮笑脸地回应道。   我老爸没啃声,只是冷冷地瞪着他。   那本书《印度对*华*战争》,是我外公送给他的“书呆子”女儿,也就是我妈的。我妈看完后寄给了我爸。如今那家伙不经许可便拿来做垫板,我爸已经痛苦地预见到了书的封皮上被深浅不一的划痕所覆盖的悲惨结局,那绝对不是他期望的结果。   那家伙见我爸态度坚决,只好悻悻作罢。他把书放回抽屉里,悉悉索索一阵响动之后,不知道从哪儿找出一块木板作了他的垫板。   摆平了那家伙后,我爸舒了口气,继续他的人格类型描述。   “自恋型人格障碍者对自己有种极度膨胀的宏大感觉,总爱夸大自己的成就、能力、体貌等特质,渴望获得他人的赞扬,嫉妒比他成功的人。他们极度的自我中心,自私,对他人冷漠甚至冷酷。记得古希腊神话中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位英俊的青年爱上了自己在泉水中的倒影,结果被仙子变成了一株水仙。那个青年其实就是一个自恋型人格障碍者。”   “你刚才提到的那个什么强迫型人格障碍呢?”邝路明感到自己对所谓强迫型的含义完全没有概念。   “噢,这类人为人刻板,谨小慎微,不能容忍马虎;他们追求井然有序、尽善尽美,往往因为过度追求完美而无法完成任务,或者因为害怕出错而不肯做决定;注意力老是关注在他人认为并不重要的细节上,并且总是坚持自己的做事方式毫不妥协……”   “咱们别管其他的障碍人格,还是说说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者的特点吧。他们是不是看上去都是‘母夜叉’那副德性?”杨建平心急地催促道。   我老爸笑了。“确实,早先的研究结果常常认为这类人出身低贱,生活环境恶劣,最终导致了他们智力低下,行为粗鲁,甚至存在精神疾病,其实并不竟然。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这类凶手有不少人出生于小康,甚至富裕人家;他们大多智力正常,有些人甚至可以称之为智商较高;他们也没有所谓的器质性神经障碍,而且许多人还能说会道,外表颇有魅力或貌似文质彬彬。   “但是这类人由于从小教育不当,自我没能得到很好的发展,行事冲动,缺乏自制力;超我发育不良或者没有得到发展,导致他们缺乏同情心,待人冷酷无情、自私自利;没有道德心,没有羞耻感和罪恶感;所以他们总是与社会格格不入。但是他们不会因此而自责,更不会感到内疚,他们会认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不幸或者不顺心的事,全是别人的错,认为全世界都在跟他们过不去,   “他们一旦遭遇压力,不是从自身找原因作出正确的判断,而是把压力转嫁给别人。杀人就是他们转嫁压力的一种方式,并最终把杀人当成一种精神享受,持续不断地作案,并在作案过程中不断完善他们的犯罪手法,让自己获得更多的快感。”   “我看‘母夜叉’跟你所描述的那类人的行为方式非常吻合,所以她肯定也属于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者。”章树理说道,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洋洋得意。他膝盖上的那张蓝色的信纸上开始呈现出了某种形态,不过只是一片朦胧的灰黑,看不出究竟是何物。    二十九 业余侦探对凶手心理的描绘(四) 更新时间2012-12-31 8:58:42 字数:3249  章树理的一席话顿时引发了一通对何赛娇的猛烈抨击。   邝路明歪了歪嘴角。“我看‘母夜叉’就是个人格变态分子,她成长的家庭环境肯定比较恶劣,父母八成都是粗野、没教养的人,根本不可能给她什么恰当的教育。”   其他人也纷纷发表看法。   “确实,那厮一看就是从小没调教好。”   “对,怎么看她都不象是从小受到娇宠溺爱的人,而更像是从小饱受虐待的人。”   “就是,就是!她成天惹是生非,寻衅滋事,有点虐待狂的味道。而虐待往往都是受虐狂,就像希特勒。”   “你看她被凶手打成那副德行,别人起码得躺上十天半月才能下床,她却没事人似的当天就大摇大摆四处乱窜,肯定是从小被揍到大,不知道疼为何物啊。”   “那凶手呢,我是说我们的这个凶手呢?他又有什么具体的特征呢?”杨建平的问题始终围绕着他的凶手提出。   “关于我们这个凶手的外形特征,我认为警方的描述相当准确,我没有什么要补充或纠正的。”我爸难得谦逊了一回。“我想说说他的成长经历。之前已经说过,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者人格的形成,绝对跟他的家庭环境和家庭教育有关。”   我爸继续向弟兄们扔出“弗洛伊德”炸弹。“弗洛伊德认为,变态人格从儿童时期就形成了。我们可以大致判断,凶手的父母从小对他的教育要么是过度娇宠溺爱,放任不管,使其自我恶性膨胀;要么就是过度严厉、过分强迫、训斥,导致他精神压抑或逆反心理;或者父母的行为缺乏一致性,使得孩子无所适从,缺乏可效法的榜样,因此不可能发展具有明确的自我同一性。   “凶手很可能在童年经历过不幸,比如父母或其他跟他比较亲密的家庭成员意外死亡或者离异,对他造成了打击,而身边又没有值得信赖或者有权威的人对他进行心理安抚和疏导,结果造成他情感失助,处于孤立无援的焦虑状态,认为自己被人抛弃了,从而形成了对社会现象颠倒的认知和情感。   “根据我的判断,他很可能来自单亲家庭或者父母双亡。不过从警方的描述来看,他的受教育程度恐怕不会低于在座的大多数人,因此家境不可能太差。我认为他更有可能来自经济条件尚可、但父母之一早亡或者离异的单亲家庭。   “他专找女性下手,而且作案手段残忍,表明他痛恨女性,女性很可能是他痛苦的根源。据此我的猜想,他早年去世或者离家的亲人有可能是他的父亲,而母亲则伴随着他成长,但可能对他十分严厉,很可能从来没有给过他多少母爱……”   “你为什么认为他母亲没有给过他多少关爱?”张晓书问道。   “研究表明,这些连环杀手大多不具备爱的能力,那多半是因为他们缺少这方面的体验。其原因主要是从小缺少父母的关爱,导致他们没有机会学会如何去爱。父母中谁应该负主要责任呢?当然是母亲!因为对于儿童来说,其生活中最重要的成年人就是母亲。此外,既然我认为他很可能从小便失去了父亲,那么,如果他没有学会爱,那只能是唯一可以给他爱的母亲,却从来没有给过他爱。”   “究竟是什么样的母亲,才会对自己的孩子表现出如此的冷漠呢?”唐华问道。   “子女众多或者家庭负担沉重而忙不过来的;工作太忙,无暇顾及子女的;自私自利、只知道自己享受、毫无责任心的;性格暴躁、暴戾无常的;酗酒成性的;偏执狂、精神病患者或者有其他心理障碍,以致无法与子子女沟通的……诸如此类的母亲。”我爸解释道。   “这样看来,这类变态杀手也有让人同情的一面啊。他们的童年一点儿也没幸福可言。金色二字与他们的童年根本不沾边,恐怕只能用黑色来形容了。”邝路明说道,语气中含着一丝同情。   “是啊,正是童年时代的悲惨记忆,导致了凶手们成年后的残暴行为。他们因为缺乏正确的引导而没能够形成正常的、符合社会规范的人生观和行为方式,因此与社会格格不入。但他们不会认为这是自己的错,反而认为是整个世界都背弃了他们,因此他们开始仇恨这个世界。小时候他们能力有限,只能通过虐待小动物,欺负比他们弱小的孩子,幻想着干掉那些伤害过他们的人来发泄心中的愤怒。   “他们会一直沉迷于幻想,因为在幻想的世界中,他们无比强大,可以掌控一切,为所欲为----用他们的想象力干掉他们痛恨的人;把歧视他们的老师连同他们痛恨的学校夷为平地;把寄养家庭中经常欺负他们的受宠的孩子活埋掉,让虐待他们的养父母悲痛欲绝;诸如此类。   “那些幻想会随着他们年龄的增长而越来越强烈,并不断得到补充、完善。长大后他们便逐渐把幻想付诸实施,他们对付的也不再是小动物了,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据说,大多数连环杀手在他们实施杀人之前,都经过了长时间的幻想,所以说他们的谋杀是经过了一个长时间的谋划过程。   “凶手的作案手法还透露出他是个性变态分子,一个性无能的家伙,他无法通过正常的交往来获得情感和性方面的满足,因此便把那方面的无能转变为变态的谋杀。   “由于警方的现场勘查情况表明他身体高大强壮,至少是相当结实、健康,所以我推测他的性无能很可能不是器质型障碍,也就是说不是生理原因,而是心理原因造成的,因此很可能与他从小的经历有关。这个经历很可能与女性有关,当然,也有可能与从小遭受**待有关。   “他的性无能使他无法与女性正常交往,所以他至今单身,也没有女朋友。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肯定不讨女性喜欢,或者像一棵孤零零地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树木,清冷孤寂地活着。你们想啊,他如果身高在一米七十五公分以上,身体结实,说不定还是个型男呢。如果又能说会道,肯定能讨女孩子喜欢。但是他的变态性格注定了他无法与人正常、深入地交往,所以女人们可能在他身边来了又去,象走马灯似的只作短暂停留。他是一名情感上的孤独者,正是孤独导致了他不断地杀人。”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我爸。他们惊讶于他仅凭一些所谓的心理分析,竟然就能对凶手作出这么一大通的描述,而且这番描述还确实能打动他们!   “警方的外形特征描述再加上吴兄的心理特征描述,我觉得凶手简直可以说是呼之欲出了!”杨建平激动地挥舞着胳膊在房中来回踱步,就象即将出征的战马在尥蹶子,只等号音一响,便撒开四蹄奔向战场。   “你别高兴的太早了!警方能接受的只是他们对凶手的描述,至于吴兄对凶手的心理描绘,那是建立在凶手是一名人格障碍者,一名性变态杀手的判断上,这与警方的认识完全不同,警方是不会接受的。所以啊,警方是绝对不会将两者结合起来去寻找凶手的!”张晓书毫不含糊地向杨大侦探指出这个令人沮丧的事实。   杨建平胸有成竹地回应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并没打算去说服专案组接受我们的观点,即使借我个胆也不会的,甚至跟何达安我都不会提起的。我只想自己私下琢磨,东问问、西瞧瞧,也许能发现点什么……”   邝路明不客气地打断他。“你打算怎么问?总不能见人就问‘你爹妈当中谁死了吗’?或者说‘你爹妈离婚了吗’?那还不被人当作神经病?还有,你说的那个‘瞧瞧’,到底又能瞧出什么来呢?你又不是心理学家,根本搞不清楚那些个复杂的心理活动、人格障碍什么的……”   唐华也来帮腔。“就是心理学家,也要跟当事人面对面谈上好几次话才能做出初步判断,光瞧是瞧不出什么名堂来的。”   “我那只是个比喻!”杨建平有点不高兴了。“我当然不会那么傻,兜头就问人家爹妈死没死,或者爹妈是否离婚了!怎么问当然是一门技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总会吧?而且我还有协助专案组对全厂职工进行摸底排查的身份,别人会认为我的一切行为都是奉命行事。”   我爸笑道:“这倒是。我看不妨试试,反正又没有什么损失,说不定无意间还真能发现点什么呢。”   得到我爸的支持,杨建平顿时满面放光,又开始尥蹶子似的来回踱步。   “那团东西是什么?凶手吗?”他踱步到了章树理身边,指着他正在涂抹的蓝色纸张问道。   几颗脑袋一起凑了过去。   “肯定是个丑八怪。他画的每个人都丑的要命,还说那是因为他们的灵魂丑恶。凶手的灵魂肯定是丑恶的,所以他画出来的肯定是个丑八怪!”坐在章树理对面的魏河舟信心十足地断言道。   “我看说不上丑,五官都还没画全呢……”贺章林边瞧着画边喃喃评价道。   章树理有点恼羞成怒,他把铅笔塞进了口袋,卷起画纸,二话不说抬腿就走了。   就像是个信号,一瞬间众人都走得无影无踪,留下“三零一室”的三位老兄对着满茶几上的杯盘碟筷发呆。   邝路明嘟嚷了一句“这群反革命”,便站起身对魏河舟喊道:“动手啊,发什么呆?”    第三十章 跃入警方视野的嫌疑人(一) 更新时间2013-1-1 7:28:06 字数:3024  追查自行车轮胎印的第三行动小组没有料到,他们的工作量比预期的要小得多。   那个年代,自行车可是贵重物品,必须凭票供应。购买了自行车的人必然会到车辆管理所去上牌登记,让管理所的人在车头上打上车牌号钢印。所以警方只需去车管所走一趟,便轻易获得了清钢厂所有自行车的有关资料。   正如“三零一俱乐部”的会员们分析的那样,清钢有自行车的人并不多,全厂总共只有一百一十九辆车子,自行车拥有率不足百分之一点五。这让民警们大大松了口气。   根据市公安局技术科的鉴定,清钢总厂保卫处拍摄的那些疑似凶手使用的自行车的轮胎印痕,与上海自行车三厂生产的凤凰牌二十八英寸前杆车子的轮胎花纹一致。尽管印痕受到其它因素干扰显得模糊且不连续,但还是可以辨识出几个特点。   其一,轮胎上的花纹很清晰,表明这是辆新车,或者是刚换的外胎。其二,花纹中有一些附着特点,其中一个比较突出的特点就是有一个小斑点或间断点,像是轮胎中嵌进了一颗小石子,或者沾上了一块沥青之类的粘性物体造成的。   这两个特点,是民警们进行比对、甄别的重要依据。   民警们在一个水泥面的篮球场摆开了战场。   他们把全厂的自行车全部集中到了那里,在篮球场的一侧倒上一、两公分厚的粉煤灰,让一辆辆自行车从那上面碾过。   全厂登记在册的一百一十九辆自行车中,只有十一辆是杂牌的二手车,其余一百零八辆全是上海自行车厂生产的“永久”牌和“凤凰”牌车,其中“永久”五十八辆,“凤凰”五十辆。这两个牌子的车在那个年代都属于高档车,没有人会舍得不上牌、不登记的。   这些车全是二十八英寸车,购买年限均在三年之内,其中有十五辆是当年才买的,全是“凤凰”牌二十八英寸车。   民警们不管是杂牌车还是名牌车,一律让它们在煤灰上碾过,再将印在上面的花纹与清钢厂保卫处拍摄的照片进行比对,然后拍照、记录。当然,他们对“凤凰”二十八英寸车特别留意。   他们的举动吸引了众多好奇的目光,围观的人群站在篮球场的另一侧,隔着一个篮球场伸长脖子远远地向这边打量,其中还有不少女职工。   一向人来疯的魏河舟也出现在那个球场上,不过他没有跻身于围观的人群中,而是大摇大摆地走到远离人群的空地上,煞有介事地亮了个相后,便乒乒砰砰地练开了手脚、一招一式地练起拳脚来。   围观者乐呵呵地一会儿望望警察们所干的活儿,一会儿瞅瞅腾挪飞跃的魏河舟,还不时对他报以掌声;他施展的一些高难度动作,不时引来女生们的尖叫。   其实那小子的那些功夫人们早就见识过不计其数次,这会儿不过是瞎起哄,大概是想籍此掩饰自己公然窥视警方的行为。   在众人的掌声和尖叫声的激励下,魏河舟象服了兴奋剂一般精神异常亢奋,目光灼灼,拿出看家本领,把拳法一个套路一个套路地反复演练下去,博得了一阵又一阵的掌声跟喝彩声。   那边厢正聚精会神干活儿、却始终无所发现的民警们,被这边厢的阵阵喧嚣弄得不胜其烦,抬眼望去,正看到那家伙腾身而起,凌空向下击出一拳,口中还发声呼喝。   组长林松阳一挥手,命令他的两名手下和协助他们的厂保卫处干事胡毅中去驱散围观的人群,特别是那个不停鬼叫的家伙。   气冲冲的民警直奔魏河舟而去,要他立刻离开,不要干扰警方办案。   正在兴头上的魏河舟让人这么一打岔,一下子乱了阵脚,顿时怒从心起,梗着脖子嗷嗷叫道:“我在这练功碍着你们什么事了,怎么就干扰你们办案了?”   “练功你鬼叫什么?”民警陈汉元质问道。   “怎么是鬼叫呢?这叫吐气催力,增大发拳的爆发力,是南拳的特点。这都不懂。哼!”魏河舟理直气壮地顶撞道。   “你要练武到别的地方练去,今天这里被警方征用了。”   “那我就站到那条白线外,那里你们总没有征用吧?”说着,魏河舟扎着马步晃着肩,一闪身就到了球场边线之外,继续在那里挥拳、劈掌、踢腿,鬼叫连天。   两位民警怒不可遏,正想扑上前去拿人,被胡毅中制止住了。   他扬了扬脖子道:“把围观的人群驱散了,他就没劲了。”说着带头朝围观人群走去。   那群人倒没那么难缠,经过一番劝说,他们逐渐散去。   随着人群的散去,魏河舟果然没了劲头。先是没了声音,接着便没了身影。   喧嚣声消停后,干警们确实感到心平气静,心明眼亮,轮胎花纹上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处异常,都没有逃过他们锐利的目光。   他们让人一趟又一趟地从远处运来粉煤灰,补充被狂风吹得四散的煤灰,一次次地往球场倾倒、扫平,让一副副车轮一遍又一遍地从扫平的煤灰上滚过,目光如炬地反复在轮胎印和照片之间扫来扫去,把照相机的镜头对准那些浮动在煤灰中的花纹,从不同的角度和距离,一次次地按下快门……   当太阳西斜之时,他们已经让四十一辆车子从煤灰上滚过了。但是,不是花纹不对,就是车型不对,或者是附着特征不对;一些轮胎中虽然嵌有小石子或粘有沥青,可是要么轮胎花纹不对,要么那些附着物的形状或者位置不对。   一句话,迄今为止,“嫌疑车”一直未曾露出真容。   民警们一个个汗流浃背,眼睛被汗水蜇得刺疼难忍,眼圈和嘴唇四周被煤灰污染形成了三个大黑圈,看上去像一群四肢摊开在晒太阳的浣熊。   夕阳的光芒艰难地穿过笼罩在清钢厂上空的厚厚的粉尘,将它那没什么热量的余晖,星星点点地洒落在灰蒙蒙的大地上。瑟瑟的寒风不时卷起那层薄薄的煤灰,恣意向空中抛洒,让人平添了几分无奈。   他们疲惫地望着他们的头儿林松阳。   林颂阳抬头看了看天色,挥了下胳膊。“最后一辆。”   最后这辆车是一辆二十八寸“凤凰”车,车挺新。车的主人叫肖永彬,是焦化厂的电工,今年二十六岁,未婚。这似乎与凶手的情况吻合。   干警们一下振作了起来。   轮胎印刚从煤灰中浮现出来,众人的眼睛顿时一亮:这正是深深印在他们脑海里的那个花纹!   他们沿着那条黑黝黝的花纹从一端踱到另一端,仔细辨认那个特殊的印记,但是没有发现。他们让车子一趟又一趟地从煤灰上碾过,可期盼已久的那个特征就是不肯显露出来!   一名民警干脆双手拧着车子的轮毂,让它坐垫朝下、轮毂朝上立在那里,仔细打量轮胎中的点点滴滴。   这辆车子如果不是因为被干警们一番折腾,沾染了煤灰,那它原先可是簇新得就象刚刚从商店里推出来的一样,它的橡胶外胎就像新生儿一般清晰、光洁,没有一点儿瑕疵。   不,应该说是几乎没有一点瑕疵。因为通过放大镜仔细观察,他们在前轮轮胎边缘附近,发现了一丝肉眼难以分辨的模糊痕迹。他们怀疑那是沥青一类的东西留下的。   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啊!民警们激动得心中怦怦直跳,先前的郁闷一扫而光。   那辆“嫌疑车”就像缴械投降的顽凶,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只有轮毂还在惯性的作用下慢悠悠地转动着。   正当民警们忙着照相、记录的当儿,他们听到一声哀嚎。只见一个精瘦的高个男人站在球场边上,边号叫边哆嗦着手指着车子,语不成声。   林松阳喝道:“怎么回事?”   那个瘦男人指着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的车子嚷道:“车子,那是我的车子啊!看你们把它弄成什么样了!”   一名民警抓起车子的坐垫和龙头,把它翻了过来。“你对车子倒是很上心啊……”   林松阳用眼神制止了那名民警。他转向瘦男人问道。“这是你的车?”   “是的。”   “你叫肖永彬?”   “是……的。”   “这车你清理过?”   “是的,当然……”   立刻,好几个声音一起对他吼道:“为什么?!”   “什么……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清理车子?”   “为什么?这……这是新车啊!买了才半年多,就骑过几次,怎么能不清理呢?”   “你都清理了什么地方?”   “全部,把头、三角杠、钢圈、钢丝什么的,全都清理过。”   “轮胎清理过吗?”   “这个,是问轮胎吗?当然,也清理过。”   望着肖永斌一副心安理得、镇静自若的样子,林松阳暗忖道,这家伙面对一群面容严峻的警察,却表现得如此镇静,千万不可被他貌似无辜的外表给欺骗了。    第三十一章 跃入警方视野的嫌疑人(二) 更新时间2013-1-2 14:27:08 字数:2860  林松阳冷冷地瞪着肖永斌问道:“你为什么要清理轮胎?”   “为什么?因为……因为那上面沾了块沥青啊。”肖永斌一脸无辜地答道。   啊,沥青!终于得到了期盼已久的信息了!民警们不约而同地向他聚拢过去。   肖永彬这才发现,民警们不知什么时候已将自己团团围住,那一双双冰冷的目光有如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他。   他倏然一惊,张口结舌道:“我说错什么了吗?干……干嘛这么瞪着我?”   “去年十月十二日夜里十二点至凌晨一点钟你在哪里?”   ……   “本月十七日夜里十二点至凌晨一点钟你在什么地方?”   ……   面对民警们一连串的质问,他大张着两手,拼命眨着眼睛,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林松阳一声令下,民警们涌了上来,把肖永彬连人带车拎回了专案组大本营。   林松阳把情况向王怀书作了汇报。   王怀书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喜悦的表情。他沉吟了一会儿,给市公安局技术科挂了电话,让科里第二天上午派人过来对那辆“嫌疑车”作进一步鉴定。另外再派一名法医过来。   王怀书望着一脸疑惑的林松阳解释道:“如果肖永彬是凶手,也就是说他跟何赛姣搏斗过,而且还凶猛地击打过两名被害人,那他身上应该会留下一些痕迹。我让法医过来检查一下他的身体。”   接着他看了看腕上的表。此刻已将近七点钟了。   他对林松阳点了下头道:“先吃晚饭再说。”   说完起身向招待所食堂走去。   专案组连夜讯问了肖永彬。   经过一通关于姓名、年龄等验明正身的问话后,讯问人员便猛磕大门,直奔主题:“一九七四年十月十二日夜里十二点至凌晨一点钟,你在什么地方?”   在两百瓦白炽灯的照射下,面对三双凌厉目光的逼视,肖永彬的脸上大汗泠泠,十指交握搓来搓去,眼睛眨动得更加频繁了。   他用一堆“记不清了”、“大概”和“好象”来应对讯问人员的问题。   “都好……好几个月了,我记不清了。”   “你好好回忆一下。那段时间里,何赛姣在一座公共厕所被人袭击了。”   “噢,是说那一天啊!那晚我好像……好像是上的小夜班。下班后,我大概是去澡堂洗藻……嗯,是去洗澡了。洗完澡后我就回到宿舍,然后就……就去水房洗衣服,洗完衣服就去睡觉了。”   “有谁可以证明你说的话?”   “证明?”他微侧着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上班的时候有整个车间的人可以证明。洗澡的时候,我记得好像……好像是遇到了薄板车间的顾裕民,其他人我想不起来了。回宿舍的时候,大概是一个人回去的,没遇到什么人。”   “回到宿舍后有人证明吗?”   “回到宿舍吗?这个,那天宿舍里好像就张旭东一个人,我记得他……嗯,好像是在睡觉,有没有看见我进门就不知道了。”   “那天你有没有骑车去上班?”   肖永彬用食指在眼角处轻轻地抠着,然后摇了摇头。“嗯,这个嘛,我记得好像没有骑车去上班。一般情况下我不会骑车去上班。车间灰尘很大,又不安全,车子放在车间门口我不放心。”   “今年一月十七日夜里十二点至凌晨一点钟,你在什么地方?”   “我……那天我大概,嗯,也是上的小夜班吧。跟往常一样,下了班就去澡堂洗澡,然后回宿舍洗衣服、睡觉。”   “有谁能证明吗?”   他的回答一如之前,只不过证明人换成了郑育诚和王开成。   对是否骑车上班的回答亦然。   “你跟两位被害人是否有矛盾?”讯问人员继续问道。   肖永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几乎不认识那两个人,从来没跟她们说过话,不可能跟她们有矛盾的。”   “沥青是什么时候沾到自行车上的?”   “这个,是什么时候沾上去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在擦车子的时候才发现的,于是就把它清理掉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清理掉的?”   “时间嘛……大概是前两个星期吧。”   在讯问过程,肖永彬的一些肢体动作以及一些不必要的重复性问题,在在表明他在撒谎。   这是个好兆头。经验告诉他们,当受讯人开始撒谎时,就意味着有值得追查的东西。   专案组决定对肖永彬继续进行羁押,对他的口供进行核实后,再确定是否对他实施逮捕。   第二天一早,民警孙晓勇和其他两位民警便奔走在证人之间,逐一核实肖永彬的口供。   他们在薄板车间找到了正在上班的顾裕民,他说不记得那天曾经在公共澡堂见过肖永彬。   另一名证人,肖永斌同寝室的张旭东也没能为他提供不在场证明。他说那天他上的是常白班,下班后就跟几个朋友一起喝酒,大约十二点钟左右回到宿舍,胡乱抹了把脸后倒头便睡。肖永彬回来的时候自己可能已经睡着了,没有听到他回宿舍的动静。   郑育诚给出的是模棱两可的说法。他说,是否曾经在澡堂遇到过肖永彬,自己无法给出肯定的答复。那天他确实在十二点多一点去到澡堂,不过记不得是否遇到肖永彬,也可能当时人多,他看见了自己而自己却没有注意到他。   如果说上述三名证人只是无法为肖永彬提供不在场证明的话,那么,王开成的证词则是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他说,王月华出事那晚,确实看见肖永彬在十二点十五分左右回到了宿舍,但他立刻又悄悄溜了出去,而且还是扛着自行车出去的。   他语气肯定地强调说,他之所以注意到肖永彬的举动,是因为那天自己刚接到家里的来信,说父亲生病住院,怀疑是肝癌,所以心情很不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看见肖永彬回来后又悄悄溜出去,觉得他有点鬼鬼祟祟的,不过并没有把他跟发生的案子联系起来。   至于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自己一点也不知道,应该是回来得比较迟了。因为自己至少到快两点钟的时候还没睡着。   这可真是个令人欢欣鼓舞的信息!数天来毫无进展的局面很可能就此被打破,他们似乎看到了案件侦破的曙光!   三人兴冲冲直奔专案组大本营而去。   他们再次讯问了肖永彬。   他们软硬兼施对他严加盘问,时而疾言厉色咄咄逼人,时而好言相劝,但肖永彬始终坚持原先的说辞。即使他们用证人证言当场戳破他的谎言,他也拒不改口,仍然执迷不悟,坚不吐实。最后,他干脆一语不发,保持缄默。   这让讯问人员更加坚信,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发誓,哪怕他把嘴闭的象蚌壳一样,也定要想法把它撬开来。   当孙晓勇他们在寻找证人、核实口供的时候,市公安局技术科的法医于海波与他的助手方平正在对肖永彬进行法医临床鉴定。   肖永彬被要求脱得只剩下裤衩和背心,露出精瘦然而十分结实的身躯,任凭于海波来回摆布。   守候在一旁的民警,好奇地看着于海波他们一边检查、拍照,一边在一份上面印着人体部位示意图的表格上写写画画。   门外有两名林松阳的手下,在焦急地等待着结果。于海波一露面,那两人立刻迎了上去。   “等我的鉴定报告。”于海波挥了挥手就想往外走。   两名民警缠着他,心急道:“别卖关子了!这又不是在法**作证,用不着斟字酌句,只要告诉我们个大概就行了。关键是结论,是,或者不是。”   说着,向他递过一支烟。   于海波接过这份小小的“贿赂”。但是他一开口,就往他们焦急得快要冒烟的心头浇了一盆凉水。   “我们在肖永彬身上没有发现明显的搏斗留下的伤痕。手臂上没有发现任何抓痕或者咬痕。他的手指和手背虽然有若干伤痕,多数比较新鲜,显然是最近留下的,但那些伤痕更像是金属之类的利器造成的,而不大可能是抓痕或击打物体造成的挫伤。他的指关节处也没有明显的挫伤。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肩头有一处浅浅的近乎圆形的淤痕,很像是咬痕,不过比较新鲜,显然是不久前留下的。那不大可能是与被害人搏斗造成的,因为部位不对,形成的时间也不对。”   于海波说完,掐灭烟头扬长而去。    第三十二章 跃入警方视野的嫌疑人(三) 更新时间2013-1-2 14:29:02 字数:3121  何达安路过招待所一搂会议室时,鬼使神差地往里伸了下脑袋,一眼望见正在角落里写报告的于海波,想起杨建平求他办的事儿,便走了过去。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递了支烟给于海波。   于海波好奇地望了他一眼,搁下笔接过香烟望着他道:“有事?”   何达安干笑一声,有点鬼鬼祟祟地问道:“于法医,嗯,跟你请教个问题。这个,你们有没有检测过第二起案件中被害人的那只袜子?”   “什么袜子?”   “第二起案子中,我们厂那名被杀害的女职工,她的遗体送去市局时一只脚不是光着吗?她的袜子当时是塞在鞋子里一块送去的。”   于海波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袜子怎么啦?”   “噢,我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在那上面发现什么?”   “那是技术科的事,跟我们法医室不是一码事。”   “那你知道他们有没有对那只袜子做过分析?”   “鉴定结果不是都在技术鉴定报告中写着吗?”   “好像没看见那方面的内容。”   “要知道,警方关注的主要是死亡原因以及有助于揭示凶手身份的指纹、脚印、血迹之类的物证痕迹,那只袜子上面并没有血迹,即使那上面有凶手的指纹,技术科也无法对这类吸收性物体表面进行指纹采集。也许这就是他们没有对那只袜子作进一步分析的原因。”   “噢……是这样啊。那,我就不打扰了。”何达安说完,立刻转身离去。   他觉得有点狼狈,都是那小杨子闹的,非让他问问人家技术科的人有没有从那只袜子上面找到什么。人家根本就什么也没做,这么问人,好像是在指责对方没有尽责似的。下次可不许他这么胡闹。   何达安哪里想到,他的问题确实让于海波心中直犯嘀咕。是啊,当初他们技术科怎么就没想到要对那只袜子进行检测呢?他暗暗耽心,这个疏忽可能会给案件的侦破带来不利影响。   回过头再来说说对于“嫌疑车”进行的鉴定。   当天上午,市公安局技术科科长柳云飞正带着一名手下对肖永彬被扣押的那辆“嫌疑车”做进一步的鉴定。   柳云飞就是王熙荣口中的“柳神探”,是位三十多岁的小个子。自公安大学毕业后就一直从事刑侦鉴识技术工作,如今已有十四、五年的警龄了,现场经验丰富。从外表看,他更像个教书先生而不像个警察。   他们把墨水涂在肖永彬的自行车轮胎上,把白纸铺在地上,轻轻松松地取下了轮胎印记。为了鉴别那个沥青印记,他们在轮胎上沾了一小片白纸。   他们对着拓下的轮胎印痕跟照片指指点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或者皱着眉头沉默不语,让守候在一旁的林松阳跟他的几名手下看着十分心焦。   好不容易见柳云飞抬起头,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去,林松阳他们几个踱了过来。   “如何?”林松阳以尽可能放松的语气问道。   “我们需要进一步分析……”   林松阳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得了!凭你柳大神探的炬眼,一眼便可看清真相,哪里还需要进一步分析?就当是个初步结论吧,你就别再磨人了!”   “好,就给你个初步看法吧。”柳云飞见绕不过去,只好向他妥协。   他说,经比对,他们认为这辆车的轮胎印记,与清钢保卫处拍摄到的那辆“嫌疑车”的轮胎印记不相符。   虽然这辆车子的车型、轮胎花纹图案均与“嫌疑车”一致,花纹纹路的深浅也很相似,但在一些细节上还是存在一些微小的差异。比如,“嫌疑车”的轮胎花纹中有一些横向的细纹,有点像是被一些尖锐的石块或其它硬物所划伤,而这辆车子的轮胎花纹中类似的细纹要细小的多,数量也少得多。   此外,关于那个疑似沥青之类的物体留下的印记,“嫌疑车”的印记出现在靠近轮胎中部偏右的位置,而肖永彬车胎上的沥青印记则更靠近轮胎边缘。   柳云飞拍了拍一脸失望之色的林松阳的肩膀道:“老兄,这是个磨人的细活,切不可过于操切。以你的经验和观察力,这些差别原本是不可能糊弄你的。”   林松阳咬着嘴唇一语不发。   一旁的民警俞天对柳云飞教训人的派头看不入眼,冲着他的背影嘟囔道:“神气什么?如果他也来给一百多辆车子取样,他能保证自己做出来的都是细活儿?”   “别说了,干活去!”林松阳冲着俞天吼道,转身大步离去。   当天下午王怀书召集了关于嫌疑人肖永彬的案情分析会,针对目前的进展状况,提出下一步行动计划。   林松阳首先汇报了他们对肖永彬实施羁押的经过。   接着,孙晓勇汇报了对肖永彬的讯问以及对其口供的核实情况,并尖锐地指出,肖永彬的口供满是谎言。   在孙晓勇之后,于海波汇报了对肖永彬身体的检查情况。他三言两语给出了否定的结论。不过他进一步补充道,如果伤痕不深,三个多月的工夫也基本愈合了。所以他不能够绝对有把握地断定,肖永彬不是袭击何赛姣的凶手。   最后一个汇报的柳云飞,用不带感情色彩的语调,平铺直叙了关于肖永彬的自行车轮胎花纹的鉴定情况。最后观点明确地指出:肖永彬车子的轮胎花纹,与清钢厂保卫处拍摄的那辆“嫌疑车”的轮胎印痕不一致。   他的话,使得两组人马----负责比对自行车轮胎印痕的第三行动小组和负责讯问肖永彬并核实其口供的人马----都对他怒目而视,似乎他是案情可能陷入僵局的罪魁祸首。   他难道就不能像于海波那样,别把话说得那么死,留点余地不好吗?   握枪和扣动扳机的人,是他们这些出外勤的人,但是,决定是否要扣动扳机的,却往往是这些物证技术鉴识人员,这实在太让人郁闷了!   面对灼人的目光和散发着火药味的气氛,柳云飞淡定自若,慢悠悠地吸着烟,还不时地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看上去很是超然。   尽管有人不愿意接受柳云飞的结论,但却没有人能对他的结论提出质疑。因为柳云飞一向以作风严谨、一丝不苟著称,他所作的刑侦鉴识报告,为市公安局侦破案件提供了宝贵的依据。此外,他们在他的叙述中确实找不出矛盾和令人难以信服之处。   接下来便是争论是否继续羁押肖永彬。   一部分人认为,既然肖永彬是因为车子的嫌疑被羁押的,如今车子的嫌疑被排除了,继续羁押的理由不存在了,应该放人。   另一部分人则认为,肖永彬的口供充满了谎言,况且他在两个案子发生的那段时间里,不仅无法提供不在场证明,而且行迹十分可疑。此外,肖永彬虽然看上去人很瘦,但相当结实,也很有劲,加上个子比较高,应该能够与何赛姣战上几个回合,符合凶手的特征。他的车子或许与那辆“嫌疑车”不一致,但他肯定隐瞒了什么事。只要他不说实话,警方便无法彻底排除他的嫌疑。所以,应该继续羁押。   关于肖永彬肩头的咬痕引发了一阵热议。   林松样提出了他的看法:“虽然于法医没有在肖永斌身上发现与被害人证词相符的伤痕,但正如他先前所说,因为案发时间较久,身上的疤痕也许已经愈合了。可毕竟还是在他身上发现了咬痕,技术科应该让被害人作一下咬痕试验,把它与嫌疑人身上的咬痕进行比对后再做结论。”   于海波很不以为然。“根本没必要!因为被害人咬得是凶手的手臂而不是肩头,即使鉴定结果证实那个咬痕与被害人的齿痕相似,那也不能作为定案的依据,除非被害人改变证词。但那样一来,警方就有教唆、诬陷的嫌疑了。”   一位民警提出:“也许被害人记错了。我们都知道被害人何赛娇表达能力不是太强,她实际上咬得可能是凶手的肩头而不是手臂。”   于海波毫不客气地指出:“当被害人背对着凶手,被他用手臂勒着脖子的时候,她根本无法咬到凶手的肩头。而且那个圆弧的大小,与被害人的血盆大口根本就对不上。此外,那个咬痕是最近留下的,而不是三个多月前形成的。总之,我还是那句话,位置不对,形成时间不对。”   俞天带着怨气问道:“那你能解释一下,那个咬痕到底是怎么造成的吗?总不至于是他自己咬得吧?”   于海波哼了一声道:“以我的经验判断,那多半是做爱时留下的‘爱的痕迹’。   此言一出,立刻遭到众人的质疑。“难道你不知道,肖永彬是单身吗?”   于法医淡淡一笑。“那又怎么样?难道单身汉就不会与人发生关系?”   对于他的说辞,众人只能干瞪眼,无以反驳。   汇总了各方的意见后,王怀书认为,肖永彬确实隐瞒了什么,也许与案情无关,但也许与案情有关,不能掉以轻心。先羁押他四十八小时再说,如果到时候他仍然不说实话,而专案组又没有新的证据的话,再放人也不迟。    第三十三章 跃入警方视野的嫌疑人(四) 更新时间2013-1-3 8:12:12 字数:2979  第二天晚上八点钟左右,一位年轻女子出现在专案组大本营接待处。   这女子年约二十三、四岁,身着鹅黄色羽绒服配着黑色的咔叽布裤子。虽然相貌谈不上美丽,但皮肤白皙,五官纤细,人长得小巧玲珑,还显得有点娇气,是男人们总愿意伸出援手保护的那类女性。   她向接待民警提出要求见专案组负责人。民警问她有什么事,她坚持只对专案组负责人说,并声称事关重大。   王怀书在一间充当接待室的小会议室接待了这名神秘女子。   这名神秘女子名叫韩丹,是焦化厂的化验员,已婚,没有孩子,丈夫是焦化厂某车间副主任。   她显得很紧张,别别扭扭地挨着椅子的边缘坐着,看上去好像随时会从椅子上跌下来,以至于不得不掂着脚尖来保持身体平衡,弄得整个身子抖个不停。   她双眼紧盯着地面,珍珠般洁白的牙齿紧咬着苍白的嘴唇,一方白色的小手绢在手中搓揉得都快成布条了。她的眼神散乱而没有焦点。   “我是专案组负责人王怀书。听说你要见我,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那么,现在你可以开口对我说了,小韩同志。”   王怀书深沉、浑厚的声音把神游太虚的韩丹拉回了现实,令她猛然一惊,圆睁双眼,有点不知所措地望着对方。   王怀书对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韩丹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们……你们抓……抓错人了!”说完使劲儿点了点头,象是在给自己打气。   “你所说的这个人,是指肖永彬吗?”   “是的,是的,就是他!他……他不是凶手,你们抓错人了!”她说话不再像原先那么结巴了,但仍然很紧张,一直低头搓揉着手绢。   “那么,就请你把情况向我们专案组详细说明。如果事实证明他是清白的,我们是不会让他蒙受不白之冤的。”王怀书说完,面带笑容望着她。   “我不知道要从哪儿说起。”韩丹揉着手绢,可怜巴巴地望着王怀书,好像要他给指点迷津。   王怀书淡淡一笑。“那么,就从开始的地方说起。怎么样?”   受到鼓励的韩丹紧张地对着王怀书猛眨眼睛,接着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猛一点头,带着豁出去的神态,开始述说她的故事。   她说,她知道肖永彬是不会跟专案组说实话的,因为他想保护自己。可他是无辜的,她可以为他作证。   他是个善良的人,从来不会伤害任何人。他既没有袭击何赛姣,也没有杀害王月华。那两起案件发生的时候,他都跟自己在一起,在她的家里,两次都是十二点二十分左右来的,直到清晨四、五点钟才离开的。   她越说越激动,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个劲儿想把内心的话儿都掏出来,根本不管所说得是否与案情有关,也不在乎那些话将给自己造成何等影响。   她说,她跟肖永彬相识已久。   当年他们都是知青,在同一个地方插队。在农村插队时肖永彬就一直尽自己所能照顾着她,不过那时两人始终维持着一般的朋友、同学关系。后来肖永彬得到了一个招工名额,但他却把指标让给了自己。这事她是后来才知道的,一直觉得亏欠了他。所以每当清钢厂要招工时,她就缠着负责招工的同志帮忙把他招来。   经过了一次次的努力,肖永彬终于被招到了清钢厂,她也卸下了心头的包袱。两人时有来往,关系也一直不错。如果不是有人开了句玩笑,说他俩走在一起,就像电线杆上挂置纸篓,笑话他俩身高悬殊太大,也许她早就嫁给肖永彬了。可是那些玩笑话让她很尴尬,便刻意与他保持了距离。   后来庄永灿,也就是她的丈夫向她求婚,她没有多想就嫁给了他。因为经历了那些动荡不安的岁月之后,她希望能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希望有一个自己的家。   婚后她与肖永彬虽然仍有往来,但起初只是朋友关系。后来她渐渐发现,他总是默默地在一旁注视着自己,只要自己遇到麻烦或困难,他的身影就会出现在自己身旁,自己甚至不需要开口,他就默默地行动起来。这种不带任何条件、无怨无悔的情谊,令她刻骨铭心,这是她的丈夫远远无法相比的。   肖永彬在她心中的份量日益加重,最后两人的关系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每当她丈夫去上大夜班而自己又不当班的时候,他们俩就在她家相会。她确实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的丈夫,但一点也不感到后悔。   她红着脸说道,他们的行为确实有悖伦理,但主要责任在她,她愿意听凭自己丈夫的处置。她请求专案组放了肖永彬,他不该为了保护一个女人的名节而遭遇杀头的命运。   她还说,如果专案组能替她保密固然好,如果不能,她也无所谓。   在叙述的过程中,她始终低着头,揉着手绢,好像生怕一抬头对上了王怀书的目光,自己会失去勇气似的。   叙述完毕后,她好像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务似的大大舒了口气。也许是先前太紧张了,绷紧的肌肉和神经突然松弛下来,整个人又开始抖个不停。   王怀书冲门口喊了声“小苏”,一位圆圆脸的女民警立刻出现在门口。王怀书指了指韩丹面前的杯子,她立刻会意地把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递到了韩丹的手中,取走了那杯已经冰凉了的杯子。   韩丹感激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接着又是一口……   她紧张地望着王怀书,苍白的脸上漾着两朵红云,像喝了酒似的,而且目光灼灼,甚至可以说是精神亢奋,一张脸显得分外艳丽。   专案组反复分析了韩丹的叙述以及她在叙述过程中的表情,并且向清钢厂保卫处核实了她的一些说辞,认为她作伪证的可能性不大,她的证词应该是真实的。   他们根据她的证词分析,认为即使肖永彬能够在十二点二十分之前作案,但他也无法在那个时间点之前赶到她家,更何况根据警方的调查,在第二起案件中,被害人是在十二点二十分以后遭到凶手袭击的。因此基本可以肯定,他没有作案时间。   实际上,当于海波说出肖永彬肩头的咬痕是做爱留下的纪念后,王怀书就判断,他之所以撒谎,很可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情人。韩丹一出现,王怀书便暗忖道“果然如此”!   当晚,讯问人员再度出现在肖永彬面前。   一名神情忧郁的民警问道:“自从被羁押以来,你一直在不停地撒谎,为什么?”   肖永彬仍然固执地一语不发。   “你这样顽固地对抗警方,是为了保护什么人吗?”   ……   “你以为保持沉默我们就对你无可奈何了,是吗?”   ……   “是为了保护韩丹吗?”   一听这话,肖永彬立刻象得了羊癫疯似的不停地摇晃着脑袋,并且不知死活地胡乱编造谎言,企图作困兽斗。   民警终于按耐不住心头的怒火,猛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喝道:“要我们把韩丹找来,跟你当面对质吗?”   肖永彬猛烈摇晃着双手,惊慌失措地瞪着那位民警喊道:“不,不,千万不要让她到这里来,决不能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不能啊……”   令询问人员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抱着脑袋号啕大哭。好像让他的情人看到他眼下的处境,要比挨枪子更让他难以接受似的!   民警们对他软硬兼施,狠狠教训了一番。最后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要放明白点,协助警方办案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而你的行为已经事实上妨碍了警方执行公务,误导了警方,我们完全可以对你实施刑事拘留,甚至以伪证罪对你进行起诉!我劝你认清形势,不要辜负了你的朋友的一片苦心,配合警方办案。”   肖永彬满面惶恐地认错、道歉,并老老实实地交待了那两个时间段里自己的行踪。他的证词与韩丹是一致的。   专案组当晚便释放了肖永彬。   夜幕笼罩下的清钢,看上去就像一头形状怪异、喷吐着火焰、不停地怒吼的怪兽。连续发生的两起凶案,并没有让它安静下来,它依旧日夜喧嚣,喷焰吐雾。   肖永彬身单影只、步履蹒跚地走在空荡荡的厂区道路上,路旁的白杨树在他身旁投下了摇曳的身影,看上去就像一群黑黢黢的幽灵,在马路上飘来飘去。听着自己那孤独的脚步声在耳边回荡,肖永彬满心忧愁,一点儿也没有重获自由后的欢欣。   当初是爱使他与警方对抗了将近三十个小时,此刻,正是同样的这份爱,令他愁肠百结。他为韩丹担忧,不知道她将如何面对自己的丈夫。如果死能够换取事件的平息,他宁愿去死。    第三十四章 跃入警方视野的嫌疑人(五) 更新时间2013-1-4 13:26:33 字数:1342  尽管专案组仅让有限的一部分人了解了韩丹的谈话内容,但韩、肖二人之间的故事还是如燎原之火,迅速燃遍了清钢的每一个角落,在人们的心头激起了阵阵涟漪。   这是个年轻人聚集的地方,而桃色新闻一向都是人们最津津乐道的话题,职工们起劲地谈论这件事。   虽然警方对外什么也没有透露,但是肖永彬被关押而后又被释放却是有目共睹的。而韩丹深夜(其实八点钟算不上深夜,但这么说似乎更具浪漫气息)拜访专案组组长一事,并没有逃过一些人的火眼金睛和敏锐的嗅觉。于是人们让自己的想象任意驰骋了一番,便得出了结论。   这个结论虽不完全正确,但也十分接近事实了。   被流言蒸腾的快要爆炸的庄永灿在家中拍着桌子,吼声震天。他希望妻子能理直气壮地对他说,那全都是别人的造谣中伤,她跟肖永彬之间只有纯洁的友情,没有其他。实际上,哪怕妻子对他撒谎也好,他也认了,只要妻子从此以后不再与那姓肖的来往。   可是他亲爱的妻子只是一语不发任凭他怒吼连天,既不为自己辩解,也没有痛哭流涕请求他原谅。她处在风暴的中心,却还能保持这份镇定,与他心目中那个娇滴滴的小人儿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让他禁不住心中一阵阵打着寒颤。   妻子的冷静与他的惶惑不安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他忍不住怒视着妻子吼道:“你倒是说句话啊!这全厂上上下下议论得沸沸扬扬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韩丹扬着白净的脸庞望着丈夫,用她那柔柔的声音平静地说道:“他们说的全都是事实。”   “你这么说是为了气我呢,还是为了救你的朋友?”丈夫气愤地望着她,拒绝接受她所谓的“事实”。   “我确实一直背着你在跟肖永彬来往,我很抱歉。”   “你,抱歉?”   “是的。”   庄永灿直钩钩地望进妻子的眼里。在那两汪深潭中,他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悔意和歉意。他的双眼升腾起嫉妒和痛苦的火焰。   “那么,他们说你一直在我们家跟那个姓肖的鬼混,也都是事实了?”他双目通红,充满恶意地问道。   “是的。”   “在我们的床上?”   “是的”。   “在我去上大夜班的时候?”   “是的。”   “有多少次?”   “有什么关系?”   他抬手给了妻子一巴掌。   这一巴掌,宣告了两年多夫妻关系的结束,把残存的夫妻之情打得烟消云散。   韩丹以受虐狂的神情,任凭鲜血顺着破裂的唇角向下流淌。看着挺起胸膛、镇定自若地望着自己的妻子,庄永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小学课本中刘胡兰的故事,妻子就像面对敌人的铡刀毫不畏惧的刘胡兰,而自己则像那高举屠刀的刽子手。他的鼻子一阵发酸。   望着目光坚定,毫无悔意的妻子,他感到心灰意冷。他知道大势已去,想要留住妻子的企图,只是一厢情愿。   他暗自叹了口气,把头扭向一边,沙哑着嗓子说道:“那么……离婚吧。这也许最符合你的心愿。”   “好的……谢谢你。”韩丹的声音异常平静,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第二天上午,这对结婚两年多的夫妻默默地办理了离婚手续,然后各自沿着马路的两边走回去。   当天下午,韩丹再次踏入了数小时前才去过的那个场所,与肖永彬办理了结婚登记手续。   令人意外的是,几乎全厂的职工都对这个结局持赞同态度。人们认为,这是王月华被害以来清钢厂发生的最令人感到高兴的事。   人们普遍同情那位丈夫,因为他是唯一的受害者,他失去了一切----妻子、家庭和尊严(对于男子汉而言,同情等同于羞辱)。   不过,他们并没有谴责红杏出墙的妻子和那个不起眼的第三者,相反,对他俩为了对方所作的种种表现,倒是颇有点佩服。    第三十五章 人事档案中的蛛丝马迹(一) 更新时间2013-1-4 13:27:49 字数:2944  负责查阅职工档案的第四行动小组,在清钢总厂保卫处处长何达安的协助下,一直窝在总厂厂部的一间会议室里,埋首查阅那数千份档案。在王熙荣的要求之下,他们的关注点除了原先所提及的家庭背景、海外关系外,又增加了年龄在二十五岁以上的男性职工以及是否有前科,特别是最后一点,最值得重视。   查阅档案无论对谁来说,都不是件愉快的事情。   民警们遇到的第一件烦心事,就是档案上落满了灰尘,轻轻一碰便尘埃四起。这些可恶的微型杀手不断刺激、骚扰着埋头工作的民警们,打喷嚏的声音在会议室里此起彼伏。   其次,这是一件单调的重复性工作,十分乏味。而且该厂成立时间较短,员工的成份比较单一,不是军人就是知青,年龄和经历也都差不了多少,有时一天下来就像是把同一份档案看了数十遍,让人两眼疲惫、昏昏欲睡。更糟糕的是,眼睛常常产生错觉,脑子常常跟着上一份档案转,稍不留神,差错就有可能产生。   还有更令人心烦的事,那就是是协助他们工作的何达安何大人。   他打一开头就对这项任务不以为然,口无遮拦地宣称,这项任务必定会无果而终。理由是,每个招进清钢厂的职工都经过了严格的政审。他振振有词道,当时全省有十几万知青和几千名复员、转业军人可供挑选,清钢厂怎么会去招收那些有前科或者社会关系有问题的人呢?那些人当时就统统被拒之于清钢厂的大门外了。   他斩钉截铁地断言,专案组不可能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   他倒是尽心尽职地指挥总厂人事处的干部,把人事档案源源不断地搬运到那个充当临时作战部的会议室里。但是每次进到会议室,他都要象监工一样不厌其烦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每当民警们千遍一律地回答“没有”,或者“没什么发现”之后,他就频频点头道:“预料之中,预料之中。”   然后面露得色,哼哼唧唧地离开了会议室。   本来就因为十几天来毫无所获而情绪不高,加上喷嚏连连、昏昏欲睡的民警们,被他搅得心烦意乱。他们觉得他每天进到这间会议室,就是为了嘲笑他们,并且享受他的预言被应验所带来的快感。   每次他的身影一消失在会议室门外,队员们就象念经似的对着他们的组长李玫念叨:“换个人吧,换个人来协助我们吧!”   通常李玫总是一笑置之。   这天,也许是队员们一脸的困顿之色,使她察觉到了弥漫在这间会议室的低迷情绪,于是淡淡说道:   “何处长有权发表他的看法,但是,我们却必须按照侦查工作部署,把这项工作进行到底,即使最终的结果不幸被何处长言中了。大家别忘了,调查有两个目的,一是要发现嫌疑人,另一方面则是要排除嫌疑人。”   她对着高高摞起的档案挥了挥手,“如果这些档案全部查阅完毕后,我们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嫌疑人,那我们也算完成了任务,因为我们排除了嫌疑人是清钢厂职工的可能性。当然,前提是我们在工作中没有任何疏漏。这也是我们之所以安排两人一组,相互交叉查阅的原因。我提醒大家,切不可小看了这项工作,千万不能因为我们的失误,使侦查工作步入歧途。大家务必按照既定的程序认真查阅,做好笔记。”   李玫的这番话是否起到了激励队员斗志的效果,不得而知,至少,队员们脸上的困顿之色消失了。   何达安要是知道了民警们对他的揣测,肯定会感到诚惶诚恐的。   其时何大人并无恶意。他之所以会有那番表现,那是因为清钢厂的许多职工当初都是他去各个县招来的,而且都是经过了调档、面试等一系列审查程序的。在他眼里,个个都是经得起考验的好苗子。甚至可以说,他对这些职工有一种近乎父亲的感情,不大愿意外人(在他看来,专案组就是外人)对他们说三道四。他的行为说白了,就像一个护犊的家长,常常会不自觉地跳出来袒护子女们。   平心而论,他是一位善良的大叔,但却缺乏保卫处长应有的冷峻。   好大叔终于乐观不起来了。   这天,何达安象往常一样踱进会议室,老生常谈地关心查阅档案的工作进展状况。李玫一反常态地请他坐下,让他谈谈对一位名叫唐启明的职工的看法。   何达安正要开口,突然警觉到会议室异常寂静,民警们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默默地盯着他。在平常,他们大多对他爱理不理的,好像挺烦他似的。   他抬起头来望了众民警一眼,发现那一双双盯着他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他假装没有看见,若无其事地望着李玫说道:“这位唐启明是轧钢厂的工人,招工之前是一名知青,在厂里工作表现一般,不突出但也过得去。为人比较清高,不怎么合群,除了少数几个人之外,跟一般人没什么来往。平日里比较喜欢看书。   “原先分配了宿舍给他,后来他找了一些关系,搬到了宿舍楼一层楼楼梯下方的储藏室里,过上了独门独户的生活。他是上海人,穿着打扮比较讲究,喜欢穿细腿裤,把身子包裹得紧紧的,裤缝还烫得笔挺,有些人比较看不惯他。”   “他有海外关系这事儿,你知道吗?”民警林海东朝他扔出了一颗炸弹。   何达安含含糊糊地“哦”了一声,并没有如那名警察所期望地露出惊慌的表情。   “而且他祖父是资本家。”另一位民警王旭接着扔出了另一颗炸弹。   何达安依旧语焉不详地“哦”了一声。   林海东以略显夸张的恭敬姿势,把唐启明的档案端端正正地摆在他面前。   李玫象一名旁观者一样,超然地任凭她的队员自行其事。   何达安打开档案快速浏览了一遍。   “你不是说,你们清钢厂招进来的每一位职工,都经过了严格的政审吗?”林海东不依不饶紧追不放。   “这个嘛,他的祖父是资本家这是事实,但那都是解放前的事情了。新中国成立后,他的企业便实行了公私合营改造,他也成为自食其力的普通公民。他的父亲并没有继承父业去当资本家,而是成为人民作家,战斗在文化战线上,讴歌社会主义,也算是在为社会主义建设作贡献。至于海外关系嘛,如果平日相互没什么来往,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何达安强自镇静地回答道。   接着好像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他在农村插队时表现不错,得到了所在公社的推荐,这些档案中都有。”说完,还拍了拍档案。   何达安之所以对唐启明有印象,是因为唐启明恰巧是他招来的,而且那次招工还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没有哪个单位能象清钢厂那样在一个地方每次都成百成百地招工,所以当地政府都把清钢厂的招工看成是一场盛宴,企图分得一杯羹,每每拿出一份长长的、满是当地头头脑脑的亲属的名单,要下去招工的领导顺便解决。   同样的,清钢厂每次到各县区招工,也会带着一份长长的名单,上面除了冶金系统各级领导的亲属、关系户外,绝大多数是厂里职工的兄弟姐妹以及朋友。因为清钢厂创业初期条件十分艰苦,为了稳定人心,厂领导支持兄弟姐妹、亲朋好友同在一个厂里。   所以,去招工的人首先要满足自己这一方的需要,有余地的情况下再考虑当地政府的要求。但是那次何达安去某县招工时,遇到的县太爷是个霸道的家伙,他要求清钢厂首先解决县里的人,甚至威胁说,如若不然,清钢厂要的人一个也不放。   更过分的是,他那个名单上的人绝大多数插队年限还不到一年,有些人甚至不到一个月,显然是听说清钢要来招工,才匆匆忙忙跑到农村去滚了几天泥巴。有些人甚至连泥巴都懒得滚,一天都没在农村呆过,甚至可能都说不清自己宣称插队过的地方在哪里。   这些情况,在他公文包中的几封匿名信中叙述得一清二楚,包括什么人,父母亲是何许人也,于何年何月把名字记挂在哪个公社、哪个生产队等等。   这些匿名信,几乎与他们招工小组接踵而至到达县招待所。信中行文流畅,条理清晰,显然文化程度不会太低。从信的内容来看,显然是知情者。他们估计,写信人可能是知青,或者县里的干部。    第三十六章 人事档案中的蛛丝马迹(二) 更新时间2013-1-6 8:50:18 字数:2951  何达安可不是被吓唬大的。   他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对于县里的做法本来就十分不屑,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敢来要挟他,所以他当场沉下脸来。   他警告那位县太爷,清钢厂是省属企业,要招什么人还轮不到他来做决定。如果他坚持原先的说法,自己立马走人。不过要提醒一下县领导,清钢厂生产的是什么物资,对于国民经济和国防事业有何等重要意义,县领导不会不知道。要是耽误了生产计划的如期实施,县领导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县太爷的嚣张气焰立刻被镇住了,但他要求至少要考虑一部分当地的利益。   何大人也不含糊,针锋相对地提出,插队不到两年的一律不予考虑,以免影响上山下乡运动的严肃性。此外,同等条件情况下,优先考虑外地知青,因为本地知青离家不过几里,最远的充其量也不过十几里,隔三差五的便可以跑回家去呆上一阵,补充点油水,在农村多呆几个月算不了什么;外地知青远离家乡和父母,只身一人在外,比前者的日子要难过多了。   面对强势的何达安,县太爷无计可施,眼巴巴地看着招工指标渐渐告磬。当唐启明的档案被抛出来时,已经是最后一个招工名额了。   何达安一看是外地知青,插队三年多,又有生产队和公社的推荐函,立刻把人给敲定下来,根本就没有细看他的档案。   他不否认当初自己确实有点儿意气用事,但是在当时看来,这位唐启明并没有明显的不能招工的缺点。至于说家庭背景、社会关系嘛,那不过是筛选的条件之一,并不具有一票否决的重要性。多少家庭背景、社会关系有问题的人,不也还在重要的革命岗位上发光发热吗?我们不是常说吗,出生无法选择,但是道路可以选择吗?   他这么自我安慰道。   尽管如此,何达安的内心仍然忐忑不安。然道真是由于自己的一时失察,竟让一个凶残的杀手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肆虐?   李玫等人认为,何达安是在极力淡化所发现的问题。虽然不能说社会关系有问题就一定是反社会分子,但它至少是反社会分子产生的社会根源之一,是不容随意忽视的。此外,唐启明身高一米七十五公分,身体结实,符合凶手的外形特征。   因此他们将此重大发现上报了专案组领导。   “不过我们心中也有一丝疑虑,那就是唐启明穿的是四十一码鞋子,这与王熙荣他们的现场发现不符。”李玫向专案组领导如实道明了心中的忧虑。   专案组领导听完汇报后认为,鞋码不符确实不容忽视,不过他们认为,虽然警方不能冤枉无辜者,但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疑点。   王怀书对王熙荣吩咐道:“专案组领导经过研究,决定将唐启明列为嫌疑人进一步调查,但是要求调查暂时在暗中进行。”   王熙荣的人马立刻行动起来,对唐启明进行了不公开的调查。   在调查中他们逐渐了解到,在两起案子发生的前后,唐启明都是上白班,有作案时间。   此外,他虽然没有自行车,但有人曾经见他骑过一辆二十八英寸车。车身看上去比较新,是否凤凰车不太清楚。据称,是向朋友借的。   更令人料想不到的是,民警们还发现,唐启明曾经有过一双四十二码翻毛皮鞋!   原来,清钢厂给职工发放工作鞋的周期是一年。因为各人进厂时间不同,领取劳保用品的时间自然也不同,所以不是统一发放,而是随来随领。唐启明最近一次领取工作鞋的时间是去年三月,起先领得是四十一码鞋。   可领完还不到一周,他就要求物资处劳保用品科的工作人员给他换一双大一点的。   “他提出什么理由了吗?”王熙荣问道。   物资处的工作人员想了想道:“我记得他当时说因为脚指头长了个东西或者是甲沟炎什么的,又肿又疼,所以要求换大一码的鞋。因为原先那双还没穿过,只是试了一下,所以我就给他换了双四十二码的。”   “可这登记本上填写的是四十一码啊!”   工作人员红着脸道:“这个……是我的疏忽,忘了改过来了。”   正是由于他的疏忽,导致警方来查找四十二码鞋主时,他成了漏网之鱼。   警方对唐启明实施了二十四小时监控,不久,又有了重大发现。   警方发现,除了有人来访之外,唐启明几乎每晚都在收听“**”!这在当时是不被允许的。   “**”是由美国政府出资的国际广播电台,只对美国国外而不对其国内广播。它是美国政策的信使,是美国对敌视国家进行境外渗透、挑动民族反抗情绪、颠覆该国政权、实现其全球霸权的工具。只要是美国政府反对的国家,“**”都会开播这个国家的语言节目。   此外,“**”还有一个功能,那就是传递秘密指令。   它会在约定的时间段插一些莫名奇妙的歌曲或音乐,这些节目的决定权,主要来自美国中央情报局CIA。还有一些插播节目,甚至公然以“某某先生请注意以下信息”开头,播出一串的数字。这些插播节目,实际上是向海外行动人员传递的秘密指令。   “**”还常常替美国政府所扶持的一些国家的境外反政府势力,例如“**”、“**”组织,用暗语向那些国家的境内人员传达指令,让潜伏在境内的组织在敏感的时候制造事端。在信息传递渠道尚不通畅的上世纪七十年代,这种联络方式既便捷风险又小。   警方认为,唐启明如此频繁地收听“**”,可不是单纯受好奇心所驱使。他们怀疑他是在通过这个渠道,接受行动指令。   请示了专案组领导后,警方决定收网。   敲门声响起来时,唐启明警觉地关掉了收音机,把它摆到书架上,又抓了一本书摆在书桌上,然后才转身去开门。   面对四位身着警服的民警以及他们似曾相识,如今却显得十分严厉的面孔,唐启明不由得握紧了插在裤子口袋里的拳头。   “你是唐启明吗?”   “是的……”   一位民警在他面前抖开了一张纸,那是一张搜查证。   接着,他被要求靠边站着,一位民警看着他,其他三位民警掏出雪白的棉布手套戴上。   其中一位民警一个箭步到了书架前,摸了摸唐启明刚刚才摆上去的收音机,对其他几位民警点了点头,随即取出一个牛皮纸袋----物证袋----将收音机装了进去。   看样子,警方对于这台收音机十分重视。   民警们从书桌到书架,从床上到床下,从窗台到门后,每一本书和本子,都被一页页地翻过;每一个抽屉、箱子、盒子,都被打开来仔细翻查过;甚至连墙面和天花板都一寸寸地敲打过,看是否有暗室或暗格。这间不到十平米的屋子被翻了个底朝天,哪怕是一只蟑螂都别想逃过他们的眼睛。   他们每翻动一处,过后便按原样将其收拢好,根本不像电影中所演得那样,毫无必要地把所有的东西都扔得满地都是,就好像遭到了台风袭击一样。   唐启明咬着嘴唇,默默地看着民警们有条不紊地工作。要不是因为自己大难临头,他几乎要为他们喝彩了。   警方此次行动的收获都在两个物证袋里,一袋装着收音机,另一袋装着一本笔记本、几封来信和一些写有英文字句的纸张。   然而,那双四十二码翻毛鞋却杳无踪影。   民警们用眼神无声地交流,其中一位年纪稍大的民警----看样子是此处行动的负责人-----微一点头,众人立刻脱下了手套向唐启明聚拢来。   “请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警方调查。”那位年纪略大的民警用机器人一般冰冷的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   唐启明默默低下了头,看不出他是否慌张、恐惧。   民警们把唐启明夹在中间,簇拥着他离开了他的楼梯间。   唐启明被拘留一事,令我老爸惴惴不安。   与肖永彬不同,唐启明是我的叔叔吴远翔的好朋友。他之所以能招工进清钢厂,也是因为我叔叔一次次地把写有他名字的纸条,塞给了去县里招工的领导。   吴家俩兄弟,都是唐启明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我老爸虽然不像他弟弟那样与之走动频繁,但也会十天半月地到唐启明的楼梯间去谈天说地,或者聊聊时局,评论书籍。有时也会听听“**”,唐启明充当翻译,两人发一发议论。   所以,他既担心朋友的命运,也担心自己会因此受到牵连。    第三十七章 人事档案中的蛛丝马迹(三) 更新时间2013-1-8 7:53:26 字数:3346  杨建平刚一在“三零一室”露面,老爸就急切地向他打听唐启明的情况。   “为什么拘留唐启明?”   “详细情况我也不了解,警方口风很紧,就连何达安都不知情。大概是怕我们保卫处碍于情面,不能够立场坚定,站稳脚跟,跟阶级敌人暗通款曲吧。”杨建平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但口气中颇有些不爽。   他以罕见的谨慎扫了屋子一眼,见屋中只有我老爸跟邝路明,便接着说道:“我四处打听了一下,隐隐约约听说大概有这样几件事:有海外关系,经常收听敌台,隐瞒了曾经有过一双四十二码工作鞋……”   “有海外关系又怎么样?难道有海外关系的都是阶级敌人?”邝路明愤愤不平道。   他与唐启明虽然没什么交情,但却是我老爸的忠实哥们。在他的概念中,哥们的朋友出了事,等同于哥们出了事,当然要出点力,而仗义执言是他眼下唯一能做的事了。   “别人虽然有海外关系,但人家可没有成天收听敌台……”杨建平与唐启明并没有个人恩怨,他只是就事论事来谈论问题。   “这个所谓的敌台,是指‘**’吗?”老爸问道。   “好像是。”   “收听‘**’的人,又不止他一个。”邝路明不服气道。   “可是既有海外关系、又收听‘**’的毕竟不多,而且没人像他那样几乎天天都在收听。”杨建平反驳道。   “他确实是那样吗?”邝路明皱着眉头望着老爸问道。   “我也不是每天都去他那儿,对此不予评论。”老爸用外交辞令搪塞邝路明。   “对了,还有一个怀疑他的理由。两起凶案发生前后,他都是上常白班,有作案时间。”   “为什么上常白班的人就必定有作案时间?”邝路明不解道。   “从作案方式来看,凶手属于有预谋犯罪。与无预谋犯罪或激情犯罪不同,这类罪犯事先必定经过了周密的策划。因此犯罪实施过程是要花上一定的时间的。如果凶手当晚是上小夜班,他就必然要离岗相当长时间;如果他当晚是上大夜班,他就只能作了案后再匆忙跑去上班,从被害人遇袭时间上分析,他必然要迟到至少二十分钟以上,如果是第二起案子,这恐怕要迟到三十分钟以上。有预谋罪犯是不可能选择那样的时机去作案的。所以,他只可能是上白班或常白班的人,那样时间充裕,而且可以控制,有利于他犯罪计划的实施。”我老爸解释道。   “原来如此。”   “哎,鞋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唐启明是穿四十一码的鞋子啊,他去搞一双四十二码鞋干嘛呢?”老爸忧心忡忡地问道。   “听说他老兄领了四十一码鞋后不久,又去换了双四十二码的,说是脚上长东西什么的,换双大点的不那么挤脚。”   “这是道听途说,还是查有实据?”   “当然是查有实据,是劳保科提供的信息。更糟糕的是,警方在他房间搜查时没找到那双鞋子,怀疑他藏匿或者湮灭证据。这不明摆着是做贼心虚吗?”   邝路明烦躁地走来走去。“这家伙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了这种事?比他嫌疑更大的,也没见警察找上门去。”   “你说,有谁比他嫌疑更大?”杨建平质问道。   ……   “他有海外关系;经常收听敌台;有四十二码鞋而且藏匿不报;两起凶案发生前后都不当班,有足够的作案时间;曾经有过一辆疑似凶手作案用车的二十八寸凤凰车,且独门独户居住,有作案条件;还有,现年二十五岁,身高一米七十五公分,身体结实,符合凶手的特征……”杨建平俨然一幅侦探架势,扳着手指头一一细数唐启明身上的疑点。   “确实,具备其中一、两项的可能大有人在,可同时具备这些条件的,确实不多。他真是够倒霉的!”我老爸满腹忧虑和同情。   “说到这收听敌台,我敢说,清钢厂的年轻人当中,百分之五十以上都收听过‘**’。如果那也能算一条罪状的话,岂不是有好几千号人都得被关押起来?”邝路明仍然拒绝认为警方羁押唐启明的理由是充分的。   “可别人都是偶尔听听,满足一下好奇心而已。谁象他,天天都收听,而且一听就是好几个钟头,这能不叫人怀疑吗?你以为‘**’只是播放播放外国音乐和国际时事吗?你听到的那些软绵绵的乐曲,说不定就是一些联络密码呢!”杨建平十足的教训口吻。   “你不要危言耸听!”   “你别不把它当回事!”   “……好,‘**’什么的就让它见鬼去吧!但麻烦你用你那福尔摩斯徒子徒孙的分析能力判断一下,唐启明打得过‘母大虫’吗?我看他不过是一介书生而已,根本对付不了‘母大虫’!”邝路明讥讽道。   “所以他逃跑了!”杨建平针锋相对道。   ……   邝路明终于无话可说了。   杨建平之所以对唐启明显得毫无同情心,是因为看不惯他。总觉得他为人不够坦诚,自以为是,老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瞧不起人。平日里除了跟几个上海人来往之外,跟其他人几乎不来往。在他眼里,诸如魏河舟、贺章林,还有他杨建平这类人,都是一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跟他们说话时,总是摆出一幅屈尊俯就的架势,让人看着很不爽。   不过仅此而已,并不意味着他就认为唐启明是凶手。因为我爸关于凶手的心理描述,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加上他所看到的两名被害人被伤害的样子,他坚信凶手十分凶残、暴戾。唐启明不大可能是那样的人。他至多只是一个傲慢的娘娘腔上海人,与人发生冲突时,最多只会用一些酸溜溜的语言讥讽对手,从来没见他跟人动过手,他甚至无法想象唐启明会跟人动手。一句话,他身上没有那种戾气,做不出那样凶残的事来。   不过他觉得让这种人吃点苦头,接受点教训有好处,杀一杀他的傲气。   接着,杨建平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嗓音道:“对了,何达安也被叫去问话了,因为唐启明是他招来的。警方让他把招工经过详细写下来。他这几天脸上总是乌云密布,我们都尽量躲着他……估计你弟弟也会被叫去问话。”   我老爸点着烟抽了几口,“我看警察最终肯定是百忙一场。”   杨建平搞不清楚他是故作镇静,还是确有什么真知灼见,急忙追问道:“何以见得?”   “我始终认为凶手的作案动机是性变态犯罪。性变态罪犯之所以会变态,大多是从小受虐待,有可能受到性侵犯,或者家中遭逢亲人突然去世,诸如此类的重大变故造成的。可唐启明的生活背景根本就不是这种情况。他的父母如今都还健在,爷爷、奶奶虽然都去世了,但都是寿终正寝,而且都是前几年才相继去世的,那时他已经成年,有足够的心理能力去承受丧失亲人的痛苦。更何况他从小在父母身边长大,跟他的爷爷、奶奶感情又不深,还不至于到了死去活来的地步。   “他的父母都是有识之士,知书达理,对于子女都很疼爱。他在文化局大院中长大,周围也都是有文化、有教养的人,根本不可能发生、也从没听说有被虐待这种事。他没有成为性变态分子的社会背景。   “此外,他性格上也没有性变态分子那种孤僻、不善与人交际、不合群……”   “且慢,”杨建平不客气地打断他,“事实上唐启明恰好就是个不合群、孤僻的人。除了你们兄弟俩和几个上海人外,他跟别人都没什么来往。”   “你还遗漏了两个人,两个为了他打得你死我活的女人,李红跟施晓佳。”邝路明提醒道。   一听这话,老爸用拳头猛击了一下掌心,得意地笑了起来。“对呀,你这话提醒了我,这两个女人的存在,恰巧就是他不是性变态杀手的有力证明!”   “怎么说?”   “还记得吗?我曾经对你们说过,这两起案子虽然都属于暴力型性犯罪,但凶手都没有实施实质上的性行为,说白了,就是没有用他那玩意儿侵犯被害人。我认为凶手八成有性功能障碍,有可能是个阳萎分子。可唐启明能够左右逢源,说明他的性功能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单凭这点,他就绝对不可能是凶手!所以,警察迟早都得放了他。”   老爸说完,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问题是,警方并不认同你的观点,他们至今都没有往性侵犯犯罪那上面去想。”杨建平提醒道。   “所以在可以预见到的近期,他们不可能在案件侦破上取得突破性进展。厂领导,还有你们保卫处,就做好长期伺候他们的准备吧。”   老爸狂妄地断言之后,就把那两人扔在一边,自顾自看起书来。   正当杨建平起身告辞之际,我老爸又对他弹了个响指,口中大叫一声“且慢”。   杨建平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问道:“干吗?”   “失踪的鞋子一事,不过是小事一桩,山人自有妙计。记得你曾经说过,警方发现的疑似凶手的足印,其最显著特点就是鞋后跟内侧磨损得较厉害,说明足印的主人是个内八字。警方只要随便拿唐启明的一双鞋去分析一下,就可以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如果他确实是个内八字,不管穿多少码的鞋子,都会让鞋后跟内侧磨损得比外侧厉害。如果他不是内八字脚,就算找到那双四十二码鞋也没用!”   老爸说完,又低下头去看他的书了。   邝路明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杨大侦探,你们准备放人吧。唐启明绝对不是内八字脚!”   “别高兴得太早了!”   杨建平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第38章 人事档案中的蛛丝马迹(四) 更新时间2013-1-9 13:24:07 字数:3282  在二十多天前肖永彬呆过的那间房间和同一把椅子上,唐启明双目低垂,手心冒汗,接受警方的连夜突击讯问。搜查他屋子的人当中,有两名参加了讯问,其中一名就是年纪稍大的那位,名叫赵家晋。   警方没有象讯问肖永彬一样,一上来就问他案发前后的行踪,而是问他警方敲门之时,他在做什么。那是人赃俱在、无法抵赖的事,显然是想给他来个下马威。   “这个,我正在看书。”   “什么书?”   “《埃塞俄比亚新政治史》”。唐启明显的成竹在胸,对答如流。   赵家晋想起,当时他的书桌上确实摆着这本书,这家伙是有心理准备的。   “除了看书,你还干了什么?”   “就是看书,没干其它事。”   “你当时没在听收音机吗?”   “没有。”唐启明回答得飞快。   “搜查人员敲门时,听到你房间传出收音机的播放声音。”   “他们可能听错了,也许是其他房间传出来的声音。”   赵家晋冷冷地插话道:“你不要再狡辩了!负责搜查的民警听得清清楚楚,声音正是从你的房间传出来的。而且进门后我们发现,你的收音机是发烫的,说明是刚刚才关掉的,就在我们敲门时关掉的!”   ……   “怎么不说话了?”   “好吧……我……我当时是在听收音机。”   “收听哪个台?”   “也没有特别听哪个台,只是把旋钮转来转去,有好听的音乐、歌曲就听听,没注意是哪个台。”   “是‘美*国*之*音’吗?”   “不是!”又是快速的回答。   赵家晋打开桌上的物证袋,从中取出一台收音机,正是从唐启明屋子里搜走的那台。   他指着收音机面板上的指针说道:“这是我们进屋时,收音机指针所在的位置,我们没有移动过。”   接着,他打开了收音机,“美*国*之*音”女播音员那风格迥异的声音,毛毛雨般在讯问室的四壁间飘荡。   “再问你一遍,你当时是在收听‘美*国*之*音’吗?”   唐启明微微点了下头。   “回答我的问题。”   “是……的。”   “经常收听吗?”   “不太常听。”   “每天都听还不算经常?”   “我并没有每天都听。”   “那么,我纠正一下,是几乎每天都听。只有当有人登门拜访时,你才没有收听,对吧?”   “是……的。”   “为什么有他人在场就不敢收听?”   “也不是不敢听,是因为要跟他们交谈,所以才没听。”   “你收听‘**’的目的?”   “目的?没什么目的啊,只是听听音乐而已。”   “只是听音乐?”   “是的,只是听音乐。”唐启明鹦鹉学舌般重复着讯问人员的话。   赵家晋从另一个物证袋中,拿出几张写有英文单词的纸张,放在他面前。   “这是你的字吗?”   唐启明看了一眼那几张纸,立刻脸色发白,嘴唇哆嗦起来。   那几张纸上满是他信手写下的“自*由”、“人*权”、“专*制”、“独*裁”之类的英文单词,想必警方已找人进行了翻译,而且恐怕也进行了笔迹鉴定!   ……   他的表情变化一点儿也没逃过讯问人员的眼睛。   “是你写的吗?”   “是……的……”   “是边收听广播边写的吗?”   ……   “回答问题!”   “是……的……”   “是‘**’广播吗?”   讯问人员一步一步地把他往陷阱边推去。   ……   “为什么不回答?”   “是……的……”   “你收听‘美*国*之*音’的目的显然不仅仅是为了听音乐,对吧?”   ……   “你老实回答问题,不要耍滑头!”   “……我是想学习英语……”   “学英语为什么非要收听‘美*国*之*音’?”   “……我是在练习听力,它的英文节目语速比较慢,比较容易听懂。”   “你的意思是,你能够听懂‘美*国*之*音’播出的英文节目?”   “只是一部分……”   “所以你也能直接通过收音机,接受境外的指令?”   唐启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什么指令?这……这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明白呀!”   “你难道不是一直在通过‘美*国*之*音’,接受境外敌对势力的秘密指令,寻找机会制造事端吗?”   “绝对不是!我……我真的只是在学英语,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秘密指令!”   “既然是在学英语,那一开始为什么要撒谎,而且在整个讯问过程,你都在不停地撒谎?”   “我是怕被扣上走白专道路的帽子……”   “你然道不知道收听敌台,是国家法律所不允许的吗?”   “……知道是知道,可是……可是大家都在听呀!”   “好个大家都在听!你的意思是,大家都在做的事情,明知是违法的,也可以知法犯法吗?你这是在委过他人,想替自己的罪行开脱!”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在接受什么秘密指令,我根本不知道那个……那个台会发布什么指令啊……”他嘶哑着嗓子,拳头一会儿握紧,一会儿松开,恨不得跪在地上,大喊冤枉。   他的说辞警方是否相信,不得而知,但至少他们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对他穷追不舍了。   换了两名民警进来讯问唐启明,讯问的内容也变了。   警方要他详细说明,两起凶案发生当晚他的行踪。   这个问题他已经在心中演练了好几遍了,但他还是歪着脑袋、皱着眉头,假装在回忆。   此刻,他已不像先前那么紧张,尽管内心仍然忐忑不安。   他说,第一起凶案发生当晚,吴远翔到他屋里来聊天,是八点多一点来的。大约九点钟的时候,他的女友李红来了,他们仨聊了一阵,将近十点钟的时候,吴远翔便告辞了。李红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走,两人一块儿去上班。   第二起凶案发生那晚,因为有点误会,他、李红以及另一名女士施晓佳,在他的屋里一直谈到凌晨一点多。后来他把李红和施晓佳送回她们的宿舍,三个人是一起离开的,先把施晓佳送到她宿舍,后送的李红。离开李红时已经将近两点钟了。   警方要他说明,他们三人之间是什么误会。   他面孔微微发红,盯着自己的双手说,李红对于他跟施晓佳之间的关系有点误会,要他解释,后来又找来了施晓佳,最后弄成了三人对质的局面。   他的说辞,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他很清楚,警方肯定会去核实自己的说法。但他并不耽心,因为他相信她俩会为他提供有利的证词的。   正当他浮想联翩之际,警方提了个在他看来没什么震撼力的问题-----他是否曾经有过一部自行车,或者曾经向谁借过自行车?   他很爽快地答道:“没有,我没有自行车。不过我确实曾经向朋友借过自行车。”   “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去年十月份吧。”   “这位朋友的姓名和工作单位?”   “她在纺织厂工作,名叫张招娣。”   就在他以为风暴即将过去之际,警方又抛出了一个令他心惊的问题。   “你那双四十二码翻毛皮鞋,现在什么地方?”   他抖嗦着下巴,结结巴巴道:“我……我一向是穿……穿四十一码鞋,没……没有四十二码鞋啊!”   “提醒你一下。你最近一次领取工作鞋是去年三月份吧?”警方以罕见的耐心说道,颇有点猫戏耗子的意味。   “是的……”   “你当时领得是多大的鞋子?”   “四十一码鞋啊。”唐启明一脸真诚地答道。   讯问人员点了点头,好像是在证实他回答的真实性。   唐启明象受到表扬的小学生一样,高兴地跟着点头,脸上绽放出笑容。   “几天之后,你又去了一趟劳保用品科,对吧?”   唐启明脸上的笑容疆住了,张了张嘴,但没有发出声音。   “为什么不回答?”   若干种辩辞跃入他的脑海,但每一种似乎都不攻自破。   “……我……我是又去了一趟……”   “去干什么?”   “这个……去……去换鞋……”   “换成多少码的?”   “……四十二码……”   “为什么要换成四十二码?”   “当时,我的脚上长了个东西,肿了起来,所以……所以想换双大点的……”   “你当时没去厂部医院处理?”   警方这么问,可不是为了表示关心,而是在寻找又一个可能揭穿他谎言的漏洞。   “没有……”   “那双鞋现在什么地方?”   “我扔了……”   “扔了?为什么?”   “……穿过的鞋再送给别人,不太礼貌,所以就扔了……”   “什么时候扔掉的?”   “脚好之后不久……”   “说具体时间。”   “大概是去年六、七月份……”   “扔在什么地方?”   “宿舍楼外面的垃圾箱里。”   这句话回答得毫不不拖泥带水,大概是唯一的一句真话。   “你不要自以为聪明,可以轻易蒙混过关。你这么不停地撒谎,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老实回答,到底什么时候处理的那双鞋?”   “……我……”,他挣扎了一下,最后决定放弃,“是保卫处通知大家去……提取脚印的那天……晚上……”   他绝望地挣扎着说出了最后那几个要命的字眼。   “起先为什么要说是去年六、七月份处理的?”   “我……我耽心你们,你们会把我……把我当成凶手。”   “全厂一百八十多位接受检查的人,有哪一位是被无辜冤枉的?如果心中没有鬼,你耽心什么?”   ……   审讯人员严厉的语气和凌厉的目光,令唐启明低垂着头,耷拉着双肩,万念俱灰,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第39章 人事档案中的蛛丝马迹(五) 更新时间2013-1-9 13:25:01 字数:3067  正如杨建平所料,我的叔叔吴远翔果然被警方传讯了。   面对那两名讯问的民警,他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徐徐吐着青烟,显得镇定自若。   他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担忧的,因为他没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心中坦荡荡。至于说跟唐启明关系密切,那又如何?法律又没有规定自己不能跟他来往!况且,他现在也只是作为嫌疑人被警方拘留,说不定过两天就被释放了,就像肖永彬一样。   警方问他跟唐启明是什么关系,他不仅毫不隐讳自己跟他朋友相交,而且还象只饶舌的鹦鹉,咕噜咕噜说个不停。   讯问人员并未阻止他,而是任由他自由发挥。   他说,自己跟唐启明的弟弟唐启星因经常去广电局大院打篮球而认识。唐家是上海人,自己的母亲也是上海人,而且在上海又都有亲戚,关系自然便热络起来。一来二往地,两人成了好朋友,很快便跟唐启明也成了朋友。   讯问人员接着问道,是他要求招工人员将唐启明招到清钢厂的吗?   他又饶舌开了。   他说,唐启明是自己要好的朋友,在农村插队已经三年多了,比当时招到清钢厂的大多数人在广阔天地里呆的时间都要长,而且表现也不错,有大队和公社的推荐函为证,完全符合招工条件。当时清钢厂人人都在托招工的领导帮忙,把自己的兄弟姐妹、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招进清钢厂,自己只不过干了大家都在干的事。   讯问人员又问他,是否知道唐启明经常收听“**”?他照例毫不讳言地回答说知道。   那么,他知道收听“**”是违法的吗?   此问题一出,他一直以来象招牌一样挂在脸上的那幅若无其事的表情,顿时荡然无存。他磕磕巴巴地辩解说,自己并不知道“**”是敌台,而且大家都在收听的,都没当那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又是这种腔调,“大家都在收听”!似乎如果人人都有份的事,即使触犯了法律也不算犯法!这就是所谓的法不责众。询问的民警郭树怀暗忖道。   “那么,你知道唐启明有过一双四十二码的翻毛皮鞋吗?”   我叔叔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对此毫不知情。我只知道他穿四十一码鞋,从来不知道他曾经有过一双四十二码鞋。”   接着他反问讯问人员:“你们说,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干嘛要去搞一双不合脚的鞋呢?”   郭树怀一时间也分辨不清他究竟是在装傻,还是在挑衅。   “在两起凶案发生的当晚,你到没到过唐启明的住处?”   我叔叔知道,这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关系到唐启明的不在场证明,自己需小心回答。   他收起先前大大咧咧的派头,小心翼翼地回答说:“第二起凶案发生的那天晚上,我上小夜班,肯定不会去唐启明住处。而第一起凶案发生至今已好几个月了,记忆不是很清晰,可能有误,不过记得那晚好像去过他的住处。还记得后来李红,就是他的女朋友也去了,我不想当电灯泡,跟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就走了。走的时候大概快十点钟了。”   他很满意自己的回答。如果唐启明的供词与他相符,那自己就在某种程度上为他提供了不在场证明;如果不符,那也可以解释为是时间造成的记忆模糊,不存在作伪证误导警方的故意。   我爸紧随其后,也坐到了他的兄弟先前坐过的那张椅子里。这是“神探”杨建平所未曾料到的。   让兄弟俩接踵而至,当然是为了防止两人串供。不过以我爸的智慧,如果他想要跟他兄弟串供的话,早在唐启明被拘留后的第一时间里就商量妥当了。可他懒得去做这件事,因为他认为自己并无不可对人言说的事。   对他的询问内容跟他兄弟大同小异,但他的回答则与他的兄弟风格迥异,虽然关键词差不多,但所用词汇却是“朋友关系”、“知道”或“不知道”这类干巴巴的字眼。   警方很快便让他离开了。   李红听说专案组要找她谈话,激动得简直不能自己。   她先是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得溜光水滑,接着又对着充当穿衣镜的窗玻璃换了一件又一件衣服,最后挑了件浅粉红色的对襟毛衣穿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似乎觉得效果不理想,又急忙翻箱倒柜,找了条白底带黑色小圆点的丝巾扎在脖子上……她这样折腾了足足有二十分钟,让等在外面的保卫干事崔永利十分心焦,几乎以为她越窗逃跑了,正打算破门而入呢。   出门后,她却一路小跑,一个劲儿地往前窜,把崔永利甩在了后面。   “着什么急啊,走那么快干嘛?警察又不会因为你迟到而拘留你!”崔永利甩开步子边追赶她边唠叨。   李红头也不回道:“我想早点见到启明。”   “嘿,又不是让你去探监,是传你去问话呢,关唐启明什么事,你怎么可能见到他呢?”崔永利没好气道。   一听这话,她的脚步顿时慢了下来。不过走着走着,她又禁不住加快了步伐,俨然一幅去探视丈夫的妻子模样。   负责询问的两位民警一位名叫夏仲平,年纪稍长,显然是主问人;另一位名叫李海东,主要负责记录。   李红落坐后,李海东在她面前放了杯水。   李红身高大约一米六十五公分,身材丰满,浓眉大眼,一头齐耳长的头发烫成最常见的小卷卷,给人的印象是位贤妻良母型的女子。   她身子紧贴着桌缘,大睁着双眼,急切地等待警方的询问。   夏仲平刚一开口问她跟唐启明的关系,她就急急忙忙地回答说,是他的女朋友。   接着她伸长了脖子,身子几乎趴到了桌面上,向两位民警提了一大串问题----唐启明现在何处,身体好嘛,吃得下、睡得好吗,什么时候能回去等等,似乎她是来探望病人,而不是来接受询问的,而坐在她对面的是医生而不是警察。她完全把角色搞混了。   夏仲平轻咳一声,把她从混沌之中拉回了现实。   “请你来,是要你协助警方调查。请你详细说明两起凶案发生当晚你的行踪。”夏仲平耐心地说道。   李红皱起了眉头,心想我又不是嫌疑犯,干吗要知道我的行踪?话到嘴边突然醒悟到,不对呀,警察是想知道启明的行踪!对,一定是这样的!   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打点起全副精神,认真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表情的细微变化,一点也没逃过夏仲平那双眼睛。   他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李红没有看夏仲平,而是紧紧盯着李海东手中的笔,好像要确保自己所说的每句话都被那支笔如实地记录下来。   她轻咳一声。“嗯,是这样的。我跟启明的关系想必你们都知道了,我是他的女朋友。第一起凶案发生那晚,我是快十点的时候到了他那儿。本来想早点儿过去,为了给他改一条裤子所以耽搁了。光是找布就花了很长时间,改好了裤子后,又要热烫斗烫裤子………”她对改裤子一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对了,那晚吴远翔也在。”说到这,她因为找到了一个旁证而高兴得直点头。   “吴远翔走了之后,我拿出改好的裤子让启明试穿。后来又作了宵夜……总之,因为比较晚了,我就留下来了。”说到这,她脸上禁不住漾起羞涩的红晕。   “第二起案子发生那晚,我也去了唐启明住处。后来施晓佳也来了,小施在总厂宣传处工作。我们三个一块儿聊到很晚,大概快一点钟了。后来启明把我俩送回宿舍,施晓佳的宿舍先到,我的后到,那时已经快一点半了。”   “那晚你们三人在聊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话题,还不就是厂里的事和人。”   “没什么重要的事能聊那么长时间?”   “你要知道,女人们在一起,什么小事都能聊半天。”   “那唐启明不感到厌烦吗?”   “他有时看看书,有时跟我们聊上几句。”   李红的证词为唐启明提供了不在场证明。   在叙述第一起凶案自己的行踪时,关于找布、怎么修改、改好后烫裤子等琐琐碎碎的细节,她说得十分详细,十足的婆婆妈妈,显然是个非常现实且注重物质多于精神的女人。她也许把唐启明侍候得十分妥帖,但毫无疑问,两人之间没什么共同语言。这恐怕就是施晓佳之所以存在的原因。   而在叙述第二起凶案自己的行踪时,她却叙述得比较简约,甚至有点匆匆带过的感觉,显然有所隐瞒。   夏仲平发现,如果李红想要刻意隐瞒什么的话,她是完全可以做到守口如瓶,而且显得十分精明。这是个大智若愚的女人,为了唐启明,她什么都肯干,而且恐怕什么都干得出来,包括不惜作伪证。   至于她究竟想隐瞒什么,是否与案情有关,不得而知。好在他们还有一位证人,两相对照,总会发现破绽的。    第40章 人事档案中的蛛丝马迹(六) 更新时间2013-1-12 11:28:01 字数:3085  施晓佳与李红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   她中等个,身材苗条,乌黑的头发用橡皮筋束在脑后,简单扎了个马尾巴,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但白皙而细致的面庞很有韵味。   她的穿着看似朴素,但料子和做工相当考究,色调搭配谐调----黑色直桶裤配上深灰色的高领套头毛衣,外罩一件银灰色的风衣,一双黑色的小羊皮靴把纤纤玉足展露得淋漓尽致,整个人显得清丽、雅致,与唐启明倒是很般配。   她姿态优雅地坐在那里,双眼直视夏仲平,显得落落大方,不慌不忙。   夏仲平以另一种方式开始了问话。“对于专案组找你的原因,想必心中有数吧?”   施晓佳微微一笑,轻启朱唇:“有所猜想。”   “希望你能配合警方,如实回答警方的询问。”   她给了夏仲平一个肯定的表示。   “你跟唐启明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朋友。”   “什么性质的朋友?”   “普通朋友。”   “你经常去他的住处吗?”   “一般十天、半月去一次吧,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经常?”   “你去他住处的时候,是否恰巧遇到他在收听‘**’?”   “有过几次。”   “你知道他收听‘**’的目的吗?”   “据说是为了学英语。”   “据说?”   “他是那么解释的。”   “你不相信?”   “我当然相信。否则,还能是什么原因呢?”   夏仲平点了点头,似乎是对她的说法表示赞同。接着便要求她详细说明两起凶案发生当晚她的行踪。   她微微侧着头,轻咬嘴唇,似乎是在回忆。   她的回答比预期的要简单。她说,第一起案件发生那晚,她在宿舍跟朋友聊天。第二起案子发生那晚,她一个人在宿舍看书。   她的证词令夏仲平颇感意外。虽然他并不认为唐启明与李红的证词就一定是真实的,但也没有料到施晓佳的证词会与他俩大相径庭。   “你没有记错吗?”   “没有。”   “可唐启明却说,第二起案件发生当晚,你跟李红都在他的宿舍。”   “那不可能,我想他大概记错了!”她双眼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夏仲平,双颊微微发红,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羞涩。   “李红的证词,跟他是一致的。”   “她只会按照唐启明的愿望去想,去说。”她轻蔑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他们事先统一了口径?”   “我没那么说。我不过是指出了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李红根本没有独立的人格。”   “你的意思是,他俩都在撒谎?”   她撇了撇嘴,似乎是那是显而易见的。   “李红为什么要撒谎?”   她气定神闲地望着夏仲平。“为了帮唐启明摆脱困境。”   “有人可以为你所说的话提供证明吗?”   “第一件案子发生的那天晚上,总厂的会计姚红月可以为我作证,她就是我所说得来拜访的那位朋友;此外还有我的室友孙晓冬,她当时也在场,我们仨一块儿聊天。第二起案子发生当晚的行踪,我没有证明人,因为我的室友一位去学习,一位去探亲,宿舍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根据李、唐二人的证词,第一起案子发生时是他两在一起共度良宵,不涉及施晓佳,因此施晓佳的证词对于甄别他们的说辞的真实性无关紧要,然而她举出了两名证人来证实自己的说法。而关于第二起案子他俩的证词涉及到施晓佳,因此她的证词对于唐启明的当晚的行踪很重要,可她却举不出一个证人来证实自己的说法。   也许施晓佳说的是实话,那就是李、唐二人在撒谎。但也有可能李、唐二人说的是实话,那么就是施晓佳在说谎了。可她为什么要说谎呢?这似乎解释不通。   本以为对施晓佳的询问,可以理清真相,没想到却让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不过夏仲平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看得出来,施晓佳对李红充满了敌意。尽管施晓佳声称自己与唐启明只是普通朋友,而李、唐二人也没有透露这方面的明确信息,但他们的言语和表情中似乎隐含着某种没有言明的东西。也许施晓佳与唐启明不仅仅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如果这两个女人是一对情敌的话,这种情绪反应倒是合乎情理了。   可施晓佳对唐启明似乎也并无好感,一点也没有想要向他伸出援手帮他脱困的意思。如果两人是情人关系,一般而论她应该会想方设法为他解套。退一步来说,即使两人只是朋友关系,她多半也会为他提供有利的证词,而不应该表现得那么事不关己。为什么呢?   从唐启明的供词,还有李红的言行来看,唐、李二人仍然是一对情侣。那么,如果这三人之间确实存在三角关系的话,有可能是施晓佳出局了,唐启明最终放弃了她,三足鼎立的局面已不复存在了。像她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恐怕很难接受这样的结局。   嫉妒是一种与仇恨同样强烈的情感,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种比仇恨更加可怕的情感,往往会强烈到使人情绪失控,从而在无意间吐露真情。他决定让施、李二人对质,他相信,这誓不两立的二人很可能会情绪失控,从而流露出真情。   两个女人从桌子的两头怒视着对方,夏仲平象判官一样坐在桌子中间,把两人隔开。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关于第二起凶案发生当晚的行踪,你们俩人说法不一。所以今天把你们俩请来,当面把事情搞搞清楚。那晚你们俩究竟是不是曾经同时出现在唐启明的住处?你们谁先说……”   他话音未落,李红便冲着他大声说道:“那晚我俩当然都在启明那儿!”   夏仲平望着施晓佳道:“你怎么说?”   施晓佳正眼都不瞧李红一眼,两眼望住夏仲平。“她在不在那儿是她自个儿的事,不明白干吗把我扯上?”   李红立刻对她吼开了。“你怎么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你明明也在场,怎么说是我把你给扯进去的?”   “我一点也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施晓佳摆明了是刻意在漠视李红的存在,仍旧只对着夏仲说话。   “你当然明白!是启明去你宿舍把你找来的!”   “你别在那儿自说自话了。那晚我根本就没见到你跟你的什么启明!”施晓佳从齿缝中把“启明”两个字吐出来,语气中,满含着怨恨。   “你真无耻……”   “不许骂人。”夏仲平制止了李红的出言不逊。   李红两眼含泪控诉道:“那晚一开始是我去质问启明,他跟你究竟是什么关系。起先他不承认,一直坚持说你们俩之间没什么。后来见我哭了,他才承认了自己的越轨行为,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跟你来往了。我要他把这个保证当着我的面亲口告诉你,所以他才去你宿舍找你,你们俩是一块儿过来的。当时你一看到我,脸色大变,扭头就往外走,是启明把你拦住了。你们俩在门外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进屋。   “当着你的面启明心又软了,原先向我拍胸脯保证的话死也不肯说出来,还一直要我冷静。我为什么要冷静呢?我俩本来好好的,是你横插一脚,让他生了异心,我当然要拼命把他夺回来!你当时就像现在这样,若无其事地坐在一旁冷眼看着我跟启明吵……直到我说这样下去还不如死掉算了,启明才不得不对你说了一堆对不起之类的话。你敢说,这些都是我瞎编出来的?”   施晓佳尽管脸色白得像张纸,但语气却仍然保持了镇定。“当然是你瞎编的。你已经被莫名其妙的嫉妒心弄得精神失常,把幻想当成了现实。”   李红再度忍不住恶语相向,施晓佳也反唇相讥。一个是烈焰腾腾的火山,一个是寒光闪闪的冰山,两人就这么隔着桌子你来我往,恨不得用眼神将对方杀死,或者用唾液将对方淹死。   夏仲平坐在那里,象家庭纠纷仲裁机构的调停人一样,冷眼观察着相互对掐的两人,时不时抛出“不许骂人”或者“你们俩冷静点”这类中立用词,阻断过热的情绪,阻止战火蔓延。他既是这场战争的挑动者,又是这场战争的控制者。   久攻不下的李红打起了悲情牌。她嘶哑着嗓音对施晓佳说,“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唐启明去坐牢吗?”   施晓佳恶毒地纠正她说,“唐启明不会坐牢的,因为死神已经在向他招手,以后你只能在梦中与他相会了。”   李红悲怆地喊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就因为启明最后选择了我而不是你,你就怀恨在心,借机报复他,想要置他于死地吗?告诉你,他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放过你!”   “是又如何?你又能把我怎样?”施晓佳嘴角噙着冷笑,双眼闪烁着恶意的光辉,激动得浑身不住地颤抖。   ……   这两个女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完全忘了夏仲平的存在。   夏仲平就在两个女人的这种忘我的状态中,透过弥漫的硝烟,理清了事情的脉络,虽然结果并非他所期望的。    第41章 人事档案中的蛛丝马迹(七) 更新时间2013-1-12 11:28:35 字数:1304  夏仲平让李红离开,把施晓佳留了下来。   夏仲平故意一语不发,任由令人不安的寂静在四壁间弥漫。   一直竭力保持镇定的施晓佳,颈部渐渐变得僵直,视线偷偷地在夏仲平身上溜来溜去,鼻翼开始渗出细小的汗珠。   这时,夏仲平开口了。   “第二起案子发生那晚,你确实到过唐启明的住处,对吗?”   施晓佳抖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结果却赌气地把头扭向一边,一声不吭。   “为什么要撒谎?”   她固执地咬紧牙关,拒绝开口。   “你知道作伪证是要付法律责任的吗?”   ……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年纪又很轻,有着大好的前途,为了一个不爱你,或者说不能够专一地爱你的男人而毁了自己,值得吗?”   ……   “你想通过谎言来报复别人,可是你要知道,报复这种东西是一把双刃剑,伤害别人的同时,往往也伤害了自己。我相信你此刻心里并不好受。对吧?”   ……   夏仲平像长者般谆谆诱导,他看见两行清泪顺着施晓佳清秀的脸庞缓缓滑落。   他打开门向守侯在门外的李海东低声嘀咕了几句,顷刻间,李海东便像变戏法似的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开水摆在施晓佳面前,接着向她递过去一块洁白的、散发着阳光气息的男士手绢。   施晓佳把她的眼泪和鼻涕一股脑儿涂满了那块大手绢,还不时地抽泣一两声,看上去就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女孩,先前的傲气和刻薄劲儿,早已荡然无存。   “可以回答问题了吗?”夏仲平问道。   施晓佳轻轻点了点头。   “这是正式询问,请你如实告诉警方,第二起凶案发生当晚你的行踪。”夏仲平一改先前慈祥大叔的模样,一脸严肃、公事公办地说道。   先前一直守候在门口的李海东,这时也坐到了桌旁,准备记录。   施晓佳盯着自己的双手,轻声叙述了那晚所发生的事。   她的叙述与李红的证词大体一致,一些她与唐启明之间比较私密的话她略去不说,夏仲平也没有逼迫她。他唯一关心的是,唐启明的不在场说法是否能得到证实。   现在,两个相互仇视的女人的证词,都证实了他的说法。至少,证实了在第二起凶案发生的时段内,他不在案发现场。   去清川纺织厂外调的两位民警和技术科的人员结束了他们的行程,正在向王怀书汇报。   他们在纺织厂找到了那位张招娣。   清纺是从上海搬迁来的,职工绝大多数是上海人,唐启明口中的那位张招娣不仅认识他,而且跟他多少还沾亲带故。自行车是她借给唐启明的。那天唐启明去清纺找她,去取他在上海的妹妹托人捎给他的几本书。回去时比较晚了,她就把车子借给了他。借车时间与唐启明交待的时间相吻合。   那辆自行车确实是“凤凰”牌二十八英寸车,技术科提取了它的轮胎印痕。经比对,与“嫌疑车”的轮胎印痕不相符。   关于失踪的四十二码鞋,警方采纳了何达安的建议(实际上是我爸的建议),提取了唐启明现有的四十一码翻毛皮鞋的鞋印。分析表明,鞋后跟外侧的磨损远远大于其内侧。显然,唐启明属于外八字脚,与不明嫌疑人的特征不符。   正如我老爸所预言,警方不得不释放了唐启明。   唐启明身上的疑点除了收听敌台外,其余均被逐一排除了。至于说收听敌台嘛,警方确实找不到他是在接收境外敌对势力秘密指令的证据,继续羁押他的理由已经不存在了。   望着唐启明离去的身影,李海东深深叹了口气。“为什么每当我们好不容易锁定了一名嫌疑人,立刻就会有女人跑出来搅局呢?”   对此孙晓勇颇有同感,忍不住苦笑一声。“但愿这不会成为一种规律。”    第42章 毫无斩获的访查工作 更新时间2013-1-13 9:46:57 字数:1834  对于在全厂范围进行排查的第二行动小组来说,他们的工作不仅既单调又乏味,而且因为是与人打交道,遇到比较蛮横的或行为乖张的,有时还会让人窝一肚子气。   他们竭尽全力保持斗志,坚持不懈,象挖掘机一样日复一日马不停地到车间、宿舍、食堂找人谈话,提出那千篇一律的问题,以便挖掘出有关案情的有用信息。迄今为止,他们已经对两千多名职工进行了走访。   然而,他们的收获却与付出不成比例。到目前为止,没有一名潜在的知情者因为他们的努力而转变成为提供线索的证人,他们也没有锁定任何嫌疑人,甚至连重点怀疑对象都没有。   这情景多少让人有点气馁,只是谁也没有开口抱怨。   这天晚上,洪建阳开完案情通报会回来,见任小平正坐在招待所的窗前发呆。说发呆其实并不确切,因为他还把两根食指竖在眼睛的两侧,看上去怪里怪气的。   洪建阳把包扔在床头柜上,仰面倒在床上问道:“干什么呢,练气功啊?”   任小平赶紧放下双手,不好意思地笑笑。“哪里,只是觉得眼睛有点不舒服。”   “眼睛不舒服应该找医生看看,弄点眼药水什么的滴一滴。你摆那个怪里怪气的手势干吗?”洪建阳不解道。   任小平转过身来面对洪建阳,满脸不悦道:“你还记得今天下午最后问话的那位叫陈军的家伙吗?”   洪建阳“嗯”了一声,表示记得此人。   “那你还记得他的长相吗?哦,我的意思是,你注意到了他的眼睛吗?”   听到这,洪建阳乐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位陈军是位干瘦的小个子男人,干瘪的脸上所有的器官好像都是尖尖的、向外凸起的,那双眼睛更是如此,而且还是一双斗鸡眼。跟人说话时,老觉得他在紧盯着你瞧。在近距离接触的情况下,人们通常也会不由自主地盯着他瞧,结果就陷入了任小平目前的境地。   他觉得自己似乎也成了斗鸡眼,两只眼珠老是对在一起,视线无法展开,视角好像被限死在靠鼻梁的范围内。所以他摆出了那种古怪的手势,试图把他的视线向外眼角引导。   洪建阳开导说:“你那是心理作用。早点休息,即使睡不着也闭上眼,做做眼保健操什么的,消除眼部的疲劳,第二天保管没事。”   “这个厂的职工都怎么了?先是遇到个乌鸡眼,接着又遇到了一个飘眼,现在又来了个斗鸡眼。接下来还不知道会碰到什么眼呢!”任小平愤愤不平道。   乌鸡眼很可能是指长着一双暴眼的何赛姣,飘眼不用说定是魏河舟无疑了。   他的口气透露着一股情绪。这种情绪实际上是一种借题发挥,很可能是访查工作开展近两个月来,未能有所发现所产生的挫败感造成的。   洪建阳笑了笑。“这是个大厂,职工人数近万名,出现几个眼睛有点毛病的,实属正常。再说了,他们的眼睛长什么样,不是天生的,就是从小没养成正确的看书习惯造成的,跟这清钢厂没一点儿关系。”   说着,他翻身坐起,冲着任小平点了点头。“看样子,好像有点情绪啊!”   见任小平没吱声,他点了支烟,慢慢踱到窗前,将身子倚在窗台上,望着漆黑的夜空喃喃低语,象在对自己说话。   “破案是个复杂的过程,需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这个付出,不见得都能得到回报,有时甚至是劳而无功,毫无所获。有些案子发生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仍未破获,成了悬案。相比之下,两个月的时间并不算太长。”   “可将近两个月什么也没发现,未免太让人泄气了吧!而且到目前为止,除了那位何赛娇之外,没有一个知情人来反映情况。而何赛姣说的那些事,多半是她的想象或臆测,听上去简直就是胡言乱语。难道这厂里的人真的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吗?还是他们知情不报?”   “知情不报倒未必,因为没有一个人守法的公民愿意看到凶手逍遥法外。如果说何赛姣的遇袭多数人还是抱着一种嬉笑,或者幸灾乐祸的态度的话,那么,王月华的被害,确实让绝大多数职工感到震惊、气愤和悲伤,如果他们确实知道什么的话,一般情况下是会站出来的。   “就眼下的这个情况而言,很可能多数人确实是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个别人也许虽然看到了什么,却不知道自己实际上看到了与凶案有关的事。当然,不排除也许有人确实看到了与凶案有关的情况,但由于有难言之隐,比如说类似肖永彬那种情况,于是他,或者她,便保持沉默。过去我们在办案过程中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你说对吗?”   “头儿,你说,会不会凶手压根就不是这个厂的人?”   “也许。但是,既然没有证据表明凶手不是这个厂的职工,我们就必须对这个厂的职工进行彻底的盘查。如果最终仍然没有发现嫌疑人,那也是一种结论,说明凶手不是这个厂的职工。这就是‘排查’二字的含义。我相信对于全世界的警察来说,排查都是一件费时费力,单调乏味,然而却是不得不做的工作。”   他对着夜空默默地吞云吐雾,尽管感到十分的疲惫,却毫无睡意。    第43章 案情分析会(一) 更新时间2013-1-13 9:47:53 字数:3038  这是进驻清钢厂以来,专案组召开的第五次案情分析会。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参加会议的不仅仅是组长、副组长级别的人,而是全体民警都参加,更像是一次动员大会。   王怀书要求每个行动小组的组长汇报一下进驻清钢以来的工作进展,副组长、组员们可以补充发言。   第一行动小组组长王熙荣首先做了汇报。他的汇报,概略而言,实际上是给出了凶手的特征的综合画像:   一、凶手为男性,身高一米七十五公分以上,穿四十二码鞋,身体结实,富有攻击性;   二、凶手在工厂工作,抽大前门牌香烟,以自行车作为交通工具,可以快速移动;作案嫌疑车为凤凰二十八英寸前杆车,车子或者外胎比较新;   三、凶手熟悉清钢厂的环境,很可能就是清钢厂的职工,作案之前可能事先踩过点;从两起案件发生的时间分析,凶手应该在上白班或没有三班倒的职工中寻找;   四、凶手的作案特点是先用砖头从身后猛击受害者的头部,然后再徒手猛烈击打受害者,并掐受害人的脖子,直至其死亡,体现了凶手十分残忍的性格;   五、凶手很冷静,很有耐性,也很狡猾,具备一定的反侦查能力,作案事先经过了策划,很可能有前科,因此凶手年纪不可能太轻,但也不可能太大,年龄应该在二十五岁以上,三十五岁岁以下;   六、凶手的行为表明他的智商不会太低,文化程度应该不会低于初中水平,招工前是知青的可能性较大。   比起王熙荣根据现场证据,经过缜密推理,得出的几大点毫不含糊的结论,其他几个小组的汇报内容就显得十分可怜了。   第二行动小组已经走访了二千二百一十六名职工,对他们进行了询问、排查,迄今为止,没有锁定任何嫌疑人或重点怀疑对象;除了一名不太可靠的职工报告了一些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情外,没有任何知情者主动前来提供任何与案情有关的信息。   第三行动小组对全厂拥有的一百一十九辆自行车进行了甄别、比对,没有发现与案发现场附近发现的自行车轮胎印痕一致的车子。他们还把那一百一十九辆自行车及其车主的名单贴在各个分厂、车间以及食堂的大门外,发动全厂职工比对那份车辆目录,主动上报自己尚未上报的车辆,或者提供他人尚未上报车辆的信息。   此外,他们还要求知情者提供案发当晚,有关骑车男子的信息。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提供任何有关的信息。   第四行动小组已经查阅了三千五百一十八份档案,尚未发现有前科的人。虽然发现了一名社会关系值得关注的人员,但经过调查、讯问,该名职工被排除了嫌疑。   王怀书让大家畅所欲言,对案情进行分析,或者提出建议。   王熙荣首先发言。他说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那就是凶手的行为存在明显的矛盾之处。既然他的作案是有计划、有预谋的,那他为什么不事先准备凶器,而是用随手检到的砖块去袭击被害者呢?如果事先准备了凶器,岂不是更容易得手、风险也更小吗?   有几位民警当即质疑,何以见得凶手作案是有计划的?   王熙荣道:“首先是作案动机。如果作案动机是企图制造恐慌的恐怖活动的话,那必然是有组织、有计划的犯罪,而决不会是临时起意的随机性犯罪。其次是凶手的行为。现场勘查结果表明,凶手作案时事先藏好自行车,再步行到作案现场附近隐藏起来,然后耐心守候猎物的出现,并且在可能留下清晰鞋印的地带,小心翼翼地抹去他的鞋印,这些都说明那是有组织的,经过精心策划而后实施的犯罪。”   专案组副组长周尔钧发表了看法:“在第一起案子中,凶手在遭到激烈的反抗后,还没有忘记要消除痕迹,说明他不仅相当冷静,而且相当自信。也许正是这份自信,才使得他仅用双手来对付被害人,因为他根本不需要借助其他凶器来实施犯罪。用砖头击打被害人头部,是他发动的首次袭击,目的是要让被害人感到恐惧而不敢逃跑。何赛姣是个例外,这么强悍的女人毕竟少见。”   纪波颇有同感。“是啊,凶手专挑女人下手,如果他身体强壮,又足够冷静,事先经过精心策划的话,仅凭他的双手,要达到目的并非难事。”   另一位民警也附和道:“毕竟不带凶器,更有利于隐藏,作案后不必考虑如何处理凶器。”   林松阳忍不住提出了他的疑问。“我们已经比对了这个厂的所有自行车轮胎花纹,但却没有发现与‘嫌疑车’一致的车辆。我们是否可以得出结论,凶手不是这个厂的职工,或者那个自行车印痕根本就不是凶手留下的?”   周尔均强调:“那要看你们的工作做得是否扎实,是否没有任何疏忽或遗漏。”   林松阳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认为我们的工作十分扎实,是经得起推敲的。我们不仅对着印在煤灰中的自行车轮胎印痕进行认真比对,而且又将我们拍摄的每辆自行车轮胎花纹照片,与清钢保卫处拍摄的照片逐一进行了比对。即便如此,我们仍不敢掉以轻心,又请柳大侦探,用他的火眼金睛帮我们进行再次辨识。可以说是经过了三道关卡严加控制。现如今,我们满眼都是轮胎花纹,就连我们看到的世界也满是轮胎花纹了!”   众人哄堂大笑。   笑音未落,王熙荣便开腔道:“我认为凶手是清钢厂职工的可能性很大。凶手能够找到合适的隐蔽场所,长时间守候受害人而不被惊扰,作案后又能迅速逃离现场而不被人发现,都说明凶手十分熟悉这个厂的地形。此外,现场留下的鞋印与厂里发给职工的工作鞋花纹一致。还有,受害人也指证说凶手身穿灰色工作服。这些都指向凶手是该厂的职工。”   “那么,为什么我们没有找到那辆该死的‘嫌疑车’呢?”林松阳固执地问道。   一些民警推测,也许凶手为了湮灭证据换了车胎。   林松阳反驳道:“不可能!我们进驻这里的当天,就做出了追踪自行车印痕的决定,而且当天就收缴了厂里所有的自行车,凶手根本没有时间更换轮胎。”   还有些人指出,也许厂保卫处在拍摄轮胎印痕时,就引起了凶手的警惕,毕竟人多嘴杂,也许那时他就把轮胎给换了。   他的说法,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就连一向喜欢唱反调的何达安都没反对。   有一位民警提出,也许那辆所谓的“嫌疑车”根本不是凶手留下的,而是某个普通的外来人员留下的。   何达安坚决反对这种推测。   他说,清钢厂的粉尘非常大,任何没有受到其它物体遮挡的痕迹,很快便会被那些粉尘所掩埋,再加上人来人往的,轮胎印痕不可能长时间保留。保卫处认为,那些印痕应该是案发当晚留下的。   说到普通的外来人员,他们要么是来访亲会友,要么是来联系业务的,这些人不会跑到生产区去闲逛的。如果他们想要拉屎撒尿的话,前者可以使用宿舍区的卫生间;后者可以使用厂部办公楼或招待所里的卫生间,根本不会自找麻烦,舍近求远,黑灯瞎火地跑到他们根本不熟悉的某个车间附近的公厕去方便。所以,那些印痕只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他的话引来了不少民警的首肯,特别是林松阳他们。   试想一下,如果那些轮胎印痕真的是某个普通外来人员留下的,那他们这一个月来不是纯粹在作无用功、是在瞎折腾吗?那岂不是让人郁闷到极点了吗?   然而,如果那些轮胎印痕是凶手留下的,而林松阳他们的工作又确实没有任何疏漏的话,那么人们岂不是要得出,凶手不是这个厂的职工的结论吗?   这么一推理,立刻让李玫和洪建阳这两组人马郁闷起来。   于是,李玫理了理她那原本就纹丝不乱的头发,酸不溜丢地开了腔。“如果你们的推理成立,那么,我们这组人马是不是没必要再伏在灰尘中查阅档案了?”   她的语气不顺,使得众人不想跟她直接发生碰撞。他们或者忙着点着香烟,或者在笔记本上胡乱涂划,或者假装对墙壁上的一个小黑点发生了兴趣,夸张地仰着脖子瞧个不停。   会议室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烟头在吱吱作响。   见没人开口,王怀书便用下巴朝洪建阳点了点。“小洪,到目前为止,你除了作为组长进行汇报外,在这轮的自由发言中,还一声没吭呢。我看这个问题就由你来回答吧。”   洪建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张口结舌道:“我……这……”   “‘这’什么?就是你,你来回答小李的问题!”王怀书不容质疑地命令道。    第44章 案情分析会(二) 更新时间2013-1-15 10:56:18 字数:3032  好吧,那我就说两句,不当之处,还请诸位多多包涵。”洪建阳说着,朝众人抱拳作了个揖。   “我跟李玫的心情一样,如果凶手不是这个厂的职工,不仅他们,我们也同样可以鸣锣收兵了。问题是我们现在可以断言,凶手绝对不是这个厂的职工吗?我们现在敢下这个结论吗?”   他点了支烟,猛吸了几口。“我个人认为,我们现在还不能下这个结论。如果我们对全厂的职工进行了彻底的走访排查之后,如果李玫他们查阅了全厂职工的档案之后,我们仍然没有锁定任何嫌疑人,届时我们或许可以说,凶手很可能不是这个厂的职工。但是现在还不能。我们的技侦工作也许暂时告一段落,但调查访问、摸底排查工作还没有结束,现在下结论未免操之过急,过于轻率。”   说完,他朝林松阳歉意地笑笑。   洪建阳的话,显然很合王怀书的意,他微微一点头,接过了会议进程的控制权。   他从桌上的烟盒里摸了支烟,叨在嘴上而没有点着,像是在解馋。   “小洪说得不错。调查工作没有结束,情况还没有做实之前,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排除。我们现在还不能断然下结论,结论应该下在一切调查工作结束之后。我们侦查工作有句老话,那就是排除了一切不可能之后,剩下的就是可能了。现在我们还没有排除一切不可能,所以我们还不能贸然作出可能是什么的结论。   “我知道,近两个月来大家都很辛苦,熬红了眼睛也熬花了眼,但大家觉得所获甚微,因此难免产生了焦躁情绪。由于种种原因,我们所掌握的材料不足,在这种情况下不能急于做出决定。一旦我们获得了更多的信息之后,将根据新的信息及时对侦查方向进行调整。但是目前,我们仍须按照既定的计划开展工作。   “此外,有必要提醒大家,对于侦查工作的目的,要有一个正确的认识。侦查工作的目的就是发现真相。而真相就意味着我们不仅要确定嫌疑人,而且还包括了排除嫌疑人。我们不能放过一个凶手,但也不能错抓任何一个无辜者。每次释放掉一名被证明是无辜的嫌疑人时,大家都感到很气馁。但是你们有没有认真想一想,究竟是为何气馁?我想,不会是因为看见凶手扬长而去而气馁吧?让我们气馁的原因是,线索又断了,一切又得从头来起,而我们却不知从何下手。对吧?   “我想说的是,侦查工作事关人民的生命和国家财产安全,马虎不得。我们公安人员要有攻城不怕坚的精神,要克服侦查工作中的各种困难,这样才能取得侦查工作的成功。”   在热烈的掌声之后,何达安乘机提出了关于收缴自制武器以及发挥厂民兵的安保作用的两点建议。   杨建平最初向他建议时,他并不以为然,认为纯粹是多此一举。有六、七十名全副武装的警察二十四小时驻守在清钢,凶手哪里还敢继续四处出击,为祸一方?   如今看来,侦查工作正陷入胶着,一时半会儿难有突破,不能排除凶手再度作案的可能。找出凶手自然是警方的责任,而保护职工的安全,则是厂保卫处义不容辞的责任。   此外,王熙荣的话提醒了他。确实,如果凶手拥有致命性武器的话,何赛姣早就牺牲了,哪里还能够活奔乱跳到处讲述她的光荣经历?而他呢,每逢夜深人静之时,就要面对那些无辜被夺走的年轻生命,而深感自责,即使是何赛娇这种不讨人喜欢的生命。   所以,他斗胆提出了建议。   出乎意料,专案组领导当场拍板,采纳了他的建议。   为避免激化矛盾,警方没有采取登门搜查这类的激烈方式,而是通过厂有线广播,大张旗鼓,一遍遍地播放武器收缴通知。   通知开宗明义道,警方将与清钢厂民兵组成联防队,在全厂范围进行巡逻,粉碎阶级敌人的阴谋,确保职工的人身安全。同时,为了避免出现因误会导致的防卫过当,造成不必要的人身伤亡,要求全厂职工自觉响应通知要求,将手中持有的各类自制武器上缴到专案组。如果在规定的最后期限后仍持有自制武器,一经发现,将给予严惩。警方呼吁知情者,以各种形式举报持有武器拒不上缴者。   通知还对何谓自制武器,以及武器收缴地点和期限作了详细说明,并将通知以书面形式张贴在各大公共场所和醒目的位置。   这次行动,同样带有震慑凶手的目的。   在规定的收缴期限的第一天,虽然有一些人在专案组大本营周围晃来晃去,但没有一个人走进大门,交出他们的宝贝。   第二天,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缴来了一些类似匕首的器具。   到了期限的最后一天,招待所一楼涌入了大批职工,他们聚集在挂着“自制武器收缴处”的会议室门口,探头探脑。   负责办理有关事宜的民警招呼他们进入会议室,让他们排队、登记、交出武器,一位民警忙着往“武器”上挂上编有号码的牌子。这些号码,与登记本上的一个个人头一一对应。   人们的脸上充满了好奇,口中还不停地问这问那,那场面就像赶集似的,人头攒动,吵吵嚷嚷。   收缴武器行动结束后,在专案组的要求之下,厂长钟翰祥率领着副厂长、总厂办公室主任、保卫处处长以及各分厂、车间领导,到招待所一楼会议室参观此次行动的成果。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会议室的桌子被排成了一排排,上面分门别类摆放着匕首、短剑、三角刮刀、带短刃的钢指套、飞镖……共计九百六十四件,考虑到可能还有没上缴的部分,估计数量超过一千两百件!   这些武器有一些做工相当精良,看上去或寒光闪闪,或发出湛蓝色的光芒,其锐利程度不容置疑;有些刀具的护手还精雕细刻,相当考究。   至此,众领导终于明白了专案组让他们来参观的用意。   钟翰祥的脸色难看极了,其他人的脸上也是阴晴不定,特别是原先认为警方是为了向他们炫耀战功的那些人。   面对着这些数量巨大的武器,许多人在心中暗暗估计着制造它们所耗费的材料、能源、工时,还有设备的损耗……   沉默良久的钟翰祥终于开了口,他以罕见的幽默说道:“至少,我们的工人手艺还不错,比得上市场上出售的商品。”   办公室主任立刻附和道:“是呀,相当不错,我看有些比商店里出售的还要上乘。”   没想到他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钟翰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接着,他转向了其他人。“诸位怎么看?你们这些厂长、车间主任,还有你这个保卫处长,有什么感想?”   ……   管理中存在的漏洞不言而喻,每个人都在内心赌咒发誓要采取严厉的措施,对付这些挖社会主义墙脚的家伙。   其中一位厂长开口说道:“我们分厂会进一步完善我们的管理制度,坚决杜绝此类现象。此外,我希望警方把我们厂自制武器的人员名单提供给我。”   其他人也提出了相同要求。   专案组满足了他们的要求。他们认为,确实有必要给这些干私活的家伙一点警示。   由厂民兵和警方组成的联防队正式开始运作。民兵们经过了必要的培训之后,以班的建制为单位,布置到了全厂的各个黑暗角落,根据凶手的作案特点,从晚上十点钟到凌晨六点钟进行巡逻。   贺章林激动万分,每天都昂首挺胸,情绪高昂,到处都可以听见他扯着嗓门大声吆喝,好像整个清钢厂的安危就维系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不仅如此,在每一个不当班的傍晚,都可以看见他领着一帮人在操场上摸爬滚打,练习格斗擒拿。那些人个个斗志昂扬,气冲九霄,每天下来,都大汗淋淋,象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他们所有的过剩精力,都得到了充分的发泄。   担任巡逻任务的民兵们全无畏惧。每天晚上巡逻时,个个心中渴望着凶手会再度行凶作案,而且是在自己执勤的地段作案,这样,他们就有机会展现自己的英勇气概,成为万众瞩目的英雄。   他们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一双双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逡巡个不停,恨不得那些黑黝黝的物体都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人形;一对对耳朵雷达般扫描着四周的响动,恨不得那些声响都来自黑暗中鬼祟潜行的歹徒。   女同胞们对他们很是感激,以看待英雄般的眼神凝视着他们,令他们激动万分,精神奋发,说话声音分外洪亮,走起路来虎虎有声,成天乐陶陶的,一门心思都在想象如何擒拿顽凶。   虽然迄今为止,他们始终没能如愿,但他们并不气馁,他们坚信,凶手必然落入他们铁的手腕之中。    第45章 桥涵中的冤魂(一) 更新时间2013-1-15 10:57:38 字数:3091  虽然凶手没有继续为恶,但他的魔影仍然盘亘在清钢,这让一厂之长的钟翰祥耿耿于怀。他每天都企盼着警方发布逮着凶手的好消息,但这样的好消息却迟迟不肯降临。   恰逢此时,连接清钢厂与江滨大道之间的彩虹大道竣工了,钟翰祥决定大张旗鼓地举行通车典礼,邀请冶金部、省冶金厅和清川市的有关领导参加通车剪彩,借此冲一冲晦气,扫荡笼罩在清钢人心头的阴霾。   说起这条路,还有一段故事,而且正是这个故事,引发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根据清川市的交通规划,这条道路原先并不叫彩虹大道,而是暂定为西环路。道路按城市主干道一级标准建设,道路全长12.5公里,红线宽30米,总投资约2300万元。   按道理,这条路应该由清川市政府出资兴建。可当时清川市刚刚才由一个贫困的农业县升级为市,除了那些正在兴建的“三线建设”项目外,根本没有一丁半点儿的工业,至少是没有正在运营良好的、具备一定规模的工业,财政收入少得可怜,别说是2300万元了,就是230万元都拿不出来!如果指望当地财政投资,就是再过十年,恐怕也建不起来。   除了铁路支线外,这是清钢厂唯一的对外交通,生产、生活所需的所有物资几乎全靠它了。原先的那条土路面的乡村道路,根本满足不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天候运输的需要,道路被水淹没、塌方、车辆倾覆的事时有发生。   因此清钢厂等不起。厂领导向冶金部申请追加投资,冶金部领导同意调整概算,追加投资。资金一到位,清钢厂立刻组织实施。   可是新的问题又产生了。   清钢厂和冶金部都认为,道路是他们出资兴建的,理应由他们对道路进行命名,考虑到道路全线经过的地域全都在清钢厂内,所以他们将原先规划的路名“西环路”弃之不用,改名为“清钢大道”。   可市政府不同意,他们认为这是清川市的一条重要的交通干道,不能用这种可能产生歧义的名称来命名。   在几番磋商的过程中,提出了若干路名,诸如“梅清路”(取道路终点所在乡名梅州与清钢的首字)、“梅钢路”、“清梅路”……听上去不是牵强别扭,就是土气十足,没有一个名称令双方感到满意。   路名的不确定,导致设计单位提供的施工图中的工程名称也变来变去,搞得施工单位省一建工程局项目部的人头昏脑胀。不过,既然出资人是清钢厂,而且也是成天跟他们打交道的单位,所以施工单位更多地使用了“清钢大道”这个名称。   施工班组在攻克路线中段的一道山梁时,由于巨型孤石非常多,工程进度一度受阻。这天,他们用炸药炸开了那道山梁的最后部分,一片平坦开阔的天地展现在了眼前,这意味着今后施工难度将大大降低,工程进度也将大大加快。   正好此时雨过天晴,湛蓝色的天空出现了一道绚丽的彩虹,就像一道七彩的凯旋门。工人们兴奋地大声欢呼“彩虹,彩虹……”   施工员刘力强点着头大声说道:“不错,彩虹!你们看,这道断开的山梁就像一道人工山谷,是给我们带来吉祥的彩虹谷!”   一名工人接着他的话道:“我看这条路就叫彩虹大道得了,省得他们一天到晚为了一条路名争来争去。”   另一名工人朝“谷口”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对,连这座桥也一块儿命名为‘彩虹桥’好了。彩虹谷、彩虹桥、彩虹大道,成龙配套,朗朗上口,叫起来多带劲儿啊!”   此后,施工单位私下里一直以彩虹大道称呼之,不过,他们更喜欢他们的“彩虹谷”,那是他们的工程取得突破性进展的地方。久而久之,在与建设方打交道时,这个名称也常常脱口而出。   钟翰祥无意间听到后,非常喜欢这个路名,便向冶金部和清川市政府领导提出建议。可想而知,他们立刻采纳了。有关各方都认为,这个名字既响亮又吉利,而且寓意着光明、美好的未来。   对路名的争论从此落下帷幕,各方都满心欢喜地期待工程早日竣工,市政府领导还进一步看到了伴随道路通车而来的滚滚的财政收入。   通车剪彩的日子就定在一九七五年三月二十日上午九点。这一天距离第二起凶案发生已两月有余。   老天爷十分配合,一大清早便阳光明媚,清风和煦,一看就是个剪彩的好日子。   参加剪彩的除了冶金部、省冶金厅、清川市领导及清钢厂的有关领导外,还有王怀书及其手下。   原本钟翰祥是作为嘉宾邀请了王怀书,可王怀书觉得自己作为嘉宾似乎名不正言不顺,于是就向钟翰祥建议,他本人以及手下的八名警员,以担任安保任务的名义参加剪彩。钟翰祥欣然接受了他的建议。   事后看来,这一安排确实有先见之明。   在彩旗飘飘、彩球飞舞和震耳欲聋的炮竹声中,冶金部领导居中,省冶金厅和清川市领导分列两侧,三人一手持剪刀,一手执红绸带,手起刀落,在热烈的掌声中完成了剪彩的重头戏。   接下来的节目是沿着彩虹大道驱车缓行一小段,感受一下路面状况、舒适度以及道路两侧的建设情况,然后再折回清钢厂厂部。   冶金部领导提出,想看一看传说中那个惊现彩虹的地方。这个想法得到了众人的响应,于是车队浩浩荡荡一路直奔“彩虹谷”而去。   “彩虹谷”果然没有令众人失望。   所谓的“彩虹谷”,原先实际上是一道横亘的山梁。为了降低工程造价,设计单位经过方案比选,选择了穿山梁而过的路线方案,采用爆破方式炸开山梁,并用山梁的土方填筑山梁外低平的路段,降低道路的坡度。   没有料想到这样一来,却为世间增添了一道绚丽的风景线。   被截断的山梁象两道高耸的悬崖,耸立在道路两侧,形成了一条人造峡谷,就是施工单位口中的所谓“彩虹谷”。悬崖采用砌石护壁,壁脚栽种了一丛丛的藤蔓类植物炮仗花,旨在利用植物根系来保护壁脚,防止水土流失。   眼下正值开花季节,在阳光的照耀下,一嘟噜、一嘟噜的金黄色花穗金灿火热,像一挂挂正在燃放的炮仗,在崖壁上怒放,随风摇荡。一群翠鸟在花丛中高声鸣唱,仿佛在热烈欢迎这一行人的到来。   悬崖两侧,是植被丰茂、连绵起伏的山峦,浓绿中点缀着点点鲜红、墨蓝和嫩黄色,一直延伸到天际。   一出“彩虹谷”,眼前豁然开朗,另是一方天地。   自北向南陡然下降的地形,使大千世界尽收眼底。极目远眺,一望无际的竹林在春风中摇曳,犹如涌动的绿浪。竹林之上栖息着一群群的白鹭,时而交颈相戏,时而腾空而起,悠闲地在空中滑翔,时而向水面俯冲,叼着青色的鱼儿一跃而起,振翅高飞。   清川市的母亲河清江像一条碧绿的缎带,在竹林间蜿蜒流淌,刚刚上马的工业项目还来不及使水体受到污染,江水透明的几乎能看清江底的砂砾和鱼儿;两岸的黄沙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银色的光芒,江面上几艘扁舟慢悠悠地划过水面……   冶金部领导禁不住吟起古诗:漫天流云增松翠,暮色斜阳映山红。翻卷沧海天作岸,会凌绝顶君为峰……   一声惊叫,打断了他的兴头,尽管他竭力想表现得大度,但还是不由得皱起浓眉,威严地望向那位扰人雅兴的肇事者。   肇事者是市政府办公室主任,是位女同志,先前正倚在“彩虹谷”口那座被施工单位戏称为“彩虹桥”的桥栏杆上欣赏风景,聆听领导们的箴言,显然是受到什么东西的惊扰,发出了有失体统的声音。   此刻面对众人微含责备的目光,她红着脸,指着身旁的石栏杆,结结巴巴道:“苍……苍蝇……”   那是一只红头绿身金翅大苍蝇,它刚刚不知好歹地爬上了她搁在石栏杆上的白皙的手背,大概是想取暖。它带给人类的冰凉而又滑腻腻的感觉,把全神贯注的她吓了一大跳。   男士们心想,苍蝇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真是女人见识!   可就在他们不经意地向那个方向瞥了一眼后,立刻发现,石栏杆上不止有一只,而是有七、八只那样的红头大苍蝇,正在那里象迟暮的老人般蹒跚而行,好像刚刚从冬眠中被人惊扰,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三月的清川仍然春寒料峭,似乎不该出现这么多苍蝇!   几位男士忍不住伸长脖子,探身向栏杆外侧张望,结果也像那位女士一样发出了惊叫!   原来,在栏杆外侧,特别是左侧底部,聚集着一团团的苍蝇,黑压压的看上去十分瘆人。更令人心里发毛的是,一股难闻的气味伴随着阵阵寒风迎面袭来。   王怀书对王熙荣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带着两名手下,手搭栏杆,翻身跃下。    第46章 桥涵中的冤魂(二) 更新时间2013-1-16 13:27:25 字数:3090  桥面之下,是一个五米宽的单孔箱式涵洞,清江的一条小支流梅溪从那里穿过。目前正值枯水期,水量不大,水深只有三、四十公分。   在涵洞的左侧壁脚处,有一个用草席卷成的黑乎乎的桶状物体,除了一段露出水面外,其余部分几乎完全浸泡在水中,刺鼻的臭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他们脱下鞋袜、挽起裤腿淌过彻骨的冷水中趋身向前察看,发现席子包裹的物体呈现出人体形状,一屡长长的黑色毛发从圆筒较高的那端露了出来,在水面漂荡,分明是人类的头发。从席子的孔隙间隐约可以分辨出,这是一具裹着白底黄色小碎花上衣、浅粉色裤子的人形物体。   凭着他们多年的办案经验,即刻判断出这是一具女尸,而且显然是他杀。   为了避免破坏证据,他们没有动那卷东西。   王熙荣让那两位民警保护现场,自己跃上了桥面。   他疾步来到王怀书身旁,低声向他作了简要汇报。王怀书让他立刻通知市公安局技术科和法医室,让他们派人前来进行现场勘察。   王怀书移步钟翰祥身旁,跟他耳语了几句后,转身面对一双双急切询问的目光,言简意骇道:“桥下的涵洞内发现了一具女尸,初步判断是他杀。警方需要保护现场。”   他已经从一个附属角色,顷刻间跃升为掌控大局的人物了。   他当然不好直言要这些头头脑脑们离开,他的潜台词是何去何从由领导定笃,但是谁也别想碰他的犯罪现场。   他接着转向工程队负责人袁毅刚,命令他的人一个都不许离开工地,等候警方的调查。   钟翰祥的脸色难看极了。他苦心安排的一切就这样化为了泡影!晦气不仅没有被冲掉,而且还雪上加霜。老天爷好像是刻意要考验他的意志和忍耐力似的!   他很不爽地嘟囔了一句:“我们厂并没有人失踪。”好象这样一来,凶案就会离他而去。   王怀书回应道:“我们会查清楚的。”   钟翰祥不知道他指得是会查清是否有人失踪这件事,还是指会查清凶案。不过,除了听从警方的安排之外,他还能怎样?   他提议诸位领导返回厂里,到会议室边休息、喝茶,边为清钢的发展建言献策。中午厂里安排了便餐。   无名女尸的出现,破坏了气氛,众人失去了继续欣赏大自然的兴头,所以毫无二话地接受了他的安排。   杨建平人与声音同时到达“三零一室”。   “又出现一具尸体!”   “快说,怎么回事?”   “在哪儿发现的?”   “这回是谁?”   ……   在众人急切的追问声中,杨建平连忙道:“谁都不是!”   “什么话!什么叫‘谁都不是’?”   “咳,咳,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不是我们厂的职工。目前还不知道死者的身份。”   “既然不知道死者的身份,那你们怎么知道不是我们厂的职工?”   “老兄啊,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听说有哪个车间或科室的领导报告说谁长期无故旷工。要真是我们厂的职工,这么多天不见踪影,早就有人反映到厂领导那里去了。明白吗……”   这时,我老爸插话了。“你说‘这么多天’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才发生的事?”   “据说发现尸体的地方气味极其难闻,而且还有成团成片的苍蝇在那里晒太阳,肯定死亡多时了。”杨建平解释道。   接着,他向急不可耐的会众们详细叙述了事情的原委。   其实,所谓详细,不过是指发现尸体的经过,关于死者的身份及其死亡原因,目前毫无所知。   “嘿,果然又发生了一起凶案!那么,可以肯定这是连环案了!”章树理想起早先自己关于系列作案的说法,得意地提醒众人。   “是不是连环案,还要看凶手的作案特点是否相同。”杨建平以专业人士的口吻,毫不客气地反驳他这种的外行人的见识。   老爸弹了弹烟灰。“不错,确实是要看作案手法是否相同。你刚才提到,尸体是用草席裹着的,对吗?”   杨建平点了下头。“没错,是用草席裹着的。怎么啦,这点有什么特殊的吗?”   “虽然死亡原因是什么我们还不清楚,但可以从凶手处理尸体的方式入手来分析作案手法是否相同。从前两个案子的情况来看……”   “人家‘母大虫’还活奔乱跳地四处招摇呢,那个案子里可没有什么尸体!”邝路明抢白道。   “啊,不错,不错。”我爸笑道,“纠正一下,应该说从前一个案子的情况分析,凶手一点儿也没有想要掩埋,或者隐藏受害人尸体的打算,与这个案子的情况完全不同。所以,很可能不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也许前一个案子的凶手没有足够的时间来隐藏尸体。”章树理争辩道。   “也许。不过目前我们掌握的信息不多,没法进行深入的分析。恐怕要等验尸报告出来后,才能作进一步判断。”老爸以信息不足为由止住了章树理的纠缠。   两天后,尸检结果出来了。   死者是女性,身高一米五十二公分左右,身材瘦小,体重估计七十斤左右,年龄在十六至二十岁之间。发育状况不良,估计得过小儿麻痹症,左腿有点儿畸形。左臀部有一块青色胎记。   死者上身着白底黄色小碎花无领长袖棉布衣服,下身着浅粉色棉布长裤,左脚穿黑色布鞋,右脚未着鞋袜,估计可能被河水冲走。   布鞋是手工用麻线纳的鞋底,鞋帮与鞋面也是手工麻线连接,显然系手工自制的鞋子,不是商店里卖的机制的鞋子。   死者喉头两侧有椭圆形指头压痕,甲状软骨骨折,四肢有轻微的抵抗挣扎造成的损伤。身上多处出现擦伤,伤口中没有出血迹象,显然是死后形成的,估计是弃尸过程中造成的。   死亡原因为扼颈造成的机械性窒息。   尸体一部分因长期浸泡于水中,形成局部腊化现象。头部位置较高,露出水面,因苍蝇在其口、鼻、眼、耳等孔窍处繁殖,软组织被蛆虫分泌的含酶液体溶解,已经化成白骨,无法提供其相貌特征。   根据蜡化程度及苍蝇繁殖情况判断,死亡时间在发现尸体之前四个半月至五个月之间。   因河水冲刷的影响,无法采集到其他物证,也无法判断死者死亡之前是否遭受过性侵犯,但解剖结果表明,死者怀有三个月的身孕。   这些信息,足够我老爸作一番推理了。   他再次对着在场的全体“俱乐部”会众,飞舞起弗洛伊德的大旗(其实在今天看来,说是犯罪心理剖绘更合适,但在当时,我老爸只知道有弗洛伊德)。   “凶手没有用砖块拍打死者的脑袋,没有用拳头凶残地击打她的面部,没有握住她的脖子将其脑袋持续地往地上撞击,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咬痕,没有将受害者的尸体弃之不顾,任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罗列了一连串的“没有”之后,对着一个空盘子猛弹了一阵烟灰,接着抛出了他的推论。   “凶手的作案特征与之前的案子完全不同,尽管受害人都是死于扼颈造成的窒息,但这个案子的凶手扼住受害人的脖子,不是为了折磨她来获得快感,而是单纯的为了杀死她。   “另一方面,从犯罪心理的角度来分析,凶手用物体,比如说席子包裹尸体,反映了某种程度的懊悔。而性变态杀手是绝对不会感到懊悔的。所以我认为这是一件普通的,或者说是世俗目的的杀人案。”   “什么是世俗目的的杀人案?”贺章林问道。   “就是为了金钱、权利、名利、感情等等这些人类社会中常见的普通因素而实施的谋杀案,有别于人格障碍者因为莫名其妙的心理因素而实施的谋杀。”老爸解释道。   “那么你们说,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唐华问道。   杨建平抢先答道:“我怀疑是杀人灭口。”   “为什么?”这三个字已成了魏河舟的口头禅,他还没开口,众人就预料到他会问这类的问题。他果然没有令众人失望。   经杨建平这么一提醒,众人都想到一块儿去了,所以大家抢着发表见解。   “死者怀的肯定是凶手的孩子!凶手肯定是有家室的人,为了逃避责任,所以杀人灭口!”   “凶手说不定就是在床上一边做爱,一边掐着受害人的脖子,杀死了她。”   “没错!你看死者的穿着,什么‘无领衣服’,‘浅粉色裤子’,给人的印象就是睡衣睡裤嘛!”   “那也不一定噢,农村女孩也许就会这么打扮。死者不是穿着自己做的布鞋吗?城市里的女孩哪个会做鞋?只有农村女孩才有这份手艺。”   “即使是农村女孩,也不会把那身行头当作外衣,那肯定是内衣!”   “一般女孩子是不会穿着睡衣睡裤见男人的,除非她跟那人关系亲密。”   “而这个跟她关系亲密的人,就是她的情人兼杀害她的凶手!”   在烟雾腾腾的斗室中,人们听凭自己的想象力自由驰骋,一步步向真相靠拢。    第47章 桥涵中的冤魂(三) 更新时间2013-1-17 10:49:31 字数:2969  贺章林拍了拍杨建平的肩膀。“老兄啊,你说凶手有没有可能是女人?死者临死前穿着睡衣睡裤如果见的是女人的话,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不是吗?”   “绝对不可能是女人!一具尸体加上一床席子,至少也得有七、八十斤重。除了‘母夜叉’,没有哪个女人有办法扛着它走上几公里路。”杨建平再次展现了与他人不同的侦探头脑,用数字说话。   “她干嘛要扛着尸体走几公里路?她可以用自行车来搬运啊?”魏河舟抢白道。   “好,就算你的女杀手有自行车吧,可是在从宿舍到达自行车之前的这段路,她得自己用人力扛着或者抱着吧?那可是将近两米长、重达八十多斤的物体啊,这一般女人干得了吗?”杨建平冷哼道。   “且慢,杨大侦探!你之前所说的‘几公里’,到底指得是哪儿到哪儿呢?”张晓书挑着眉问道。   被他这么一问,杨建平顿时傻了。   他所说的“几公里”,当然是指清钢厂到发现尸体的距离。但是这样一来,就意味着他认为凶手是清钢厂的人。可他脑子里压根儿就没有这么考虑过,所以一时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   “可我们厂并没有人失踪啊。”唐华提醒道。   “就算凶手是我们厂的人,但死者也不一定非得是我们厂的职工。她可以是凶手老家的某个秘密情人,因为怀孕了找上门来。”   “按照我们的分析,如果凶手是我们厂的人,那他就是有家室的人。我们厂有家室的人不多,这回破案容易多了。”   “凶手不可能是我们厂的人!”贺章林反驳道。   他之所以如此言之凿凿,是因为前不久,为了进行体能训练,他曾经带着他的民兵小分队长跑到“彩虹谷”以远的地方,那时他们才知道那里正在修建一座桥。   他振振有词地说道:“抛尸地点离我们厂有四、五公里远,厂里的人平常根本不会往那个方向去,至少在彩虹大道修好之前不会有人去那里。在彩虹大道开工前,那里是一片荒山,既没有人家也没有店铺,上那儿去干嘛?修路的时候,那里给挖得东一个坑西一个坑,乱糟糟的,更不会有人去那里了。所以我们厂根本没有人知道有这么一座桥,又哪里会知道有什么涵洞呢?更不用说还会想到要把尸体藏在桥涵里!”   “凶手和死者会不会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   杨建平十分肯定道:“不会!如果是村子里的人干的,村子附近到处是草木丰茂的山林,随便找个地方挖个坑把尸体埋了,岂不是省事多了?何必眼巴巴的扛着尸体跑上十几公里路来抛尸呢?”   “这也难说啊。把尸体弄到那里虽然辛苦了点,但正因为远离村庄,才不容易被本村的人发现,即使发现了,也不会立刻联想到是自己村里的人。电影和小说里的凶手不是杀了人之后,往往都跑到大老远的地方去抛尸吗?”   “可是那座彩虹桥距离附近的村子有十几公里呢,村里人平常很少到那里去,怎么会知道那里有个涵洞可以用来藏尸体呢?”   唐华不同意这种说法,他细心地指出:“谁说没人知道?这彩虹大道占用的地,难道不都是那村里的吗?至少大部分是村里的。我们厂肯定要跟村里去协商什么拆迁啊,赔青啊。对了,还有招工指标呢。中央不是有文件规定吗,凡是动到农业用地的建设项目,都要按一定的用地规模解决农转非用工指标。所以,村里多多少少都会了解到一些情况的。还有,据说那座涵洞就是为了不影响村里的用水,才专门修建的,好让那条小溪能够一如既往地通到村子里。我觉得,村里的人肯定知道那里有座桥,还有那个涵洞!”   “就算你说得有道理,他们很可能知道要在那一带建一座桥跟涵洞,可是他们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能建好,可以让他们用来藏尸体呢?”杨建平仍然固执己见。   他的语病立刻被喜欢吹毛求疵的章树理发现了。   “什么叫‘让他们用来藏尸体’呢?你的话听上去好像全村的人都是凶手,一起杀人,又一起藏尸似的!”   弟兄们忍不住捧腹大笑。   杨建平有点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道:“就你多事!反正我的意思大家都明白就是了。”   对于“三零一室”的众弟兄来说,带着疑问结束讨论,从来不是他们的风格。他们对“谁是凶手”这个话题继续穷追不舍。   张晓书双手抱在胸前,眯缝着眼,摆出一幅先知先哲的架势指出:“我看凶手很可能就是承建彩虹大道的那个工程队的人。最熟悉那条路、那座桥的莫过于他们了!”   “有道理!我看死者说不定也是施工队的人。”   “或者是施工队的人从外面搞来的女人。这些人长期孤身一人在外,远离家人,远离女人,往往耐不住寂寞,到处打野食。”   许久不曾开口说话的章树理这时抬起头来,用他丰富的想象力,为大家描绘了谋杀的场面。   “对!我看死者被害的原因,八成就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很可能是施工队的某个家伙把死者从附近的村子骗来跟自己鬼混,结果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死者找上门来要他负责任,很可能提出要凶手娶她。可凶手根本没那个意思。于是,在某个风高夜黑的夜晚,凶手约了死者,假装答应她的要求,用了一大通甜言蜜语哄骗她,说不定还提出跟她做爱,乘她不备,痛下杀手!”   “这样看来,这个案子也属于性犯罪案罗。”   “反正肯定跟性有关。”   “慢点!”魏河舟大叫道。“既然都是性犯罪,那这个案子跟我们厂的这两起有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不可能是同一个家伙干的?”   他的直来直去的脑筋就是没法转过弯来。   我爸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了开导他的任务。   “如果凶手是死者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那他就不可能是之前我们厂的这两起凶案的作案人。因为前面那两起案子属于性变态杀人,至少我吴某人是这么认为的。而性变态杀手之所以是变态的,就因为他们绝大多数是性无能,或者性功能障碍分子。既然他性无能或者性功能障碍,就不可能有正常的性行为,也就不可能让女性怀孕了!”   我老爸说完,点了支烟悠闲地抽了起来,望着袅袅上升的青烟慢悠悠地说道:“这是一起普通的杀人弃尸案,跟发生在我们厂的这个变态系列杀人案无关,案件的侦破相对要简单多了。不管杀人的动机是什么,多半都是熟人所为。所以破案的关键就是搞清楚被害人的身份。解决了这个问题,就相当于找到了凶手。”   说着,他随意地弹了下烟灰,好像案件的侦破就像弹烟灰那么容易。   接着,他在腾腾的烟雾中站起身来,斜叼着烟,背着双手,一边踱着方步,一边大言不惭道:“只要警方能够像我们一样思考问题,瞄准离弃尸地点最近的工程队去寻找凶手,并且象我们一样英明地判断出作案动机就是杀人灭口的话,我相信,这个案子很快便能侦破!”   老爸把侦破所谓的普通凶杀案说得像吃面条那么容易,让人将信将疑。   “难道变态系列杀人案就比较难破吗?”贺章林质疑道。   “当然!因为这类凶手基本上都是对陌生人下手,而且杀人动机都不是为了金钱、名利、感情这类日常生活中经常遇到的、可以察觉到的因素,而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抽象的心理因素,而且还是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变态的心理因素。所以啊,你看,两个多月过去了,专案组对案件侦破似乎还毫无头绪呢。”   “这倒是。”   杨大侦探到底是保卫处的人,他并不满足于清谈一阵,仅仅在理论上破解了案子,他更加注重的是把实实在在的凶手捏在手中。   于是他皱眉道:“可惜死者留给警方的,只有一颗露出森森白骨的头颅,让人如何在清川这一百多万人口中,把她跟某个具体的人物联系起来呢?”   “警方难道不会那个……那个叫作什么颅骨重建术的技术吗?就像小说中描写得那样,用骷髅头来复原死者生前的相貌吗?”邝路明建议道。   “那是小说,是虚构的……反正市公安局没有这方面的人才,清川市也没有这号人物。”   这时,一直低着头在一旁图图抹抹的章树理抬起了头,冲着杨建平扬了扬手中的浅绿色纸张,“不必发愁,本画家为你提供了一幅被害人的素描象。”   “是吗?”杨建平将信将疑,伸手接过那张绿色的纸张。    第48章 桥涵中的冤魂(四) 更新时间2013-1-17 10:50:09 字数:3142  魏河舟伸长脖子一看,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这就是你提供的被害人的模样?她的脸呢?除了一团云雾,什么也看不清!我说老兄啊,你干脆给她画一块面纱蒙在脸上好了!”   说着,他一把拽过那张信笺,双手举着贴在自己的胸前,把自己的胸脯当板壁,嬉皮笑脸道:“来,让大伙儿欣赏欣赏吧!”   那是一幅画在浅绿色信签上的铅笔素描象,信签毫无疑问又是擅自从我老爸的抽屉里翻出来的,铅笔则是章大画家时刻不离身的物品。   在浅绿的底色和黑灰色的线条中浮现出一个瘦弱的女孩,扎着一对小辫,一件格子上衣罩在瘦小的身躯上,腿上是迎风飘舞的宽大的深色裤子,小小的脚上套着一双带扣袢的自制黑色布鞋。女孩的两个肩膀一高一低,大概是章大画家基于死者患有小儿麻痹症、腿部有残疾所赋予的特征吧。   因为警方的验尸报告对死者的相貌没有具体的描述,女孩的相貌全凭咱章大画师的想象。   他采取了模糊的处理手法。   他没有用线条来勾画死者的脸部和五官的轮廓,而是用黑白灰不同的色阶来构筑轮廓,所以整张脸看上去显得朦朦胧胧的。不过大致可以分辨出那似乎是一张瘦瘦尖尖的瓜子脸;有一双跟脸庞和脸部的其它器官相比显得很大的眼睛;嘴唇轮廓不是很清晰,但似乎是薄薄的;眉宇间透露着一丝忧郁。浅绿色的画纸,让她看上去呈现出一幅营养不良的病态的小模样。   这张素描像让杨大侦探感到好生失望,但他不敢泼章大师的冷水,免得被他的利牙伤得体无完肤。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道出自己的疑问。“你是根据什么这样……这样描绘的?”   “根据你口述的验尸结果、弟兄们的分析以及本大师的想象。”章大画家根本不理会他的口气,信心满满地回应道。   “那格子上衣和深色裤子又是根据的什么?这不是跟尸检报告的内容根本是风牛马不相及吗?”   “你的脑筋怎么这么不开窍呢?大伙儿不是一致认为,那尸检报告所说的衣物是睡衣、睡裤吗?既然如此,平常哪能穿着到处跑呢?所以啊,要是她曾经被人看到过的话,肯定是穿着外衣外裤。死亡时间是在差不多十月底、十一月初的时候,那时天气已经转凉了,这农村的女孩嘛,多半穿花格子衣服、深色裤子。当然,也有可能穿大花或碎花上衣,反正她又不是只有一件上衣。不过我比较喜欢格子衣服,所以就想让她穿格子的。反正都是想象的产物,咱们只能凭运气了。”   我爸倒是很欣赏那幅画。在他看来,正是这种朦朦胧胧、亦真亦幻的效果,给人留下了无限的遐想空间,可以让看画的人自己去进一步联想。   杨大侦探到底还是犹犹豫豫地接过了那张素描画,好歹聊胜于无嘛。   他(她)是谁?这确实是每当发现尸体时,侦探们首先要问的问题。因为对于普通的凶杀案来说,死者被害,往往是为了金钱、地位、名利、感情、携私报复这类的世俗因素,因此与之有关的往往都是被害人的熟人,包括他们的亲人、朋友、同事、生意伙伴、竞争对手,诸如此类。所以搞清楚了死者的身份,离找到犯罪人的时日也就不远了。   这也正是专案组的民警们眼下正在做的事。   跟我爸的观点相似,警方同样认为,这桩谋杀案的凶手与发生在清钢厂的那两起案子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尽管他们得出这一结论的出发点不同,而且也没有拿弗洛伊德那老头说事。   警方认为,如果是为了制造恐怖情绪而行凶,凶手考虑的应该是如何扩大恐怖影响,所以他决不会隐藏被害人的尸体,相反,他会让被害人的尸体毫无掩蔽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象上一个案子那样。   根据案例分析,被害人的尸体被掩盖,往往反映了凶手是熟人。   被害人除了四肢有轻微的挣扎抵抗造成的伤口外,身上其余部分没有搏斗造成的防御性伤口,显然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遭到凶手近距离的突然袭击,这也进一步说明了被害人很可能认识凶手。   此外,根据法医的判定,死亡时间发生在十月底至十一月之间,那时天气已经转凉,死者所穿衣物太单薄,不可能是日常打扮,而很可能是睡衣裤。这种穿着打扮进一步说明了死者与凶手相识。   所以搞清了被害人的身份,就能找到凶手。   清川市公安局没有另外安排警力调查此案,而是直接把任务交给了驻守在清钢厂的“10.12”专案组。专案组领导指派王熙荣的小组负责此案,并要求他们从速破案。   与三零一室的弟兄们的想法一致,王熙荣把排查的重点放在彩虹大道的施工人员身上,不过人家的理由更加充足,也更加专业:   首先,尸体是在他们作业的场地内被发现的,他们作为潜在的知情人,应该能够提供对破案有用的线索;   其次,尸体藏匿在他们的工地长达四、五个月之久,尸体的臭味早已出现,不可能没有一人有所察觉,这个问题值得追究;   再次,死者身着睡衣裤以及身上的多处擦伤中没有出血迹象这两点,都说明那座桥涵不是第一现场,而是弃尸地点,第一现场应该在别处,在某个居住点里;弃尸地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距其最近的居住点清钢厂宿舍至少在三公里以上,距离最近的村民居住点则在十公里以上,而距离施工队的工棚就近得多了,仅有九百多米,至多一千米出头;所以第一现场最有可能就在工棚内;   第四,从死者的穿着打扮来看,很可能是农村女孩,加上怀有身孕这点,警方怀疑是凶手将死者诱骗到工地,达到长期骗奸的目的;在死者怀孕后,为了掩盖其罪行,凶残地将其杀害。   王熙荣让吴小康带着六名警员去附近的村子打听是否有人失踪,或者认识死者;另一部分警员在清钢总厂保卫处的配合下,向员工们了解情况;他自己着带着六名手下去跟施工队打交道。   王熙荣跟他的手下在临时搭设的活动工棚中,找到了怒气冲冲的工程队负责人袁毅刚,一位四十岁出头、相貌英俊、身材高大、看上去处事果决的男子。   彩虹大道由省第一建筑工程局承建,按照工程队原定的计划,他们将在剪彩当天开拔,前往另一个工地,设备、工具等已经拆卸包装托运,工棚也已经拆除,人员全部整装待发。   可清川市公安局的一道命令,却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已经交运的设备如果中止托运,火车站必须重新编组安排托运时间,届时未必能满足他们的工期要求。   更令袁毅刚头疼不已的是,工棚已经拆除,炊具也已经全部交付托运,大队人马的食宿问题要如何解决?   这个工程部现场施工人员共一百五十六人,管理、技术人员二十一人,共计一百七十七人,除了十几个打前站的已经动身到新工地之外,还有大约一百六十人。这些人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要吃饭,再买一套炊具要花一大笔钱不说,总不能天天都像当年红军长征时那样风餐露宿吧?   好在清钢厂厂长钟翰祥帮忙解决了这个问题。清钢厂能为近万名职工提供三餐,再增加一百多号人就餐根本就是小事一桩。   其实,如果不是碰上了连环命案,招引来了七十来号警察长期驻扎在厂部招待所,要解决这支队伍的住宿也不是个问题。可现在清钢厂没有这个额外的能力了,工程队只得自己解决。   可怎么解决?原先他们是一部分人住帐篷,一部分人住简易工棚。可是搭设工棚的材料已经全部打包托运了,虽然他们可以从垃圾中检出一些破砖瓦,可是钢筋、水泥呢?这些材料当地根本买不到,必须到外地去购买,这一来一去的,恐怕材料还没买回来,队伍就要开拔了。况且在此之前,工人们要住在哪里?难道真要天当被盖、地作床吗?   无奈之下,袁毅刚只好下令工人们把已经打包的帐篷拆开来,重新搭设。由于帐篷数量有限,职工们只好象下饺子一样肩挨着肩、头抵着脚挤在一块儿睡了。   所以工程队从领导到下面的职工,个个怒气冲冲,怨声载道,直冲着王熙荣等人翻白眼。   袁毅刚把工程部人员花名册扔到王熙荣面前,双手抱胸,一声不吭冷冷地望着他,摆明了一副挑衅的姿态。   王熙荣假装没有看见,而是以公事公办的口气,吩咐他按照名册把员工一个个叫进来询问,问话内容自然是“工程队是否有人失踪“、“是否认识死者”、“是否见过死者”、“是否与死者发生过不正当的关系”以及是否发现桥涵附近有异味之类的问题。当然,首先得向被询问人说明死者的特征,不过那也只是警方所掌握的有限的特征,诸如年龄、性别、身高、身体缺陷、衣物等等。   为了加快速度,他把他的人分成三组,分别在三个帐篷中进行问话。    第49章 桥涵中的冤魂(五) 更新时间2013-1-19 12:43:26 字数:3029  工程队的人极不合作,几乎个个都是以“没见过”、“不知道”、“没发现”这类的三字经来回答警方的询问。有些家伙更是过分,警方还没问完,他们就回答完了。这时,询问人员就会把问题再重新问一遍,倒不光是为了整他们,而是避免日后这些人找借口狡辩说当时自己没听清。   当询问人员质疑说:“尸体放在桥涵内长达四、五个月,早已腐烂多时,气味难闻,你们天天在那里施工,怎么可能没有闻到那异常的气味呢?”   施工队员坚称没有感到异常。   “我们这些人在施工过程中经常要与各种各样的气味打交道,对异味早已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我们不是娇生惯养坐办公室的,我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都泡在野外,遇到异味是家常便饭,要是动不动就大惊小怪,那就别活了!”   “我们是在那儿干活,又不是在欣赏风景,香味也好,臭味也罢,都跟我们没有关系,谁在乎那个!”   ……   他们就这么吊儿郎当地回答警方的提问。   询问人员又问道,难道他们在施工过程中都没发现桥涵内有异物吗?   得到的依旧是否定的答复。   警员们根本不相信他们的话。   几天下来,警方毫无所获。   去小梅溪村调查的吴小康的那拨人马,同样令人扫兴地空手而归。   小梅溪生产大队(就是现在的行政村)有八百多户人家、三千多人口,而且居住得很分散。为了缩短排查时间,警方利用公社的有线广播和张贴告示的方式,将死者的情况广为告之,呼吁知情人踊跃向警方提供与案情有关的线索。另一方面,他们在当地派出所民警的配合下,根据生产队负责人介绍的情况,把人分成四个小组分别深入到各个生产小队、居住点进行重点调查。   可是几天下来毫无收获,生产队里没有人报告家中有人失踪。   面对这种局面,王熙荣跟吴小康两人稍事碰头,交换了意见。两人都认为,案件侦破的重点仍应放在工程队身上,但是对小梅溪村的调查也不能放弃。   随后,王熙荣召集了他这组人马进行对策商讨。   组员们认为,他们的侦破方向是正确的,关键是工程队员不配合,抵触情绪很大,无法获得真实可信的情报。他们分析,工程队员之所以不配合,主要是因为行程受阻,被迫在这个荒郊野地里,几十号人挤在一个帐篷里无所事事,受冻受罪,因而心存怨恨。   要让他们自觉配合,恐怕一时间难以实现,而且时间拖得越长,他们的怨恨情绪只会有增无减,必须设法找到让他们开口的突破口。   此前警方一直采取比较宽容、温和的态度,既然软的不行,他们决定采取强硬的手段。   王熙荣决定拿袁毅刚开刀。   他面容严峻地质问袁毅刚,为何挑唆员工不配合警方办案?   袁毅刚毫不畏惧地顶撞道:“什么挑唆?简直是无稽之谈!你们自己问不出个名堂来就拿我出气,乱扣帽子!”   王熙荣疾言厉色道:“一具尸体在你们的眼皮底下放了四、五个月,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也没有一个人闻到气味!剪彩那天你也在场,那个臭味那么大,在场的每一个人都闻到了,而你的人却个个咬定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闻到。这难道不让人奇怪吗?”   “这我哪儿知道?我只知道自己确实是既没有发现,也没有闻到什么!”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部下口径会如此一致?”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警察!”   “你不知道?难道你们不是在攻守同盟吗?”   “我们为什么要攻守同盟?”   “因为你们想隐瞒什么……”   “隐瞒?简直是胡扯!我们有什么可隐瞒的?我愚钝的很,恳请你提醒提醒我!”   “好,容我提醒你。清钢厂到藏尸地点距离至少在三公里以上,而最近的村民居住点离那里至少在十公里以上,而且这两处的人都不了解那座桥和涵洞的工程进展情况。而你们的工棚距离那儿只有几百米,而且你们的人对工程进展情况十分了解,对于什么时候完成涵洞施工、什么时候完成桥面施工掌握得一清二楚。所以警方认为,第一作案现场在你们工棚的可能性最大!”   “你……”   王熙荣冷冷地望着袁毅刚,一语不发。   “我无权阻止你们去怀疑,但你们必须拿出证据来!”袁毅刚负气地一甩手。虽然嘴上仍不服软,但语气已经没了先前的那股霸气了。   王熙荣瞄了他一眼。“你把关于工程进度的详细情况,包括每个施工段、每道工序,整一份书面材料给我。负责施工桥涵及其附近路段的负责人以及施工人员名单,要单独列出。”   末了他警告袁毅刚,如果他继续采取不合作态度,提供了不实情况,误导了警方,将以妨碍公务罪拘留他。   这个警告和之前的那些话多少产生了作用,袁毅刚命令资料员立刻把工程进度资料给找出来,整一份书面材料。   资料员满怀怨气地抗议说,根本想不起来内业资料放在哪个袋子里。反正进度情况大家都清楚,只要口头汇报就行了,没必要向警方提供什么书面资料,反正他们也未必看得懂。   袁毅刚冲他们吼道:“这里到底是谁说了算?是你们当家还是我当家?你们说工程进度情况大家都清楚,那好,你们现在就坐下来,凭你们的记忆给我整个书面材料出来,要图文并茂,而且每道工序的施工日期都必须准确无误。要是有半点不实,我要你们好看!”   要说工程进度的大体情况,每个人确实都清楚,但要具体到每个施工段、每个分项工程、每道工序,恐怕没有一个人能确保准确无误。   于是在他的怒吼声中,资料员、技术员骂骂咧咧地在已经打包好的行李中翻腾起来,搞得乒乓作响、鸡飞狗跳、乌烟瘴气的。   阴霾并不仅仅笼罩在王熙荣和吴小康那十几个人的头上。   负责在清钢厂进行调查的警员,采取了与吴小康他们相同的策略,利用厂有线广播和张贴告示的方式,呼吁知情人踊跃向警方提供与案情有关的消息。此外,他们还在保卫处的配合下在全场范围进行排查摸底。   可是,直到吴小康的人马空手而归、王熙荣把工程队搅得鸡犬不宁之际,他们仍然一无所获——没有知情人、没有人失踪或者报告家人朋友失踪。   杨健平始终认为,他的哥们的分析是有道理的,凶手不可能是清钢厂和附近村子的人,只可能是工程队的人。对于警方毫无斩获,他深感失望,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疏漏。   他不甘心接受这样的结果,就满腔郁闷地来找我爸。   我爸习惯性地搓起手上的垢垢来,不管实际上有没有垢垢可搓。“警方的验尸报告应该没有漏洞。”   杨建平急切地点了下头。   “我们的分析也是正确的。”   杨建平猛点着头。   “我们厂的职工们肯定都希望早日破案,应该不会知情不报……”   杨建平心急道:“那还用说!”   “那么……就是警方的调查工作有疏漏。”   “我看他们查得够仔细了,该做的工作全都做了,至少我想不出还有哪些是我们知道而他们没做的事!”杨建平有点不耐烦。   “我不相信凶手是什么高智商的家伙,他肯定留下了不少线索。如果找不到,那就是侦查工作有死角或者没有做到位。”   “比如说?”   “比如说,守卫我们厂南、东、北那三座大门的门卫是不是都询问过了?那可是这个厂与外部世界联系的出入口……”   “都问过了,一个也没漏掉!”   我爸起身甩掉烟头,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杨建平用脚拍打着地面,不耐烦地等着他智慧之光的闪现。   ……   “询问门卫时,你们保卫处都参加了?”   “都参加了!”   “那么,你有没有把树理的素描拿出来?”我爸慢吞吞地问道,似乎已经预见到了答案。   “没……有。”   我爸停住脚步俯视着杨建平,象老师在诘难学生似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个……我不好意思拿出来,怕他们会不高兴。”   “他们”显然指的是警方。   “恐怕还担心别人会象魏河舟那样嘲笑你吧?”   杨建平微红着脸,耸了耸肩没说话。   “再去一趟,你独自去,把那幅素描拿出来让那几个门卫瞧瞧。”我爸指示道。   杨建平没有推三阻四地找借口。“也好。反正眼下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我看主要目标还是北大门的门卫,因为那里离工程队的驻地最近,隐藏在工程队中的凶手有可能经常在那个门进进出出,与凶手发生关系的死者也有可能出入过那个大门,门卫老张头也许看到过什么。”   他说完直奔目标而去。    第50章 桥涵中的冤魂(六) 更新时间2013-1-19 12:44:11 字数:2935  “老张头,干吗呢?”杨建平满面笑容迎向守卫北大门的门卫张长江。   “小杨啊,怎么有空跑来看望我这个孤老头子?”   老张头一面打招呼,一面给杨建平让座、倒茶。   被称作老张头的张长江是一位五十多岁的鳏夫,清川市本地人,无儿无女。自打清钢厂初创时期就被招聘来看守工地,如今成为正式职工,一直坚守在清钢的北大门。   一阵寒暄之后,杨建平直奔主题。“老张头,你见没见过一个瘦小的女孩,个子大概只有一米五十多一点……”   “得,”老张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就知道你小子没那么好心,不可能专程跑来看望我这个老头子。果然,又是为了那个无名女尸!告诉你小子吧,警察已经问过我了,我没见过她。你就别再烦我了!”   “你老人家别不耐烦啊,就当是没事跟我聊天还不行吗?”   “好,好,聊天,聊天就聊天吧。我是说啊,你要问的那些个话,还不是跟人家警察问的一个样,我还能有什么不同的回答呢?我有这个觉悟,知道配合警方调查的重要性,不会知情不报的。你从我这儿不会得到不同的答案的。来,喝水。”   老张头说着,把一个脏兮兮的杯子放在杨建平面前。   杨建平硬着头皮喝了一口杯中的水,又猛抽几口烟压抑住涌上心头的恶心之感。   “你听我说啊老张头,我觉得那具无名女尸,哦,我是说她活着的时候肯定跟彩虹大道的工程队有关,说不定曾经在他们的工棚住过。所以啊,她很有可能曾经在你老人家守卫的这个大门进出过。她的模样警方可能跟你说过了,不过呢,我有警方没有的东西。你老人家可以看看这张画,也许会有什么启发。”   杨建平边说边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张绿色的纸张,正是章大画家的那幅杰作。   老张头拿过画纸,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起来。看着看着他老人家皱起了眉头,把那张五官朦胧不清的画像一会儿挪远,一会儿移近,来来回回地折腾,渐渐地,他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   过了一会儿,他转身面对杨建平,皱起花白的双眉瞪着他。   杨建平紧张得喉头发紧,好像唾沫都蒸发光了。   老张头面容严肃地指着画问道:“这画是哪儿来的?为什么警察没把它拿给我看?”   尽管杨建平内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想你老管那个干嘛?可他还是陪着笑脸道:“这个,这是章树理那小子凭他的想象画的……它让你想起了什么,是吗?”   “那你干吗不把这画给人家警察?你要是给了人家警察……”   杨建平终于忍无可忍了,大声哀求道:“老爷子啊,你就别瞎打岔了好吗?求求你老人家快点儿告诉我,你想起什么了吗?”   老张头终于醒悟过来了。“好,好,我说,我说。这张画确实让我想起了什么!”他用布满老人斑的青筋暴跳、皱皱巴巴的手指在画上戳戳点点,“嗨,就是这一高一低的肩旁,这面黄肌瘦的小样儿,这愁眉苦脸的模样!这很像是烧饭的老伙计的侄女!”   杨建平激动地喊道:“哪个烧饭的老伙计?”   “工程队!工程队的那个烧饭的老伙计啊!有一段时间他的侄女从乡下来,在他那儿给他打下手,帮忙他买菜、洗菜、洗衣服什么的。有时他们叔侄二人一块儿去买菜,就打我这个大门过。哎,那可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老张头说着说着,便陷入了回忆。   “多久以前?”   “……啊?这个嘛,大概快有半年时间了吧。”   “你最后一次看见那女孩是什么时候?”   “这个嘛,让我想想……嗯,大概是十月中旬吧,反正是天气开始转凉的时候。”   杨建平说了声“谢谢”,便抓过素描像飞奔而去。   老张头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听完杨建平激动的叙述后,王熙荣立刻拉着他和另外两名警员,向北大门疾驰而去。   民警们把老张头翻来复去好一阵盘问,生怕有所遗漏,更担心信息不实。也许是连连恶运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末了,其中一位民警问道:“先前我们找你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这些情况?你看,耽误了多少时间!”   老张头也急了。“你们跟我说的那些个身高啊,体重啊,白底小碎花上衣什么的,把我弄的头昏脑胀的。我哪看得出谁的体重啊?也从来没见过哪个白底小碎花打我这儿经过!要不是画上那幅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我还真想不起来呢!”   “什么画?”   “什么画?”   ……   两、三个声音一起冲老张头吼道。   老张头意味深长地瞟了杨建平一眼,“你们还是问他吧。”   说完,指了指杨建平。   王熙荣转身瞪着杨建平,语气有点儿不爽:“怎么回事?”   杨建平红着脸,把那张画的来由简要说了一遍,随后掏出章大师的杰作递给王熙荣。   三位民警头碰头仔细端详着那幅素描像,半晌没出声。   “这幅素描像,你早先为什么不提供给我们专案组?”王熙荣问道,听不出他是否不高兴。   “这个,说老实话,一开始我对这幅素描并不是太满意。那小子,我是指章树理,他嬉皮笑脸地说,是凭着你们提供的信息和他的想象画的,五官看上去模模糊糊的,根本没法作为识别的依据,谁知道是不是那小子寻开心的恶作剧?再说,这也并非应你们的要求所作的画,我耽心……耽心你们会不乐意,所以始终没敢拿出来。后来实在没辙了,为了碰碰运气,才拿出来让老张头瞅瞅的,哪想到就有了结果了。”   “是啊,可以说是意外的结果。”王熙荣望着手中的画喃喃道。   这时老张头耐不住寂寞,又啰嗦开了。   “其实,平时那女孩也挺正常的,啊,我的意思是平时看不出她身体有什么毛病,就是去买菜回来的时候,大概累了,加上那时这个大门也让我给关上了,只留下个小门,那门槛儿对她来说有点高,她提着菜篮子迈过那道门槛时有点儿吃力,才显得歪歪斜斜,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的,正好是画上的那副模样。”   王熙荣跟老张头打了个招呼,心急火燎地赶往工程队驻地。他让杨建平一块儿去。   “你为什么会想到再去找老张头?你知道,警方已经询问过他了。”在车上,王熙荣淡淡地向杨建平问道。   “我觉得……我总觉得凶手应该是工程队的人,因为他们最熟悉那条路和那个涵洞。这个北大门是他们出入清钢的必经之地,也是他们到市里去办事所走的路线,老张头应该会看到些什么。”   ……   沉默良久的王熙荣喃喃自语道:“这幅画的价值就在于它对死者脸部朦朦胧胧的描绘,还有就是,它把死者身体的残疾通过形体特征反映得恰到好处……那姓章的小子确实是个奇才。这正是我们千寻不获的突破口!我倒想看看,这回袁毅刚跟他那个可恶的工程队还有什么话可说!”   三位民警板着脸瞪着袁毅刚。   王熙荣用又冷又硬的语气问道:“在你提供的员工花名册中,为什么没有炊事员的名字?”   “炊事员……哦,他不是我们工程局的正式员工,所以就没有列上。”袁毅刚神情紧张地答道。   “我们向你要的是这个工地上所有人员的名单,并没有要求说是正式员工名单!”王熙荣黑着脸,一字一顿道。   袁毅刚预感到大事不妙,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   “这个……这确实是我的失误。不过请你们相信,我并非有意要隐瞒什么。你知道,眼下这个情景,”他对着空气挥了一下胳膊,“大家情绪低落,不停地抱怨,局里又一直催我们赶紧转场,我两头受气……”   王熙荣不客气地打断他。“你现在最要紧的是积极配合警方,以便早日锁定犯罪嫌疑人,你们才能早日摆脱嫌疑,及早启程。废话少说,那名炊事员的姓名、年龄、哪里人、现在何处,你给我详细道来。”   “那炊事员名叫林金根,是附近这个小梅溪村的村民,年龄大约四十五、六岁。我们工程队进场时,我委托当地生产大队的领导帮忙找的。在彩虹大道竣工剪彩的那天一大早,给大伙儿做完早饭后,他就收拾东西回村里了。他怎么啦?”   王熙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把那张素描画拍在充当桌子的一口大箱子上。“这女孩,有印象吗?”   他需要进一步证实老张头的证词。    第51章 桥涵中的冤魂(七) 更新时间2013-1-21 13:37:56 字数:3107  袁毅刚拿起那幅画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喉头急速地抖动着,接着,咬着嘴唇,眉头紧锁,似乎颇有些震动。   民警们再次感受到了这幅画的神奇魅力!   袁毅刚放下画,叹了口气。“有点儿象老林,林金根的侄女”。   “那女孩是什么时候来到工地,又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失踪?”   听到“失踪”二字,袁毅刚大惊失色,这才领悟到事态的严重性。   “也许是失踪,也许就是桥涵中发现的那具无名女尸。”王熙荣语气森森道。   袁毅刚脸色惨白,哆嗦着下巴道:“那女孩大概是在去年四、五月间来到工地的。当时林金根说是他的侄女,因为家里太穷,生活困难,让他帮忙找点活儿干,于是他就把她留在身边帮忙作些洗菜、洗碗之类的杂事,他甚至提出来可以让他侄女帮忙大伙儿干些洗洗衣服、缝缝补补的事儿。我听了觉得那样也好,一来算是解决了她的生路,二来职工们的生活也有人照料了。当时我就给他加了三十块钱。   “可是一直到那女孩这个……这个失踪之前,大家都没拿过一件衣服给她去洗。老林跟我提过几次,我向大伙儿一打听,都说不好意思让她洗,因为他们的衣服实在太脏了。   “那女孩大概是在去年十月的什么时候走的。她走的时候……现在看来可能是失踪了,当时老林并没有告诉我。后来好几天没见到那女孩,我就问老林,他好像是说在工地呆不习惯,回老家了。我也就没再多问。”   “早先你们为什么个个都说‘没见过’、‘不知道’?”王熙荣厉声质问道。   “你们介绍的那个……那具无名女尸的情况,跟这张画上的人根本对不上号!”袁毅刚理直气壮地辩解道。   另一位民警质问道:“怎么对不上号?女性,年龄十六至二十岁,身高一米五十二公分左右,体重不足八十斤,发育不良,得过小儿麻痹症等等,这些特点难道还不够吗?这张画就是根据这些特点画的。”   “是女性没错,可你们说年龄十六至二十岁之间,我们在脑子里就给取个中数,也就是十八岁左右,那也是个成年女性了吧?可老林的侄女给我们的印象就是一个小女孩!而小女孩正在发育,瘦一点、矮一点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没人把它跟发育不良联系起来。你们说得过小儿麻痹症,可工程队的人谁也没得过小儿麻痹症,哪知道它的后遗症是什么样的?那女孩平常除了瘦小一点外,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还有,什么白底碎花上衣,我们从没见她穿过那类衣服。平常她不是穿着青色的衣服,就是穿着灰色的衣服,失踪前不久天气转凉的时候,倒是穿了一件花衣服,可我记得那也是件格子什么的,根本不是什么小碎花!再加上她平时总是一声不吭猫在一个角落里,有时候好几天都没见到个人影。   “还有就是那个胎记,除了自己的老婆外,谁知道哪个女人、女孩身上有什么胎记……”   “行了!”王熙荣喝止道。“那女孩的姓名?她是哪儿的人?”   “哎,这个我没问过。好像听到老林叫她‘小梅’,或者‘小妹’什么的。哪儿的人不清楚,难道不是小梅溪这儿的人?她不是老林的侄女吗?”   “究竟是不是他的侄女,还需要调查核实。另外,你知道工程队中,有谁曾经对死者产生过兴趣吗?”   “没有人!”   “这么有把握?”   “我绝对敢保证,死者的怀孕跟我们队的人无关!如果她确实是老林的侄女的话。我知道,施工队员常年孤身在外,远离家庭、远离女人,他们哪个都不是什么修炼得道的高僧,沾花惹草的事时有发生。但他们都是正常的男人,只对成熟的女性感兴趣,不会对小女孩心怀不轨的。而且,要想染指那女孩,不可能不被老林发现。”   “什么意思?”   “老林平时就住在我们堆放材料的仓库里。那女孩来了之后,我们在仓库的一角给她隔了间房子。要想进到她的房间,首先要先进到仓库,老林岂能不发现?可我从来没听他反映过这方面的事。”   王熙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们为什么不在外面给她盖间房子?材料都是现成的,盖房子也是你们的看家本领啊。”   “咳,你不知道,我们这个工地跟一般盖楼房不一样。盖楼房的施工现场比较集中,可以砌个围墙把整个场地圈起来。可我们建得是道路,往往长达几十、甚至上百公里,驻地要随着工程进度移动,所以我们的驻地是开放的,没有围墙。对于大男人来说没什么了不得的,可女孩子就会害怕,特别是夜里睡觉的时候。所以就给她建了个四周有围护的房间。哪里想到这样还会出事呢!咳……”   “如果死者确实是林金根的侄女的话,就算你们给她盖间独门独户的房间,恐怕也会出事的。区区一道墙是无法挡住为恶的念头的。对了,工程进度资料准备好了吗?”   袁毅刚原先以为警方是为了刁难自己才要的资料,所以故意不主动拿出来。没想到人家还真要。   他打开那口巨大的百宝箱,从中取出一份资料摆在王熙荣面前。   王熙荣取过资料认真翻阅起来。   过了一会儿,王熙荣用手指弹了弹其中的人员花名册。“这些是跟那个桥涵有关的施工人员名单吗?”   袁毅刚连忙点头道:“是的。”   “按照名单把人一个个叫进来,先叫班组负责人。”   王熙荣把章树理大师的杰作,端端正正地摆在那口充当桌子的百宝箱的正中央,用两块转头支起来。   班组负责人名叫曹振海,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块头,北方人,说话粗声大气的。这会儿他局促不安地坐在一把小马扎上,完全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   王熙荣朝那张画点了点头,“这画上的女孩,有印象吗?”   曹振海歪着身子伸长脖子仔细端详一会儿,眼神变得犹豫起来,还不停地吞咽着唾沫。“看着有点眼熟,有点像老林家的那个女孩。”   “你所说的老林,是指你们的临时炊事员林金根吗?”   “没错,就是他。”曹振海讨好似地一个劲儿地点着头。   关于那女孩的到来和失踪的时间,他的回答与袁毅刚基本一致。   王熙荣翻了翻袁毅刚提供的那份工程进度资料,不疾不徐地问道:“根据你们提供的工程进度资料,你们叫做彩虹桥的那座桥的涵洞,早在十月初就施工完毕了,对吗?”   “是的。”   “根据法医的尸检结果,在那座桥涵发现的女尸的死亡时间发生在十月底至十一月初,所以尸体很可能从那时起就在那里面了。你们是十一月中、下旬施工的桥面和桥栏杆,那时,尸体已经腐烂发臭,为什么你们没有闻到气味呢?”   曹振海激动地举起右臂、握紧拳头。“我敢向毛主席发誓,当时我们确实没有闻到什么难闻的气味!”   “在施工过程中,你们肯定会在彩虹桥那儿爬上爬下的,难道也没有看到那卷席子?”   “绝对没有!我们在给桥栏杆定位时,确实下到涵洞那儿过,那时绝对没有尸体之类的东西!”他态度诚恳,不象在撒谎。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是指下到涵洞的时间。”   “大概是十一月十六、七号左右吧。”   “也许你们闻到了异味,却习以为常,没有理会它?”   “没有,当时肯定没有闻到过任何异味!如果真的有什么异味的话,虽然大家不会大惊小怪,但至少会议论一下,也会跑下去看看……”   他突然大张着嘴巴,眼珠骨碌碌乱转一气。   “想起什么了吗?”王熙荣仍旧以不疾不许的口气问道。   曹振海点了下头,阴沉着脸说:“说到异味,倒确实曾经闻到过,不过不是在彩虹桥那儿,而是在我们工棚的排污口附近。”   王熙荣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话中所包含的重要信息。“详细说说事情发生的经过,包括具体的时间、地点和涉及到的人。”   “这个,我想想……嗯,我想,发出异味的时间大概是去年十一月上旬的事吧。那个污水口距离我们的工棚稍远,但是离厨房,也就是老林他成天呆的地方比较近。我们很少去那儿。我们的早饭比较简单,两个馒头一碗粥,几根咸菜,都是从厨房打了饭后蹲在宿舍门口吃的,中饭和晚饭多数时候是在工地上吃的;洗澡就是在附近的小溪里扑腾一阵;开水也是老林给我们打好了放在工棚里。所以大家平常不怎么去那里。   “最先闻到异味是那些管理人员,还有技术人员,他们有时会去打开水什么的。他们在闲聊时提到过,说是污水口那个方向好像有股怪味。后来我们也闻到了,酸酸臭臭的。当时大家还猜测,是不是小猫、小狗什么的掉进污水池里淹死了发出的气味,哪里会跟死人联系在一起?”   曹振海说完低垂着头,不停地吞咽唾沫,胸脯急剧地上下起伏。    第52章 桥涵中的冤魂(八) 更新时间2013-1-21 13:38:32 字数:3088  望着一脸懊悔的曹振海,王熙荣继续问道:“最早反映闻到异味是什么时候?”   “我差不多就是十一月上旬的时候闻到的,我这个班组可能有人更早一点闻到。因为有天我们几个吃饭的时候提起这事,叶建光说他前几天就闻到了。”   王熙荣看了一眼花名册,上面有一位叶建光。他指着那名字问道:“是这位叶建光吗?”   “就是他,就是他!”   王熙荣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冷冷道:“那你们就任其发臭,也没人过问吗?”   曹振海略感歉意地笑笑。   “大概隔了两天吧,打饭的时候正好老林在,我就问他说,那儿怎么那么臭,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发出来的?他说可能是死猫、死狗吧。我说,吃完饭后我叫几个工人过来看看,帮忙清一清。他连忙说不用,不用,大伙儿天天赶工那么忙,这点儿小事就交给他老头子好了,他会抽空处理的。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免得他认为我不信任他。”   “你们交谈之后,那儿还继续发臭吗?”   “差不多隔了有一、两天吧,老林主动跟我提起说,是条死猫掉进污水池里淹死了,他捞上来挖了个坑埋了,可能还有点味道,过一两天就会消散,让我放心。过了一阵子,那儿确实不那么臭了。”   “他说处理所谓死猫大概是什么时候?”   “这个……确切时间我记不起来了,反正是十一月中旬,大概是十三、四号吧,我们发工资没多久的事。”   “你知道那女孩叫什么名字,哪儿的人吗?”   “好像是叫小梅什么的,姓什么、哪儿的人我不清楚。跟老林应该是同一个村子的吧,他们不是亲戚吗?”   “她什么时候失踪的?”   他象袁毅刚一样惊叫道:“失踪?他跟我们说那孩子回老家了,因为生活不习惯之类的原因。”   “什么时候没看见人的?”   “现在想起来,就在大伙儿闻到异味之前,大概是十月底或十一月初吧,确切时间搞不清。那女孩个头那么小,而且成天都不出声,她人在不在你也不清楚……咳,那孩子真可怜,如果桥涵中的那具、那具无名女尸真的是她的话!”   名单上的人以及管理人员、技术人员一一被叫进来问话,个个都很合作,完全不像先前那般桀骜不驯。   他们所说的情况大同小异,所有的人都指认画上的人与他们的炊事员林金根口中的侄女有点儿相像。   在众人记忆的相互补充之下,警方初步确定,女孩失踪时间大约在去年十月二十八日左右,最先闻到异味的时间大约在十一月六日前后,异味消失的时间大概在十一月十四日左右。   这些情况与法医判断的无名女尸的死亡时间基本吻合,   发现女尸的那座彩虹桥的桥面和护栏都是现浇钢筋混凝土结构,模板拆除时间是十一月二十一日。从十一月二十二日起,他们这个施工班组就没有再去到彩虹桥施工了。直到撤离那个施工段,他们都没有闻到过任何异味。也就是说,尸体是在十一月二十二日之后才被人移到桥涵内的。   “在林金根的侄女失踪到发现异味,以及后来异味消失的那段时间里,有没有发现什么人有什么异常表现?”民警们一遍又一遍地询问证人。   终于有一位工人提到,大概是十一月中旬或下旬的某天夜里,他一点多起来解手时,看见林金根的屋里亮着灯。起先他没在意,因为年纪大的人多半睡眠比较浅,夜里经常起来走动,抽抽烟、喝喝水什么的。可是当他解手回来时,却看见老林手里拎着一把类似铁锹的东西,悄悄溜回屋里,看上去有点儿鬼鬼祟祟的。   第二天上午吃早饭时,他开玩笑地问老林说,昨晚他半夜三更拿铁锹干嘛呢,挖宝藏啊?只见林金根脸色苍白,显得有点慌张,不过也就一会儿,他当时还想也许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吧。后来老林笑笑说,他要是知道哪儿有什么宝藏就好了,也不用这么辛苦了。他还说,哪是挖什么宝藏啊,还不是年纪大了睡不着,索性起来把一些让大雨给冲得坑坑洼洼的地方填平了,免得第二天大家不小心摔倒。   这位工人说,当时他还有点感动,心想这老林的觉悟还挺高的,这么为大伙儿着想。   “记得确切的日期吗?”王熙荣问道。   “我记得那天白天下了一场大暴雨,施工场地很糟糕,我们很早就收工了。”那名工人答道。   很显然,条条线索都指向了林金根,这位自称是死者叔叔的人。   此外,工人们的证词也让民警们醒悟到,桥涵不仅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而且也并非第一弃尸地点。第一弃尸地点很可能就是工人们口中的那个排污口,由于异味太大,凶手----现在基本可以肯定就是林金根----担心尸体被人发现,便挖坑掩埋了尸体。坑显然挖得不深,一场大雨把尸体又给冲了出来。   此时正好彩虹桥体施工完毕,于是他就想到把尸体移到涵洞中。根据工人们的回忆,当时涵洞中水深大约有八十多公分。那里距离小梅溪村有十几公里远,平常人迹罕至,除了清钢厂的货车每日呼啸而过外,根本没有闲人去到那儿,是个理想的藏尸场所。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在那里作业的工人,始终没有闻到尸臭的原因。   王熙荣从市公安局调来了警犬和死者的遗物,让警犬嗅过死者的遗物后,领着民警们追踪死亡的踪迹。   警犬一下子就把民警们领到了那个一再被人们提到的排污口。   这个排污口实际上是一个临时开挖的类似化粪池的污水池,来自工地的生活污水由污水管道排放到这个坑里,经过格栅隔渣、沉淀后再排放到附近的灌溉渠中。   池子长约一米,宽约八十公分,深约一米,如果桥涵中的尸体曾经在里面停放过的话,除非绑上重物,否则身体的某些部位肯定会露出水面的。   警犬围着污水池狂吠了一阵,接着又顺着跟池子相连的灌溉渠一路狂奔,最后在距离污水池二十多米的一个崩塌的渠段旁停住,大声咆哮着,四肢猛刨那堆软土……   不一会儿,警犬激昂地“汪汪”大叫,接着用嘴从土堆中拽出一个黑色的物体,高昂着头,得意洋洋地冲着警员“呜噜”不止,一幅期待奖励的模样。   那是一只沾满泥土的黑色布鞋,大小、式样与桥涵中发现的女尸脚上的那只鞋一模一样!   民警将布鞋装入物证袋,拍了拍警犬的脑袋,往它嘴里塞了块糖果之类的奖励品,这个四条腿的侦探又满怀激情地踏上了追踪死亡的路程。   最后,警犬带着民警们来到了发现尸体的那个涵洞,冲着溪水“汪汪”叫个不停。它的追踪历程到此结束,流水把它追踪的气味给破坏掉了。   三辆吉普车载着八名全副武装的民警和四名便衣,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进入了小梅溪村。四名便衣中一位是王熙荣,一位是吴小康,还有两位是当地派出所的民警。   在派出所民警的带领下,他们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大队书记(也就是现在的村支书)林天明的家。   林书记虽然有些吃惊,但却没有大惊小怪。他告诉民警们,自从彩虹大道工程结束后林金根就一直呆在村子里没有外出,当天吃晚饭的时候还看见他端着一个大碗蹲在自家大门口那儿。   林书记告诉民警说,警察上次来调查过后,林金根曾经提出要外出打工。可他妻子不同意,说眼下正值春耕时节,有一大堆农活要干,让他等忙过这一阵子再说,两人还为这事儿吵得挺凶,林金根还动手打了他妻子。林书记听说后还去劝过,后来林金根才不再提出门的事了。   林书记向民警们详细介绍了林金根的情况。林金根家有四口人,两个女儿都出嫁了,只剩下老两口。林金根不喜欢务农,喜欢四处游荡,但饭菜烧得还可以,所以当工程队来找他帮忙物色一个炊事员时,自己就把他给推荐去了。   他说,去年初的什么时候,是有一个女孩到过他们家,不过好像不是他的侄女,而是他妻子的妹妹。他妻子娘家是隔壁县的,山里人,姓蔡,叫蔡晓兰,她的妹妹叫蔡晓梅。好像是她们的父母双亡,那个妹妹只好来投靠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姐姐了。   说到这儿,他不由得叹了口气,眼中浮现出一层雾气。凭着多年从事基层党务工作的经验,他嗅到了将有重大事件发生。   在林天明的带领下,民警们来到了林金根家的院子前,敲响了他的院门。   手握烟杆的林金根岌拉着一双破布鞋,口中嘟囔着“谁呀,黑灯瞎火地有什么事啊”,慢吞吞地拉开了院门。   民警们亮闪闪的钢盔和手中的枪在黑暗中发出冷森森的光芒,令他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你们……你们找……找谁?”   “你是林金根吗?”   “我……我是林金根。”   武装警察把他逼进了屋里。    第53章 桥涵中的冤魂(九) 更新时间2013-1-24 12:05:40 字数:3239  一位瘦小的中年妇女正在屋里忙乎着,一见这个阵势顿时吓呆了,水瓢从手中滑落,水溅得到处都是。   王熙荣跟吴小康在厅堂正中的两把椅子上坐下,就像审案的判官;五、六位民警象衙役般把林金根团团围住,让他面对着王、吴二人。   其余的民警把守在院前、屋后。   “蔡晓梅现在什么地方?”王熙荣语气冷森森地问道。   一直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蔡晓兰一下子扑到林金根面前,拽着他的袖子喊道:“晓梅她怎么啦?你不是说,给她在外面找了个烧饭的活儿吗?”   林金根不耐烦地甩开妻子的手。“她是在工地上烧饭。”   “你不是告诉彩虹大道工程队的人说,晓梅回老家了吗?”   “他们……那是他们记错了。”   “她在哪个工地烧饭?”   “这个……我记不清了。”   “那工作是谁给她找的?”   “不太清楚,好像是彩虹大道那个工程队的人给找的。”   “工程队根本没有人给她介绍过工作!关于晓梅的去向,他们只知道你对他们说的那些话,‘晓梅回老家了’!”   “那我真的不知道了。”   这其间,蔡晓兰只是着急的一会儿瞧着民警,一会儿望着自己的丈夫干瞪眼,与他的冷静态度形成了天壤之别。   王熙荣冷笑一声,对一位民警点了下头。   那位民警打开随身携带的一只黑色皮包,从中取出一个塑料袋递给王熙荣。   那个塑料袋里装的,正是涵洞女尸的遗物----一件浅粉色裤子,一件白地黄色小碎花上衣,一双黑色布鞋,其中的一只布鞋上满是污泥。   林金根握烟杆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蔡晓兰圆睁着双眼,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什么。   王熙荣举起塑料袋问道:“这里面的东西,你们认得吗?”   蔡晓兰疾步上前,一把抢过塑料袋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就像在抚摸自己的孩子。   她对着塑料袋轻声诉说着:“这鞋是我给晓梅做的。她来的时候穿着一双露出脚趾头的鞋子,我看了心酸,就给她剪了个鞋样。纳鞋底的时候龙头布不够,我剪了块蓝色咔叽布加了进去。你们看,这就是那块咔叽布。”她指着鞋后跟那一块蓝色说道。   她抚摸着那件白底碎花衣服继续轻声述说道:“因为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给她做新衣,都是用我的旧衣服改的。这是我的一件旧衣服,领子稍稍改了改就给小梅当了内衣。这条裤子也是用我的旧裤子改的,把裤腿剪短了,她穿着太宽了,我把腰给她收了收,白线用完了,我只好用黑线做,反正穿在里面也没人看见。”她边说,边把自己的手工痕迹指给民警们看。   她抬起头哽咽道:“晓梅出事了,对吗?你们一出现在我家,我就知道是晓梅出事了。求你们告诉我,她到底怎么啦?”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需要问你几个问题。”王熙荣说着,看了蔡晓兰一眼,见她轻轻点了点头,他接着问道,“你妹妹今年多大年纪?”   “十八岁,我说的是虚岁。”   “她留得是长发,还是剪短发?”   “长发,她留得是长发。”   “还记得有多长吗?”   “这个,原先留得比较长,都打到腰上了。临出门之前我担心她干活不方便,就给她剪短了,差不多到肩膀下面一点,可以让她扎个小辫儿。”   “剪下来的头发,你留着了吗?”   这个问题让蔡晓兰感到有点惊讶。“没有,我没想到要留着。那……有什么用吗?”   “如果有你妹妹的头发,警方可以作进一步比对。”吴小康解释道。   “比对”这个词让蔡晓兰感到十分陌生,她一点儿也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但又不敢乱问。   她迟疑了一会儿,张了张嘴,可是什么也没说又闭上了。   王熙荣看在眼里,鼓励道:“有什么话,你只管说。”   蔡晓兰犹豫道:“这个,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记得当时我给晓梅剪头发的时候,她有点不太情愿,但没有说出来。晓梅总是那样,一向不敢反对别人的要求,可我知道她很喜欢把头发留的长长的。我就对她说,你要干活,头发留得太长不方便,我给你剪到肩膀下一点儿,你还可以扎个辫子,以后要留也很快。   “她点了点头,一声没吭地让我把头发剪了。剪完头后,我让她把地扫一扫,后来我好像看到她弯下身子,从地上拾起什么东西塞在口袋里,有点像是头发。当时我还叹了口气,心想真是个小孩子。”   “如果是头发的话,你想,她会收在什么地方?”王熙荣怀着一线希望问道。   “她有一个小盒子寄在我这里,我想,也许会放在那里面……我这就去看看。”   说完,她念念不舍地把一直抱在怀里的塑料袋还给王熙荣,转身进了里屋。   不一会儿,她双手捧着一个竹篾编的带盖的小框子走出来,激动地说道:“头发在里面,你们看!”   她打开盖子,把小竹框举到王熙荣面前。   那是典型的小女孩的宝物盒,里面收藏着干枯的树叶、花朵、彩色玻璃碎片、鸟类的羽毛、蝴蝶翅膀之类的东西,她透过这些东西,为自己构筑起一个纯洁、美丽、多姿多彩的世界。   在五彩缤纷之中,躺着一小撮用黑线绑扎的头发。   “这个可以交给警方吗?我们比对后会还给你的。”王熙荣问道,声音多少带点感情的色彩,不像先前那么干巴巴的。   “你们……拿去吧,如果有用的话。”蔡晓兰说着,从框子中取出那撮头发交给了王熙荣。   王熙荣把它递给了拧黑皮包的那位民警。   他接着问道:“你妹妹的身高有多高?”   “比我矮一点,就到我这儿,差不多一米五十公分多一点吧。”蔡晓兰在自己的耳朵上方的位置比划了一下。   “你妹妹的腿部是不是有点毛病?”   “是的!她的左腿有点儿毛病,是小时候生病落下的。家里穷,请不起医生,给……耽误了。平时还看不怎么出来,累的时候走起路来就会有点儿瘸。”蔡晓兰像是要抗拒什么似的,神情紧张地说个不停。   “她身上有什么胎记一类的记号吗?”王熙荣又恢复了原先的干巴巴的语气。   “有的!她的左边……大腿上部有一块铜钱大小的胎记,是青色的。她……”她大张着嘴不敢往下问,只是一个劲地冲着王熙荣眨眼睛,双手在身上上上下下摸个不停。   “你有你妹妹的照片吗?”   “有是有,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照的一张全家照……我去拿给你们。”   她又一次进到里屋,好一会儿才出来,手中捏着一张两寸大小的照片递给王熙荣。   “家里穷,连饭都吃不饱,印象中就只照了这么一张像,大概是十年前照的,那时侯小梅还是个小孩子,就是靠在我母亲身上的这个孩子。”   那张照片原本质量就比较差,上面的人头又很小,加上年久发黄,如今已模糊不清了。那个靠在母亲身上的女孩看上去年约五、六岁,长得又瘦又小,剪了一个齐耳长的娃娃头。她的脸庞瘦瘦的,下巴尖尖的,眼睛显得很大,看上去倒是跟章大师的素描象有几分想象。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张年代久远的照片对警方还是有点帮助的。   王熙荣向那位提着黑皮包的民警抬了抬下巴,他立刻会意地打开包,取出章树理的杰作递给王熙荣。   王熙荣望着蔡晓兰道:“你妹妹现在的样子,跟这张画相像吗?”   蔡晓兰接过素描画一看,顿时泪如雨下。   她用干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画上的人儿,哽咽道:“她现在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个样子……她……她在哪儿……啊?”   蔡晓兰透过迷蒙的泪眼,满怀希望地望着面前两位神情严肃的民警。   “警方在一个涵洞里发现了一具女尸,身体特征跟你妹妹非常相似,警方怀疑她可能就是你失踪的妹妹。”王熙荣干巴巴地叙述道。   蔡晓兰把画像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上,嚎啕大哭。   林金根默默抽着烟,一语不发,看不出有丝毫的悲伤。   至此,已基本可以肯定,那具无名女尸就是林金根声称是他的“侄女”、而实际上是他妻子的妹妹蔡晓梅了。   望着悲痛万分的蔡晓兰,王熙荣继续不带任何感情地问道:“你妹妹是否跟你提到过她怀孕了?”   蔡晓兰停止了哭泣,大睁着双眼瞪着王熙荣,嘴里轻轻念叨着“怀……孕……”,好像听不明白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似的。   王熙荣又问了一遍。   这时,她猛然转过身去,面对着始终默不作声的丈夫,像是大彻大悟似地,用干枯的手指指着他轻声道:“是你,是你干得对吗?”   林金根横了妻子一眼,轻蔑道:“我不知道你在胡扯些什么!”   说完,从吊在烟杆下的小布袋里,捏了一撮烟丝塞进锅烟点上,若无其事地抽起来。   蔡晓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扑到她丈夫身上。   她用瘦小干瘪的拳头边捶打他边哭喊道:“你这个畜牲,是你害死她的,肯定是你害死的!当初你说要把她卖给什么人做媳妇的时候,肯定就在打着什么歪主意!我当时……当时还以为你又赌钱赌输了,哪想到,原来你是想要她的命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还我晓梅,你还我晓梅……”   一旁的民警向前迈了一步,想把她拉开.   王熙荣使了个眼色制止了。    第54章 桥涵中的冤魂(十) 更新时间2013-1-24 12:06:20 字数:3036  一直吧嗒着旱烟的林金根终于开口了,他恨声道:“哼,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当初你要是同意把她卖了,也就没事了。可你死活不同意,我又不能让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下去……”   “所以你就杀了她?你这个挨千刀的下流东西!她还是个孩子啊,你就能对她做那种事……我苦命的妹妹啊……”   林金根用他那被酒色毁坏了的公鸭嗓子嘎声道:“她过得一点儿也不苦!我把她照顾得很舒心!”   他的一双小眼睛在皱巴巴的脸上闪耀着邪恶的光芒,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只癞蛤蟆,分外丑陋。那是他邪恶的灵魂对外表的映衬。   他话音刚落,蔡晓兰便抓住他的胳膊,拼尽全身力气一口咬下,无论林金根怎么呼喝、甩胳膊,她都死不松口,瘦小的身子被林金根的胳膊带动得踉踉跄跄……   就在林金根抄起烟杆打算往他妻子小小的、花白的头颅上敲下去之际,一旁的民警一掌劈下,击落了他的烟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副锃亮的手铐便铐住了他的手腕!接着,脚上也上了一道脚镣!   宣读了逮捕令后,民警们把林金根押上了警车,大响着警笛呼啸着出了小梅溪村。   民警们本想把蔡晓兰一块儿带上,让她去辨认尸体。但是夜已深了,他们耽心她身心俱疲,心力交瘁,恐怕承受不住。   王熙荣派人把林天明找来,交待他务必派人陪着蔡晓兰,以免她悲伤过度发生意外。并告诉他第二天一早,市公安局会派车来接她去辨认尸体,并且还需要对她作一些笔录,到时林天明最好能陪她一块儿去。蔡晓兰需要一个有头脑、能办事的人陪伴在身边。   警方连夜对林金根进行了突击审讯,但他始终拒不承认自己的犯罪事实。他一会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是工程队的某个人把小梅给害了,自己太大意了,没有把晓梅给看好,辜负了妻子的信任。   一会儿又说是一个名叫王金宝的无赖干的。那人见过晓梅,一心想娶她做妻子。自己本来也想把晓梅许配给他,反正晓梅的条件也不是很好,能找到个男人就算不错了。可是晓兰死活不同意,自己也没办法。他怀疑是王金宝乘他外出的时候来把晓梅给拐走了。   后来又改口说可能是某个流窜作案的家伙干的,晓梅年幼无知又没见过世面,加上身体体瘦弱,无力反抗,被那个无名氏给拐跑了。还要警方赶紧去找人,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他就这样不停地自说自话,胡言乱语,还自以为得计。   他一会儿要水喝,一会要烟抽,这两样要求都被警方断然拒绝了。他又流里流气地说,自己又没有犯法,警方不能这么虐待他。   他想假装睡着了或者昏过去来摆脱审问,但警方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们采取了车轮战术,轮番上阵对他进行审讯。王熙荣要求审讯人员,在他开口招供之前,不管他要什么都别给他。   黎明时分,他终于意志崩溃了,开始招供自己的罪行。根据林天明的介绍以及凶手本人的供述,警方基本上理清了事情的脉络。   原来,林金根是个独子,从小疏于管教,生性放荡,不事农活,成日里游手好闲,而且经常在村里沾花惹草,因此十分遭人痛恨。   父母去世后,没有人管束了,他便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行为更加放荡不羁。村里没有一家人家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他,也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嫁给他,就连寡妇再嫁也不愿嫁到他家。这也是他常年在外游荡的原因。   后来他在外出游荡时,从邻县的一个穷山村里将蔡晓兰哄骗到手后,由于妻子的勤劳、贤惠,加上两个女儿相继问世后带来的新鲜感,他倒是过了几年安分的日子。   可是新鲜劲儿很快就过去了,再加他瘦小的妻子根本满足不了他强烈的性欲,所以他又露出了流氓本性,又开始外出游荡,一边打零工,一边打野食,所到之处,留下了桩桩件件的风流债。   彩虹大道工程是道路工程,路线所经之处均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工程队又都是男性,他一连好几个月都见不到一个女人,觉得简直跟出家当和尚没两样。   其实他还是见到了不少女性,那都是他从清钢厂北门进进出出时见到的厂里的女职工。但那些鲜润活泼的女性,根本不是他这种糟老头所能想望的,他只能望着她们的背影流口水。就连清钢厂食堂做饭的女职工和打扫卫生的女工,也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一眼。   他一度想干脆不干了,回到妻子身边。妻子虽然没什么情趣,但聊胜于无,而且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方便得多。   正当他饥渴难耐之际,双亲去世后成了孤儿的蔡晓梅来投奔姐姐,正好林金根回家来取换季衣服,顿时心生歹念。   他以帮晓梅找婆家为由,哄骗姐妹俩说,工程队大多是单身汉,许多人一个劲儿托他帮忙找个当地的媳妇,打算以后就在当地成家。他觉得晓梅可以一边帮他干活,一边跟那些人联络感情,借机找个有头有脸的好男人,也好让村子里的人刮目相看,对老林家羡慕得流口水。   蔡晓兰虽然也想让妹妹找个好人家,却又担心晓梅年轻、没经验,被男人骗。林金根拍着胸脯说,他会紧紧盯着晓梅的,要她只管放心把妹妹交给他。   就这样,他口沫横飞,一阵天花乱坠,骗得蔡晓兰把年幼无知的妹妹交到了他的手中,就此断送了她的卿卿性命。   一到工地,林金根的狰狞面目便暴露了出来。   他把蔡晓梅当丫环使唤,白天帮他干了许多诸如洗菜、做饭、洗碗这类原本属于他的本职工作,而且还要帮他洗衣服,而他从工程队那里获得的每月额外的三十元加薪,却一分也没有给蔡晓梅,而是紧紧地掖在自己的钱包里。   到了晚上,他还要蔡晓梅侍候他,给他倒洗脚水、洗澡水,甚至帮他擦澡,夜里还要她起来帮他倒开水、捶背、点旱烟……就在这一系列的奴役过程中,他强暴了蔡晓梅。   蔡晓梅又羞又怕,根本不敢跟人提起这事。   她曾经跟林金根提出,想回到姐姐身旁,帮忙她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姐姐也好有个伴儿。   可林金根威胁她说,没有他的点头,她哪儿也别想去。也不许她告诉她姐姐所发生的事。如果她姐姐知道了那事儿,他就说是她主动勾引他的,她姐姐只会相信他的话的。而她姐姐忌妒心很强,要是知道了她跟自己干那事儿,一定会把她赶回山沟里去穷死、饿死的。   蔡晓梅吓得要命,就这样默默地任凭他驱使,也任凭他随心所欲地发泄兽欲。   不久蔡晓梅发现自己怀孕了,害怕得要命。林金根一面哄骗她会想办法解决的,一面继续在她身上发泄兽欲。   后来蔡晓梅见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而林金根却始终没事人似的也不拿个主意,就哭着求他赶紧想想办法。于是他回家跟妻子商量,说是要把晓梅许给一个叫王金宝的老光棍,还可以乘机收取一笔不小的彩礼。   蔡晓兰不同意。那个老光棍曾经来过他们家一次,跟林金根是一路货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嫁给一个无赖已经很不幸了,不能让姐妹俩都跟无赖相伴一生。见林金根纠缠不休,便发狠地对他说,绝不愿意自己的妹妹跟着那个无赖受罪,要她点头,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见妻子态度坚决,林金根心里暗暗盘算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王金宝叫来,一手交钱,一手领人,让王金宝把小梅带走,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晓兰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   蔡晓梅见他光嘴上说要想办法,却迟迟不见动静,就决定回家找姐姐,跟她说实话,相信姐姐一定会原谅自己并且帮助自己的。在她的心目中,姐姐就跟她的母亲似的。   于是一天上午,蔡晓梅乘林金根一个人外出之际,不辞而别。这是这位命运多舛的弱小的女孩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鼓起勇气,对人世间的邪恶所作的反抗。   林金根回来后不见了蔡晓梅,又急又怒,猜想她可能回小梅溪找她姐姐去了。   他绝不能让她回去跟蔡晓兰说出自己干的好事!他知道晓梅身上没钱,只会一路上搭顺风车或者走着回到小梅溪。于是他一路急追而去,在半道上把她截住,连哄带吓,硬把她给拽回了工地。   不过他也知道,这姐妹俩虽然平时看上去软弱可欺,不声不吭,但是一旦拿定了主意,却会变得十分固执。他担心晓梅还会背着他偷偷跑回去找晓兰的,于是暗暗下了决心。   当天夜里,他一面对蔡晓梅施暴,一面只手狠命掐着她的脖子。   蔡晓梅很快便断气了!    第55章 桥涵中的冤魂(十一) 更新时间2013-1-28 11:23:30 字数:3384  杀人后,林金根把尸体绑上一块大石头,残忍地扔进了工棚后面的污水池中,就那样斜斜地插在水中!   他原先认为,污水池那儿平常根本就没有人会去,而且平日里就气味难闻,即使尸体腐烂发出了臭味,人们也会以为是污水池本来的臭味,不会起疑心的。等工程结束后,尸体也腐烂的差不多了,到时候自己只需借口为了卫生起见什么的,弄些土来把污水池填上,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尸体从此不见天日。   他哪曾想到,后来尸体发出的臭味比想象的要大得多,惹得人们议论纷纷。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尸体并没有如他所愿很快化为白骨。相反,尸体浸泡在水中腐败反而变慢了,而且由于水的作用,脂肪逐渐形成不溶于水的腊样物质,也就是法医所说的腊化,尸体的体积一点儿也没减小。工程队的人闻到的酸臭味,正是腊化的尸体所发出来的味道。   他担心工程队的人发现了污水池中秘密,特别是那天曹振海的一席话,令他不得不另想办法重新处理尸体。   他在附近转了转,看到不远处的灌溉渠旁有一个松软的土堆,用脚踢了踢,好像还有一定厚度,就决定把那里作为弃尸场所。   当天夜里他把尸体捞了出来,用手推车推着运到了他白天看好的那个土堆旁,用铁锹扒开软土挖了个坑。那个坑是浅了点,但铁锹不好使,他也不想再费事了,就把尸体草草埋了。心想那里很少有人经过,工程队的人也不会到那里去,等到来年春天,人已经化为白骨,也闻不到气味了。   哪想到埋尸不久便下了一场暴雨。当天下午他披着雨衣跑去察看时,发现尸体给雨水冲了出来。他胡乱拨了些土和杂草盖住尸体,打算晚上再作处理。   当天夜里,他拧了把铁锹去埋尸。   他本想把坑挖得深点,可是除了表面那点土还比较松软外,下面尽是些硬土和块石。这对于一向好吃懒做、不擅农活的他来说,太艰难了。于是他又是马马虎虎挖了个浅坑,把尸体草草埋了。   几天后,林金根听到施工彩虹桥的那个班组的人在谈论说,彩虹桥已经施工完毕,他们第二天要转到别的路段去施工。认为这是天赐良机,可以把那个涵洞作为埋藏尸体的地方,省得自己还要去挖坑!他曾经到那一带给赶工的施工人员送过饭,知道他们口中的彩虹桥在什么地方。   于是当天夜里,他推着手推车,带着他白天找到的一张破草席和一把铁锹,重返埋尸地点,把尸体挖出来,用席子卷了,用手推车把尸体运到了彩虹桥下。由于当时正值枯水期,水深只有三、四十公分,他直接推着车子来到涵洞中,把尸体塞了进去。   手推车因为装过尸体,发出了难闻的气味。他把车子在溪水中荡了又荡。他边洗车边想,那里人迹罕见,再怎么臭也没人闻得到,即使日后被人发现了,那也是白骨一堆了,根本没法辨认出是什么人!这回应该很安全了。   没想到,最终还是在劫难逃!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如果林金根不是那么好吃懒做、怕苦怕累的话,他可能就会把埋尸体的坑挖得深一点,也许那场暴雨就不会把尸体给冲了出来。即便日后尸体被人发现了,那也已经是白骨森森、无法辨认了。小梅溪村没有人失踪,林金根可以随口胡扯蔡晓梅跟王金宝之类的无赖走了。就算晓兰又哭又闹,但只要林金根拿出无赖嘴脸对付她,不理她,她也无计可施。时间一久,自然不了了之。那样一来,也就没有人会去寻找蔡晓梅了。那时,蔡晓梅将真正成为一具无人认领的无名女尸,而林金根则可能一直逍遥法外了!   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就叫作心灯泯灭天灯在!   第二天,民警们再次给林金根戴上了手铐、脚镣,拉着他旧地重游,指认各个抛尸地点。   他拖着叮当作响的脚镣,象前些天那头警犬一样,领着警方从污水池开始,一路踉跄着来到了彩虹桥涵洞口,一一指认了前后三次的弃尸地点。   审讯人员问他说,死者的其它衣物他是如何处理的。他说烧了,乘做饭的时候,一次一件地烧掉了。   头发的比对结果出来了。警方从蔡晓兰家中取来的蔡晓梅保存下来的头发,与桥涵中发现的无名女尸的头发特征一致。对于彩虹桥涵无名女尸身份的鉴别,就此画上了句号。   从林金根的供词来看,这是个既无耻又凶残狡诈的人,根本没有基本的道德良知和是非观。民警们真是替蔡晓兰姐妹感到悲哀!   那天早些时候,蔡晓兰在大队书记林天明的陪同下,来到清川市公安局法医室认尸。尽管脸部已无法辨认了,但身上的胎记和小儿麻痹症留下的腿部畸形,还是让蔡晓兰毫不迟疑地指认这是她的妹妹蔡晓梅。   面对妹妹的尸骨,蔡晓兰悲痛得昏厥过去。   稍微平静下来的蔡晓兰,在林天明的陪伴下,哽咽着接受了警方的询问。   警方始终不明白,既然蔡晓兰仅凭死者身上的胎记和略带畸形的腿,就能毫不犹豫地辨认出那是自己的妹妹,那当初警方到小梅溪村调查时,她为什么没有从有线广播和张贴的通告中了解到,那具无名女尸有可能就是她的妹妹呢?   通过蔡晓兰的证词和林天明的说明,警方了解到,原来蔡晓兰从没上过学,不识字,根本看不懂告示。此外,由于林金根在村里恶名昭彰,她始终觉得在村民们面前抬不起头来,所以平日很少跟人来往,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也从不关心村里的事。加上林金根从来不干活,整个家庭就靠她一个人支撑着,她一天到晚忙个不停,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听什么有线广播,即使听到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根本不往心里去。   警察来了又走了,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好像是在找一个失踪的女孩子。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女孩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想到妹妹的死,蔡晓兰痛不欲生,认为正是因为自己听信了那个挨千刀的无赖的话,毫不怀疑地把妹妹交给了他,才断送了她的性命。这等于是自己害死了她。她将如何向父母的在天之灵交待呢?   当林金根提出想见她一面时,被她断然拒绝了。她告诉警方,自己决不愿意再见到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只希望警方早日将他处死,也好告慰妹妹的亡灵。   林天明帮着蔡晓兰一起办理了她妹妹的后事。   临行前,蔡晓兰向警方提出了一个出乎意外,但却在情理之中的请求:把那张素描像送给她作纪念。   警方答应了她的请求,不过他们先要给那幅画拍照、存档。   这件案子办得漂亮,前后不到十天就结案了,不仅大大提震了警方的士气,而且也让清钢厂上上下下近万名员工看到了他们的能耐。   王熙荣的小组受到了市公安局领导和清川市领导的嘉奖。   不过,这件案子得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告破,杨建平自然功不可没。所以,他也受到了表扬。   何达安背着双手,挺着胸脯,满面含笑,象一位骄傲的父亲一般,得意洋洋地望着他的手下爱将。   可话又说回来了,要是没有章大画家的那幅神奇的素描象,杨建平也未必能从老张头那里挖出什么宝贝来,这是警方得以快速破案的关键。   所以厂长钟翰祥也很得意,是他的员工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他一向很欣赏那小子的才气,没想到这份才气竟然在侦破案件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   清钢厂又是黑板报,又是有线广播,把章树理和杨建平好一通表扬,一连好几天章大师都是鼻孔朝天,简直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还有一群得意洋洋的家伙,那就是“三零一室”的众弟兄们。   他们认为,那不仅仅是警方的胜利,那也是他们的胜利。   众人聚在“三零一室”,边喝酒边谈论他们自诩的丰功伟绩。   那张神奇的画以及杨建平从老张头口中掏宝的经过,自然是最为众人所津津乐道的话题。然而众人最为佩服的,莫过于我老爸那铿锵的断言:搞清楚了死者的身份,就相当于找到了凶手。   如今这话被准确无误地应验了!   他的另一个推断:这是一件普通的杀人弃尸案,侦破要相对容易,也令众人十分得意。你看,不到十天就破案了,如果不是因为案情相对容易,怎么会如此神速呢?   杨建平自然要向弟兄们发布他的内部消息,每当其中的案情与他们当初的推测一致时,他的叙述就要被打断,他们的英明之处就要被弟兄们拿出来评点一番。诸如:死者与凶手认识;凶手与死者都来自工程队;死者与凶手存在两性关系,她怀的是凶手的孩子;凶手是在做爱中杀害的死者;行凶动机是杀人灭口……那个得意劲儿,就好像是他们指挥警方打赢了这场战役似的!   章树理忍不住手痒,又从我老爸的抽屉里取出彩色信笺作起画来。这回,他分别尝试了用粉红色、淡蓝色、黄色的信笺来作画,但感觉似乎没有了先前的那种灵气。   于是他又换成了淡绿色的信笺,随着人物轮廓的渐渐浮现,他又找回了原先的那种感觉。他这才明白了我爸为什么要用彩色信笺来写情书。不同的颜色跟人的心情、信的内容会产生共鸣。   如果蔡晓兰看到了如今的这幅素描画,她会更加喜欢的。因为章大师根据杨大侦探的内部消息,给他的画增添了新的元素----在蔡晓梅的眼神中增添了一种对美好事物的向往的神情。   在对胜利的反复回味中,个个酒酣耳热,从此把那弗洛伊德老头另眼相看了。    第56章 第三起凶案(一) 更新时间2013-1-28 11:24:08 字数:2940  “彩虹桥事件”已画上了圆满的句号,专案组的人马又全部投入到清钢厂系列凶案的侦破上。   专案组进驻清钢厂已三月有余,民警们几乎将清钢厂翻了个底朝天,还有接二连三令人胆战心惊的震慑行动,但却始终没能迫使凶手在强大的压力之下现出原形,向专政机关跪地求绕。   虽然摸底排查锁定了一个又一个的嫌疑人,但羁押他们的理由却一个又一个地被推翻,他们最终都一个接一个被释放了。   值得告慰的是,三个月来不明凶犯未曾再度作案,清钢厂也没有发生人员伤亡事件。此外,那群虽比不上正规军,但好歹也算是拥有杀伤性武器,而且人数众多,分布在全厂各个黑暗角落里巡逻的厂民兵,着实让人安全感增加了不少。   清钢人从不会沉溺于往事而不可自拔,他们已经从王月华遇害所带来的震惊和恐惧中摆脱了出来。人们普遍认为,凶手已经被七十来号全副武装的民警和两百多位手握钢枪的厂民兵给震慑住了,再也不敢为非作歹,残害人命了。他们重新自由地呼吸,除了个别胆小之人外,上夜班的职工不再感到忐忑不安,女职工们也不会一泡尿从上班一直憋到下班才解决了。   就连渴望成为擒凶英雄的民兵们,也渐渐打消了成为英雄的念头。他们怀疑,凶手恐怕是让自己手中的钢枪(虽然每人只配发了三发子弹,但外人并不知晓)给镇住了,从此再也不敢行凶作恶了,自己也许只能与“英雄”失之交臂了。   他们巡逻时,也不再像过去那样感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把每个黑影都想象成凶手了。实际上,恐怕除了贺章林始终满怀警惕、斗志昂扬外,多数民兵巡逻时就像是在散步,歪歪斜斜地挎着枪,悠闲地吸着烟、晃着膀子。还有人甚至希望厂领导赶紧宣布结束巡逻行动,因为这些巡逻任务都是兼职的,是日常工作之外所增加的额外工作量,这让他们不仅失去了许多个人空间,而且往往连觉都睡不囫囵。   清明节过后不久,也就是四月中旬的某一天,就算是四月十二日吧,天气突然放晴,在连续半个月连绵阴雨后,人们迎来了一个热切期盼的阳光灿烂的日子。   经过了半个多月天水的洗礼,建筑物、构筑物都脱去了长期笼罩着的尘世的浮沉,显得焕然一新;树木抖去了老枝、枯叶,为新生的嫩芽腾出了空间;光秃秃的泥地中钻出了一丛丛嫩绿的小草芽,毛茸茸的煞是可爱,令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抚摸。整个世界看上去生机盎然,往日的灰气一扫而空。   人们忙着晒被子、逛街购物、走亲戚、看电影,总之,谁也不想窝在斗室之中无所事事。还有人甚至办起了喜事来,当然这也许是巧合,因为要操办一场婚礼,哪怕是再简单的婚礼,也绝非半天时间所能完成的。就连我老爸也踱出了他的斗室,在走廊上悠闲地吸着烟,凭栏远眺。   这天夜里,民兵们照例两人一小组进行巡逻。   当晚十点至第二天凌晨两点这个执勤时段,负责在“母大虫”何赛娇遇袭的那座公厕及其附近路段执行巡逻任务的,是李晓光和孙志强。这是两位位性截然不同的年轻人。   孙志强生的浓眉大眼、五大三粗,宽宽的肩旁上顶着一颗结实的大脑袋,脖子因为太粗,且背肌发达而显得很短,看上去有点像周口店的中国猿人。他生性豪爽,自恃武功高强,从来不把世界上的任何妖魔鬼怪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大千世界似乎就没有能令他害怕的东西。   也许正因为此,此人总是大大咧咧的,凡事都是大而化之,不当一回事,似乎少了根筋,单独办事总让人不甚放心。   李晓光与他截然相反,是个细高条的白面书生,别看长得细眉、细眼、细伶伶的身条,说话慢声细气的,可人家却是厂民兵中公认的神枪手,射击成绩一向名列前茅。虽然擒拿格斗水平不咋的,但他有别的才能来弥补----一副聪明的脑子和像女孩子一样精细的心。他的存在,驳斥了民兵们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这一偏见。   他们两的搭档,被视为是取长补短、优势互补的典范,两人也在这相互配合中建立了友谊。   李晓光抬起手腕看了一下夜光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二十八分了,可孙志强仍然不见踪影。按理,他应当在十点整到岗巡逻,当他满面凝重告诉李晓光,他必须去参加某人的婚礼时,李晓光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但要求他必须在十一点三十分之前归队。可眼下已经将近十一点三十分了,马路上却连个人影都没出现。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李晓光猜想他可能被什么急事给耽搁了。   可眼下自己也有烦心的事要办啊。   让李晓光烦心的,是他那位娇滴滴的女朋友刘苑。那是个跟他长得很相像的女孩,在感情上也觉得就像兄妹般亲密融洽。两人之间虽然会不时闹点矛盾,但双方都比较在乎对方,这段感情一直持续了两年多。   虽然刘苑有点任性和娇气,但李晓光觉得女孩子娇气一点反倒让人觉得可爱,所以一直对她比较迁就。这一迁就,便惹来了眼下的麻烦。自从第二起凶案发生后,他的宝贝女孩便坚持要求他在自己上夜班时,必须把她安全送达上班地点,不管他是否有空。两人一个是焦化厂的工人,一个是烧结厂的质检员,遇到上同一个班时,李晓光不得不急急忙忙把刘苑安全送达上班地点后,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到自己的上班地点。   但他毫无怨言,日复一日地殷勤服务。自从厂民兵开始执行巡逻任务以来,这个护送任务就变得更加艰巨了,因为相冲的时侯更多了。好在巡逻是四小时一班,为了满足女朋友的要求,他不得不经常调整执勤时间。   可今晚没人愿意跟他调班,因为今晚举行的那场婚礼的新郎,正是厂民兵中的一员,所以没有执勤的民兵基本都去了,没有一个人愿意错过这个喜庆场面,个个都打定主意非一醉方休不可,而且发誓要让新郎醉得找不着北。可想而知,这班人大概不闹到黎明鸡叫,是不会散场的。   无奈之下,李晓光只好跟孙志强商量,让他偷溜一会儿去接送女朋友。孙志强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可眼下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在了十一点三十一分,他还踪影杳无!   这家伙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究竟是什么事令他至今没有露面呢?李晓光猜想他八成仍滞留在婚宴上。   事实也确实如此。此刻,孙志强正手握酒杯坐在正在举行婚礼的清钢第一食堂中,往事如浮云般在脑海中飞快地掠过。   新郎王东升和新娘钟小云都是他的好朋友,而且他认识钟小云在先,一直将其视为女朋友。一天,王东升在孙志强的宿舍遇到了正在那里聊天的钟小云,两人一见钟情。当孙志强想当然地以为钟小云非他莫属的时候,那两个冤家早已沉浸在爱河之中,难舍难分了。当他接到婚宴请柬时,如五雷轰顶,脑子一片空白,以为是什么人的恶作剧。   震惊过后是难以名状的痛苦。在苦海中挣扎沉浮了整整两天后,他振作起来,买了贺礼亲自送到那对新人手中,并保证一定会出席他们的婚礼。   此刻他举着酒杯,透过腾腾的烟雾和欢乐的喧嚣望着那对满面洋溢着幸福的红光的新人,百感交集。他先是幻想着新娘在婚礼即将举行的最后一刻觉醒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抛下新郎奔向了自己的怀抱;接着又痛快地幻想自己一刀宰了那个背信弃义的新郎,带着新娘远走高飞……最后他的幻想停留在了一个凄婉的画面上:新娘在婚礼前夕下夜班时遭遇了凶手的袭击,在万分危急之中,他如天神般出现了,与凶手进行了殊死的搏斗,用自己的身躯阻挡了凶手疯狂的杀戮,最后身中数十刀倒在血泊中;新娘怀抱满身血污气若游丝的他,泪流满面,他在新娘的怀抱中魂归天国……   这个画面令他热泪盈眶、哽咽不已,在幻想中他灌下了一杯又一杯的老烧。   正当他激动的几乎不能自持之际,肩膀被人猛拍了一下,一个口齿不清的声音问道:“今晚不是你执勤吗?”   朦胧中,贺章林的一对红光闪闪的小眼睛在他身上上下下地扫射。他猛然惊醒,把酒杯塞进贺章林的手中,撒腿往外猛冲。    第57章 第三起凶案(二) 更新时间2013-1-29 10:41:04 字数:2890  当李晓光绕着厕所转了一圈折回到煤渣路上,第N次望向他的夜光表时,他从眼角的余光中感觉到了有移动物体的存在。他大睁着双眼望去,看到空荡荡的道路上一个身影一路画着“之”字,快速地向自己靠近,一支枪吊儿郎当地斜跨在肩上。   那人正是他翘首期盼的孙志强。他东倒西歪地站在李晓光面前,整个人笼罩在浓浓的酒气之中,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嘟嚷着什么,这种状况实在令人担忧。   “你怎么喝成这样?你难道忘了自己还要执勤?”李晓光忍不住质问道。   孙志强嘟嚷了一句什么,又开始前后左右地摇晃起来。   李小光火了。“我们说好了你可以迟点来,但务必在十一点三十分之前赶到。可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到底灌了多少黄汤下去?你看你,满身酒气,东倒西歪的,象什么样子!”   “你嚷什么?既然担心误了护送你那宝贝的大事,那就赶紧走人啊,还在这啰嗦个没完,活像个老娘们!”这番话,孙志强倒是说得一点儿也不磕巴。   “你这个样子我放心不下!站都站不稳,说不定我一转身你就倒在什么地方呼呼大睡了!”   孙志强猛地大睁双眼,“我孙某人什么时候干过那种事?你要不信任就别走好了,等着你的宝贝跟你闹翻天吧!”他纹丝不动地站着,目光灼灼,言语流畅,除了满身的酒气外,确实不象个没有行为能力的醉汉。   李晓光瞄了一眼手表,已经十一点四十五分了!   再说了,这里毕竟已经发生过了凶案,而且凶手在这里遭遇到顽强的抵抗,最终落荒而逃,凶手在此继续作案的可能性应该不大。李晓光自我安慰道。   “好吧,好吧,这里就交给你了。这段时间里你无论如何也要挺住,我会快去快来的!”说完蹬上一直停在路旁的借来的自行车,象一发出堂的炮弹向前射去。   李晓光大老远就望见黑黝黝的马路上,一个人影从马路的这一边到那一边画着“之”字前进。这令他松了口气,至少那家伙没有倒在大马路上,或者倒在某个黑暗的草丛中酣醉不醒。   当他走到近前时,那家伙依旧继续走着“之”字,丝毫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走到那家伙的身边,与他并肩前行。“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情况?”   ……   他大力拍了一下那家伙的肩膀,“嘿,老兄,你还好吗?”   那家伙打了个趔趄。“……啊,哦,我没事,挺好的。”   至少声音听上去还算清晰。   “有什么情况吗?”   “没有,没有,哪能呢!”   “那,厕所那边有没有去巡一下?”   按规定,他们沿着大路巡逻几圈后,必须到厕所四周转转,包括到里边看看。   “……这个……还没有……”孙志强支支吾吾挣扎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说了实话。   “那,我们现在过去转转?”   “行。”   孙志强步履沉重地跟在李晓光身后,沿着煤渣路来到了女厕所入口处。   “有人吗?”   “有人吗?”   ……   “看样子里面没人。咱们进去瞧瞧!”李晓光说着,一边探头探脑往里走,一边大声喊道,“我们是巡逻的民兵,我们进来了!”   厕所里空无一人,这让两人大大松了口气,孙志强嘟嚷了一句,“我跟你说过没事的。”   两人出了女厕所,正打算沿着煤渣路折回大路,这时李晓光决定乘胜追击。他指了指厕所的西面,“要不,咱们再往那儿瞧瞧?”   “行啊,听你的。”   两人一前一后拐到了女厕所的西面,把手电筒对着那片黑梭梭的荒草地来来回回扫射。   “没有什么可疑情况,对吧?”孙志强侧过身去对李小光说道、   “嗯。”李小光点了下头。   接着,他们又把手电光对准了厕所与荒草地之间的泥地。他们的手颤抖了起来,手电的光芒在漆黑的夜空中狂乱地跳动着。   “哦,不!”   “天哪,天哪……”   两人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抓起哨子狂吹----那是遇到紧急情况时的对策,通过哨音发出警讯,因为那时候人类还没有发明手机这种东西。   哨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显得异常凄厉、刺耳。   厂民兵、警方以及厂保卫处的人马迅速向发出哨音的地点聚集。   警方最先赶到现场,他们在现场二十米开外的地方拉起了警戒线,把厂民兵以及保卫处的人马挡在了警戒线外,只有何达安被允许进入警戒线内,当然,还有那两个发出警讯、本来就在警戒线内的家伙。此刻他们的嘴里仍然含着哨子,似乎随时准备发出警讯。实际上当大队人马赶到时,他们仍旧口衔哨子狂吹不止,而哨子早已因为浸透了他们的口水而发出暗哑的呼噜呼噜的声音。   奔赴现场的民警由王熙荣带队,包括三名刑警和四名刑侦技术人员。   为了跟凶手抢时间,专案组的其余民警也都行动起来,一部分人去把守清钢厂的三座大门,一方面是要阻止凶手逃跑,另一方面是盘查每一个进入工厂的人。另一部分民警去宿舍区挨门挨户搜查可疑人物。   为了避免破坏可能出现的犯罪痕迹,民警们走在煤渣路外侧的泥地上,用手电筒照亮脚下的地面,小心翼翼地向犯罪中心靠拢,呈扇形矗立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十几支手电齐刷刷地射向地面上的一团黑影。   那是一个身穿工作服的女性,身体向左侧躺着,双手高举过头扑在地上,右腿膝盖向上缩在腰部附近,上衣掀起露出一截耀眼的白色。死者的嘴里胡乱塞了一团枯草,在手电光的照射下犹如一撮乱糟糟胡子,显得十分诡异。   王熙荣脚上套着纸袋趋近倒卧的女子,用手指压住女子的颈动脉,发现摸不到脉动。他又将手电筒的玻璃罩靠近女子的鼻端,玻璃罩上也没有出现雾气。   “人已经死了。”王熙荣说完对梅申挥了挥手,让开了场地。   刑侦技术人员脚上套着纸袋进入了场地。高鹏、宋晓军等人一阵拍照记录过后,梅申把被害人翻了过来。只见她满面血污,脸上伤痕累累,肿胀得像馒头,根本无法辨认相貌。尸体头部右侧的地面上有两颗牙齿,在手电光的照射下犹如死者悲愤的眼泪。   他扒了扒死者的眼皮,又捏了捏她的下颌,抬头望着王熙荣道:“尸体还没有出现僵直现象,死亡时间不长,估计在一个小时之内。准确的死亡时间还要等验尸结果。”   由于照明设施不足,王熙荣担心会破坏痕迹物证,因此决定等天亮再进行全面的现场勘查。他指派人看守现场,自己跟两位民警带着面色惨白、筛糠不止的李晓光和孙志强回专案组大本营。临走前,他吩咐梅申等人等候局里的法医到来,并要他注意保护好现场。   走了两步他又回头叮嘱道:“移动尸体时,不许他们一窝蜂涌上来,也不能让他们把担架放在可能出现犯罪痕迹的地方。”   王熙荣让人端来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开水,放在李小光和孙志强面前,从烟盒里抖出两支烟递给他们。在亮堂堂、暖融融的屋子里,两人仍然不住地颤抖。   “现在,请你们详细叙述一下今晚巡逻以及发现凶案的经过。”王熙荣道。   一开始,两人只顾低着头谁也不说话,接着,两人好像竞赛似地抢着批判自己,拼命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不断地给自己上纲上线,好像那是天底下顶顶重要的大事。   “你们两给我住口!”王熙荣沉声喝道,生气地掐灭了才吸了几口的香烟。“检讨什么的作为总结教训确实有必要,但那是以后的事。眼下最迫切的事就是了解案情。前面两起案子现场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这起案子至少你们是尽量保护了现场,使得警方有可能获得较多的有用信息。你们两还是这起案子的目击证人,又都具备一定的常识,你们的证词将有助于案件的侦破。所以,你们两抓紧时间给我用心说说今晚的情况,别光顾着伤心、内疚、后悔。明白吗?”   两人不住地点头,接着是大口喝水、大口吸烟,就连一向只是象征性地抽上一两口的李小光,也一口接一口地吞吐着青烟。在开口之前,他们需要镇定一下情绪。   王熙荣让他们自由发言。   李晓光主述,孙志强补充,点点滴滴地述说了事发前前后后的过程。    第58章 第三起凶案(三) 更新时间2013-1-29 10:41:44 字数:2807  警方根据李晓光和孙志强的证词,构建了一个清晰的时间序列:   十一时三十八分,李小光单独巡逻,未发现女厕所内外有任何异常;   十一时四十分,孙志强回到执勤岗位上,孙、李二人在煤渣路与纵二路相交处交谈,没有发现厕所方向有任何异常响动,也没有看到有女职工去厕所;   十一时四十五分,李小光离开执勤岗位,孙志强单独巡逻,不能清楚地说明巡逻情况,也无法确定是否有女职工去到厕所,但肯定自己没有去女厕所西面巡逻;   十二时十二分,李小光返回执勤岗位,孙、李二人沿厕所四周巡逻;   十二时十三分,发现被害人。   这两个人一心想戴罪立功,丝毫也没有撒谎的企图,民警们只考虑他们对情况判断的准确与否。他们认为,李晓光处事谨慎且心细如发,这个时间序列基本上是准确的。   根据这个时间序列判断,凶案最有可能发生在十一时四十五分至十二时十三分之间,这也是职工们上厕所频率最高的时段。虽然孙志强一直沿着巡逻路线往返不止,但他实际上处于醉酒状态,只是机械地来回走着,压根儿谈不上是在巡逻,不仅忘了要到女厕所及其附近巡逻,也无法说出那个时段是否看见有人去厕所,更不用说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因此,即使那时有人去了厕所,他也未必意识到。   民警们根据前两起案子所获得的资讯认为,凶手很可能在作案前至少十分钟以上便潜入了案发地点附近守候,并一直在观察民兵们的活动情况,甚至很可能听到了孙、李二人的争执(如果凶手仍然把那片荒草地作为隐蔽场所的话),以他的冷静和狡猾,不大可能会把一个神智不太清醒的民兵放在眼里的。   王熙荣通过警用对讲机告诉负责在宿舍区搜索嫌疑人的洪建阳,让他把重点放在上白班或常白班的、当天夜里十二点钟以后,尤其是十二点十分以后回到宿舍、且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身上。   当晚,警方逮捕了十六名嫌疑人。   王熙荣让梅申等人给李晓光和孙志强二人取了鞋印,以便跟犯罪现场的物证痕迹区分开来。   钟翰翔雷霆震怒,他简直无法坐在办公桌旁考虑生产大计。   他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镇静,时不时跳起来对着空气怒吼:“简直是把清钢厂当屠宰场了,扔下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已经是两死一伤了!混蛋,没有人性的混蛋!”   不一会儿,他又跳了起来,背着双手在办公室里陀罗般打转转,嘴里嘀咕着:“为什么是清钢厂?为什么?三线建设项目又不止我们一个,重型机床厂、发电厂、纺织厂,难道不都是重要物质?可为什么偏偏是我们?”   坐下还没五分钟他又抓起电话大吼着找何达安。何达安这时候当然不可能安坐在办公室里,他便气急败坏地让人去把他找来。   他瞪着何达安,语气不祥道:“这七十来号警察,一百多天的时间,怎么就对付不了一个凶手呢?凶手再猖狂他也是个人吧?”好像何达安应该为警方至今未能破案负责。   何达安盯着桌面,避开他虎视眈眈的目光。“是啊,确实令人着急啊!”   “那你对迟迟破不了案,有什么想法吗?”钟翰翔不依不饶。   “这个,我也一直在思考,不知道对不对……”   “少罗嗦!有什么想法就直说,别跟我耍什么外交辞令!”   “这个,我一直在想,警方的工作不能说不到位,可是虽然锁定了几个嫌疑人,但最终都被释放了;鞋印和自行车轮胎印本来是十分有力的证据,可是却没有因此跟任何嫌疑人联系上。会不会是侦查方向有问题?也许凶手并不是我们厂的职工……”   “有根据吗?”   “没有。”   钟翰翔搓着下巴望着何达安,“没有根据……不过这也是一种可能性吧?我喜欢这种可能性。嗯,我确实喜欢,因为我不相信自己的员工中会有连环杀手。”   他这样说着,脸上的阴霾似乎也渐渐消退了,至少看上去比先前要多了点阳光。   “对了,被害人是谁搞清楚了吗?”   “她叫黄萍,焦化厂的女工,现年二十三岁,招工三年多了,平常表现挺好的。”   “他娘的,又一条年轻的无辜生命!”   另一位震怒不已的人是王怀书。他猛击桌面吼道:“凶手这是在向警方示威、挑衅,‘看吧,这是我的战果,你们能把我怎样?’我们必须采取威慑措施,加大案件侦破力度!”   他抓起电话向市公安局请求增援。当天下午,来自全市公安系统各个分局、派出所的三十位全副武装的民警便出现在专案组大本营,向王怀书报到,专案组的警力增加到了一百零三人,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都算得上是一支强大的力量。   相比之下,王熙荣倒显得淡定平和,甚至还有点高兴。尽管尸检结果还没出来,但是凭他的经验,他认为这起案子与发生在清钢厂内的前两起案子,均属于同一个凶手所为。   对于警方而言,侦破系列案件的好处就在于,每出现一名新的被害人,就好像时间被重新调整了一次,使得警方又获得了一次对案发现场进行勘查的机会,对凶手的认识程度也就增加了一分。   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王熙荣与他的手下便出现在了犯罪现场。   厚重的露水打湿了树木的枝条,压弯了草叶,也使得清钢厂看上去更加的灰蒙蒙。在青灰色的晨曦中,白灰勾画的被害人身体倒卧轮廓显得格外刺眼。   前些天的连绵阴雨让大地饱吸了水分,变得柔软可塑,使得犯罪痕迹无所遁形。   首先映入民警们眼帘的,是女厕所外侧的煤渣路上的两条刮擦带,从女厕所入口处一直延伸到厕所背面。在它们的一侧和边缘部位,有两溜清晰的鞋印,鞋尖背向厕所,与高鹏手中的李晓光跟孙志强的鞋印一致。这两溜鞋印显然是他们两最后一次巡逻时留下的。   在刮擦带的另一侧,也就是靠近厕所的那一侧还有一溜鞋印,其中一些鞋尖朝向厕所入口,另一些背向入口,后者覆盖了前者,因而显得格外清晰。它们全都是深深印在王熙荣等人脑海里的、不明人物的四十二码翻毛皮鞋的鞋底印痕。   在痕迹带中,也有不少花纹图案相同的鞋底印痕。   有些印痕很清晰,也比较小,而且完全没有被其他痕迹所覆盖或刮擦,表明它们是在刮擦痕迹出现之后才印上去的,它们与李晓光和孙志强的鞋印一致,那些是李晓光返回巡逻岗位后,两人一块儿巡逻时留下的。   那些较模糊,且遭到覆盖、刮擦的印痕,有大有小,其中大小与靠近厕所那一侧的那组四十二码鞋印一致的印痕,其鞋尖全都朝向厕所入口,显然是不名嫌疑人留下的;较小的那些印痕,则既有朝向厕所的,也有背向厕所的,全都与李晓光的鞋印一致,显然是他独自巡逻时留下的。   梅申跟高鹏两人把不明人物的鞋印一一标示出来,不同朝向的鞋印做上不同的标记,准备测量它们的步距。   王熙荣带着其余的民警步入女厕所。厕所内一目了然,没有任何搏斗、厮打的痕迹。   “这里不是案发现场,被害人不是在这里遇袭的。”王熙荣指出道。   步距测量结果出来了。背向厕所的步距在75.3至76.1公分之间,朝向厕所的步距在一百二十一至一百二十四公分之间。   梅申用手指弹着笔记本道:“如果那些四十二码鞋印是凶手留下的话……”   “废话,当然是凶手留下的!昨晚我们始终走在煤渣路的外侧,那上面的痕迹没有一点是我们留下的。”李立华不客气地打断他,他最烦梅申这种咬文嚼字、貌似科学、全面的德性。   梅申不理他继续说道:“如果背向厕所的这组鞋印是在走动情况下留下的话,根据步距推算,凶手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八十二至一米八十四公分之间。朝向厕所入口的鞋印步距要大得多,应该是跑动中留下的。”   王熙荣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59章 第三起凶案(四) 更新时间2013-2-1 5:10:32 字数:2923  “为什么没有被害人的脚印?”宋晓军盯着地面,满腹疑惑道。   “因为她是被凶手拖着的,那两条刮擦痕迹就是她的脚后跟在地面拖拽出来的。”王熙荣指着女厕所入口处,“凶手很可能是在那里首次袭击了被害人,然后用胳膊勒着她的脖子把她拖到了厕所背面。”   “凶手为什么不像前几次那样,在厕所里袭击被害人呢?那样风险不是要小得多吗?”吴立中问道。   李立华推测道:“也许他没看见被害人进入厕所,或者当时男厕所里有人……”   王熙荣激动地打断了他。“对,很可能就是因为当时男厕所里有人,凶手不敢贸然进入女厕所作案!当他看到那名男职工离开后,便快速冲向女厕所,这些步距较大的鞋印,正是他冲向女厕所时留下的。而恰好这时被害人正要离开厕所,于是凶手就在厕所门口袭击了她……一定要找到那名男职工!”   他抓起对讲机大声呼叫洪建阳,让他协助查找案发当晚到过发生凶案的厕所的男职工。   厕所西侧的墙脚有许多白灰,像是被什么人或者什么扁平的物体碰擦掉的。   “凶手的衣服上很可能留下了白灰。”李立华提醒道。   “那也可能是被害人身体碰擦掉的。”梅申照例与他唱反调。   “不可能!凶手的脚印一直都出现在被害人后跟拖拽痕迹的里侧!”李立华反驳道。   王熙荣向梅申点了点下巴。“记着向法医室核实死者身上有没有白灰。”   在厕所背面的墙上,一片暗红色的血迹赫然映入眼帘,高度大约一百五十四、五公分。   “连绵的阴雨直到昨天清晨才停止,而这片血迹没有遭到雨水的侵袭,因此肯定是昨天清晨雨停之后留下的。”王熙荣凝视这那片血迹道。   血迹下方的地面上有两组鞋印,一组是警方十分熟悉的四十二码鞋印,鞋尖朝向墙壁;另一组鞋印花纹相同,但比较小,鞋尖背向墙壁,很可能是被害人留下的。   李立华指着墙上的血迹道:“看样子凶手在这里把被害人摁在墙上,使劲儿把她的脑袋往墙上撞,结果在墙上留下了那摊血迹。真是个凶残的家伙!”   “这些血迹当然主要是被害人留下的,但是,有没有可能也有凶手留下的呢?”梅申再次显示了他的细心。   王熙荣沉吟道:“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这里的墙面很粗糙,凶手揪着被害人的头往墙上撞的时候,有可能在墙上弄伤了自己的手……”   “要是他手上有伤,那就应该是在指关节处。”高鹏插嘴道。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最有可能在哪个部位采集到他的血样呢?”梅申的手对着墙上的那片血污比划着。   宋晓军手中握着一把树枝,那是用来在发现物证痕迹的部位做标记的。他从中抽出一支最长的,神气活现地对着那面墙指指点点。“我看凶手的血迹最有可能出现在这片血迹中心向外延伸的两侧……”   王熙荣打断了他。“我认为最有可能出现在这片血迹中心线之下十公分左右的地方……”   “为什么?”   “为什么?”   ……   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梅申对于自己的问题引发了众人的热议,好不得意。   王熙荣边清理着自己的思路边解释道:“据我判断,凶手在首次袭击了被害人之后,立刻用胳膊勒住了她的脖子,目的就是为了阻止她发声。他在杀害被害人的过程中,必然也会始终勒住或者掐着她的脖子,即使当他把被害人往墙上撞击的时候。毫无疑问,那片血污的中心与被害人后脑勺最突出的部位相对应。那么,凶手掐着被害人脖子的手,就应该位于其下方大约十公分的水平线上,那是后脑勺与脖子之间的大致距离。”   王熙荣的分析入情入理,说得众人心服口服,就连一向爱挑剔的梅申也频频点头。   梅申拿起放大镜在墙面上细细寻找,果然在王熙荣所指部位附近,观察到了几丝淡棕色的污渍,他兴奋地对王熙荣竖起了大拇指。   “高鹏,拍照。”梅申吩咐过后,又习惯性地补充道,“不过嘛,是不是血迹,还要经过分析测定才能最终确定。”   高鹏拍摄了广角、中程和特写三种类型的照片,宋晓军则在一旁忙着作记录。他们忙完之后,梅申上前取血样。因为疑似凶手的血迹数量很少,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部位的一片墙皮割了下来。   民警们的目光被死者倒卧处泥地上的四个坑吸引住了。   “那些坑是怎么回事儿?”王志强说出了众人心中的疑问。   梅申沉吟道:“被害人脚下的两个坑呈现长条形,比较深,估计是她在挣扎过程用脚后跟弄出来的。臀部两侧的那两个坑近乎圆形,比较小也比较浅,这个……如果是被害人的胳膊肘压出来的,似乎位置太靠下了……”   王熙荣给出了他的见解。“那是凶手的膝盖压出来的,是他跪在被害人身旁折磨她时形成的。显然,凶手先是把被害人摁在墙上撞击她的头部,接着又把她摁倒在那里折磨她,直至死亡……但被害人非常顽强,尽管已经被凶手在墙上撞得满头鲜血,却仍然拼命挣扎抵抗。”   “这样一来,凶手裤子的膝盖处肯定沾满了泥土。头儿,要提醒洪建阳他们吗?”吴立中请示道。   王熙荣点了下头。“立刻通知他们。”   “可凶手为什么不直接在墙角那儿就把她弄死,却要换个地方再来杀害她呢?那不是多此一举吗?那样不是增加了作案的风险吗?”李立华不解道。   “我看凶手可能精神不大正常,至少是个虐待狂!”宋晓军把手中的树枝挥舞得呼呼作响,愤然道。   “从凶手的作案手法来看,他既冷静又狡猾,并且有相当的反侦察能力,绝对不会是个精神病患者。至于说虐待狂嘛,这个我倒是有同感。”王熙荣道。   警方最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他们辛辛苦苦逮到的凶手却是个精神病患者,最终他(或者她)不是被处于极刑或关进监狱,而是呆在了精神病院。虽然同样失去了自由,但他(或者她)却由于所谓的无行为能力而不必承担法律责任,让人感觉象是白忙乎了一场。   “对了,死者嘴里的那团草又是怎么一回事?”吴立中问道。   “应该是凶手用来阻止她发声的措施。”李立华解释道。   “可她不是一直被凶手掐着脖子发不了声吗?”梅申质疑道。   王熙荣分析道:“被害人的脸部满是鲜血,并且肿胀的难以辨认,显然是遭到了凶手的猛烈击打,就像前两起案子的被害人的遭遇一样。在击打被害人时,凶手的手很可能没有继续掐着她的脖子。为了阻止她喊叫,所以随手拔起一把野草塞住她的嘴巴。”他指着尸体轮廓线附近的一小堆松土说,“喏,你们看,那个松软的土堆想必就是凶手拔起野草的地方。”   “按你的推理,被害人应该是仰卧姿势。可我们看到她的时候,她是俯卧着,至少是侧卧姿势。这又怎么解?”梅申细心地指出了他的推理与现场发现之间的矛盾。   “准确的推论恐怕要等验尸报告。现在,让我们继续追踪凶手的痕迹。”王熙荣说完,象将军一样挥手剑指荒草地。   有了上次的经验和老天爷的帮助,他们的勘查工作进展的十分顺利。就好像时光倒流到了三个多月前,他们勘查第一起凶案现场时的情景一样:在与第一起凶案相似的部位,发现了一连串深陷的脚印;在第一起凶案中凶手的藏身地点附近,发现了新的疑似凶手藏身的草丛,两者相距不足两米;在新发现的这处草丛的底部,发现了三枚烟头和一组凌乱的脚印……   王熙荣指着吴立中跟黄华,“你们两站到昨晚李晓光跟孙志强争论时站立的地方,就是煤渣路口那儿,试着用不同的音量说话,看咱们在这儿是否能听清。快去!”   最开始两人以正常音调说话,虽然能被王熙荣他们听到,但听不清说话的内容。接着两人提高了音量,这回能够断断续续地听清说话内容了。当他们继续提高嗓门时,说话内容便基本能听清了。   “考虑到当时孙志强跟李晓光二人是在争吵,音调应该较正常说话时要高,加上夜深人静,因此凶手很可能听到了他们争吵的内容,从而轻而易举地判断出孙志强的状况,所以才敢在附近有人巡逻的情况下作案。”王熙荣分析道。    第60章 第三起凶案(五) 更新时间2013-2-1 5:11:13 字数:3072  他们走出荒草地时,鞋子上沾满了烂泥。   王熙荣边往草上刮蹭鞋底的泥巴边说道:“凶手的鞋子肯定也像我们一样。”   说完对吴立中点了点头,吴立中立刻会意地拿起了对讲机。   一溜深深地隽刻在民警们脑海中的脚印,从尸体倒卧处向北延伸,引导着他们继续追踪凶手的作案历程。那溜脚印由两组方向相反的脚印组成,其中朝向厕所的脚印有一部分被背向厕所的脚印所覆盖,而且后者的步距很大,均在一米二十公分以上。   “这回凶手为什么没有试图掩盖他的脚印呢?”李立华问道。   在第一起凶案现场的勘查过程中,他正是负责在这同一条路线上追踪与此相似的痕迹,而当时的那条痕迹却被凶手破坏得面目全非,令他印象非常深刻。   “上次凶手虽然遭到被害人的反抗,但比起有武装的人数不止一个的民兵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所以他可以说是从容地来去。可这回不一样,有武装民兵在现场巡逻,而且人数不止一个。虽然他可以不把神智不大清醒的孙志强放在眼里,但他不能不顾忌孙、李二人的联合行动。此外,从被害人遇袭的地点来看,他的作案过程很匆忙,估计是因为受到了干扰,这肯定会影响他的情绪,使他失去了镇定。从他的步距可以判断出,他是奔跑着离开现场的,很可能在匆忙逃窜中,他顾不上掩盖踪迹了。毕竟逃命比掩盖行踪更重要。”王熙荣侃侃而谈。   脚印到废弃物堆场那儿消失了。当民警们越过那片堆场后,脚印又出现了,一路引导着他们来到了上次见到的那片瓜地。   李立华忍不住放声大笑。“都说凶手作案手法往往遵循固定的模式,此话一点不假啊!现在这里究竟还有什么东西能为他遮蔽车子呢?凶手的确不是什么先知,没有神机妙算的本领。哈哈哈!”   此时正值春种的大好时节,瓜园已经被主人深翻、整理过,并且种上了瓜秧,嫩绿的秧苗在春雨的滋润下显得格外的生机勃勃。   在菜畦之间的泥地上,自行车轮胎印痕清晰可辨,就连梅申的脸上都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这些印痕清晰得简直就像是我们自己做的轮胎拓片一样,是迄今为止我所遇到的最清晰的现场痕迹,真叫人心花怒放啊!”   他们结束犯罪现场勘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用完迟到的中饭过后不久,高鹏兴冲冲地闯进了小会议室,向正在那儿汇总材料的王熙荣大声嚷道:“头儿,于法医说,死者的衣裤上没有发现任何白灰。那白灰肯定是凶手刮蹭掉的!”   “那也不一定。如果死者的衣服上蹭上了白灰,在移动尸体的过程中,很可能会把它们碰擦掉的。”梅申反驳道。   “关于这点,我跟于大法医讨论过。他认为,由于连续下雨,墙面很潮湿,衣服等棉布蹭上白灰后沾粘的比较牢固,在移动时不可能完全被碰擦掉。”高鹏解释道。   “可以把这点作为嫌疑人的特征通知洪建阳他们。”王熙荣吩咐道。   好消息接踵而至。高鹏前脚刚离开,洪建阳的电话就证实了王熙荣等人的猜测:确实存在一个在案发之前,到过发生凶案的那座公厕的男职工。   王熙荣与洪建阳一起询问了那名男职工,由王熙荣主问。   那名男职工名叫熊建生,是炼钢厂的炉前工,现年二十四岁,是个肥嘟嘟的小胖子,说话慢吞吞的,让人听着着急。   他说,他下了小夜班后在澡堂里泡了将近半个小时,几乎睡着了。回到宿舍后倒头便睡,一直睡到下午一点多。起床后胡乱吃了点泡饭后就去洗衣服、洗被子,听到人们在议论昨晚发生的凶案,听着听着,突然醒悟到凶案好像就发生在他上厕所的那个时间段内,于是赶紧到专案组来报告情况。   虽然证人貌似有点迟钝,但似乎是个细心人,在叙述情况之前他先问道:“听说凶案是发生在夜里十二点多一点儿,是吗?”   “是的。”王熙荣道。   熊建生舔了舔嘴唇,露出细小的白牙,看上去有点像动画片中的鼹鼠。   “是这样的,我是十二点钟差一分下班,一路小跑到厕所,就是发生凶案的厕所,我想最多也就两、三分钟时间吧。在厕所里的时候,听到女厕所里有动静,当时还想这个女人胆子挺大的。我想自己离开厕所的时候,最多也就十二点三、四分吧,记得当时并没有听到尖叫声或者脚步声什么的。”   “你听到女厕所有动静是什么时候?”   “我刚到厕所不久,才……才刚开始撒尿。”   “你确信进去的是女职工而不是凶手吗?”   “这个,我恐怕不能确定。”   “你进入厕所的时候,是否注意到女厕所里有没有人?”   “我进去后,觉得那座厕非常静,我认为除了我之外没有别人,那名女工应该是在我之后进入厕所的,大概就是我听到隔壁有动静的那会儿。”   “你往厕所去的路上,是否注意到自己身后有人?”   “没……没注意。当时尿急得不行,没顾上身后是否有动静,我想至少没有比较大的动静吧。”熊建生说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看样子,他能够提供的信息就这些了。   “你如果想起什么与案件有关的信息,请及时向专案组报告。”洪建阳提醒道。   熊建生点了点头。   专案组的全体民警都投入到搜捕犯罪嫌疑人的行动中。随着现场勘查发现的犯罪线索和知情人的举报不断增加,警方逮捕的嫌疑人也越来越多,包括身上沾染了白灰或泥土的;鞋子上沾满了污泥的;身上(特别是手上)有伤痕的;当晚骑着凤凰二十八寸自行车、在十二点钟之后才回到宿舍的人;警方戒严后试图逃离清钢厂的等等。   被捕的嫌疑人大部分是从宿舍区带走的,只有五个人是在清钢厂的西大门被捕的,其中只有一个人是在“试图逃离清钢厂”时被捕的。由于被捕的嫌疑人越来越多,专案组只好把其中的一部分人移送到市公安局羁押。   案发当天魏河舟正好轮休,上午他就在徒弟们的簇拥之下,招摇过市去了。结果一夜未归,第二天也不见踪影。他本该上白班的,可车间里却见不到他的人影。   我爸跟邝路明都很着急,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这小子虽然平时办事有点让人不放心,上班迟到的事也时有发生,但却从未无故旷工。他们担心他会不会在警方的大搜捕行动中被铐走了。   我爸他们从来没有像此刻那样急切地盼望杨建平的到来,可他也是一整天不照面,就连吃饭时分也没在食堂见到人影。他当然没有被捕之虞,只是我爸他们迫切需要从他那儿了解情况,特别是魏河舟的情况。如果他确实被捕了,他们反倒可以松一口气了。因为他们知道他不是凶手,迟早要被释放的。正是因为无从知晓,才让人心焦。   在被捕的嫌疑人中,那个“试图逃离清钢厂”的家伙引起了警方的特别关注。   此人名叫林林森,是轧钢厂的职工,身高一米七十六公分,身体结实,与凶手的外形特征相符。他是在与警方拳脚相向,企图突破他们设置的封锁线,冲出清钢厂的西大门时被捕的。当时他满身酒气,大吵大嚷,身上不仅沾染了大片的白灰和泥土,而且手掌上还有多处擦伤。   警方连夜对他进行了突审,讯问他的是林松阳和陈汉元两位民警。   在讯问过程中,该嫌疑人满口胡言乱语,答非所问。   林松阳冷冷地盯着他道:“你如果是想装疯卖傻来躲过警方对你的侦讯,那你就打错了算盘。这点伎俩我们见得多了,你还是给我放老实点!”   林林森口齿不清地大喊大叫:“你们要干什么?干嘛把我带到这儿?”   “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你心中有数。至于说要你干什么,你看看墙上的那八个字就明白了。那八个字你不会不认得吧?”   “那个谁不认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呗。哼!”   “既然认得,那你就老老实实地把你的犯罪事实如实交代清楚。”   林林森跳了起来。“什么狗屁犯罪事实?我什么都没干,凭什么要我交代?”   林松阳猛拍了一下桌子。“你要搞清楚,这是专案组的审讯室,不是你撒野的地方。给我放老实点!”   门口的两名武装警察冲了进来,一人一边肩膀,把他按在了椅子上。   这回他倒是没了声音,也不动弹了,而且对警方的提问置若罔闻,似乎是睡着了。   “这回又耍什么花招?想装睡?把他给我弄醒!”林松阳命令道。   但是民警们试图揭穿林林森伪装的努力全都以失败告终。不管他们怎么折腾,那家伙始终紧闭双眼、东倒西歪,还断断续续地发出野兽咆哮般的鼾声。   无可奈何的警方只好把他拷在椅背上,并派人看守。    第61章 第三起凶案(六) 更新时间2013-2-2 12:39:43 字数:2940  第二天清晨时分,林林森苏醒过来,透过赤红的双眼看了看自己被铐着的手,又抬头望着门口那两名全副武装、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警察,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昨晚讯问他的林松阳和陈汉元走了进来。林松阳把一摞卷宗扔在了桌上,两人瞧都不瞧他一眼。陈汉元把打开笔记本、掏钢笔、查阅笔记这一系列动作做的就像电影中的慢动作似的,一招一式细腻的让人瞧着忍不住要抓耳挠腮。林松阳则慢悠悠地打开卷宗,一页一页地仔细阅读起来。实际上那摞卷宗只有两张纸是有字的----那是林林森的档案,其余全是白纸,目的在于对他的心理施加压力。   过了一会儿,两人像是心有灵犀似的一起抬起了头,用犀利的目光逼视着林林森。只见他双眼布满了血丝,脸色苍白,目光闪烁不定,不敢与他们的目光接触,双手还止不住地阵阵颤抖。昨晚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林松阳感到很满意。   他敲了敲卷宗,好像那上面满满地记载着林林森的累累罪行似的。   “你在清钢厂的这几年很不安分啊,打架斗殴、惹是生非是家常便饭啊。对吧?”   其实这些信息都是厂保卫处提供的,与林松阳手中的卷宗一点儿也没关系。   “我……”   “你什么?难道不是事实吗?”   “我有时可能……可能比较冲动。”   “你曾经因为跟一名职工发生了矛盾,就把人家养的鸡拧断了脖子,对吧?”   “……”   “回答问话,这是不是事实?”   “是……不过我后来买了一只鸡赔偿他了。”   “看得出你出手毫不留情,手段残忍。对动物如此,对人恐怕也不例外吧?”   “我没有……”   “详细说说昨晚的行踪。”   “我想想……昨天我上白班,晚饭后跟另外两名职工一起去市里看电影。看完电影后我们几个人到一家饭店吃了宵夜,吃完宵夜就回到了厂里。”   “就这样?”   “是的……”   “看的什么电影,哪个场次?”   “《瓦尔特保卫萨拉勒窝》……八点十分的场次。”   “用的是什么交通工具?”   “我们骑车去的,两部自行车。”   “电影票呢?”   林林森浑身上下一阵乱摸、乱掏,始终不见电影票的踪影。   他小声嘀咕道:“不在我身上,可能是别人拿着的。”   “在哪儿吃的宵夜?”   “……店名叫什么我想不起来了,不过记得是在清川大桥边上。”   林松阳冷哼道:“八点十分的电影,不到十点就散场了,吃宵夜最多也就半个小时,加上骑车的时间,应该在十一点之前到达厂里,为什么直到十二点二十五分左右才出现在厂部西大门?”   “吃饭的时候我们还要了两瓶老白干,又炒了几样菜,吃了很长时间。”   “可是当警方拦住你的时候,你正试图从厂里往外冲,并非从外面进到厂里。”   “这……不可能!”   “你的意思是警方诬陷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当时我确实是要从外面进到厂里的,还记得当时有人拦着不让进,我们就跟他们吵起来了。”   “一派胡言!当时根本就没有什么‘你们’,只有你自己一个人,身边并没有任何同伴!而且你是拼命要冲出大门,并非如你所说要从厂外进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不信你们可以去问贾平跟齐建设!”林林森愤愤不平地争辩道,说完还一个劲儿地嘀咕着“不可能”。   “我们是要去问他们的,如果确实有这样两个人的话。”   “当然有!他们都是轧钢厂的工人!”   望着这个气焰再度嚣张起来的家伙,林松阳用冷森森的语气继续讯问道:“你说你们是骑车来去的,那么你的自行车呢?”   “这个……我想……我估计可能在他两那儿吧。”   林松阳冷笑一声。“这个我们会查清楚的。说说你身上的白灰和裤子上的污泥是怎么回事?是怎么沾上去的?”   林林森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这个,我不知道。”   “让我来提醒你。那是你杀害自己的同事时沾染上去的!”   林林森大瞪着双眼,拼命摇着双手大吼道:“不对,不对!我没有杀害什么人,绝对没有!我……虽然平时跟人磕磕碰碰,但绝对不会杀人!你们不能冤枉人……你们可以去把贾平他们找来,我可以当面跟他们对质……一直到你们刚才提起,我才知道又发生了凶案。我不是凶手,真的不是啊!”   他双眼通红,哽咽着。   他的这个示弱的表现,有点出乎警方的意外。不过这家伙也可能是装的。昨晚以来他一直在耍花招,先是以强硬的姿态出现,现在又开始扮可怜。林松阳暗忖道。他根本不为所动,决定先凉一凉他,并抓紧时间核实他的口供。   警方找到了林林森声称那晚与他同行的那两名职工贾平和齐建设,分别询问了他们。他们坚称,那晚确实跟林林森一块儿去看了场电影。   他们还补充了林林森供词中缺失的那部分。   贾平叙述道:“昨晚我们看完电影后去吃宵夜,还喝了点酒,大家都有点头昏昏的……”   “在哪家饭店吃的宵夜?”林松阳问道。   “是浮桥边的一家小饭店,夫妻两开的,好像叫什么……‘晓月’或者‘晓云’什么的。”   所谓浮桥也就是舟桥,就是用铁链将木船一艘艘地连接起来,两边用铁链做护栏,作为连接清江两岸的通道。因为当时清川市根本没有能力修建跨江大桥,这座浮桥是该市唯一的连接清江南北的交通要道。   “饭店在桥的哪一头?”   “南……在桥南。”   “接着说。”   “当时林森喝的比较多,骑在车上一路画‘8‘字,我不放心,就让他坐在后架上我带他。骑到距离我们厂西大门大约三、四百米远的地方,我撞到了一棵倒在路旁的大树干上,树的一头倒在我们厂的围墙上,结果两人一起摔了下来。林森对着那棵树拳打脚踢了一阵后,非要顺着树干往上爬。一阵折腾后他爬上了墙头,然后就从墙头消失了。   “我两比他稍微清醒一点,见他消失后连忙骑上车子奔向西大门,打算去找他。警方放我们进去后,我们顺着墙根找到了他,看见他正在那里瞎转悠。我们扶着他跌跌撞撞往前走,没想到快到大门口的时侯,他突然甩开我们拼命向前冲,一个劲儿想要冲出大门,还跟警察……发生了肢体冲突。我两一头雾水,根本搞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你们的人带走了,还以为是因为打架的事。直到今天上午醒来后,才知道厂里又发生了人命案,他是被当做嫌疑人逮捕的。”   齐建设的证词与贾平基本一致,同样荒唐的令人难以置信。   警方认为,贾平与齐建设两人存在串供的嫌疑,但却无法解释他两的证词为何与林林森的供词相吻合。按理说,他两与林林森之间似乎没有串供的机会。   他们决定从核实贾、齐两人的证词入手。   警方让贾、齐二人带路,找到了据称是林林森翻墙而入的地方。   那里确实有一棵大树倒卧在墙上,泥地上满是脚印,还有人体倒卧的凹陷痕迹,倒是可以解释林林森臀部和背部的泥土痕迹的来源。   警方还在围墙附近的泥地上发现了几组新鲜的鞋印,有背向西大门的,也有朝向西大门的。经比对,那些鞋印全部是那三个家伙留下的,其中背向大门的鞋印有两组,与贾平和齐建设的鞋印相吻合;朝向大门的鞋印有三组,与那三个家伙一致。   那些鞋印从侧面印证了贾、齐二人的证词。   林松阳请来了技术科的柳大侦探柳云飞,让他对那晚贾平骑的自行车与那棵倒卧的大树进行分析鉴定,看看那辆车子是否真的与大树发生过碰撞。如果两者确实发生了碰撞,它们之间应该会发生物质转移。也就是说,自行车轮胎中应该有树皮、树屑,或者树干上有轮胎的橡胶碎屑。   柳云飞从那辆自行车的轮胎缝隙中找到了微量的树皮,虽然没有在那棵倒卧的大树干上检测到橡胶碎屑,但是发现了类似撞击造成的痕迹。   他从树干上提取了样本,与自行车轮胎上的样本进行分析比对,结果两者成分一致。   接着,他与梅申两人又对那棵倒卧的树干作了撞击试验。在作试验时,尽管两人都身穿警服,但是路上的行人仍然以异样的眼神打量着他们,似乎怀疑这两人神经有问题。   试验结果证实了自行车与树干之间确实发生了碰撞。    第62章 第三起凶案(七) 更新时间2013-2-6 11:40:53 字数:2722  林松阳并没有就此罢休。   第二天一早,他又带着三名手下寻找那三个家伙口中的路边小饭店。   他们在清川大桥南端两侧挨家挨户走访,终于找到了一家店名带“月”的小饭店:日月饭店。店门很小,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老板娘大约三十出头,模样周正,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净利索,显得很精明。见到来人,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林松阳拿出林林森的照片递给她。“见过这人吗?”   老板娘接过照片,歪着脑袋瞧了一会儿。“好像见过。”   “什么时候?”   “前天晚上,大概快十点钟的时候吧……春,你过来一下。”   这时,从店堂后面的灶台那儿钻出个中年汉子来。他岌拉着一双破布鞋,慢悠悠地晃了过来。他大概就是老板娘口中的“春”了。如果他就是老板的话,那他可比老板娘要老相多了,看上去是个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的人。   老板娘把照片递给了那个“春”。“哎,你看一下,这人是不是前天晚上快十点钟的时候,来咱这个小店吃饭的那几个小伙子当中的一个?”   “春”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瓮声瓮气地嘟嚷道:“也许吧,我记不清了。我只顾着在后边炒菜,没顾上看人。”   “你说什么呢,好像我一天到晚光顾着看人似的!”老板娘气哼哼地指责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松阳即时插话,阻止了老板娘在那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   “跟他一块儿来的有几个人?”   “……好像是两个吧。”老板娘答道。   林松阳拿出另外两张照片递给她。“是这两个人吗?”   “……好像是的。”   “到底是不是?”   “是的,是的!”   “他们都点了什么东西?”   “我这有账本,上面记着呢。”老板娘转身进入柜台,从柜台下拿出一本油腻腻的小学生作业本。   一阵翻找之后,她把本子递到林松阳面前。“你看,就是这儿。上面记着呢,一份炒下水,一份红烧肉,一份炒青菜,还有一碗榨菜肉丝汤……对了,还要了三瓶地瓜烧。”   “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快十二点钟了吧。”   “能说说确切的时间吗?”   “这个,恐怕没法太准确……反正是过了十一点半了,恐怕得有十一点四十了吧。”   “你记得清每位顾客的情况?”   “哪能呢。”   “那这几位为什么记着这么清楚?”   “咳,还不是因为前段时间老下雨,没什么生意。昨天倒是天晴了,我又是衣服又是被子的洗了一整天的东西,累的要命,本想早点歇息,可那几个人吃起来没个完,害我困得不行,一直巴望他们能早点吃完走人。我就,就老拿眼睛瞪他们。所以……就记得特别清楚了。啊,让你们见笑了。”   如果老板娘的证词是真实的话----她似乎没有撒谎的理由,林林森他们是十一点四十分左右才离开饭店的。从饭店骑车到清钢厂至少要二十五分钟,也就是说,他到达清钢厂的时间要超过十二点钟了。   厂民兵发现被害人尸体的时间大约是十二点十三分,林林森显然无法在十三分钟的时间里赶到那片菜地藏自行车,难后徒步到达厕所西侧的荒草地中抽上三支烟,再冲向厕所袭击被害人,然后把她拖到厕所背面对她又打又掐,直至把她杀死。   面对所掌握的证据,警方不得不考虑另一种可能性。   根据所掌握的情况分析,林林森那晚显然喝了不少高度数烈酒,整个人醉熏熏的。从自行车上摔下来后,虽然翻墙进到了厂里,但却头脑昏昏搞不清东南西北。在别人的搀扶之下来到大门口附近,看见大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就来凑热闹。当时他根本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厂外还是厂内,冲动的性格使得他只想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结果与警方发生了冲突。   他的不在场证明相当充分。   听完林松阳的汇报后,洪建阳报请了专案组领导,无可奈何地放了林林森。   他是所有被拘捕的人中嫌疑最大的,却是最先被释放的,而且还是专案组召开案情分析会之前,唯一被释放的嫌疑人。   案发第三天下午,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案发第二天上午----因为案件发生在十二点之后,应该算是第二天了----王怀书召集了案情分析会。   尽管凶手的再度出手平添了一条冤魂,但却为警方侦破工作提供了难得的机遇。由于专案组迅速出击,收获颇丰,民警们情绪高昂。   王熙荣详细介绍了现场勘查情况,并且兴奋地说道:“毫无疑问,在起案子与前两起案子的凶手为同一个人。技术科与法医室将证实我们的判断,在此我就不多加论述了。令人感到欣慰的是,这回我们在被害人的血迹旁,采集到了疑似凶手的血样,尽管样本数量很少,但我相信技术科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结果。”   说到这,他故作姿态地瞟了一眼柳云飞。“我想,不明嫌疑人血型鉴定结果,还是留给柳大侦探来揭晓吧。我想说的是,这个鉴定结果,为我们确定嫌疑人身份增加了一条有力的证据。   “此外,由于我们有不止一个可靠的证人,使得我们对凶手作案时间的确定可以精确到分钟。根据这些证人的证词,我们可以肯定,凶手是在熊建生离开男厕所后才对被害人下手的。那时大约是十二点四分,而李晓光与孙志强是大约十二点十三分左右发现尸体的,由此可以推断,作案时间就发生在十二点四分到十二点十三分之间,行凶过程很短。”   王熙荣接着详细描绘了凶手的特征和犯罪情节,为众人重构了犯罪现场。   “这次由于厂民兵迅速报案,专案组迅速采取行动,现场基本没有遭到破坏。现场勘验结果,使我们进一步掌握了凶手的行为特征,并对作案过程有了比较详细的了解。   “根据前后三起案子的现场勘查结果分析,我们认为凶手身高一米八十公分左右,作案时所穿鞋子与清钢厂发给职工的工作鞋一致。凶手抽大前门牌香烟,从现场发现的烟头数量判断,凶手烟瘾不小。   “凶手作案以自行车作为交通工具,使得他可以快速移动。凶手作案模式与第一起案子相同,事先把自行车藏在距离厕所大约一百米的一片菜地中,然后徒步到达案发厕所西侧的荒草地隐藏,并耐心守候,作案后循原路返回菜地,再骑车逃窜。由于连绵的阴雨,地面非常松软、潮湿,特别是那片荒草地上的泥土,当凶手藏身并出入其间时,他的鞋子必定沾满了泥污。   “与前两起案子不同,这回凶手不是在厕所内而是在厕所外袭击的被害人,这很可能是因为当时男厕所有人在方便,他的行动受到了干扰。我们找到了这名在案发前正好在去厕所的男子,他叫熊建生,是炼钢厂的工人。   “尽管如此,凶手并没有放弃行凶的打算。也许就在熊建生前脚刚踏上厕所外的煤渣路时,凶手就从他一直躲藏的荒草地中窜了出来,快速冲向了女厕所。而此时被害人正准备离开,于是他便在厕所外袭击了她,并勒着被害人的脖子把她拖到了厕所背面。由于被害人激烈地反抗,凶手把她摁在墙上,双手握着她的脖子,凶残地把她的头往墙上撞击,墙面上溅上了被害人的血迹。凶手在残害被害人的同时,也在墙面上擦伤了手背,结果在墙面上留下了血迹。   “凶手接着又把被害人拖倒在地,跪在她身旁,掐着她的脖子,并把她的脑袋使劲儿往地面撞击。在被害人尸体两侧,有凶手双膝压出来的凹痕,所以凶手裤子的膝盖处肯定沾满了污泥。为了防止被害人叫喊,凶手随手从地上拔起一把野草塞在她的嘴里。”   王熙荣说到这,停了下来,喝了口水,点上一支烟,大口大口地吸起来。    第63章 第三起凶案(八) 更新时间2013-2-6 11:41:33 字数:2859  过了下烟瘾后,王熙荣对凶手的心理作了一番总结。   “我们大家都知道,当时厂民兵就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巡逻,凶手的行凶过程极有可能完全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之内,他冒的风险不可谓不大。但是凶手丝毫也没有放弃作案的打算,而是公然在民兵的眼皮底下行凶。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凶手的胆子相当大,行事十分冷静,而且对情势的判断也相当准确,我指的是,他很可能看准了当时担任巡逻的民兵根本就神志不清。   “此外,从凶手前后三次作案时在藏身处留下的烟头数量判断,凶手不仅十分冷静,而且相当有耐性。一个人要发展出这份冷静和狡猾,是需要有一番历练的。这更加坚定了我们先前的看法,凶手肯定有前科,在清钢厂的这三起案子之前肯定作过案,而且很可能杀过人,而且年纪不会太轻,至少应在二十五岁以上。   “从凶手的作案过程判断,他并非找相识的人下手,对被害对象也没有特殊的选择,这也使得我们可以完全排除作案动机是报复杀人的可能性。我们认为,凶手是见机行事,随机选择那些容易下手的人作为猎物,然后耐心等候,伺机出动。这说明凶手有很强的计划性,与出于政治动机的作案相吻合。”   在王熙荣之后发言的,是法医室的于海波。   他的发言遵循了他一贯的风格-----一大串干巴巴的医学名词,平铺直叙的叙事手法,既不作任何引申,也不作任何联想和推测。   他说,与上一起案子相同,死者颅顶遭受到重物的击打,但不是致命伤,伤口中有碎砖屑,凶器很可能是砖块。颅后有大片撞击伤,比颅顶的伤口要严重,但也不是致命伤;伤口中有白灰和泥土,显然分别在墙上和泥地上撞击过,与现场发现一致。颈部有扼痕,喉头两侧有椭圆形指压痕和指甲痕,表皮剥脱并有条状伤痕。颈部的伤是致命伤,死亡原因是扼颈造成的窒息。   死者面部遭受到猛烈的击打,造成表皮损伤和皮下出血。口腔内有多处损伤,并缺了三颗牙齿。此外,死者四肢有多处防卫性损伤,显示死者曾经激烈地反抗过。   技术科柳云飞的发言风格与于海波类似,也是不带任何感情的一连串的专业术语。好在柳云飞一向言辞简练,繁琐的鉴定过程一语带过,简明扼要地给出结论。   他指出,对现场采集到的烟头进行了唾液分析,识别出它的主人为B型血,与前两起案子的结果一致。   在沾有被害人血迹的墙面附近采集到的淡褐色污渍,被证实属于人类血液,血型为B型,与被害人的O型血型不相同,而与烟头主人的血型一致。   现场采集到的鞋印与清钢厂发给职工的翻毛皮鞋鞋底花纹一致,鞋码为四十二码,与前两起案子采集到的不明嫌疑人的鞋印一致。   在距离案发地点一百来米处采集到的自行车轮胎印痕,属于凤凰二十八英寸前杆车轮胎;轮胎花纹中的附着特征,与第二起案子中清钢厂保卫处提取到的不明车辆轮胎花纹一致。   技术科的鉴定结果,进一步证实了三起案件为同一个凶手所为。   洪建阳汇报了对嫌疑人的搜索情况。   比起前面几位有着明确结论的发言人来,他没有任何结论,只有一份有待甄别的嫌疑人名单。   他说,与前两起案子不同,这件案子发生后,职工们积极主动地提供线索,加上现场勘查得到的线索的补充,他们先后逮捕了三十四名嫌疑人。这些人全都是案发当晚十二点十分之后回到宿舍的,并且除了一人外,其余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均未得到证实。   他继续解释说,大多数嫌疑人是从宿舍被带走的,只有极少数是在厂区西大门被捕的。迄今为止唯一被释放的那名嫌疑人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唯一试图离开大门口的嫌疑人,至少当时的情景是那样的。但是该嫌疑人不仅有人证,而且还有现场痕迹证明。他们只能放人。   周尔钧有点走神似的,任由细长的手指中夹着的香烟吱吱地燃烧,长长的烟灰随着他的呼吸一点点地向下飘落。   洪建阳刚一停顿下来,他便冲着王熙荣道:“根据你的推理,凶手显然存在过度杀戮的行为。一般认为,当凶手对被害人满怀仇恨时才会有不必要的杀戮行为。可是根据你的分析,凶手是随机选择被害人,这点我也同意。那么,凶手的这种行为你们怎么理解?”   “从现场痕迹和尸检报告来看,显然被害人曾经激烈地反抗过,也许因此激怒了凶手,使得他疯狂地加害被害人。”李立华不假思索道,看样子他对这个问题有也所考虑。   “是啊,勘查现场时我们也曾经对此有过一番讨论。小李的看法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我认为除此之外,凶手也许具有虐待倾向。”王熙荣道。   许多人赞成他的观点,包括周尔钧。   “我们是否应该根据大王(他指的是王熙荣)的分析,把嫌疑人限定在身高在一米八零以上的那些人?”洪建阳问道。   “这个,我看不必。因为大王他们对凶手的身高的判断,是根据步距和鞋码所作的推测,而这些经验公式都存在一定的误差。为了避免放走嫌疑人,还是把凶手的身高限定在一米七十五公分以上比较妥当。”周尔钧说道。   他的观点得到了众人的支持。   何达安终于按捺不住了。自从对钟翰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之后,他一直希望向更多的人阐明他的观点,特别是专案组。   他一上来便给专案组猛戴高帽,什么工作认真细致,不怕苦、不怕累,工作如何如何到位,以及如何如何与凶手争分夺秒,云云。但是民警们一点儿也没有被他的天花乱坠之词所迷惑,他们耐着性子等待着后面的“但书”。   果然,何大人话锋一转。   “但是几个月过去了,我们仍然毫无所获。我们虽然圈定了几位嫌疑人,但最终都因为证据不足而被释放。我们虽然有嫌疑车的轮胎花纹,但却始终找不到车子。虽然有不明嫌疑人的鞋底印痕,却始终找不到实物。尽管种种迹象表明凶手身高可能在一米八零或以上,而全厂符合这个高度的人不到三十人,再加上王组长所划定的凶手的年龄段,则人数不到二十人,我们可以把他们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查个遍,可我们就是无法锁定嫌疑人。在场的所有的人都认为凶手肯定有前科,但我们几乎翻遍了全厂的每一页人事档案,就是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所以啊,我在想,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这位连环杀手其实根本就不是我们厂的职工呢?”   何达安说完左顾右盼,想看看众人的反映。   结果可想而知。他话音刚落,反对的声浪便一波接一波地向他兜头砸下。   “你要怎么解释凶手身穿你们厂的工作服?”   “你又如何解释凶手的鞋子与你们厂的工作鞋一致?这可不是随便能够在商店里买得到的货色。”   “凶手如果不是十分熟悉你们厂的环境,不可能屡次作案都能全身而退,特别是这第三起案子。如果不是你们厂的职工,他是如何做到这点的?”   王熙荣站起身来,把一卷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图纸在桌面上铺开来。身旁的民警抓起自己的茶杯盖,把一个劲儿企图向上翻卷的图纸的两边压住。   王熙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图纸,威风凛凛地驳斥何达安。   “这是你们清钢厂的厂区平面图,那些标有‘WC’符号的小方块,是公共厕所的位置,总共有十六座。在这十六座厕所中,绝大多数要么与车间相连,要么与仓库之类的辅助设施毗邻,只有三座是周围没有任何建筑物,至少目前其周围还没有任何建筑。这三座公厕对于上夜班的女职工来说,是最不安全的,但是对于凶手而言,却是风险最小的作案场所。这三起案子就发生在其中的两座公厕中。请问,凶手如果不是熟悉清钢厂的环境,他是如何作出如此准确的判断的?咱们别扯什么偶然因素,我不相信偶然性!”   面对咄咄逼人的王熙荣,何达安无言以对,只是脸上堆着假笑,不知所以地胡乱点着头。    第64章 第三起凶案(九) 更新时间2013-2-7 12:32:35 字数:3149  李玫柔和的声音从屋子的另一端飘了过来。   “何处长的心情可以理解。你满怀善良的愿望,一心一意地认为自己亲自挑选的员工都是经得起考验的好苗子。但是现实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即使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也有可能干出出人意料的事情来。所以啊,我们还是要摆脱个人的成见,面对现实,按照既定的工作方针,把侦查工作做扎实了。你说是吗?”   尽管她笑容可掬,一副贴心贴肺的样子,可她的话却让何大人满嘴酸得快倒牙了。   周尔钧出来打圆场。“何处长的意见值得考虑。我们在侦查案件的过程中,确实应该不断地根据新发现的线索,及时调整侦查方向,作出新的侦查决定。”   不知道是因为跟何达安有仇,还是为了捍卫真理,李玫的声音再度在房间的另一端响起。   “我完全同意周副组长的意见,应该根据新的线索,即时调整我们的侦查方向。我们的确发现了一些新线索,但没有一条能够让我们得出凶手不是清钢厂职工的结论。所以,我们还不能结束在这里的工作。”   她的话引来了不少人的首肯,周尔钧则风度良好地颔首微笑。   王怀书鼓励大家畅所欲言。   绝大多数人赞成凶手很可能是清钢厂职工观点,并列举了一大堆理由来支持自己的观点;仅有少部分人支持何达安的意见,认为凶手也许并非该厂的职工,但这些人都举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来支持自己的观点,所以他们的声音显得苍白无力。   林松阳及其手下其实内心都在暗暗赞同何达安的看法,因为那样一来,他们追查自行车轮胎印痕无果而终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心中的纠结也就可以消除了。他们至今仍有一丝愧疚,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想到别人也许也有类似的看法,这就更加令人难以释怀了。   但是正如李玫所言,迄今为止,警方确实还没有发现一条凶手不属于清钢厂的证据。相反,指明凶手可能是该厂职工的证据却有好几条。如果他们站出来声援何达安,很可能显得理不直气不壮了。所以他们一直保持沉默。   他们的态度自然没有逃过王怀书锐利的目光,他点名道:“林松阳,你们几个别当哑巴坐在那里,说说你们的看法。”   “我……我看还是不说为好。”林松阳尴尬道。   王怀书沉下脸来。“你这个‘不说为好’是什么意思,是有话不想说,还是没有想法?”   “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别婆婆妈妈的!”   “那好吧。”林松阳搔了搔脑袋,点了支烟。“追踪自行车轮胎印痕无果而终这件事,一直令我们耿耿于怀。我常常自问,轮胎花纹痕迹的比对工作做得还是比较认真细致的,可为什么就是没有发现那辆嫌疑车呢?   “在那次的案情分析会上,有人提出也许是因为凶手更换了他的自行车外胎。但我不同意这种观点,因为我们的自行车收缴行动非常迅速,凶手应该来不及采取对策。事实证明我的分析是对的,因为大王他们在这起案子的现场勘查过程中,再度发现了同样的自行车轮胎印痕,说明那辆自行车,或者说那副外胎还在这个世界上。   “这样一来我们便面临着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有自行车轮胎印痕,但却无法与具体的车辆对上号呢?我不得不考虑,也许正如何处长所怀疑的那样,凶手并非这个厂的职工,那辆嫌疑车并没有纳入我们的收缴范围。但是,条条线索都指向与此相反的方向。我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判断。”   尽管林松阳竭力把他的观点弄得模模糊糊的,但是何达安还是听出了他的倾向性,因此高兴得直点头。   王怀书环视着众人道:“大家都说说,对他的说法有什么意见。”   其实,即使没有王大组长的指示,众人也要发表意见的。   民警徐国平指出:“恕我直言,不知道你们是否考虑过,也许是你们的工作有疏漏……”   “对此我坚决不同意!”林松阳断然拒绝了他的怀疑。“这段时间以来,我反复梳理了我们在追查自行车轮胎印痕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至今为止都没发现任何疏漏。退一步来说,就算我们工作中有疏忽、目光不够敏锐、鉴别水平有限,可我们还请了柳科长为我们把关,让他们技术科将拓取的所有的轮胎印痕重新比对了一遍,其结论是同样的。我并非想要掩盖自己工作中的不足之处,相反,我们热切盼望诸位能指出我们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因为要是真找到了工作中存在的疏漏,反倒可以让人松口气了。就是因为找不到症结所在,才最是令人烦恼不安哪!”   有人提出,也许凶手每次作案都换上了另一幅车胎,作案后再把原先的车胎换回去,所以警方查不到嫌疑车。另有人猜测,也许凶手另外藏着一辆自行车,专门在作案时使用。   这些说法都是以凶手是清钢厂职工为前提的,都不能说完全站不住脚,但恐怕很难查证。林松阳暗忖道。   一直没有开口的纪波语气坚定地说道:“我认为,凶手之所以每次作案都能全身而退,恰好说明了他是清钢厂的职工。因为他十分熟悉清钢厂的环境,所以每次作案后,都能够很快地让自己融入周围的环境消失掉。”   在他之后,又有好几位民警发表了类似的观点。   王怀书取下了一直叼在嘴上没有点着的烟,作了总结性发言。   出人意料的是,他费了相当的口舌表扬了林松阳在甄别嫌疑人林林森的过程中的表现。说他不仅找到了所有的证人核实嫌疑人的口供,而且还对现场进行详细的勘验,逐一核实嫌疑人和证人的口供、证词,并请技术科作了相关试验。   王怀书指出:“我之所以要特别表扬林松阳,就是希望大家都能够发扬这种钉子精神,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穷究不舍。特别是当我们侦查工作进展不顺利的时候,更需要发扬这种精神。此外,我希望大家都要象今天这个讨论会一样,多问几个为什么,这样才能开拓我们的眼界和思路。对于自行车轮胎印痕的疑问,就应该深入追究下去,搞清楚每一个疑点,这才是负责任的态度。”   他接着指示到,他赞成周尔钧的意见,凶手的身高等体貌特征还是不要把范围定的太死,因为那些特征主要还是根据统计数据推测的结果,缺乏目击证词。为了避免陷入死局,凶手的身高范围还是圈定在原先的一米七十五公分以上较为妥当。   最后他谈到了关于凶手是否清钢厂职工这个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凶手是否清钢厂职工这个问题,涉及到我们的侦查方向是否应该调整。绝大多数同志认为凶手是该厂职工的可能性很大,只有一小部分同志持否定的意见。我们当然不能够以投票的方式来决定我们的侦查方向,我们也不能不考虑真理有时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这种情况,但是关键还要看我们手中所掌握的证据。李玫说得好,我们手中的证据没有一条能够让我们得出凶手不是清钢厂职工的结论。我们的访查工作还没有结束,档案的查阅工作也没有结束,所以我们还不能断然下结论说,凶手不在清钢厂的职工中,然后把专案组撤出清钢厂。   “这段时间以来,大家确实都很辛苦,但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案子破不了,大家都没有安生日子可过。我希望同志们一定要拿出钉子精神,对任何疑点都要穷究到底。对我们手中的嫌疑人,每一个都不能轻易放过,都要象林松阳那样把他们彻底查实了。此外,林松阳你们这组对自行车轮胎印痕的追查工作,不能就此放弃,要多问几个‘为什么’,要把其中的所有疑点都查实了。   “我还要再次强调依靠群众的重要性。这起案件发生后,清钢厂的职工不再象过去那样一问三不知,相反,他们积极主动地向我们警方提供线索,我们逮捕的一些嫌疑人就是根据群众提供的线索。我们应该利用这起案子对清钢厂职工造成的影响,广泛发动群众。可以考虑有计划地向他们公布一定范围的案情,以便我们收集线索。最后还是那句话,排除了一切不可能之后,剩下的就是可能了。”   说到这儿,王怀书转向何达安,对他露齿一笑。“我知道,我们这一百多号警员入驻你们厂数个月,给你们厂增添了许多不便,正常的秩序受到一定影响,厂领导的压力很大。请你向钟厂长转达我的歉意。”   “哪里,哪里,您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不用说两家话的!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我们厂吗?”何达安真是受宠若惊,激动得满面通红,忙不迭地表达善意。   接着,好像是为了弥补自己胆敢质疑警方的侦查方向有误的过失,他一脸热忱地说道:“王组长对案情以及凶手特征的精彩描述,让我们看到凶手已经是呼之欲出了。我相信,案件侦破指日可待。”    第65章 失落的牙齿(一) 更新时间2013-2-7 12:33:17 字数:2981  夜幕降临,清钢厂宿舍区各楼栋的窗口陆续亮起了灯光。清冷的月光与窗口射出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在黑黝黝的地面上投下了深浅不一的黄色。昏暗的灯光下,行人匆匆而行,无声地消失在像怪兽一样大张着黑洞洞的大嘴的楼栋口里。   连续三起凶案造成的两死、一伤的惨状,对人们的心理产生了难以磨灭的影响,职工宿舍区失去了往日的喧哗,伴随着华灯而至的晚间交响乐----锅铲的叮咚声、杯盘交错声、猜拳声、呼喝声、高声争论以及此起彼伏的欢笑声----不再在宿舍区回荡,呈现出来的是一种不协调的安静。   杨建平急匆匆赶往三零一室。他有太多的消息要告诉朋友们,他知道,朋友们肯定也急切地盼望着他的到来。   他一出现在三零一室,便发现除了那个老是插不上嘴的家伙外,“俱乐部”的会员们一个不少。但与往日不同的是,屋子中间的那张茶几上除了茶具以及花生米、瓜子之类磨牙的小零食外,没有那不可或缺的“杜康”,而且气氛显得有点沉闷。   见众人无言地望着自己,眼神中流露着几许期待,杨建平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唯一缺席的那个家伙的铺位。   “那家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张晓书对着那张空铺位努了努嘴。   “我就是来说这事儿的。我也闹不明白,实际上大家都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们保卫处的同事应该说对他还是比较了解的,知道他不可能是凶手,可他老兄就是死不开口……”   “他居然不肯开口?”张晓书满脸惊讶道。   “是啊……”   “他是一句话不说,还是有话说不清楚?”邝陆明忍不住插嘴道。   “是一句话不说,闷着头坐在那里。所以警方认为他是在负隅顽抗。”   “这小子平日受不得半点委屈,动不动就嗷嗷乱叫,跟人脸红脖子粗的,这回为什么不开口为自己申辩?难道是被警方的气势给吓傻了?”邝路明愤愤不平,不知道是气愤那小子弱智,还是气愤警方不明事理?也许两者皆有。   “从头说,从头说!别没头没脑的!”章树理不耐烦地催促道。   杨建平点了下头。“那小子是在案发当晚大约十二点三十分的时候,在清钢公园附近被警方逮住的。当时他独自一人在黑暗中匆匆而行,而且衣裤上有不少泥污,脸上和手背上也有伤。逮捕他时,他还拒捕,跟警方大打出手。   “讯问他时,一开始他倒是说话了,而且确实是满腹委屈地嗷嗷叫。他交待说,那天上午跟几个朋友一起到市体工队去玩,下午去了武术协会,晚上跟几个朋友一起喝酒,大约十一点左右的时候回到了厂里。回来后据称又独自一人去了清钢公园散步,身上的泥污和手上的擦伤是白天跟人切磋武功时留下的。   “警方认为他的话毫无可信之处。有谁会在夜里十二点多的时候独自一人去那里散步,更何况还是一个喝了大量高度数烈酒,看上去一点儿也没有浪漫情怀,跟多愁善感也毫不沾边的家伙?此外,他急匆匆的步伐一点儿也不像是在散步,倒像是在躲避警方的追捕。   “他身上的污泥看上去很新鲜,甚至还有点潮湿,根本不像是白天沾上去的;脸上和手上的伤也是刚产生不久,而不可能是十几个小时前留下的。对此,他死不开口,摆出一副警方所谓的‘负隅顽抗’的架势……”   “他的口供核实了吗?”唐华关切地问道。   “从他上午出门一直到回到厂里,也就是直到那晚十一点钟左右这段时间里,都有人证,以后就没有人能够证实他在干什么了。”   “他的那些爪牙们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吗?他们不是一块儿出去的吗?”张晓书追问道。   “那些爪牙们一开始大概是想要帮助师傅摆脱嫌疑,胡乱编了些不能自圆其说、漏洞百出的谎话,被讯问人员当场拆穿,斥责了一顿后,便老老实实地交待说,他们与他分手后就没有再见到他了。所以没人知道那至关重要的时间段里,他究竟干什么去了。”   “是啊,你说那一个多小时里,他到底干了些什么呢?他黑灯瞎火的独自一人跑到清钢公园去干嘛呢?也难怪警方怀疑他,他确实不像个会独自一人漫步月下的人。”贺章林说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   “就算他说不出自己在那段时间里究竟在干什么,可难道警方不会用脑子想一想,他跟他们描述的凶手特征有很大的差异吗?”邝路明气愤道。   “对呀,他的身高才一米七四,还不到一米七十五公分啊!”贺章林附和道。   “可加上鞋跟的厚度,不就超过了一米七十五公分了吗?”杨建平冷静地向他们指出,这种差距无关紧要。   “但是他既没穿四十二码鞋,也不是内八字脚啊。”邝路明继续为朋友辩护。   杨建平则继续与他唱反调。“那他也有可能是帮凶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认为那家伙是凶手?”邝路明沉下脸,嗓门也提高了八度。   杨建平满腹委屈地辩解道:“我怎么会认为他是凶手呢?这几天我跟你们一样急得团团转,有几次甚至都想给他传递纸条,让他别死扛着。可警察们把嫌疑人看得死死的,我们这些外人根本别想靠近!我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提醒你警方是怎么考虑问题的……”   张晓书出面打圆场。“小杨子这么说也没错,如何办案得由警方说了算。为朋友两肋插刀是义气,但咱们不能跟没头苍蝇似的瞎转悠,乱嚷一气,那样做于事无补。”   他说完,瞄了我老爸一眼。   弟兄们也忍不住斜睨着我爸,对于他始终一语不发感到很不满意,心说这老兄是不是冷静的有点过头了?   这时,我爸开口了,而且出语惊人。“那小子死不开口,多半是因为女人。”   他的话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那家伙有女朋友了?”   “是谁?你见过吗?”   “我看八成是跟他一样少根筋的傻女孩。”   “你是见过那女的,还是他小子跟你请教过向女人献殷勤的招数?”   “你根据什么这么肯定是因为女人?”   ……   我爸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我只是说他不开口是因为女人,并没有说那女的就一定是他的女朋友。”   这话听上去就像绕口令似的。   “那有什么分别?”贺章林质疑道。   “当然有分别。正如路明所说,那小子就跟个孩子似的,受不得半点委屈。被当做嫌疑人逮捕,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委屈,肯定会大吵大闹,而绝不会闷声不吭的。之所以死不开口,肯定是有什么说不出口,或者不知道如何开口的事。那么,有什么事是让他开不了口,或者不知道如何开口的呢?那多半就是与女人有关的事。你们难道没有察觉,女人这个话题总是让他手足无措,他也常常被女人搞得面红耳热开不了口,所以总是躲着她们吗?”   众人频频颔首。   “那么,又会是什么事弄得他浑身是泥、伤痕累累呢?”唐华不解道。   章树理出语惊人道:“总不会是跟什么女人在清钢公园鬼混吧?”   “不会,不会……”   “不可能!”   “你小子不要胡乱联想!”   ……   弟兄们纷纷反驳这个口没遮拦的家伙。   张晓书调侃道:“正如吴兄所言,那小子是个原始人类,童真未泯,这种儿童不宜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干的。”   “那,会不会是替什么人打抱不平?”贺章林迟疑道。   这个假设倒是颇符合那小子的个性,众人频频点头。   杨建平总是在一个问题告一段落时,提出新的问题。“可是要如何找出这个神秘女子呢?”   邝路明当即为他指点迷津:“他那晚跟我和吴兄连个面都没照上,而他的那几个徒弟也无法为他作证,那他八成就是在跟徒弟们分手之后,在到达宿舍之前的这段时间里,遇到了什么人,导致了他在清钢公园不幸被捕。大侦探,你就以这个为出发点,好好发挥你包打听的能耐,把那个神秘人物给咱们挖出来吧!”   杨建平一挺胸脯:“那没问题!”   他正转身准备离去,被张晓书喝住了。“且慢,任务还没完成,你还没把这第三起案子的内部信息透露给弟兄们呢,怎么就敢离开呢?”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在下着急要去寻找那个害人的不明女子,把这等大事给忘了。这就满足你们的要求。”   杨建平立刻坐下。这才想起进门后就没喝过一口水,这会儿口干舌燥的不行。他一连灌下了三杯茶水,勉强止住了干渴的感觉。    第66章 失落的牙齿(二) 更新时间2013-2-11 11:38:35 字数:2948  杨建平绘声绘色地叙述了王熙荣所重建的犯罪过程,以及他对凶手特征的进一步描述。这些是他最感兴趣的内容,所以不仅听得十分认真,而且尽了自己最大努力把它们记在自己那个宝贝笔记本里。   对于刑侦技术人员的鉴识结果,由于内容太过专业,自己的知识水平有限,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三言两语作了交代。   他的话音刚落,章树理立刻跳了出来,口沫横飞道:“这回没人有异议了吧?就连警方都认为这三起案子是连环凶案!还有啊,这起案子距离上一起的时间果然是三个月,跟咱们预测的结果一致,咱们,哦,我是说吴兄真是太神了!”   他喜不自禁,得意洋洋地搓着手,似乎他这几个月来一直在等待着新的案件的发生,好证实自己,当然还有他唯一崇拜的吴兄的预言。   杨建平望着我爸。“这起案子中,凶手在被害人嘴里胡乱塞了一团枯草,王熙荣他们认为是这为了阻止被害人喊叫。这样看来,在上一起案子中,那只袜子很可能是凶手脱掉的,是想用它来塞住被害人的嘴,不让她喊叫的,被你说中了。”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不厌其烦地折磨被害人?先是在厕所门口拍了她的脑袋,接着又把她拖到厕所背面的墙上撞她的脑袋,最后又把她摁在地上又是掐脖子又是击打面部……他难道就不担心作案时间拖得太长,会被擒吗?”张晓书皱着眉头道。   “因为他变态!”章树理快嘴快舌地回答道。   “是的,因为他变态。”我爸赞同道。“他塞住被害人的嘴,是为了实施更多的控制,让他获得更多的快感。”   他弹了弹烟灰,喝了口水,看样子准备一番长篇大论。   “从凶手的作案手法来看,这绝对不是什么政治恐怖袭击。如果作案动机果真如警方所说,是为了制造恐慌、破坏生产的话,凶手只需干脆利落地杀死被害人就行了,而且使用刀具之类的杀伤力更大的凶器效率会更高。但凶手没有那样干,而是徒手对付被害人,并且长时间地折磨她们。   “虽然凶手在每次作案中的首次袭击时,都使用了砖块,这也算是凶器了,但那不是为了增加杀伤力,而是意在通过首次打击震慑被害人,以便更好地实施控制。   “凶手并不希望被害人很快死去,那样不能使他得到满足。在这起案子里,凶手换了三个地点,用了三种不同的方式慢慢地折磨被害人,故意让被害人长时间地挣扎。他为什么要这样?因为他在享受杀人的过程。这肯定是性攻击,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强奸行为,但却显示了更加极端、邪恶的性欲。凶手显然存在性功能障碍,他通过折磨被害人获得精神上的满足。”   我爸的分析,虽然不像刚开始那样令人难以接受,但仍然让人感到心灵的战栗。而他的诸如“快感”、“享受”、“精神上的满足”这类的措辞,依旧让弟兄们难以接受。   一只发情的野猫在窗外一声长、一声短地鬼叫,引来了一群野猫的阵阵嚎叫,令人十分不耐。不知道是哪个家伙拎了一个瓶子向窗外砸去,玻璃粉碎的声音伴随着野猫四散逃开的惊叫声,引来了阵阵哄笑。人们纷纷探身窗外,指指点点,还隔着楼栋相互打招呼、交流意见,让宿舍区着实欢腾了好一阵子。   杨建平不耐烦地瞪着从窗台边慢慢踱回来的贺章林等人,高声说道:“从现场照片来看,几位被害人的面部都遭受到凶手的猛烈击打,当初‘母夜叉’的脸也是被凶手揍得像个烂茄子。这到底是因为击打脸部最方便,还是凶手的什么可怕的心理?”   贺章林立刻以权威人士自居,当仁不让地抢先回答了这个问题。“是仇恨,一般人击打别人的脸部,都是因为仇恨。”   “可是根据警方的分析,当然,还有我们自己的判断,凶手是随机选择被害人的,也就是说他未必认识被害人,那他与被害人之间怎么会产生深仇大恨呢?”杨建平不服道。   我爸接过了这个有点难度的问题。   他指了指贺章林。“他说的不错。凶手对被害人的伤害始终都集中在脸部,确实表明了他对被害人的愤怒。这似乎有点令人难以理解。”   他宽容地笑笑,好像在表示可以理解大家何以对凶手的心态感到难以理解。   “你们看啊,这些被害人除了是女性之外,毫无共同点。警方认为她们是凶手随机选择的对象,的确如此,凶手很可能根本就不认识被害人。因此,凶手对于她们的怨恨并非基于我们通常所说的个人恩怨,而是基于对女性这个群体的一种仇恨……”   唐华打断了他。“就算某个女性曾经对不住那个凶手吧,那也不至于要与全体女性为敌啊!”   我爸露齿一笑。“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这只能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凶手是个心理变态的家伙。我猜想,他的某个女性亲人或者女性朋友,很可能就是导致他心理变态的根源。”   我爸说完,意味深长地对众人点了点头,好像要他们牢牢记住他的推论似的。   尽管人们平日里也常说某人变态,但那通常只是骂人,或者对对方感到恼火时的一种激烈的用词,对这个词的含义其实并没有多少了解。我爸正一点一点地把它的心理学含义灌输到他们的脑袋中。   “对了,何老大关于凶手可能不是我们厂的人这点,大家怎么看?”杨建平问道。   “任何可能性都有,不能排除他说的这种可能,关键要看证据。反正专案组手里还有几十名嫌疑人,先查清楚了再说。”张晓书不冷不热地说道。   “你这话跟警方说的差不多,跟没说一样。”章树理指出。   “既然警方对这个问题都没法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又能高明到哪里去呢?”张晓书不快地反驳道。   “哎,你别说,我们确实有些时候表现得比警方还要高明呢!比如说,彩虹桥无名女尸案吧,要是没有我们的智慧,未必会破的那么快吧?”唐华笑嘻嘻地说道。   “就是嘛!还有,我们一开始就预言还会发生凶案,而且一个多月前就预言凶手作案周期是三个月左右,这些不是都应验了吗?警方就没有作出这种预测啊!要我说啊,如果当初我们把我们的预测结果告诉了专案组,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第三起案子了!”章树理越说越来劲儿,恨不得当即跑到专案组去向警方发布一些指导性意见。   “你别太得意忘形了!警方能听你的吗?他们就连作案动机都跟我们的看法不一样,哪能接受你的指点呢?”邝路明毫不客气地向他泼去一瓢凉水。   “我看何达安那么说,也许是不满意专案组的到来,把案件侦破的大权牢牢掌握在了他们手中,使得保卫处只能打打下手,无所作为,可能因此感到很恼火吧!我看他八成恨不得专案组赶紧离开。”贺章林似乎对何达安有点成见,也许是当初他老人家没有同意他要求分配到厂保卫处而耿耿于怀吧。   杨建平不喜欢贺章林的口气和措辞,立刻站出来为他的头儿辩护。   “我觉得何老大不会那么小气。他也许是有点私心,但那个私心与权力无关,而是与感情有关。他主要是不相信凶手会是我们厂的职工,因为这些职工中有许多都是当年他一个一个招进厂里的。在座的诸位基本上都是他招进来的,就连你都是他招来的!我觉得他只是从感情上没法接受这些人有可能是凶手的事实。”   “你说得有道理。我也觉得他对咱清钢厂的职工,特别是他亲自招进来的那些人,有股……怎么说呢,可能有股父亲般的情怀吧。特别是对你这位手下爱将。当初彩虹桥无名女尸案侦破后,在厂里召开的表彰大会上,他像个骄傲的父亲一样,满面红光地看着你。那个高兴劲儿,就像是金榜题名似的。”唐华颇有感触道。   “我也记得当初何老大的那个得意劲儿。”邝路明附和道。   他这一说,倒让杨建平感到不好意思了。   章树理却跳出来煞风景。“何老大就丝毫也没有为我感到骄傲,难道我不是他招进来的吗?”   “他当然也为你感到骄傲,只不过表现得不如他那位爱将那么明显。况且你有一个更重要的人物在那里为你喝彩呢!”唐华安慰他道。   “谁?”   “钟厂长啊!难道你忘了?”唐华调侃道。   章树理终于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脑袋。    第67章 失落的牙齿(三) 更新时间2013-2-11 11:39:22 字数:2778  “实际上,咱们钟厂长跟何老大的想法基本一致,他也认为凶手不大可能是我们厂的职工。”杨建平补充道。   这几位从来不把领导当回事的家伙听他这么一说,都不免心中泛起一阵涟漪,应该说多少有点儿感动吧。   好像怕冷场似的,沉寂了许久的我爸又开腔了。   他慢悠悠地吐出一口青烟,半闭着眼睛道:“不过……你们何老大有一点质疑的很是在理。如果王熙荣他们的分析是正确的话----我认为他们技术科的那些人还是有一定水平的,工作也做得蛮细的----那么,我们厂符合他们所描述的凶手特征的人,确实也就那么二、三十人,也许这里面也包括了本人在内吧,无论如何都能把这些人里里外外查得一清二楚。可为什么至今仍然没有锁定任何嫌疑人呢?”   ……   既然一百多号警察都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业余侦探们回答不上来也没什么丢人的。大家装聋作哑,对我爸的问题置之不理,就当他是在自言自语吧。   我爸见没人搭理他,并不以为意,自顾自在那里点头、摇头、念念有词……   他一眼瞄到杨建平似乎又想抬腿走人,立刻打起精神,盯住他问道:“且慢,我的话还没问完呢!这回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被害人身上少没少什么东西?”   “没有!”杨建平很干脆地回答道。   见我爸张嘴想说什么,他立刻举起双手作了个手势,明白无误地告诉我爸他话还没说完。“这回我是拧着相机直奔凶杀现场,假装没有看见警方设置的警戒带,直闯进去,对着被害人猛拍,直到被一位民警制止住。我拿着照片到处问人,问过被害人同宿舍的人、平日与她来往比较密切的人、她同班组的人、她的老乡,她认识的人我几乎都问过了。没有,得到的答复全都是没有!”   他说完,无可奈何地摊了摊双手。   “那前一位被害人呢,拿到照片了吗?问过她的熟人了吗?”唐华追问道,他始终没有忘记我爸对于凶手心理状态那令人胆寒的描述:凶手作案后通常会从被害人身上取走某样东西作为纪念!   “咳,别提了!前一个案子的照片倒是拿到了,可王月华的那几位室友一看照片就尖叫。我低声下气地请求她们哪怕是看上那么几秒钟也好,结果她们就眼泪汪汪,娇滴滴地指责我残忍,没有同情心,还说我是纳粹、法西斯什么的,根本不理睬什么协助警方破案,早日将凶手缉拿归案这类大道理。”   “你可以去找一下那位情深意重的‘小日本’……”   “你放心,我没有忘记他。‘小日本’倒是认认真真地看了照片,然后抹着泪说应该没少什么。”   我爸失望地“噢”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了。   这时杨建平不知想起了什么,独自在那儿嘿嘿直乐。   “你傻笑什么?”邝路明问道。   杨建平呲牙咧嘴道:“因为总是问不出个结果,我很不不甘心,便硬着头皮找了‘母夜叉’。她拿着照片看了半天说,‘你这照片没拍好,少掉的东西都没拍出来’。我赶紧问她少了什么?她指着照片说,王月华嘴唇肿得那么高,肯定是牙齿被凶手打掉了,就像她自己一样。   “我耐着性子对她说,我想搞清楚的是,到底她身上少没少东西,而不是她的受伤情况。她冲我嚷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笨?我这不是就在告诉你吗,她肯定少了好几颗牙齿,就跟我一样啊’!还不停地对我咧嘴呲牙,把她牙床上那个黑洞洞的地方指给我看,让我好生恶心。这娘们简直不可理喻!”   众人笑得气都喘不过了。   我爸没笑,而是在那儿抽风似的一个劲儿摇头摆手,连声低呼:“不,不,不……”   望着满屋吃惊的面孔,他把大脑袋点得像拨浪鼓似的。“对,对!哦,我的意思是,那娘们这回也许没有犯浑,她也许说出了问题的实质……我先问你,王月华的牙缺了几颗?”   “啊?这……这……”杨建平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对。   “老兄啊,到底缺了几颗啊?”我爸按耐住一个劲儿往上窜的心火,又问了一遍。   “……好像是三颗……对,是三颗。怎么啦?”   “你们在现场找到了几颗?”我爸追问道。   “……两颗。”   “我们知道,‘母夜叉’确实也少了一颗牙,你们以及警方都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那颗牙齿。所以你最好查一查这起案子中,被害人是否也少了牙……”   “什么?你的意思是,凶手拿走了她们的牙齿?太恶心了!”张晓书紧撇嘴皱眉,一脸的恶心相。   “对了,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于海波法医确实提到过被害人缺了三颗牙。不过现场好像只找到两颗。”   我爸松了口气道:“这就是了!”   众人都不明白何谓“这就是了”。不过没人想要深入细究,因为相关内容想必令人作呕。   “可是凶手在跟‘母夜叉’搏斗时,哪有功夫满地找牙啊?再说牙齿又是那么小……”杨建平质疑道。   饱经跌打创伤的贺章林一针见血地指出,“面部遭到打击后,牙齿是向里落到嘴里的,是你张嘴把它吐出去的,而不是它们自动喷出去的。如果你被人捏着牙关,你的嘴就会被迫张开来。凶手根本不需要满地找牙,他说不定就是那样取走被害人的牙齿的。”   他这番颇为专业的分析,令人目瞪口呆。他所描述的画面匆匆在人们的脑海中掠过,令几位弟兄忍不住象张晓书一样高呼“恶心”。   “我认为,即便现场发现的牙齿数量与被害人失去的牙齿数量不符,也不一定就是凶手拿走的。因为那东西太小了,又不像鲜血那样容易吸引人们的目光,两者出现差异也是情理之中的。”张晓书不以为然道。   众人大多赞同他的观点。也许是因为我爸所描述的内容太过残酷了,令人难以接受,所以人们极力想把它从心里排除出去。这大概就是人们应对心理压力所采取的回避策略吧。   似乎要继续考验众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似的,我爸继续在“纪念品”这个话题上拷打众人的神经。“那还不是最恶心的呢。有些变态杀手是割下被害人身体的某一部分作纪念品,他把那些‘纪念品’放在福尔马林中保存起来,或者用生石灰腌起来……”   “别说了,晚上要做噩梦的!”张晓书大叫着转身逃离了三零一室。   其余人也一哄而散。   我爸对着杨建平的背影喊道,“你最好再去找‘母大虫’确认一下!”   杨建平眼下最关心的,就是魏河舟在那关键的一个来小时里到底在干什么,根本没有心事关心传说中的所谓的“凶手的纪念品”。他正想回应我爸说,牙齿问题得先放一放,可是一转念想到,向“母大虫”确认不过是片刻功夫的事,而调查小魏的行踪却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搞清楚的事。那就先解决容易的问题吧。   他又去找了何赛娇。   “何大姐!”杨建平肉麻兮兮地向何赛娇打了声招呼。   何赛娇立刻堆起满脸的横肉迎了上来。“小杨啊,这回又要大姐帮什么忙呢?”   “这回需要大姐你的宝贵记忆。你还记得当初跟凶手搏斗时,他把你打得满嘴流血的时候,有没有,这个……捏着你的牙关?”   “牙关?”何赛娇一双牛眼睛巴眨个不停,似乎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杨建平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自己的牙关示范道:“就是象这个样子……”   “有的,有的!当时那个混蛋有一阵子占了上风,把我推到墙上,一边卡着我的脖子,一边捏着我的腮帮子,就是你说的那个牙什么的,手指头还在我的嘴里抠来抠去,硬是把一颗还没有掉下来的牙齿给拽了下来,弄得痛得要命,还恶心的不行……”   她突然停了下来,神秘兮兮地凑近杨建平。“哎,你这么问,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杨建平赶紧后退一步,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只是补充点细节。”说完,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    第68章 业余侦探们的推理(一) 更新时间2013-2-15 10:09:00 字数:2976  第二天中午,杨建平嘴上叼着香烟,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晃进了清钢厂宿舍区五幢206室。那里住着一对黄姓兄弟,哥哥名叫黄大双,弟弟名叫黄小双,他们也是F省南部地区人,好像跟魏河舟还是老乡。   这弟兄俩都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炼钢厂的炉前工岗位对他们十分合适。他们十分迷恋武术,对魏河舟崇拜的五体投地,经过一番基本素质的考察后,被魏河舟收在了门下调教。   此刻弟兄俩正好都在,见杨建平进屋,当哥哥的连忙起身招呼:“小杨啊,好久没见,最近挺忙的吧?”   那家伙上身穿着一件背心,露出一身潘虬的肌肉,加上理得短短的寸头,整个一个肌肉男。   他的弟弟没他那么壮实,却看上去比他还要憨,见到来人只会一个劲儿地傻笑。   杨建平懒得跟他客套,一上来便直奔主题。“案发那晚你们回到厂里以后,一直到跟小魏分手的这段时间里的经过,给我仔仔细细地回忆一遍,不许有遗漏。师傅有难,你们作弟子的当尽力相助对吗?”   弟兄俩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大双搔了搔他的寸头瓮声瓮气地开口道:“咳,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们全都跟警察交待过了,再说也就是那点儿事。”   见杨建平拿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大双连忙道:“那天上午我们跟师傅先是去了……”   “那些就不用再说了,只要仔细说说进入清钢厂以后的事儿。”   “好的,好的……嗯,那天回到厂里后,本来我跟小双一直跟在师傅他们后面,后来我们的宿舍楼到了,师傅就转过头向我们挥了挥手。我想,他的意思大概是让我们直接回自己的宿舍,不用送他了。所以我跟小双就跟师傅说了‘再见’,就进了宿舍楼……就是这样。”   “你们两走后,还有谁跟在你们师傅身边?”   “好像是小四跟黑蛋。”   “说清楚点,到底是哪几个人跟着他?”   “没错,没错,就是他俩。”   杨建平知道他口中的小四名叫胡树生,在家排行老四,因此而被人称作老四。但他不知道这个黑蛋究竟是何许人也。   “黑蛋大名叫什么?”杨建平问道。   “叫庄永心,二轧厂的。”   这一说大名,杨建平倒是认得此人,虽然交往不深,但比点头之交要强。   “你师傅身上的伤是那天白天跟人切磋武功留下的吗?”   大双在椅子上把身子不停地扭来扭去,脸憋得通红,半天不说话。   “你干嘛呢?老母鸡抱窝啊?你别想给我瞎编胡造!”杨建平厉声警告道。   大双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哪能呢?这个,咳,咳……”   “我说你‘咳’个什么劲儿啊,怎么跟个老娘们似的?这又不是警察在问话,你担心什么?我是小魏的朋友,是在帮他的忙,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他……师傅他白天没有受伤。体工队跟武术协会那儿只是切磋武功,点到为止,不会受伤的。嘿嘿……”   “你知不知道有哪个女孩跟你师傅来往比较频繁?”   “这个……我不太清楚。”   “平常有没有看见女孩子来找他?”   “我没注意,嘿嘿。”   杨建平翻了个白眼。“是没注意,还是不愿意说实话?”   “我真的没注意,真的,真的,骗你干嘛!”   眼见得再也问不出什么,杨建平起身告辞。   在整个谈话期间,那个弟弟除了给杨建平倒茶、递烟外,只会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搓着手傻笑。   傍晚时分,食堂显得特别的拥挤。杨建平故意挑了人最多、队排的最长、打饭的服务员手脚最不利索的队伍站着。他一边随着人流慢腾腾地往前挪动,一边目光如炬地在人丛中搜索着,不久便发现了他要找的目标。   他一下子窜到了另一支队伍最前边的一个熟人身边,耳语了几句。那人帮他打好了饭菜,递给他。他一声“谢谢”的话音刚落,人已窜出老远了。   杨建平端着饭盆出现在角落里的一张饭桌旁,在一个皮肤黝黑、埋头扒拉饭菜的小个子男人身边坐了下来。   “这么狼吞虎咽地,赶着去练功吗?”杨建平招呼道。   这位年轻的小个儿男人就是绰号“黑蛋”的庄永心,长得滚圆敦实,个子又矮,皮肤黑漆漆的,“黑蛋”这个绰号对他恰如其分。   他头也没抬,塞满食物的嘴含糊不清地嘟嚷道:“哪有那个心思?师傅还在里面,大家都没心事练功。”   “有你这份忠心,你师傅应该感到高兴了……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窝火,挺为你师傅着急的,我也是啊。所以,我要你帮个忙,仔细回忆一下,把那晚你们回到厂里后所发生的一切,都跟我说说好吗?”   “说实话,那晚回到厂里以后的经过,简单的几句话就交代完了,我跟警察都说了。不过既然你问了,我就再说一遍也可以。”   黑蛋咬了一大口三层肉,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我们回到厂里差不多都十一点钟了,因为喝了不少米酒,酒劲儿也上来了,大家只想洗个澡,好好地睡上一觉。大双弟兄两的宿舍先到,他们先离开了。接着我的宿舍楼到了,我也离开了,就剩小四跟师傅在一起……怎么样,对你有帮助吗?”   黑蛋说完,一脸殷切地望着杨建平。   杨建平用力点了下头。“所有的信息都是有用的……对了,你师傅有没有跟哪个女孩走得比较近,或者有没有什么女孩喜欢你师傅?”   黑蛋邹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道:“好像没有,至少我没看见有什么女孩来找过他,也没有看见他跟什么女孩单独走在一起。”   “你对于他身上的伤有什么想法?”   “这个嘛……那些伤肯定是回到厂里以后才弄上去的,白天我们只是切磋武功,不可能落下什么伤口的。至于说在他身上弄出伤口的人是谁,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怎么会半夜三更又跑去跟人对练呢?这点一直让我想不通。”   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黑蛋风卷残云地扫完了碗里最后的一点饭菜后,起身告辞了。这时,肩负重任的杨建平也失去了胃口。他把剩余的饭菜倒入洗涤槽边上的大缸中,胡乱洗涮了一下碗筷,便融入到返回宿舍的人流之中。   透过苍茫的暮色,杨建平分辨出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刻甩开膀子大步赶上前去,大力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   那人惊叫一声,一跳老高。   “干什么嘛?会吓死人的!”那人惊魂未定地望着杨建平,眼珠在他身上滴溜溜乱转。他就是那晚最后一个离开魏河舟的徒弟,人称小四的胡树生。   也难怪没有人愿意叫他的大名。他长得白生生、细伶伶的,跟别人一样每天都经受风雨和烈日的洗礼,却丝毫也不能为他的皮肤增添半点儿健康的、富有男儿本色的颜色。尽管名字中有个“树”字,却没法让人把他跟稳稳扎根在大地上,为人们遮风蔽日的大树联系在一起。如果非要联想的话,至多也只能想到小树苗。   “真吓着你了?不会吧?”杨建平嬉笑道。   “怎么不会?不是刚发生了一起凶案吗?”   “凶手专找女人下手,你用不着担惊受怕的。”杨建平大模大样地安抚道。   “很难说,说不定凶手哪天一不高兴,就转过来找男人开刀了。”   “别扯那些没用的。我问你,案发那晚,你是最后一个离开小魏的人吧?”   “是啊,怎么啦?”   “你跟他是在哪儿分手的?”   “就在他的宿舍楼门口。”   “那你是看着他走进宿舍楼喽?”   小四点了点头。   “你有没有注意到,当时宿舍楼附近是否有人在等小魏,或者是否有人跟他打招呼什么的?”   “没有!当时宿舍楼门口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   “你有没有注意到,平时是否有女孩子来找小魏?”   “这个,好像没有……对了,你们不是挺要好的吗?你不是经常上他宿舍去串门吗?这种事,你应该比我清楚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宿舍那几个家伙的德性,有哪个女孩子敢上那儿去找人啊?”   小四嘿嘿地乐了。“这倒是。”   “那么,你们练功的时候,有没有哪个女孩经常出现在一旁观看?”   杨建平有过亲身体会,每次他去魏河舟或者贺章林那个团体练武术时,总会发现一些女孩在一旁津津有味地观看。那些女孩一点儿也不像是会对武功感兴趣的人,她们更有可能是对练功的人感兴趣。你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一个漂亮的亮相,或者一个高难度的动作,往往会让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显得英气勃勃。    第69章 业余侦探们的推理(二) 更新时间2013-2-15 10:09:37 字数:2850  杨建平突然发现身旁无声无息的,就像没有小四这么个人似的。他斜睨了那家伙一眼,发现他走起路来就像头猫似的,无声无息,好像是在向人炫耀他的轻功似的。   小四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练功场地经常会有一些女孩子围观,这也会让大家练得特别来劲。至于说有没有哪个女孩经常来,这要让我想想……”   “对,你好好想想有没有这样的女孩,个子不高,模样很单纯?”杨建平提示道。他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受到章树理的启发----他认为魏河舟如果有女朋友的话,大概也是跟他一样少根筋----浅浅地玩了一把心理分析。   “哦,你这么一说,让我想起来了,确实有一个女孩,就象你所形容的,个子不高,不到一米六,皮肤白白的,模样挺清纯的。她不止一次来看我们练功,特别是最近,来的要比以前勤。当时我还在猜想,不知道这女孩是冲谁来的。”   杨建平大为激动。“她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不知道。”   “知道有谁认识她吗?”   “好像我们这一门的人都不认得她。”   他口中的“这一门”,大概是指魏河舟及其门下弟子吧。   “见没见到小魏跟她说话?”杨建平追问道。   “没有。反正我是从没见到他跟那女孩说话。”   尽管小四没能提供更多关于神秘女孩的信息,但是杨建平还是非常兴奋。这可是一个质的突破,那个神秘女子原先只是吴兄的一个猜想,可以说是一团混沌,如今这团混沌逐渐幻化成为一个虽然模糊,但却具有某种确定特征的人形轮廓了。   “对了,你对小魏身上的伤怎么想?”杨建平继续问道。   “是啊,这事真叫人纳闷!我明明看着他走进了宿舍楼,可他怎么又会出现在清钢公园那儿呢?”小四才刚舒展的眉头又紧锁起来。“他身上的伤肯定是跟谁比划拳脚留下的,可半夜三更怎么会突然想起干那事呢?能在他身上弄出伤口的人,肯定也会点儿武功。绝对不会是我们这门的人,我估计也不会是贺章林的人。因为我们从来都只是徒弟与徒弟之间过过招,从来还没有徒弟挑师傅的……”   杨建平认为小四的这番分析十入情入理。   他接着问道:“那,你认为那个家伙会是谁呢?”   小四想了想,“要就是你这样的,虽然学了点武功,但哪个门派也不是……”   “你心目中有没有什么怀疑对象?”   “没有,一时想不起来。不过我认为他不大可能跟小魏学过武功,因为对于我们学武的人来说,就算是一日为师,那也是终生为师,不会把师傅打的脸上、手上都是伤,更不要说见师傅出事后还会做缩头乌龟,一声不吭!那还算是人吗?”   “说得好!为了你的义气,还有你提供的信息,多谢了!”   说完,两人击掌道别。   杨建平一抬头,已经来到了三号楼门前,便三脚并作两步往上窜,一阵风似的卷入了三零一室。   他把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在场的人除了我爸外,还有邝路明、张晓书和唐华。   “果然有个女孩啊!”邝路明大为惊讶。   “是否与那小子有关还很难说,况且还不知道要到哪儿去把人找出来呢!”张晓书并不感到乐观。   “这个你放心,只要有这么个人,我就一定会把她给找出来的!现在我最关心的是如何找出跟小魏打架的那个家伙。小四说得没错,那家伙明明可以站出来为小魏洗脱嫌疑,却做缩头乌龟,一声不吭,肯定是跟小魏有仇,存心置他于死地!”   “要找到那个缩头乌龟并不难。”唐华显得十分淡定。   见杨建平和张晓书把眉毛挑得高高的,他微微一笑,那张脸看上去充满了智慧。“小四是看着小魏进了这座宿舍楼,但吴兄跟路明都没有见到他进门,说明他是在进楼后到进入宿舍之间遇到了那只乌龟的。你只需一层一层、一间一间地找,再加上会点儿武功这个条件,便可以把那家伙给揪出来了。”   “一点儿不错!”我爸赞许道。“但是还要加上一个重要条件,那就是那头乌龟身上也有伤。因为小魏绝非等闲之辈,就算他技不如那家伙,但也不会让那家伙安然无恙,肯定会在那家伙身上留下点印记的。”   “你这样说,是认为那头乌龟的武功不会比小魏高明对吧?”邝路明问道。   “是的!”   “理由呢?”   “在清钢厂范围内,武功数得上的,公推小魏跟贺章林。如果有谁武功与他们相当或者比他们高,肯定大家都知道,不会让他默默无闻的。可是你们知道有这样的人吗?反正我是不知道。所以那人的武功不仅不会超过小魏,而且很可能不如他。那么,咱们的魏师傅怎么会不让他挂点彩呢?”   “有道理,有道理!”杨建平顿时眉开眼笑。   不明人物的特征越多,找到他的可能性就越大,现在,他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将那个阴险的家伙手到擒来了!他看上去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你别高兴的太早了!”我爸斜睨了杨建平一眼,毫无心肝地给他兜头一瓢凉水。“那家伙的伤不一定就出现在脸上或者手上这些明显的部位,好让你一眼便能发现。此外,就算他的伤能让你一眼便能看到,他也未必会承认,既然他那么恨小魏。那么你能怎么办呢?硬把他拽到专案组不成?就算他被你拽去了,也还是会矢口否认的。”   “说的是啊,咱们还需好好策划一下才行。”张晓书若有所思道。   唐华咧了咧嘴。“我看,咱们就像小说家笔下的侦探们那样,也来推理一番,看看能不能补充一些线索,或者设计一些陷阱……”   这话说到杨建平的心坎上了,他激动地打断了唐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好,我先说,你们补充!”他仰头把一杯茶水灌进了喉咙。   “我推测,那晚小魏进了宿舍楼后,便一路往上走,走到某一楼层的楼梯口时,一眼看到了那头‘乌龟’。为了叙述的方便,以后我就简单称那家伙为‘乌龟’。一看到他,小魏便冲上前去与他理论,理论的内容咱先不管。可那头‘乌龟’根本不理他,继续往宿舍、厕所或者水房之类的地方走去。于是小魏上前揪住了他,两人拉拉扯扯……”   “且慢!当两个人在拉拉扯扯的时候,不可能一声不吭,肯定会有言语上的交锋,而且声音不会太小,所以一定会有人听到的!”张晓书明察秋毫地指出。   “没错!这是一条线索……咱们继续刚才的推理。也许是小魏强行要求的,也许是‘乌龟’自己也不愿在室友们面前丢丑,总之两人来到室外决斗,后来不知怎么就一路厮打到了清钢公园……”   “且慢,且慢!清钢公园距离咱们这儿有相当一段距离,他们干嘛跑那么远去厮打?在楼下随便找块空地对决不就行了吗?随便哪一块空地都足够两个人腾挪跳跃的。”我爸质疑道。   “我想,这可能是‘乌龟’害怕小魏的徒弟们一拥而上吧。你想啊,小魏的徒弟们大多住在附近的这几座宿舍楼里,如果在楼栋之间的空地上厮打,夜深人静声音会传得很远,那些家伙个个都是唯恐天下不乱、哪里有战争就往哪里凑的人,见到师傅与人对决,岂能不来围观、助威?那么,‘乌龟’岂不是要感到势单力薄吗?那家伙看样子是个有头脑的家伙,不会乐意看到这种不利的局面的。”邝路明分析道。   “有道理,继续!”我爸认可道。   杨建平竭力把自己想象成一名未来的优秀侦探,从多个角度去考虑问题。“决斗的结果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小魏胜了,二是‘乌龟’胜了。咱先说小魏胜了,把对方打倒在地……”   “慢点慢点。输的一方一定是被打倒在地吗?”唐华质疑道。   “当然,就跟拳击比赛一样!否则怎么算是输了呢?难道是站在那里大叫‘我输了,不打了’?这可不是小孩子在闹家家,这是两个咬牙切齿的大男人在决斗呢!”   “但是也有可能输的一方逃跑了啊!”唐华坚持己见。   “行啊,两种情况道理上都讲得通。继续。”我爸评判道。    第70章 业余侦探们的推理(三) 更新时间2013-2-15 10:10:20 字数:2719  杨建平倒背着双手在屋里踱来踱去,继续象小说中的神探们一样,运用他大脑中的小小的灰质细胞分析推理。   “‘乌龟’倒地或逃跑了,小魏扬长而去。这时警方出现了,逮捕了小魏……”   “好,这就出现了一个关键点!”我爸敲了敲桌面,“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那么,当警方逮捕小魏的时候,‘乌龟’应该就在附近,很可能还看到警察抓人。既然小魏因为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而被警方视为嫌疑人,那‘乌龟’也应该被视为嫌疑人。警方为什么不逮捕他?”   “如果小魏遭遇警方时,‘乌龟’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或者他还呆在原地而小魏走远了,那么两人之间就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当‘乌龟’发现警察在盘问小魏时,他不可能弄出许多响动提醒警察他也在那儿,也不可能傻愣愣地呆在那里等着警察来抓人,而更有可能是躲藏起来,那警方就有可能没有发现他了。”邝路明指出了一种可能,听上去合情合理。   “可是小魏可以把他揭发出来,用他来洗脱自己的嫌疑,或者拖个垫背的。可他为什么不那么干?”我爸继续质疑道。   “不知道!也许他脑子进水了,不开窍,或者见到警察叔叔就吓傻了,不知道要说什么。”邝路明气愤道。一提起魏河舟死不开口,他就来火。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明白,咱们先搁过一边。现在再来假设是对方把小魏打败了,扬长而去。小魏那种人是不会逃跑的,他会跟对方死缠烂打,所以他被打败了就只有一种可能----被打倒在地上。当他倒在地上暗自生着闷气的时候,警方出现了,把他带走了……”   杨建平半闭着眼睛,似乎很享受推理的过程。   “打住,打住,一个极大的漏洞!”邝路明大叫道。“既然‘乌龟’先走了,那么,警察肯定会先遇到他,那个时间点应该与小魏遭遇警察的时间点差不多。那他们为什么不逮捕他呢?”   “所以只可能是前一种情况,小魏胜了。”唐华指出,脸上禁不住露出了笑容,大概是为朋友技胜一筹而感到高兴吧。   “对了,我想起来了。小魏的臀部、后背确实都没有污泥,说明他没有被打倒在地。对,应该是第一种情况!”杨建平道。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乌龟’回到宿舍的时间,就应该是在警方带走小魏之后。小魏是十二点二十五分左右在清钢公园附近被警方逮捕的,从那里到达咱们这座宿舍楼至少也得五分钟。因此‘乌龟’回到宿舍的时间就应该在十二点三十分之后。”唐华侃侃而谈,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推理真的很让人过瘾哦!   “还有,如果小魏确实是在那里与人对决的话,现场一定会留下痕迹,特别是之前连绵的阴雨使得地面发软,痕迹会更加明显。你可以到那一带勘查一番,这事要快。”张晓书指示道。   我爸夹着香烟在房中踱来踱去。“没错,这件事确实是要先做,以便证实咱们的推理是否成立。如果成立,你就可以把它当做你所掌握的事实,必要时扔出一点来刺激一下‘乌龟’。”   “接着推理啊!”邝路明催促道。   “推完了。”杨建平摊了摊双手。   “完了?还没呢!”唐华尖锐地指出,“案发那天是连绵半个多月的阴雨刚刚放晴,四月的太**本没有办法在一天不到时间里把大地晒干,出没清钢公园的人肯定会弄得满脚是泥,如果曾经在那里打斗,更不用说曾经被人打倒在地,肯定会满身是泥,难道他回到宿舍不要洗洗刷刷什么的……”   “对,对,对!如果那家伙没有把自己拾掇清楚的话,那他沾满泥土的鞋和衣服就是证据了。好,又是一条线索!”杨建平兴奋道。   “那家伙不会那么傻的,留着一身的证据等着你杨大侦探去发现!”邝路明道。   “但是他满身是泥总会有人看见的,我指望的就是这个。”杨建平得意地一仰头。   我爸敲了敲桌面。“我仍然认为这事与女人有关,她是两个男人决斗的起因。这个女人很可能是在事发当天早些时候,也就是小魏去武学旅游之前,把受到的委屈告诉了小魏……”   “为什么是当天早上?然道不可以是前一天晚上吗?”邝路明质疑道。   我爸悠然道:“因为小魏是个沉不住气的家伙,如果是那天之前告诉他的,他绝对不会隔夜才发飙的。找到这个女人很重要,找到她,就等于搞清楚了这场特洛伊之战的起因……”   “什么‘特洛伊之战’?”杨建平问道。   “那个著名的希腊神话,‘特洛伊木马’所描绘的战争啊!那场战争是因为争夺据说是当时世界上最美丽的美女海伦而起,从而引发了阿伽门农和阿喀琉斯为首的希腊军队,攻打以帕里斯及赫克托尔为首的特洛伊城的十年攻城战,最后用一只藏有许多希腊勇士的巨大木马攻下了特洛伊城。”   我爸说到这,得意地弹了下手指。“如果我们找到了我们的这个女孩,我的推论就得到了证实,那么这也是一场因女人而发生的争斗,我指的就是这个。这场争斗虽然持续了也许不到一个小时,但却导致了其中一人身陷囹圄,所以不是一桩可以一笑了之的小事。不过嘛,这个女人就算一时找不到……”   “我们也可以把吴大师的推测当做事实,来刺激‘乌龟’的神经!”张晓书心领神会地替我爸说出了未尽之言。   “这事就放心交给我好了。”杨建平颔首道。“其实我们厂有点武功的人,我基本都知道。寻找那头‘乌龟’的时候,我会特别留意有武功基础的人,还有那晚十一点至十二点三十分这个时间段里曾经离开宿舍的人。”   “对了,你们说,‘乌龟’的伤会出现在身体的什么部位?”唐华问道。   “小魏擅长南拳,南拳的特点是上肢动作绵密迅疾,拳掌可以连续数次击出,力求以快取胜,而且常常是近身搏击。所以他应该会在‘乌龟’的脸上、手上留下痕迹。此外,小魏的腿功也不错,比较喜欢腾空击出,对方的胸部很可能也会有伤的。”   “脸上、手上的伤‘乌龟’可以胡扯说是跌倒,或者干活时弄出来的,而身上的伤你又看不见,那家伙不可能让你扒开他的衣服验伤的。”邝路明指出。   杨建平得意地一笑。“我自有办法搞清楚那家伙身上是否有伤。告辞了!”   他说完,转身消失在黑洞洞的走廊里。   杨建平连夜找到小四,向他面授机宜。小四激动地不住地搓手、点头,两脚不停地在地上踢踏着,恨不得立刻奔出去为师傅洗刷冤屈。   第二天一大早杨建平便缠住了何达安,百般恳求他同意自己的行动。当然,他少不了要把自己的推理向何老大做一番汇报。   何达安默默地听着杨建平的推理,尽管面无表情,但内心却不得不同意那群业余侦探们的分析。   他怀着矛盾的心理,踌躇不决。他坚信魏河舟是无辜的----实际上他认为那些被捕的所谓的嫌疑人全是无辜的,但又觉得背着警方采取行动似乎不大妥当。可是他实在想不出让警方采取行动的适当的理由。尽管自己基本上认同杨建平他们的推理,但总不能把那个作为依据去向警方提建议吧?那还不被王熙荣他们笑死?   最后他自我安慰道,专案组眼下正在干的,不就是逐一甄别嫌疑人吗?如果保卫处能够把其中的某个嫌疑人的情况搞清楚,那也算是帮了他们的大忙了。保卫处这么干,并不是妨碍警方执行公务,而是在切切实实地协助他们办案。   这一番推敲之后,他心里好受多了。于是,他批准了杨建平的行动,并派了崔永利跟方海清与他一道行动。    第71章 寻找“特洛伊战场” 更新时间2013-2-17 9:24:49 字数:2776  杨建平带着两名同事,背着相机,怀里揣着事发当晚魏河舟所穿鞋子的鞋底花纹拓片----那是费了一番口舌从专案组那里弄来的,直奔清钢公园而去。那里是他与他的哥们推测的发生决斗的地点,他们的“特洛伊战场”。   德国考古学家施里曼在小亚细亚西北角找到了古代特洛伊城,终于使得世人对《荷马史诗》里的那段故事深信不疑。而杨大侦探如果能够找到他的“特洛伊战场”,那将使得三零一室的弟兄们关于事发当晚魏河舟行踪的推理成为现实,他便能摆脱牢狱之灾,警方也不必再在他身上耗费精力了。   他们在距离清钢公园大约三、四十米的地方停住了脚。   杨建平在脑海中回溯他们的推理,设想接下来的行动。   与警方的现场勘查不同的是,警方是根据现场发现的痕迹物证,构建犯罪现场,而此刻的他,则是根据事先的推理,去寻找痕迹物证,以便证实或者否定自己的推理,这后者看起来似乎要容易一些。   这片“公园”面积有两百多亩,如果盲目地在其中寻找痕迹,必定犹如大海捞针。杨建平决定先找到警方逮捕魏河舟的地方,那是他们推理结束的地方,也是他反朔事件过程开始的地方。   虽然这一带杂草丛生,但还是有许多地方泥土裸露,特别是公园边缘经常有人走动的地方,只有稀稀拉拉的低矮杂草,大多数是光裸的地面,而且因为没有经过车辆的碾压,比较柔软,很容易留下人类活动的印记。   也许是因为连续发生的命案让人们胆战心惊,没人有闲情逸致到清钢公园游荡,因此地面上鲜少人类活动留下的痕迹。这对他们来说是好消息,因为那意味着他们要找的痕迹被破坏的可能性较小。   他们决定先找到警方留下的足迹,那相对要容易些,因为他们人数较多,而且全都穿的是解放鞋,与清钢厂职工通常穿的翻毛皮鞋印痕很容易区分开来。   颇费了一番周折后,他们发现了四、五组并行的解放鞋印痕,方向全都朝向清钢公园。这显然是警方的足迹。   顺着足迹向前追踪,突然足迹的方向发生了九十度的改变,而且步距加大,像是在奔跑之中。   “他们大概发现了小魏,从这里开始追他去了。”杨建平嘀咕道。   向前追踪了七、八米后,足迹多了起来,不仅有向前的,而且还有返回的,相互叠印,其中还夹杂着一组与清钢厂的工作鞋的鞋底花纹相似、鞋码估计是四十码的鞋印。杨建平掏出怀中的鞋印拓片与之比对,三个人都认为两者一致,那应该是魏河舟的鞋印。   向前追踪了十五、六米后,足迹变得一片零乱,全无方向,此后便失去踪迹。   “这里大概就是小魏被捕的地方。”崔永利推测道。   从这里开始,他们需要小心从事了。   他们用上了从警方那里学来的招式,蹲下身子,运足目力,仔细搜索地面。   不久,他们发现了一枚足迹,接着又是一枚……鞋尖全都背向公园,显然是离开时留下的。无需比对便可看出是魏河舟留下的。   杨建平抽出钢卷尺测量了步距。“六十二到六十四公分,正常步距,应该不是在逃跑。”   杨建平和崔永利用树枝给鞋印做上标记,方海清在一旁“咔嚓、咔嚓”地按动照相机快门。   足迹把他们引导到“公园”中的一片十米左右见方的空地上。   眼前一片狼藉,泥地上坑坑洼洼,满是凌乱的足迹和枯枝残叶,四周的草丛、灌木东倒西歪或被折断,有些枝干上还挂着一团团的土坷垃,大概是随着踢出的脚飞溅上去的。   杨建平兴奋地喊道:“嘿,这儿就是特洛伊战场了!”   见崔永利和方海清奇怪地望着自己,他简要地作了一番解释,逗得两人哈哈大笑。   “这些痕迹会不会是以前留下的?”方海清问道。   “不会!半个多月的降雨,早就把一切痕迹冲刷得一干二净,出现在这里的所有的人为活动痕迹,应该都是雨停之后,也就是发生第三起凶案那天以来留下的。而且这些痕迹看上去都很新鲜,像是不久前留下来的。”杨建平分析道。   很容易分辨出足迹属于两个人,其中之一便是魏河舟,另一组足迹的主人也穿着清钢厂的工作鞋,鞋码是四十一码。   方海清不停地按动快门,把目光所及的一切人为痕迹都拍了下来,不管有用没有,反正他带了足够多的胶卷。   “没有倒地的痕迹,那就是……逃跑了!”杨建平自言自语,眼珠骨碌碌乱转。   崔永利指着自己的右前方,“那里,我的右前方,两点钟方向。”   顺着他的手臂方向,杨建平见到一溜背向打斗场地的足迹,全是四十一码鞋留下的。   他们照例测量了步距。   “一百零八到一百一十公分左右,步距相当大,不是正常步距。果然是逃跑了!”杨建平冷哼道。   “是啊,看样子这位不明人物技不如小魏啊。”崔永利评论道。   “他们干嘛跑到这儿来比武?”方海清不解道。   “谁知道呢?大概平日里相互不服气,或者象杨兄他们所说的为了女人,所以就找个机会比划一下。至于为什么选择这里,也许是因为这里清净,不会受到干扰吧。”崔永利解释道。   是了,此人平日里显然对小魏很不服气,这可是一条线索。杨建平暗忖道。   他们顺着那溜足迹来到了战场之外,深陷的足迹又把他们引导到了一丛高大的茅草旁。在茅草的底部,有一些凌乱的足印,看得出不明人物在此站立过。   杨建平的脑海中闪过了不知道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话:就像罪犯留下签名的羊皮纸……   “他大概躲在这里等着警察离开……这家伙真差劲,明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却始终不肯站出来说话。这人肯定跟小魏有仇!”崔永利推测道。   “是啊,他这样不仅显得十分阴险,而且浪费了大家多少精力!大家都是一个厂的职工,又都是年轻人,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仇恨,非要置人于死地而后快呢?”方海清也表达了不满。   “我看那家伙在那儿呆的时间不算短。警方带走小魏的时候至少已经十二点三十分了,这家伙恐怕会等到他们走远了之后才敢离开,那他回到宿舍大概都快凌晨一点了。”杨建平推测道。   “哎呦!”小方轻呼了一声。   “怎么啦?”杨建平侧过身去问道。   “让草叶给划伤了。”小方吮吸着手指,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这草叶真厉,跟锯子似的。”   “哈,那家伙落荒而逃,再加上警察们就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盘查小魏,肯定紧张的要命,他的手很可能也让草叶给划伤了。这可以成为咱们查找不明人物的一个依据。”崔永利推测道。   “不错!”杨建平高兴地直点头。   “咱们仔细追踪他的足迹,看能不能找到他住在哪幢楼……”   杨建平打断小方道:“他肯定就住在三号楼,否则小魏也不会已经进了宿舍楼,却又跑出去决斗了……不过追踪一下也好。”   他们双眼不离地面,跟着足印离开了“公园”,一路前往宿舍区。   越靠近宿舍区,人类活动的痕迹也越多,足迹的辨认变得越发困难,最后干脆消失在各式各样的痕迹之中了。   杨建平向何达安汇报了他们的勘查结果。   何老大赞许地点了下头。“看样子你们的推理还是有点道理的。嗨,如果小魏能老老实实地向专案组说明他在那一个小时里究竟干了什么,那要搞清事情的原委就容易的多了,可那家伙却死不开口,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自取灭亡吧?再说了,那样对追查真凶也不利,是吧?”   他为自己找足了理由之后,下定了决心。“我看还是按照你们的思路继续追查下去,去把那个混蛋给我找出来吧!不过要低调行事,动静不要弄得太大,就你跟小崔两人去干这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建平心领神会地点了下头。    第72章 夺鞋大战(一) 更新时间2013-2-17 9:25:34 字数:2872  杨建平与崔永利在我爸他们住的那幢宿舍楼一层层、一间间地盘查、询问,寻在不明人物。   清钢厂的宿舍楼是六、七十年代集体宿舍常见的那种建筑模式:一条走廊直通到底,一面是房间,一面是走廊的栏杆,虽然房间数量不如双侧布置多,但采光和通风效果良好;盥洗室和卫生间设在中间,两边各有九间宿舍。   一层到四层是男职工宿舍,第五层是女职工宿舍,据说是为了保护女职工的安全,尽管女生们感到很不满意,因为一到夏天她们便遭受顶晒之苦。   他们在一楼毫无收获。二楼左手边头几间宿舍也令人失望,直到来到楼梯口旁边的二零九室。   “那晚十一点多的时候,我确实听到有人在楼梯口附近嚷嚷。后来好像是边嚷嚷边往右手边走,说话的声音逐渐变小了,不过还是可以听得到声音,只不过听不清在说些什么。”武兵说道,他的铺位就在靠门口的位置。   “能听清嚷什么吗?”杨建平急切地问道。   “嗯,好像是‘姓方的’或者‘姓黄的,你给我站住’之类的话。当时我还在想,这家伙到底是谁呀,怎么这么横。”   “能具体说说是什么时间吗?”崔永利问道。   “这个,大概是十一点二十左右吧,当时我刚刚在床上躺下。”   接下来他们来到了二一零室。宿舍里的人都表示那晚没有看到或听到什么,因为那晚他们不是上小夜班,就是去参加婚宴了,直到将近十二钟才回到宿舍。   二一一室的情况亦然。   二一二室的人没有让他们失望。   一位整张脸瘦的只剩下两只大眼睛的小伙子说道:“那晚我不太舒服,一个人呆在宿舍里。争吵就发生在我们宿舍门口,声音还不小。具体吵什么我没弄明白,听上去好像是跟一个叫小于或者姓于的人有关,两人似乎还拉拉扯扯的。我因为已经睡下了,懒得爬起来,就只是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   “听出是谁的声音了吗?”杨建平问道。   “一个好像是住在三楼的魏河舟,另一个好像是住在右头的小范。”   “这位小范叫范什么?房号是多少?”崔永利性急地问道。   “好像是最右头那一间,名字叫什么我不清楚,因为不是一个车间的,平日没什么来往。”   “他们拉扯之后又干了什么?”杨建平问道。   “好像是两人一起下楼去了,我听见‘咚咚咚’的下楼的声音。”   “那时几点了?”   “我没看表,可能有十一点半了吧。”   杨建平跟崔永利并没有直奔最右头的宿舍而去,而是继续挨着个一间间地查询,这也是他们从专业警探那里学来的侦查方式。   从二一三到二一七这五间宿舍,两人没有了解到多少有价值的信息。那晚这几间宿舍里的大多数人不是去上夜班,便是去参加了婚礼,很迟才回来,回来后个个都是倒头便睡,既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   呆在宿舍的几位都声称自己当时正迷迷糊糊地渐入梦乡,似乎听到有人在争吵,但大多人以为那是些喝的醉醺醺的人在借酒发疯,没当回事。   他们在其中的两间宿舍发现了两位学武之人。   其中有一位拜贺章林为师,跟杨建平见过几面,算是认识的人了。按小四的话来说,此人不大可能去挑战身为师傅的魏河舟。此外,他也不姓方或者黄,而是姓蔡名伟军,他的鞋码是三十九码。更重要的是,人家那晚正在上小夜班,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小魏那晚可能是跟什么人比划拳脚去了。你认为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杨建平一脸虚心请教之色。   “我想不出来……不过我猜想,那个人应该也是个习武之人,可能平日里跟他有点磕磕碰碰,或者对他极不服气吧?”   “你认识最右头那间宿舍一个姓范的人吗?”   “认识。”   “他叫什么名字?”   “范子平。”   “你对这个人了解吗?”   “不了解。他这人挺傲的,不太好相处,我跟他平时没什么来往。”   “他会武功吗?”   “据我所知,他练过多年武功,听说功夫还可以,不过没见识过。你们是不是认为他就是跟小魏打斗的人?”   “对此你怎么看?”   “有可能,他好像跟小魏不怎么对眼。”   临走时杨建平提了个要求。“你就呆在宿舍里别走,待会儿我们可能需要帮忙。可以吗?”   蔡伟军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头。   另一位武学之士跟杨建平一样没门没派,名叫申豫敏。他的鞋码倒是四十一码,但他也有不在场证明,他与室友们一块儿参加了婚礼,并且一块儿回到宿舍,那时已将近十二点钟了。   对于杨建平的问题,他的回答与蔡伟军相似。   来到二一八室门口,杨、崔二人对瞧了一眼,深深吸了口气。   当时屋里只有三个人,他两全都不认识,一位姓王,一位姓邱,还有一位姓龚。   他们三人声称,那晚他们一块儿参加了婚礼,一块儿回到宿舍,那时已经快十二点钟了。他们既没有看见魏河舟,也没有看见跟他争吵的那个人。   宿舍里还有一人,正是范子平,好像去洗澡了,可能很快会回来。   他们把范子平的铺位指给杨、崔两人看。   他们说,那天范子平上白班,当晚没有跟他们一块儿去参加婚礼。他跟他们解释说,他跟新郎和和新娘都不熟,不想去惹人白眼。   他们回来后没有见到他,那晚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们不清楚,因为他们那晚都喝了不少酒,一回到宿舍便呼呼大睡。   “你们有没有向他问起前一天晚上上哪儿去了?”崔永利问道。   “我问过。”姓王的小伙子回答道,“他说洗澡去了。”   “我也问过他,”姓龚的小伙子补充道,“他也跟我说是去洗澡了。我说怎么半夜三更才去洗澡?他说睡不着,跑出去练了好一会儿功,出了一身汗,就跑到澡堂去洗了个澡。”   “那晚他是否洗过鞋子和衣服?”   “不太清楚。不过,第二天上午看见他的衣服和鞋晾在窗户外面。”   “他穿几码的鞋?”杨建平问道。   “四十一码。怎么啦,难道你们怀疑他是凶手?”小龚似乎很乐意谈论范子平的情况。   “哦,不是那回事!”崔永利解释道。   他踱到范子平的床边,弯腰拧起一双翻毛皮鞋。看得出来鞋子刚洗过不久,但缝隙里还是有一些没有清洗掉的污泥。   崔永利正要开口问话,这时一位中等身高,相貌周正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如果不是脸上阴戾之气重了点,此人可以称得上是位英俊的男人,至少比魏河舟要英俊。   他两眼紧盯着崔永利手中的鞋子。   小崔放下了鞋子。“你是范子平?”   “不错。有何公干?”   小崔像模像样地作了自我介绍,道明来意后,开口道:“请你说明四月十二日晚上十一点三十至十二点三十分之间,你的行踪。”   “怎么,把我当成凶手了?”范子平口气傲慢地反问道。   “请你配合。”小崔不为所动。   “告诉你也无妨。不过就是练功,然后洗澡。”   “一个人?”   “当然,然道还要一群人作陪衬?”   “有人证明吗?”   “没有。”   “练功之前在干嘛?”   “看书,听收音机。”   “你认识魏河舟吗?”   “认识,不太熟,没什么来往。”   “可那天晚上,在那段时间里,有人听见你跟他在二楼楼梯口争吵。”   “那么,请你把那人叫来,我可以跟他当面对质。”范子平说完,大模大样地靠在被褥上,镇静自若地,压根儿就没把杨、崔二人放在眼里。   小崔正要发火,被杨建平一个眼色制止了。   杨建平指着小崔先前拧在手里的鞋子问道:“这是你的鞋子吗?”   “是又怎样?”   “我们要把它作为证物扣押。”   “什么物证?”   “把它跟我们掌握的现场痕迹进行比对。”   “我不同意!”范子平一脚把鞋踢进了床底。   杨建平冷笑一声。“心虚了?”   “我又没有杀人,有什么可心虚的?”   杨建平故意盯着他的手瞧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一线工人谁手上没点伤?哪像你们,舒舒服服地坐在办公室里抽烟、聊天没事干,成天想着怎么跟人找碴,当然不会有什么伤了。”范子平语带挑衅,轻蔑地回应道。    第73章 夺鞋大战(二) 更新时间2013-2-21 10:57:07 字数:2834  尽管我爸事先已估计到了对手不会乖乖就范,但杨建平绝没有料到这姓范会如此难缠。他不仅态度傲慢,而且言辞刻薄,令人直想跳起来拿人,或者当胸给他一拳。   他不断地说服自己要冷静,不要中了此人的奸计,此人说不定就是想故意激怒他们。   杨建平不理范子平的挑衅,继续问道:“你脸上的那块瘀伤又是怎么来的?”   “我懒得理睬你们。”   “那晚你并非如自己所声称的那样是在练功,你实际上是跟魏河舟在清钢公园厮打,那些伤就是那晚留下的吧?”   范子平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你有证据吗?”   杨建平指了指他床下的那双鞋。“证据就是那双鞋子。”   “鞋子怎么啦?想象力可真够丰富的。”   “你的鞋上沾满了泥,身上也因为挨了对方几脚而沾上了泥,所以连夜洗衣服、刷鞋。”   “我洗不洗衣服、什么时候洗衣服,关你们什么事?”   “因为我们怀疑你故意隐瞒真相,妨碍案件的侦破。”   “别把你们的无能赖在我头上。”   “我劝你少在那儿耍小聪明!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以诚相待。要想赢得女孩子的欢心,光靠耍手段是行不通的。人家离你而去,应该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不是迁怒于人……”   杨建平正在为自己竟能够如此侃侃而谈感到惊讶时,范子平一声怒喝打断了他。   “简直是一派胡言!”   “是不是胡言你心里清楚,那就是你与魏河舟结怨的原因。你不敢找小魏理论,却去纠缠、甚至威胁人家女孩子……”   “胡扯蛋!”   “小魏为了打抱不平而找你算账,这你敢否认吗?”   “我坚决否认!”   “你敢说那晚没有被小魏打得落荒而逃?”   “放狗屁!”   “警方在盘问小魏的时候,你就躲在几米远的地方……”   “放屁!”   “既然警方认为小魏是犯罪嫌疑人,那么案发当晚与他在同一个时间出现在同一个地点的人,也应该被视为嫌疑人。你应该主动去向专案组说明情况。”   “我一点儿也不明白你说的那些事跟我有什么相干!”   “你敢说自己没有躲在茅草丛后面躲避警方的搜捕吗?”   “胡说八道!”   “是吗?你手掌上的伤口,然道不是被那里的茅草叶子割伤的吗?”   范子平下意识地握紧双手狠狠地插进了裤子口袋。杨建平看在眼里禁不住轻笑一声。   范子平恼怒道:“你们这是在假公济私,为了帮助姓魏的摆脱嫌疑,对我栽桩陷害,我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的!”   “你的意思是拒绝交出这双鞋子了?”   “是又如何?”   杨建平向崔永利使着眼色,示意他去向何达安汇报情况、搬救兵。   但崔永利一脸的犹豫不决,他担心自己走后杨建平一个人恐怕对付不了这姓范的。   杨建平焦急地冲他喊道:“蔡伟军!”   崔永利会意地一点头,一阵风似地卷了出去。   崔永利身影还没消失,范子平便立刻伏下身去,伸手去够那双先前被他踢进床底的鞋子。可惜当时用力过猛,鞋子被踢到了墙根儿边,一时难以够到。   杨建平眼睛像钉子一样盯在他身上,见他的目光扫向了门旁的扫把,便对靠近门口的小龚喝道:“看着那把扫把不许他碰!”   在保卫处与范子平的交锋的过程中,屋里的其余三个人一直是瞪大眼睛,脑袋拨浪鼓似的在双方的脸上转来转去,此刻,他们完全是不知所措,一脸尴尬呆坐在自己的铺位上。   见小龚犹豫着没有动弹,杨建平一脸严肃地指着屋里的其余三人,厉声喝道:“你们应该协助我们保卫处,制止姓范的毁灭证据!”   小龚站了起来,犹犹豫豫地向扫把走去。   没想到这时范子平却蹲下了身子,飞腿向床底扫去,鞋子“嗖”地一下从床下飞出。   几乎与鞋子飞出的同时,范子平整个人也象炮弹一样向鞋子飞出的方向扑了过去,双手牢牢地抓住了鞋子。   紧接着,杨建平也迅速地扑了过去,并借着冲力把范子平扑倒在地。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令人目不暇接,那三位室友不知如何是好,张着双手呆望着两个大男人在地板上扭作一团,屋里一片混乱。   见范子平摆脱了自己跳了起来,杨建平大声吼道:“关窗,关窗!”   三、四只手机械地伸向了窗户,“砰”地一声关上了它,尽管他们根本不明白这个关窗所为何在。   当他们回过神来时,却见范子平已经失去了踪影,而下巴上一片淤青的杨建平却没事人似的靠在床柱上晃着二郎腿。他们哪里知道,实际上杨建平仍处在激战后的亢奋之中,全身的肌肉无法控制地抖个不停,只好任由腿脚乱晃一气了。   见小龚大张着嘴指着门口,杨建平莫测高深地一笑。“静观其变。”   话音刚落,范子平踉跄着跌进门来,双手仍然紧紧抱住那双鞋子。   他的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的男子,正是蔡伟军跟申豫敏。   他们进屋后随手关上了门,如影随形地跟着范子平,一人一边把他夹在中间。他站着,他们也站着;他坐下,他们也坐下,三个大男人挤作一团坐在范子平的小床上,看上去十分可笑。   杨建平掏出香烟点上,宿舍的主人们随即纷纷掏出烟来递给两名新到的客人,并殷勤地为他们点上。随后,他们也大口大口地吞吐起来。   范子平破口大骂:“姓杨的,**的算老几?仗着什么保卫处的狗屁身份假公济私,公报私仇,我跟你没完!哼,你也没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下巴上的淤青就是你的耻辱标志,你给我记住了!”   杨建平没有搭理他,而是冲着他徐徐吐出一口青烟。   六只烟枪象烟囱一样腾腾地冒着浓烟,没有人开口说话。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包括杨建平在内。   当何达安在四名手下的簇拥之下,威风凛凛地步入二一八室时,整间屋子已经笼罩在烟雾之中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呛鼻的烟味就连何达安这样的老烟枪都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何达安慢慢地踱到范子平跟前,指着他紧握在手中的鞋沉着脸道:“我们需要暂时收缴这双鞋子作为物证,事情弄清楚之后会还给你的。此外,近期你老老实实呆在厂里,没有保卫处的许可,不许外出。”   说完对手下一点头,崔永利立刻走上前去收缴证物。   已经失去了战斗意志的范子平丝毫也没有反抗,任由他夺去自己拼死保护的鞋子。   鞋一到手,保卫处的人马立刻撤了出去。蔡、申二人紧随着他们也离开了二一八室。   在走廊上,杨建平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多亏了二位,谢谢啦!”   两人异口同声道:“别客气,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只管吩咐。”   实际上很难说得清谁更感激谁。对于蔡伟军和申豫敏而言,杨建平和崔永利的行动毕竟代表了总厂保卫处,他们在行动中会找自己帮忙,说明了他们对自己的信任。这份信任,令他们心中充满了豪气和暖意。   经过仔细比对,证实了范子平正是出现在清钢公园的不明人物。   为了慎重起见,保卫处打算请专案组的技术人员也进行一番鉴别。因为高鹏年轻,没什么架子,一向与保卫处的人员处的不错,所以他们找高鹏帮忙。当然,他们需要将事情的原为向他作一番说明。   尽管他们有点心虚,但高鹏并没有多问。   高鹏的结论亦然。   鉴于范子平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而魏河舟仍然脑筋不开窍地拒不开口,何达安认为他们需要进一步收集证据之后,再传讯范子平。   夺鞋大战结束后,杨建平感到众人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变,究竟是什么样的转变,他无法确切地评判,只是感觉到似乎人们对他的态度多了一丝儿敬重。这让他感到有点飘飘然。   但是专案组的一些人对他的态度的转变,似乎是相反的,他们对他显得有点冷淡。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做贼心虚,因为不管怎么说,对范子平的调查毕竟没有得到专案组的授权嘛。但是从结果来看,他们的行动对于帮助警方甄别嫌疑人方面,应该是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他象何达安一样不断地在内心自我安慰道。    第74章 寻找“海伦” 更新时间2013-2-21 10:57:46 字数:3010  再来说说小四,也就是魏河舟的徒弟胡树生的“法外行动”。   与杨建平密谈之后,他立刻召集了师兄弟们进行战斗动员,号召他们用尽一切手段找到那名“清纯女子”以及那晚跟师傅决斗的家伙。   魏河舟的徒弟们领命后,立刻象猎犬一样伸长鼻子四处嗅探。他们根本不考虑什么方式方法,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耐烦不耐烦,死皮赖脸纠缠不休是他们唯一的战术。   在他们的死缠烂打之下,事情很快有了眉目。   他们发现,可能会挑战他们师傅的家伙共有六人。他们用自己的特有办法来鉴别“真凶”。   他们知道师傅的腿上功夫了得,如果是跟对方来真格的,肯定会用上那功夫的。所以他们采用所谓合理冲撞的办法,利用拥挤的场合故意冲撞他们的怀疑对象,上下其手试探对方身上是否有伤,结果淘汰了四个人。   余下的两人中就有范子平,他不仅手上和脸上有伤,而且胸部也有伤。另一个家伙叫刘文忠,表面上看不出有伤,但背部肯定有伤。不过他们的伤是不是与师傅搏斗造成的,还需验伤之后才能定夺。   至于寻找“清纯女孩”,就有点麻烦了。   他们弄到了四个据说不止一次出现在他们的训练场地,而且对他们的师傅“挺有意思”的女孩的芳名。尽管他们对男人出手可以十分粗鲁,但对女孩子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总不能见人就问,“嘿,你喜欢小魏吗”?那还不是找骂吗?   他们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由小四把那几个女孩的情况一古脑儿交给了杨建平。   “四个?”杨建平惊讶道。   “是啊,四个。我们都是粗人,对付男人我们有办法,但对付女孩子我们无能为力,你只好自己想办法了。对了,你对那两个家伙怎么看?是姓范的还是姓刘的可能性更大?”   “毫无疑问就是范子平,尽管他死不认账。”杨建平向他简要地说了他们保卫处的战果。   “我们测试过了,他胸部肯定有伤,如果真的是小魏给的,就会在那里留下一个虽然模糊,但却可以分辨出来的脚印,只要扒开他的衣服验一下就知道了,他跑不了的!”   小四自信道。   鉴别那四个女孩,找出谁是“海伦”,杨建平还确实有点办法。其中两个女孩他认识,她们虽然不是什么工于心计的人,但与魏河舟相比还是有点深度的,不大可能会看上那个没什么智慧的家伙。   另外两个女孩他不认识,无法评判,但其中一位名叫黄小雨的,据说是南部地区来的,这似乎可以解释她与小魏是怎么认识的。而且跟证人关于“小于”或者“姓于的”说法对的上号。   他决定从她身上寻找突破口。   杨建平在宿舍找到了黄小雨。一见到她,便感到自己很可能找对了人。这女孩不到一米六的个头,长得白白嫩嫩的,跟人说话时一双清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你。   为了说话方便,两人来到走廊尽头的窗户旁。   杨建平刚开口自我介绍,黄小雨便红着脸轻声说道:“我知道你的……小魏他会没事的吧?”她的眼中满是关切之情。   杨建平高兴地在心底高声歌唱。她完全符合章树理口中的“少根筋”的那类女孩的特点!   “问你件事。”见女孩紧张地直点头,他直截了当道,“出事那天上午,你是不是找过小魏?”   女孩一听,顿时花容失色。“他,他是为了我才被警察抓走的吗?”   至少她还不傻。   “你听我说……”   可人家黄小雨根本不听他说,早已泪如泉涌失声痛哭。   杨建平手足无措地东张西望,生怕别人会以为自己在欺负她,而且确实有人在往这边探头探脑了。   他低声哀求道:“你先别哭好不好?小魏还等着你去救他呢!”   一听这话,女孩连连点头,哽咽着用手背在脸上胡乱抹着眼泪。   “你那天上午找过他是吗?”杨建平又问了一遍,多少觉得自己有点儿残忍。   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述说了事情的原委。   那天上午她的确找过魏河舟,是吃早饭的时候在食堂碰到他的。   她认识范子平在先,跟他只是普通朋友。虽然一度对他有过好感,但是跟他在一起总觉得自己处处受到他的控制,感到十分压抑,所以后来渐渐与他拉开了距离,总是躲着他。   不知是什么原因让范子平觉得她应该属于他,一直对她纠缠不休。最近更是态度蛮横地指责她见异思迁什么的,气势汹汹地质问她自己哪点不如小魏。并且十分霸道地威胁说,他不乐意看到她老是跟小魏眉来眼去,他不会让小魏称心如意的。   这让她感到十分屈辱,也很痛苦,所以就找小魏诉说。小魏告诉她说,这事就交给他好了,让她不必理睬姓范的。她很高兴,哪里会想到小魏却因此被警察逮捕?说完又呜咽起来。   杨建平好一阵安慰,总算让她止住了悲声,他趁机逃也似地离开了她。   杨建平昂首步入三零一室,“哗”地一下倒空了茶几上一个装有葵花籽的碟子,装模作样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着的纸条放了进去。   “这个就充当金盘子吧。”他解释道,然后戏剧性地把盘子捧到我爸面前。“吴兄,我把‘海伦’给你带来了。”   我爸打开纸条看了一眼,得意地打了个响指。“太棒了!”   他把手中的纸条对着众人一扬,“黄小雨”三个大字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找到了?”   “真有这么个女孩?”   “没想到传说中的海伦还确有其人啊,原先还以为是吴大师的臆想呢!”   众人激动地呼喊着。   杨建平得意洋洋地叙述了找到黄小雨以及跟她谈话的经过。“一切如你所料,吴兄,黄小雨果然是在出事那天上午找的小魏!”   “哈,那么小魏就是阿伽门农……”   “才不是呢!阿伽门农是为他的弟弟出头的,小魏应该是阿伽门农的弟弟,那个什么俄斯……”   “墨涅拉俄斯。”   “哈,那咱么就是墨小弟的有勇有谋的阿伽门农、阿喀琉斯、俄底修斯这些大哥们了!”   “那范子平就是帕里斯了……”   “不对,不对!算起来应该是小魏抢了范子平的女朋友,至少姓范的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范子平才是那个满怀夺妻子之恨的墨某某,小魏应该是帕里斯,而我们吗,只能算是赫什么托之流。”   “可惜啊,姓范的没有一班象咱哥们这样有勇有谋的弟兄,所以他注定赢不了这场战争。”   ……   特洛伊木马是最著名的希腊神话之一,小时候大家都看过或听过这个故事,这类描写英雄和战争的故事最是吸引男孩子们了。但是天长日久,一些情节和人名早已模糊不清了。那天我爸拿它说事,为了找回缺失的记忆,大家就到处去找书来补充记忆。最后在章树理那里找到了一本破破烂烂的小人书,那是章大师用来激发创作灵感的素材。小人书经众人传看后再回到章大师手中时,书页已经所剩无几了。   由于找到了黄小雨,证实了我爸的推测,从而证实了他所推断的小魏与范子平两人决斗的动机,先前众人的推理真可谓环环相扣,完美无缺。大家已经看到了小魏出狱的曙光,所以都很兴奋,便胡乱将特洛伊之战的角色与现实中的人物拉扯在一起,放纵一下这些天来压抑的心情。   “那么,黄小雨确实是咱们魏小子的女朋友罗?”张晓书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笑容道。   “这个,还没法确定。”杨建平尴尬地笑笑。   “什么意思?你不是跟她聊了半天吗,怎么会没法确定呢?”   “我怎么好意思问她‘你是小魏的女朋友吗’?如果她不高兴当场翻脸的话,我岂不是狼狈的要命吗?咱堂堂正人君子,如何问得出那种话来?我看弟兄们当中,恐怕也只有吴兄有那个气魄了。”杨建平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护,还捎带地将我爸又贬又褒了一番。   “你只需问她,‘范子平的指责有根据吗’便可。”我爸淡淡道。   “什么‘范子平的指责’?”杨建平感到莫名其妙。   “好笨啊!人家海伦小姐不是告诉你说,那姓范的指责她见异思迁,跟小魏眉来眼去吗……”   “哦,是那个啊。可就算是真的,人家女孩子也不会承认自己见异思迁,跟小魏眉来眼去的。”   “那是。可既然她如你所说是个傻乎乎的女孩……”   “我没说她傻乎乎的,而是说她是个单纯的女孩。”   “反正都一样。而如果她确实又对小魏有意思的话,便会以她的方式吐露出真情的。”   “不行,我没有吴兄的功夫,这种场面我应付不了!”   “反正小魏出狱之后,一切便可弄个水落石出了。”张晓书总结道。    第75章 无法证实证的人 更新时间2013-2-23 9:58:25 字数:3450  何达安双手扶膝端坐在王熙荣面前,以十二分谦卑的姿态,一五一十地向他详细汇报了厂保卫处对于第三起凶案发生当晚,魏河舟行踪的调查分析以及,并且把他们搜集到的证据一一摆在了他的面前。   王熙荣认真地听着,并作了记录。如果说他心中有什么看法的话,表面上却毫无流露。   他问了一些关于范子平的情况后,客客气气地告诉何达安:“我代表专案组感谢你们保卫处所作努力。从现在开始,魏河舟的案子就交给专案组来处理,请你把有关的资料交给吴小康好吗?”   何达安忙不迭地点头,心想就是借给自己几个胆,自己也万万不敢说个“不”字的;况且自己也没有想要越俎代庖的意思,不过是在协助警方办案而已。   警方拘捕了范子平,这是预料之中的事。既然证据表明他在案发当晚出现在了可疑的场所,而且至今不肯到专案组说明情况,在嫌疑被洗脱之前,他也应该被视为嫌疑人。   与一般人不同,范子平并没有因为身在审讯室里而两股战战,冷汗直流。他顽强地抵抗,坚称脸上、手上的伤都是在工作中碰伤的;关于他的脚印何以会出现在清钢公园,他解释说是当天早些时候在那里练功留下的;至于说为何魏河舟的脚印会出现在他的练功场地,他则猛烈抨击说,那是厂保卫处杨建平之流假公济私,为了替他的好友摆脱嫌疑而对他进行的栽桩陷害。   审讯人员把厂保卫处拍摄的现场照片摆在他面前,他仍然百般抵懒,大喊冤枉。   审讯人员找来了于法医室,命令范子平脱去上衣,他的胸部赫然现出一片瘀伤,令人触目惊心。   于法医指着那片瘀伤道:“从这片瘀伤的形状判断,这绝对不可能是跌倒或者碰到什么硬物造成的,很可能是跟人打斗造成的。这痕迹很明显就是一个脚后跟的形状,有可能是被对方的脚踢伤的,另一名嫌疑人的大腿上也有类似的瘀伤。”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范子平一眼。   范子平态度收敛了一点,但仍然撅着嘴一语不发。   警方感到这家伙的心态异于常人,与他们心目中的连环案杀手的心理状况倒是很相似。要不是他的鞋印与犯罪现场采集到的鞋印不吻合,而且的他血型是A型而不是B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申请逮捕令,将他正式逮捕的。   三零一室的朋友们口中的海伦----黄小雨,自然也被专案组传唤去协助调查。   她十指绞缠在一起,可怜兮兮地坐在椅子的边缘,满脸惶恐之色,看上去随时都会放声大哭。   夏仲平凭着阅人无数的经验,一眼便判断出这是个单纯的不会撒谎的女孩。他把一杯水轻轻放到她面前,和颜悦色道:“来,先润润嗓子。”   黄小雨像个听话的孩子一般点了点头,双手捧起杯子,“咕嘟,咕嘟”吞下了几大口水。   “咱们可以开始了吗?”夏警官慢声细语道。   黄小雨点了点头,羞涩地一笑。   “你认识魏河舟吗?”   “认识。”黄小雨轻声说道,眼眶随即发红,泪水眼看着就要滚落腮边。   看得出这女孩十分担忧魏河舟的处境,夏仲平暗忖道。不过,他丝毫也不担心她会为了帮助魏河舟摆脱嫌疑而撒谎。   “认识范子平吗?”   “认识。”   “事发当天你是否找过魏河舟?”   “是的。”   “能详细说说你们的谈话内容吗?”   黄小雨点了下头,开始轻声叙述她跟魏河舟谈话的内容。也许是因为夏警官看上去就像个可以放心对他倾吐心声的人,所以除了跟杨建平说的那些内容外,她还告诉夏警官,范子平曾经去她家拜访过好几次,她的父母向她明确表示他们不喜欢这个人,认为他太强势,担心他们的宝贝女儿跟他在一起会受尽委屈。此外还说了范子平逼她在三天内给他一个答复,所以她才不得不找魏河舟述说心中的委屈。   “答复范子平什么事?”   “要我……要我那个,那个……跟他好……”   “魏河舟对你说这事就交给他了,他有没有具体说会怎么处理呢?”   “他没说,我也不敢问。接着,那天晚上他就……就……被捕了……”   黄小雨说完,嘴一咧,眼泪便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送走黄小雨之后,警方审讯了魏河舟。   根据现场痕迹、收缴的证物和证人证言,警方基本认可了清钢保卫处的分析。但是他们对于魏河舟的拒不交代事实感到难以理解,难道他想要保护那个情敌?从他对那家伙毫不留情,打得他遍体鳞伤的情况来看,两人之间根本没有情义可言,绝不可能为了保护那人而拒不开口。警方推测,他死活不开口的原因倒有可能是因为黄小雨。   在这个年轻人成堆的地方,当事情变得不可理喻时,往往总是跟女人有关。   当审讯人员问魏河舟,案发那晚是否曾经跟范子平在清钢公园斗殴时,他一脸的惊讶,似乎不明白如此私密的事,警方究竟是如何发现的。惊讶之余,他继续摆出“负隅顽抗”的姿态。   “你跟范子平之所以发生斗殴,是因为黄小雨吗?”审讯人员乘胜追击。   这下魏河舟不只是惊讶了,简直是目瞪口呆,嘴巴张的简直能塞进一个拳头。他的嘴一张一合,一张脸憋得通红,汗腺急速分泌,就连头发根都浸透了汗水。看样子这家伙内心备受煎熬。   审讯人员把两张照片摆在他面前。“这是你大腿受伤的照片,这张是范子平胸部伤口照片。是你们相互斗殴造成的吗?”   蔫了的魏河舟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回答是,或不是。”   “应该是吧。当时他踢中了我的大腿,我也给了他胸口一脚。”   “打斗发生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就是发生凶案的那天晚上,在清钢公园里。”   “详细说说那晚回到清钢厂之后的经过。”   根据魏河舟的供词,那晚他的确是在他住的宿舍楼二楼楼梯口看到了范子平,占着几分酒气便冲到他跟前指责他。言语交锋没几句,两人便开始动手动脚。范子平边打边跑,他在后面紧追不舍,一直打到了清钢公园。挨了范子平一脚后他也狠狠给了对方一脚,范子平踉跄着逃向了黑暗的草丛中躲藏起来。他见不着人,便转身离去,恰巧遇到了正在搜捕凶手的警察……   “这些情况,在前几次审讯中为什么不如实交代?”   “我想,要是提起打架的事,你们肯定要问到原因,结果就要牵扯出黄小雨。我不想把她扯进来,其实没她什么事,也不是她让我去打架的……”   看不出这家伙倒是个多情种啊!   警方再度审讯了范子平。   正应了那句俗话,“在铁的事实面前,一切顽抗都是徒劳的”,范子平彻底收起了那副嚣张的嘴脸,不情不愿地承认,那晚自己确实是跟魏河舟在清钢公园一决高下。   “那么,当警方带走魏河舟时,你还没有离开那里对吧?”询问人员问道。   “是……的。”   “为什么事后不主动来向警方说明情况?”   “我担心自己也会象小魏一样被当做嫌疑人。”范子平辩解道。   警方要他详细说明案发当晚他的行踪。他费了大量的口舌来叙述自己那晚遇到魏河舟之前的行踪,对于与魏河舟的“矛盾”,则轻描淡写匆匆带过,但总体脉络与魏河舟的供词大体一致。   魏河舟一脸憔悴地回到了久别的三零一室,弟兄们设宴为他接风洗尘,他感动得热泪盈眶,嘘唏不已。   酒过三巡后张晓书开口道,“魏老弟啊,你倒是跟大伙儿说说,你在局子里死扛着到底是为哪般呢?”   小魏睁着一双赤红的眼睛,口齿不清道:“当时我想啊,要是说了跟那姓范的在清钢公园决斗,那家伙能承认吗?他恨我还来不及呢,恨不得看到我烂在局子里,绝对不会说出对我有利的话的!”   这小子还不傻嘛,这番话说得倒也在理。   “那你被警察逮住时,干嘛不告诉他们还有一个家伙躲在草丛里呢?至少也得让他跟着受罪吧?”邝路明气愤道。   “我倒是想啊,可那家伙躲藏得十分隐秘,万一警察找不到人,那还不要认为我在撒谎吗?说不定会对我更加不利。再说了,我当时一直认为自己有一个证人,可以为我作证呢!”   “那你干嘛不向警方说出这个证人的名字?”张晓书追问道。   “咳,我怎么会不想呢?!这几天我就是一直在回想那晚遇到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想让他为我作证……”   “什么,竟然有这样一个人?”   “什么时候、在哪儿遇到的?”   “那人长什么样?”   ……   众人大为惊讶,七嘴八舌追问个不停。   “那晚我走出清钢公园的草地时,因为脚上沾满了烂泥,而且鞋带也松了,就蹲在地上刮擦泥巴。就在那时听到了自行车的声音,我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家伙骑着车子从宿舍区的方向过来,看样子是往北大门方向去,心想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出去?”   “你是不是打架打昏头了?那时都该有十二点多了吧,要说是从外边回来倒还说得过去,可是从厂里往外走,确实让人难以相信!”邝路明深表怀疑。   “我就知道大家肯定不会相信的,所以才没跟警方提起。我一点儿也没昏头!那人骑到我身边时,还跟我打了声招呼。我也随口问了句‘出去啊’?他还回应说‘有点急事’。这些不可能是我编的,我编排这些也没什么意思。”魏小子满腹委屈道。   “那人长什么样?”唐华问道。   “个儿挺高,大概跟吴兄差不多。模样看不清,天太黑了,他又带着帽子。”   “听出是谁的声音了吗?”   “没听出来,好像不是我认识的人。”   “那他干嘛跟你打招呼?”   “我怎么知道?你问他去呀!”   众人将信将疑,又不想太刺激小魏,便没再继续问下去。谁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将成为三零一室众弟兄追凶的一条重要线索。    第76章 恐惧与躁动(一) 更新时间2013-2-23 9:59:09 字数:3100  第三起凶案发生后,清钢厂上上下下弥漫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氛。   人们开始质疑他们一直以来给予无限信任的专案组。为什么一百多号全副武装的警察,耗费了三个多月的时光,查遍了全厂的档案,收缴了全厂的自行车,先后逮捕了三、四十名嫌疑人,至今仍然未能将凶手逮捕归案呢?   人们像苍蝇一样绕着案子嗡嗡叫个不停,一时间每个人都成了业余侦探。有人怀疑警方将这三起案子作为连环案是判断错误,凶手可能不止一人,而是多个凶手在接二连三地作案。人们根据这个假设进一步推测,凶手或者凶手们的犯罪动机根本不是什么政治恐怖活动,而是因为平日结怨而导致的报复杀人,或许他们一开始并没有想要杀人,只不过在激情的驱使下失了手。至于说为什么作案手法相同呢?人们认为后面的几起案子都是对第一起案子的模仿。   魏河舟对于自己被当做嫌疑人而被捕一事,始终耿耿于怀,满怀怨恨,只要一有机会,便要跳出来发泄一通对警方的不满,攻击警方的无能和错误,就是他最有利的武器。他最喜欢在食堂吃饭时大放厥词,说到兴头上时,常常会把三零一室弟兄们议论案情的那些看法、观点拿出来挥舞一番。由于他对心理学方面的内容一知半解,所以在表达我爸那些关于人格障碍者的要命的理论时,常常词不达意,以至于让人听起来似乎是一个从小饱受虐待的精神病患者,在激情的驱使之下,定期----每隔几个月----跑出来行凶作恶一番。奇怪的是,竟然有不少人赞同他的说法。他们认为,这至少要比清钢人因为平日结怨而怀恨在心,到了晚上便接二连三地跳出来杀人要有道理,何况凶手的行为确实凶残的不像个正常人,而且确实是差不多每隔三个月就发生一起凶案,可以称得上是“定期”作案。   这股躁动的情绪也产生了有利的影响,那就是它大大刺激了厂民兵的激情,使得他们恢复了昔日的斗志。只不过现在他们心中想得更多的,是为阶级姐妹报仇,而不是成为擒凶的英雄。巡逻时,他们满怀警觉地注视着黑睃睃的世界,恨不得向每一个移动的物体开火。自打第三起凶案发生后一个多月来,他们的枪膛射出了数百发子弹,有三条狗、六只猫、两只鸡在他们的枪下毙了命,还有五棵大树的树干被他们射穿,许多随风摇曳的树枝被打得七零八落……几乎每天深夜,清钢人都要被枪声或者哨音所惊扰,专案组常常因为虚假的警讯而倾巢而出,却无功而返。   “保持高度警惕,总比麻痹大意、丧失警觉性强啊。”王怀书以智者的超然评论道。   自从那个可怕的夜晚以来,李小光和孙志强便一直怀着赎罪的心理,只要他们没有上夜班,便默默地加入到夜间巡逻的行列中来。同事们劝说了几次,他们毫不理会,依然象受难的耶稣一样默默地走在巡逻的行列之中,人们只得由他们去了。   出事以来,李小光一次也没有找过刘苑,反而是刘苑一次次地来探望他,但她得到只是“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这句冷酷的话。   “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不理我,你说啊?”刘苑悲怆道。   “因为我们之间横着一具尸体。”李小光双手插在裤袋里,两眼望着窗外,象一位孤独的苦行僧一样淡淡地说道。   尽管刘苑赌咒发誓自己会痛改前非,再也不会像过去那般任性、不懂事了,但是李小光只是抱着脑袋痛苦地呻吟道:“我办不到啊!”   弄得刘苑成天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   由于对凶手的恐惧,女职工们人人渴望拥有一件属于自己的防身武器,有人甚至提出把警方收缴的武器发放给女同胞们。这当然是痴心妄想。于是,她们将厂规厂纪置之脑后,纷纷要求自己的男朋友或者车间里要好男同事帮忙制作防身武器。在“防身”、“自卫”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下,一度销声匿迹的自制武器行为又开始甚嚣尘上。   随着这种违禁行为在全厂蔓延开来,女职工们对于那些所谓的防身武器的热情已经从单纯的安全考量,逐渐升华为艺术欣赏。她们得意洋洋地向同伴们炫耀自己护身器具功能的多样性、做工之精良、手艺之精湛。在她们的影响下,男职工们也从最初的献爱心行动,升华为对艺术的执着追求,他们的创作热情被大大地激发起来,一场自制武器手艺的大比武在各个车间里悄然展开。   一开始车间领导还对当事人给予严肃的批评,但是那些“违法分子”大多不思悔改,甚至傲慢地回应道“扣我的工资好了”,领导们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所谓法不责众,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另一方面,出于对厂民兵的不信任,那些隐秘的男朋友们纷纷走到了明处,毫不遮掩地为上夜班的女朋友保驾护航。   不过也有一些独立性较强的女性对此不以为然,她们把那些需要男士们保护的女性称之为“喜欢撒娇的小猫咪”,并且轻蔑地将那些为女士们护驾的骑士们称作“摇头摆尾的叭儿狗”。刘海兰就是这样的女性。   从传统美的意义上来说,刘海兰算不上是个美人,但是相貌端庄,活泼开朗,很有个性,加上拥有一副傲人的身材----蜂腰、隆胸、双腿笔直修长,走起路来弹性十足,即使是一身宽大的、灰不溜秋的工作服,都无法掩盖其玲珑的曲线,因此吸引了许多男士的目光,贺章林就是其中之一。据说她谁也没看上,一视同仁地将那群追求者视为一般傻头傻脑、胸无大志的家伙。   四月底的一个夜晚,刘海兰下了小夜班后,独自一人无所畏惧地向王熙荣口中的那三座最不安全、危险性最高的公厕之一走去,那是警方评估为风险最高、迄今为止尚未发生凶案的唯一一座凶厕。   那天恰逢贺章林跟他的搭档侯海峰在那一带巡逻。贺章林根据凶手的作案规律,英明地决定在十一点四十分至十二点二十分这个时间段里,加强对巡逻路段中的女厕所周边的巡逻。   在十二点五分左右,他们看到了大大咧咧的刘女侠,昂首阔步从容迈向了那座凶厕。紧接着,他们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在她身后十几步开外,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忽高忽低、若隐若现,似乎是尾随她而来的。   两人立刻打点起十二分精神。他们闪身隐蔽在女厕所墙角的阴影中,屏住呼吸,紧盯着可疑人物的动向,只等他靠近,便要一举将他擒获,为死难的工友报仇,并且一雪前耻!   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地向女厕所靠拢,最后掩身在附近的一棵大树后面,贼头贼脑地向女厕所方向探头探脑。正当他们拿不定主意是即刻上前将他擒获,还是等他有所行动再逮个现行之时,可疑人物却突然东张西望地向女厕所急速奔来。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毫不犹豫一起扑向了那个黑影,把他摁倒在地,一阵暴打,并且在百忙中发出了警讯,哨音响彻了漆黑的夜空……   刘女侠被厕所外的动静所惊扰,大步奔出厕所,对着混乱的场面大声喊道:“出什么事了?”   贺章林一个箭步窜到她跟前,煞有介事地比划道:“那人一直鬼鬼祟祟地跟踪你,并且想要冲进女厕所,被我们发现了,把他逮住了……你怎么样,没事吧?”   刘女侠挥了挥胳膊,镇静自若道:“我没事!”   贺章林这才发现女侠的手中毫不含糊地握着一截一尺多长、直径大约一寸的镀锌管。   “这家伙是谁?”刘女侠边问边迈开大步向战场奔去。   侯海峰正坐在可疑人物的腿上,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那人脸上满是血污,根本看不清面目。他不停地挣扎,双腿一会儿踢向空气,一会儿敲打大地,口中还咿咿呜呜地叫唤不停。   贺章林一把拉住刘女侠,“别过去,当心他狗急跳墙……”   “怕什么?不是还有你们两位吗?我倒要看看这个贼胆包天的家伙到底是何许人也!”刘女侠一点儿也没有想要停下脚步的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最好不要破坏了现场。警察马上就到了,把他交给警方后我送你回宿舍。”贺章林一心想要好好利用一下这个难得的机会表现一下。   可惜刘女侠根本不领他的情。虽然保护现场的说法让一向深明大义的她停下了脚步,但却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贺章林的款款深情。“送我就不必了!你看,警察已经赶到了。”她指着黑暗中急速移动的闪亮的车前灯,“你忙你们的事去吧,我自个儿回宿舍没问题。”说完,昂首阔步融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她这种干净利落的做派,令贺章林佩服的五体投地,越发希望能够与她发展超越友谊的感情。    第77章 恐惧与躁动(二) 更新时间2013-2-26 10:58:15 字数:2953  第二天下午,恰巧众弟兄们不是上大夜班就是轮休,大家又齐齐地聚在了三零一室,兴致勃勃地聊起第三起凶案之后清钢厂所发生的趣闻轶事。   贺章林很快便将话题转向了他所经历的那场擒凶战役。他的两只小眼睛熠熠生辉,胸脯象风箱般一起一伏,得意洋洋地叙述着他的光荣历险,声音响彻了整个楼层,引来了不少好奇之人聚在门口探头探脑。   “那个所谓的凶手是谁?”我爸问道,似乎不大相信凶手会这么快落网。警方到现在都还没有触及到案件的核心,除非凶手失去了耐性,自己跳出来投案自首,否则凶手怎么可能被逮到呢?他暗自思忖道,   他可能是全厂唯一尚不知道可疑人物是谁的家伙,尽管相关信息早就在第一时间里随风传遍了全厂。   “是一轧厂的电工,名叫岳风。”章树理快人快语道。   我爸丝毫也没有因为自己的无知而感到羞愧,淡淡道:“不认识。他与警方所描述的凶手特征相符吗?”   “我认识那家伙。”邝路明正低头用烟头烫去裤脚上的一根抽纱,“据我判断,身高算是勉强对的上号,大约一米七五左右,其他的特征好像并不相符。比如说吧,那家伙穿四十码鞋子,不是内八字脚;虽然有一辆自行车,但却是永久牌而不是凤凰前杠车;年龄二十四岁,而并非二十五岁以上;外表挺老实的,不像是个奸猾之徒,丝毫看不出具备反侦察能力……”好像存心跟贺章林过不去似的,他一口气罗列了四、五条与凶手不符的特征。   贺章林不明白,这些平日里的好兄弟,为何在关键时刻却胳膊肘向外,处处跟自己过不去呢?就连一向对案情备感兴趣的吴兄,如今也是不冷不热,偶尔插插话,好像这事儿跟他无关似的,一点儿也不热心,而且完全没有站在他的立场上支持他。   他感到十分委屈,于是恼怒道:“我听说姓岳的是B型血,这个特征就跟凶手相符。此外,二十四岁跟二十五岁也就相差一岁,可以算是对的上号。相符的地方还是不少的!”   “反正我怎么看都觉得他不像个连环杀手。”邝路明继续惹人生气地发表不符合贺章林心意的看法。   “凶手要能让你一眼看出来的话,哪还用得着一百多名警察在这里蹲守三、四个月……”   “让开!”   一声娇叱,打断了众人的争论。只见一个美好的身影排开门口围观的人群,走进了这间光头俱乐部。那人正是令贺章林一见便怦然心动的刘女侠刘海兰!   刘女侠满面怒容,旋风般直逼贺章林而来。“姓贺的,你们民兵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凭什么把人打成那样?你有什么权利随便怀疑别人是凶手?”说完毫不犹豫地挥出拳头,一拳正正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贺章林应声轰然倒地,刚刚浮上脸的笑容顷刻间化成了惊讶和沮丧!   “这是为岳风讨回公道!”刘女侠冷哼一声,扭头扬长而去。   众男人,不管是光头党还是围观者,全都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眼睁睁地望着刘女侠飘然而去。   贺章林从地上爬了起来,“扑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抓起茶几上的杯子,一杯接一杯地往喉咙里灌着茶水,最后泄愤似的把杯子重重地顿在茶几上。   弟兄们惊讶地发现,他的眼中竟然泪光闪闪!   “至于吗?女人的拳头跟棉花似的,打在身上不过是在挠痒痒,哪至于泪流满面呢?你也太不经打了吧?”章树理歪着嘴角嗤笑道。   “那你也让她打一拳试试看?”贺章林鼻音嗡嗡道。   “我倒是想啊,可惜没那个福气。”章树理继续冷嘲热讽。   众人好笑地看着两人斗嘴。   “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张晓书阴阳怪气道。   ……   众人不是摇头便是耸肩,没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小杨子呢?”魏河舟问道。   他一语提醒了众人,大家这才想起最有可能回答这个问题的家伙竟然不在场!   “吾来也!”好像知道大伙儿正盼着自己似的,杨建平恰逢时机地出现了。   他一进门便发现气氛不对。瞧了一眼满脸阴郁之色的贺章林,意味深长地一笑。   “来的正好!你来给咱大伙儿解释解释,那位秋瑾女侠是怎么搅和到连环杀手嫌疑人这档子事中来的?”张晓书冲着站在屋子中央摆姿势的杨建平嚷道。   “秋瑾女侠?哦,你是指刘海兰是吗?”杨建平哈哈一笑,“这事跟她太有关系了!那位新近被捕的连环凶案嫌疑人岳风,据称正是为了保护你的秋瑾女侠,才会被咱们英勇的民兵战士给打得鼻青脸肿,送交专案组法办的!”杨建平嬉笑道,压根儿没有想到他的话犹如钢针,一针针扎在了贺章林的心坎儿上。   “她才不是我的秋瑾女侠呢!”张晓书对着闷头吸烟的贺章林歪了歪嘴。“你有没有搞错啊,人家秋瑾女侠会需要那个倒霉蛋来保护?”他这话简直就是从鼻孔中哼出来的。   “秋瑾女侠当然不会要那个家伙保护,实际上她本人从来不要任何人保护。可是那些有责任感的骑士们心里着急啊,生怕她发生了意外,但又不想触怒她,所以就悄悄地担负起护驾的任务来,这才会让咱们的贺大帅看着觉得他鬼鬼祟祟、不怀好意……”   “关他姓岳的什么事?”贺章林恨恨道。   “不管大家怎么想,可人家也算是暗恋秋瑾女侠的众多男士之一啊,自然觉得自己有一份责任咯。”   这几个“也”字让贺章林猛喘了好一阵子,他费力地压下了心中升腾的怒火,鄙夷地掀了掀上唇,那意思显然是“凭他也配?”   杨建平暗自一笑。“我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地向兄弟们汇报一下好吗?”他自顾自点了下头,“据说岳风一直暗恋着刘海兰。不过呢,比起其他的追求者来,他既不帅气,又没有什么突出的才能,所以只能远远地、深情地注视着他的女神。当他发现女侠常常在下夜班后大大咧咧、独自一人光顾那些危险性很高的公厕时,他的心抽搐了,于是决定悄悄保护她。   “那天夜里是他第一次斗胆私下行动,因为害怕被她发现而惹怒她,所以一直远远地跟在她身后。他本想掩在大树后面守候,可后来一想,那里距离女厕所入口有十几米远,如果凶手从女厕所背面现身袭击他的女神,自己很可能来不及在他下手前阻止他行凶。于是他快速冲向男厕所入口处,决定在那里护驾。   “就在他奔向他的目的地的途中,两个身影向他凶猛地扑来。据说当时他心中一惊,心想,警方不是说凶手是一个人吗,怎么冒出两个来了?一个凶手自己都未必对付得了,现在来了两个,这回自己死定了!但是他没有气馁,而是奋力抵抗,正当他想要大声提醒刘海兰快逃时,他被打倒了,啃了一嘴的泥……   “他拼命挣扎,可是侯海峰象一坨屎似的坐在他身上,令他动弹不得!他从眼角的余光中发现,他拼了命想要保护之人竟然不顾危险向他奔来!他既感到绝望又感到欣慰,拼命挣扎想要大声警告刘海兰,结果却只能发出咿唔之声……后来警察来了,他非常高兴,可不知道为什么却给他铐上了手铐带走了……”   “那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凶手总是想方设法把自己打扮成无辜者!”满怀怨恨的贺章林继续在言辞上追杀他的情敌。   “他在前两起案子中,都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而且都被一一证实了。”   “他跟凶手有许多特征相符,特别是他的血型跟凶手一致!”   “老兄啊,中国人当中B型血液的人口至少占20%,要是把这个比例放到咱们清钢厂中来算一算,那也得有一、两千人。所以那个特征至少在我看来,没多大用处。”   “你说的也太轻松了吧?”   “得,再争下去也没多大意思。放不放人反正是专案组说了算,你再有意见也只能咽到肚子里。关于我们的嫌疑人岳风,我还有话要说。”   杨建平半闭着眼睛摇头晃脑道,“这秋瑾女侠确实行事非同一般人。作为当事人,她自然也被警方传去协助调查。大体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立刻对姓岳的充满了感激之情,不仅愿以人格为岳某担保,再三恳请警方放了岳某,还亲自到专案组一楼大厅去等候岳风光荣‘出狱’。”   说到这,他卖了个关子,又是喝水、又是抽烟,折腾了好半天都没有消停,让听众们心痒难耐。    第78章 恐惧与躁动(三) 更新时间2013-2-26 10:58:54 字数:3190  章树理终于忍不住了。“你小子到底说完了没有?”   “没有,岳某的事还没说完呢!”杨建平装模作样地长吸了一口烟,拿起一块镇纸充当惊堂木在茶几上敲了一下。“且说秋瑾女侠接了她的救命恩人之后……”   “什么救命恩人?行凶未遂的凶手还差不多!”贺章林愤然打断了他。   “你保持点风度好不好?老兄啊,属于你的,即使历经磨难仍旧会来到你身边;命中与你无缘的,你就是拼尽全身的力气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说了一番颇有哲理的话后,杨建平继续先前被妒火中烧的贺章林打断的话。   “女侠接了岳某之后,挽着他的胳膊一同回到他的宿舍。在那里,她一改往日钢铁般的作风,变得柔情似水,对他嘘寒问暖,殷情备至,弄得那家伙感激涕零,恨不得双膝下跪,磕头谢恩。据知情者分析,如果过两天秋女侠宣布嫁给姓岳的,他们也不会感到惊讶的……”   贺章林再次跳出来气急败坏地打断了他。“一派胡言!姓岳的要长相没长相,要才能没才能,刘海兰是何等人物,怎么会看上他?她不过是一时心软而已,再过几天,便会把姓岳的抛到脑后的。不信,就等着瞧吧!”   “也许吧。”杨建平大而化之地一挥手,结束了这场争论。   那番争论并没有引起魏河舟多少关注,他嘴里叼着根烟,像个车轮似的在屋里转悠,让人看着心烦。   杨建平冲魏河舟抬了抬下巴,一本正经道:“对了,魏老弟。你最近是不是到处散布对警方不利的言论啊?”   “怎么是散布对警方不利的言论呢?我是实话实说!”魏河舟把烟蒂嚼得稀烂吐在地板上,“他们,那些警察,不是耗费了一百多天连个凶手的影子都没找到吗?他们分析的那个杀人动机不是也让咱们给否定了吗?反正我觉得那个动机就是不如咱吴兄分析的这个动机像样,就因为他们分析错误,所以至今都破不了案。”   杨建平根本不想就作案动机与他争论,他正色道:“你还是收敛一点的好。据说有些人把你说的话反映到了专案组那里,他们对你很有看法呢!你还是注意一点,不要老是惹事……”   魏河舟蹭得一下站了起来,脑袋在上铺的床板上狠狠地撞了一下,那“砰”的一声巨响,把众人吓了一跳,可他老兄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便仰着脖子吼开了。   “去他妈的哪个混蛋,敢在背后告老子的状!有种的就当面锣对面鼓地跟老子敲打一下看看,别做那没种的缩头乌龟,小人……”   他骂骂咧咧地就那样穿着一条像是面粉袋做的大裤衩,光着上身,圾拉着拖鞋冲了出去,象一头关在笼子里的野兽一般在走廊上奔来奔去,并不时停下来大力拍打着栏杆,对着朗朗乾坤引颈怒吼。   魏河舟的吼声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就连周围楼栋的人都好奇地站在窗户旁向三号楼这边张望。人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强烈地感觉到了魏小子的冲天怒气。有人借景生情,禁不住吟唱起了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不少人起劲地跟着荒腔走板地和唱,引发了潮水般的哄笑声。   那笑声就像是扎在气球上的刺,让魏河舟渐渐地泄了气。他气冲冲地来回奔跑了一阵,突然手搭栏杆一连几个翻腾跃到了地面,那一连串的动作既惊险又完美得令人目不暇接,在片刻的惊讶之后,众人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在掌声中,魏河舟站在两座楼之间的空地上,像模像样地对着众人作了个揖,便一招一式地开练起来。伴随着他的腾挪跳跃,那两片面粉袋一般的大裤管象两面旗子在空中飞舞,猎猎作响,两只拖鞋随着他的一连串的蹬腿、跳跃而摆脱了束缚,在惯性力的作用下象炮弹一样飞向了空中。人群不断地鼓掌、喝彩、打着呼哨,其间还夹杂着阵阵嬉笑,一时间三号楼一带闹翻了天。   此刻,魏小子已经全然忘了自己的初衷是要向权利机构表达不满,却一心一意地向众人展示起自己的武功技艺来。   这时何达安正陪同几位民警在宿舍区走访,恰巧路过,一行人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朝喧闹的中心走来。他们看见一个皮肤坳黑、肌肉发达、赤着上身的家伙,腿上裹着两片宽大的白布片,在那里腾挪跳跃,口中还发出阵阵的呼喝声,看上去不伦不类的。   “好像是那个姓魏的,魏河舟。”纪波说道。   如今魏河舟可是名人了,专案组几乎个个都认得他,都知道他刚刚才摆脱嫌疑(并非所有的人都认同这点)。发现这家伙没有呆在宿舍里闭门思过,却在这里招摇过市,多少令他们感到有点惊讶。   “那家伙在干嘛?”民警徐国平口气不爽地问道。   “嗨,那小子就是人来疯,喜欢在众人面前展示他的武功,喜欢臭显。”何达安笑道。   看清了向自己走来的这一行人后,顿时勾起了魏河舟渐渐平息下去的愤怒。他停止了一招一式的演练,却轮番亮出左右弓步冲拳、高虚步鞭拳、前蹬腿冲拳这类南拳中的蹬腿、冲拳招式,口中还呼喝有声,招招对准前方的法律与秩序的代言人,还不时地抖动着胸肌,两眼精光闪闪逼视着那一行人。   “好像在向我们示威呢!”纪波冷然道。   “那小子就是那副德性,人来疯。”何达安大而化之道,颇有点为魏小子开脱的意味。   “小魏啊,干嘛呢?”何达安冲着正在抖胸肌的魏河舟招呼道。   “练功!”那家伙翻了个白眼,对着众人恶狠狠地劈出一掌,挑衅意味十足。   “晚饭时间到了,该收摊了,别练了!”何达安继续扮演着好大叔的角色规劝道。   可那家伙根本不领情,显然根本没有领会到何大叔的良苦用心,口中一声呼喝,对着面前的人格化的专政机器就是一招前蹬腿冲拳,紧接着又是一招马步双推单指,上挑的单指直指大盖帽们……   何大叔终于看不下去了。“小魏,别闹了……”   “谁闹了?业余时间练功也犯法吗?看不顺眼就把我抓起来好了,蹲局子在下也经历过了,不过如此!”   何达安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片苦心,却招来了这个愣头青的一通抢白,火气也上来了。“你这小子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别弄得好像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你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荒草地里,又提不出不在场证明,警方逮捕、讯问你理由充足,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你理亏。如果你继续胡闹,即使警方不动你,保卫处也会拉你去问话的……”   何达安一阵咆哮之后,高呼一声“咱们走”,便头也不回地领着众民警离开了,留下魏小子一个人在那里吹胡子瞪眼。片刻后,他便像一颗泄了气的皮球,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宿舍。   自从向何赛娇确认了牙齿之事后,杨建平开始认真对待我爸所谓的“变态连环杀手的纪念品”一事。   他找到了高鹏,鬼鬼祟祟地四处打量了一番,然后凑上前小声说道。“小高,打扰你几分钟,问你件事可以吗?”   “说吧,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记得在那天的案情分析会上,王熙荣组长提到在被害人尸体旁发现了两颗牙齿,我想,那应该是被害人的,可于法医汇报时却提到被害人口中缺了三颗牙齿。这是为什么?”   “干嘛问这个?”   “没什么啦,随便问问,好奇而已。”   “当时我们搜索的很仔细,应该不会有遗漏。不过嘛……于法医应该也不会搞错。”高鹏紧盯着杨建平的双眼,“真的只是好奇?”   “真的,真的。”杨建平说完,赶紧抬脚走人。他做梦也没想到,他的举动会给我老爸以及他自己带来不利的影响。   望着杨建平的背影,高鹏心中顿生疑窦。这家伙干嘛对一颗牙齿感兴趣?会不会又在私下调查什么?可是被害人的牙齿到底能跟什么扯上关系呢?失落的那颗牙齿会不会是被人无意间踩进了泥土里了?   他不放心,又跑到到第三起凶案现场去寻找。他用树枝在当初发现牙齿的位置及其附近的泥地上抠来抠去,结果什么也没发现。   他疑虑重重地将此事报告了王熙荣。   “姓杨的那小子说没说为什么关心那些牙齿?”王熙荣问道。   “他说好奇而已。”   王熙荣根本不相信杨建平的托词,他哼了一声。“那小子满肚子花花肠子,绝对不会只是闲着没事随便做做算术,满足一下好奇心而已。”他搓了搓下巴,“那小子对案情表现的十分热心,可以说是过度热心了!先是彩虹桥女尸案,他背着警方拿着那张素描象到处打听情况,前不久又私自行动,寻找姓魏的那小子的不在场证明,现在又来询问被害人的牙齿,他,或者说他背后的那个什么‘三零一俱乐部’的那伙人,肯定在背着警方捣鼓什么!往好里想,是关心案情,想要协助警方破案,往坏里想,说不定是在包庇什么人……给我盯紧点,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招!”   “遵命!”高鹏心中一激灵,禁不住对着他的头儿立正敬礼。    第79章 恐惧与躁动(四) 更新时间2013-2-26 10:59:30 字数:3043  望着王熙荣匆匆离去的身影,高鹏心中忐忑不安。一方面他觉得杨建平并非阴险歹毒之辈,虽然有时有点无组织无纪律地自行其事,但出发点应该是好的。另一方面,头儿说得也不无道理,他会不会受人唆使做出一些影响案件侦破的事呢?   王熙荣大喇喇地拉过一把椅子在何达安面前坐下。何达安连忙起身招呼,向他递去香烟并为他点上。王熙荣毫不客气接受他殷勤的礼数,然后一语不发,慢悠悠地吞吐起来,弄得何达安心里直发憷。   一阵吞吐之后,王熙荣冷冷地问道:“你们保卫处是不是又在背着专案组私下搞调查?”   “这话从何说起?我们没在搞什么调查啊!”何一脸讶然,不像是装出来的。   “既然如此,你的手下为什么会对被害人的牙齿产生兴趣?”   “有这回事?是谁?”   “杨建平。”   何达安不禁皱起了眉头。怎么又是这家伙?这回定要好好说叨说叨他!他暗自思忖道。   “他到底是怎么对被害人的牙齿产生兴趣的?”何达安一脸严肃地问道。   王熙荣简单说了杨建平去找高鹏的事。   “是应该严格要求自己,不能总犯自由主义,回头我一定会批评他!”何达安的脸色随即转缓,“不过话说回来了,那小伙子对于成为一名优秀的侦探很上心,你们的到来让他很高兴,认为可以从你们身上学到不少办案经验,有时可能会有一些看似出格的举动,其实那都是因为一心想要为案件侦破尽一点力……”何达安滔滔不绝地为他的手下爱将辩护,没有丝毫责备他的意思。   王熙荣看在眼里,并不予点破。他不冷不热道:“有热情固然不错,但要记住,不要妨碍警方办案。”   何达安是个明白人,话说到这份上,他应该知道进退了。   也难怪王熙荣不高兴,案子毫无进展,他心里正烦着呢。   第三起凶案发生后,警方陆续逮捕了三十七名嫌疑人,还以为自己握了一手好牌。哪知道随着调查工作的不断深入,那三十七名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都被一一证实,并一个接一个地被释放。当最后一名嫌疑人走出专案组的大门后,民警们发现他们又回到了起点,手中已经无牌可出了。   虽然他们对于凶手的作案细节有了更多的了解,并且掌握了凶手的血型,但这些对于案件侦破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帮助,具有B型血的人至少占到全国人口的百分之二十以上,况且那时警方还没有建立血型库呢!   此外,由李玫负责的翻阅档案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没有发现有价值的信息。林松阳他们对清钢全厂的自行车又来了一番大兜底调查,除了新发现有几辆未上牌的破车外,并未发现有谁拥有两副自行车外胎,更不曾发现那个曾经先后三次出现在三个案发现场的轮胎的蛛丝马迹。   案件侦破遇到了瓶颈,如何突破,民警们毫无头绪。然而最令他们感到头疼的,便是弥漫在全厂的对凶手作案动机的质疑以及对警方办案能力的不信任,就连魏河舟这样的家伙都敢公然挑衅警方,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民警们倍感压力,情绪低落,火气也很大。   在此背景下,“三零一俱乐部”一些成员接二连三令人不快的举动,自然引起了警方对这个颇有名气的“俱乐部”的关注。   实际上,警方对于这个所谓的“三零一俱乐部”成员的言行举止,早有耳闻。   他们知道杨建平是这个“俱乐部”的一分子,经常向那伙人透露案件侦破过程的内部信息,是个通风报信的角色。更有甚者,他为了帮助自己的弟兄洗脱嫌疑,竟然假借保卫处的名义,背着警方私自行动,使得警方对于他所搜集到的所谓证据的真伪,心存疑虑。   他们也清楚,前犯罪嫌疑人魏河舟也是这个小集团的成员,武功不错,出手十分狠毒。这家伙显然因为被捕一事而对警方怀恨在心,释放后表现的很活跃,到处散播对警方不利的言论,言行举止挑衅意味十足,显然是个马前卒的角色。那天竟然在大庭广众面前公然向警方示威,也许是受人挑唆。   最令警方耿耿于怀的,当然莫过于我的老爸吴远哲了。在他们眼里,他是个狂妄自大,对“性学”充满热情,对唯心主义大师弗洛伊德的作品孜孜不倦的问题人物。在那伙人中,他年纪最大,貌似最博学、主意最多,显然是这个小集团的核心人物。此外他还具有凶手所具备的若干特征----身高一米八十四公分,身体至少算得上是健康、结实;穿四十二码鞋子;内旋脚(也就是内八字脚)。他一度是警方的怀疑对象,并且与一些前嫌疑人关系密切,是个不可掉以轻心的人物。   至于俱乐部其余成员除了贺章林外,也都是一些目中无人的刺头,平日里牢骚怪话不断,经常无视厂规厂纪,一般职工大多不敢招惹他们。一句话,都是些思想觉悟不高,说的不客气点,都是些政治上比较落后的家伙。正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最佳例子。   警方还了解到,这伙人经常在一起谈论案情,一些奇谈怪论大多是从这间屋子散播出去的。他们怀疑,这个“三零一俱乐部”很可能就是弥漫在清钢厂的这场怀疑之风的策源地。如果情况如他们所分析的那样,那它简直堪比当年策动匈牙利暴乱的“裴多菲俱乐部”,该俱乐部对那场暴乱的发生起到了舆论动员的作用。同样的,聚集在“三零一俱乐部”的那些家伙,利用人们由于对连续发生的凶杀案心存恐惧而产生了焦躁情绪,通过散布似是而非的不负责任的言论,来影响人们的思想,使他们对警方的侦查方针产生怀疑,对警方产生了不信任,从而拒绝与警方合作,实质上起到了干扰侦查工作顺利进行的作用。就其产生的作用而言,这个小集团简直可以说是清钢厂的“裴多菲俱乐部”!   这伙人这样做的动机何在?仅仅是因为对自己要求不严,自由主义泛滥,还是有深层次的原因呢?   已经无牌可出的警方决定采取何达安所说的战术,从清钢厂身高在一米七八及其以上的人群中寻找嫌疑人。这样的人全厂共有一百六十二名,我老爸跟我叔叔都名列其中。   这些新确定的嫌疑人中,只有二十一名是转业军人,其余全都是知青。警方认为,转业军人在参军入伍之前就经过了严格的政审,个个都是根红苗正,入伍后又在革命的熔炉中经过千锤百炼,政治上过得硬,思想觉悟高,经得起大风大浪的考验,不会被阶级敌人所利诱,他们是靠得住的。可知青就很难说了。他们中许多人都参加过打砸抢和武斗,或者置身于特殊时期运动之外,干些偷书、偷盗公共财产、扒列车到处混吃混喝的事;上山下乡后,又无人管束,过着自由散漫的生活;谁知道在这个工程中人会变成什么样?   他们决定把调查的重点放在知青身上。   于是,警方手中又有了一批数量相当可观的重点嫌疑人!   警方把新锁定的这一百六十二名嫌疑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查了个遍。除了向车间领导、同事、同宿舍室友了解情况外,还到他们招工前插队或者当兵的部队进行外调。   我爸恰好就属于“很难说”的那一类。再加上客观的原因(身高、脚长、内八字脚),主观的因素(对弗洛伊德的兴趣、平日里口无遮拦)以及弟兄们的“牵连”(杨建平私自调查,魏河舟的挑衅行为),他成了警方的重点侦查对象。   专案组把我老爸里里外外好一个查啊,除了还没有潜入他的脑海中去侦查他的潜意识外,能查的警方都查了。除了其余那一百四十一名重点嫌疑人所享有的待遇之外,他们还到他就读过的中学进行外调,就连我爷爷、奶奶都没放过。好在两位老人都是从枪林弹雨中拼杀过来的革命军人,我奶奶身上至今留有炮弹留下的累累伤痕。两位老人的一生虽然不能说没有过错,但绝对可以说都是无愧于党、无愧于人民的好同志,而且在专案组进行外调之前,都已经从“牛棚”里放了出来,成为所谓的“三结合”干部,专案组去外调的时候,他们正奋战在抓革命、促生产的第一线呢。   这些调查,杨建平一点儿也没向我老爸透露,因为他对那些调查根本毫无所知。为了保密起见,厂保卫处的人除了何达安之外,其余人士全部被排除在警方的调查行动之外,何达安本人也被戴上了要求严格保密的紧箍咒。那段时间他可真是又累又郁闷,两鬓也增添了几许银丝,常常独自一人对着四壁长吁短叹,心里憋得难受啊!    第80章 恐惧与躁动(五) 更新时间2013-2-28 10:17:16 字数:2889  在五月底的一个上午,当何达安陪同六位民警出现在三零一室时,他们颇感吃惊,没想到大白天“俱乐部”成员除了章树理外,其余全都在场,就连本应当上常白班的保卫干事杨建平也没拉下。   何达安感到杨建平给他丢了脸,正要发火,突然想起他昨天夜里值班,今天正该他补休,这才舒展眉头,敛去一脸的乌云。   “俱乐部”成员们更为吃惊,连待客之道都忘了,只是呆呆地望着这六部半的专政机器(何达安算半个吧,毕竟他只是厂保卫处的,还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专政机器)不停地眨眼睛。   杨建平跟贺章林最先回过神来,连忙起身招呼来人并让座,贺章林自己坐到了我爸的床上,杨建平则挨着歪在床上愣神的邝路明坐下。张晓书跟唐华也让出了座椅,心事沉沉地倚在窗台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吸着烟,假装对窗外的景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魏河舟原先也坐在茶几旁的椅子上,见众人都忙着给警察们让座,他也犹犹豫豫地站起身来,好像拿不定主意似的在屋里晃来晃去,最后一屁股坐在窗台边的桌子上,吊儿郎当地荡着一条腿。   最大牌的要数老我爸。民警们进屋之前,他正歪在床上抽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显得没精打采。前一天晚上他上的是大夜班,下班后才刚打了个盹,就被风风火火闯进来的贺章林吵醒了。接着魏河舟又带着几个人进来了,屋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他也没法继续睡下去了,只好懒懒散散地歪在铺上抽烟提神。见到那一行人后,他虽然颇感吃惊,但却一动没动,让人看在眼里觉得这家伙十分傲慢,其实当时不知怎么的,他像动物一样本能地感到了某种未知危险的逼近,心中十分惶恐,不知道如何是好。当然,他决不会料到,接下来将要进行的,是一场对他灵魂的拷问。   “大伙儿都在啊,都没班吗?”何达安问道,算是打破了僵局。这正是他所要扮演的角色!   “我昨晚值夜班,今天补休……他们几个今天正好不是大夜班就是小夜班,所以就……”杨建平堆着一脸的假笑,比划着胳膊解释道。   “在聊什么呢?”纪波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闲扯而已。”张晓书从窗外收回了视线,转过身淡淡地说道。   “是吗?听说你们对这个系列案很感兴趣,经常在一起谈论。”一位年约二十七、八岁、目光犀利的民警不冷不热道。这人杨建平见过好几面,记得他好像有个气势宏伟的名字,叫宇宙或者世界什么的,对了,是世纪,童世纪。   童警官的话听上去似乎满含着潜台词,大多数人没敢贸然应答,只有贺章林斗胆接过了应对的重任。   “我们确实有时会在一块儿谈论案情。这是清钢厂成立以来发生的最严重的案子,而且还是系列案,大多数人这辈子从来没有遇到过,大家都很关心,希望能早日破案,将凶手绳之以法,让清钢厂重回往日的安宁。我们也知道这种……这种连环案跟普通的案子不同,不太容易破的。我们身在其中,不能不闻不问,主要是想集思广益,为案件侦破出一份力。”贺章林热情洋溢道。   尽管老贺同志认为自己对警方是一片赤诚,可人家对他的说辞并不领情。什么“集思广益”,什么“为案件侦破出一份力”,把自己说得跟什么神探似的!谁要他不自量力瞎搅和了?   “你们如果真想为案件侦破出一份力,就应该积极向警方提供与案情有关的信息,而不是在那儿瞎议论。”徐国平不客气道。   一听到这位徐警官的露棱露骨的话语,就让我爸想起了上一次与他的不愉快遭遇,一下子来了精神。   “我们怎么是在瞎议论了?我们是围绕着案情展开无拘无束的畅谈,这是一种开放性的思维方式,它造就了一种无障碍的思想境界,能给人意想不到的启迪。”老爸靠着床柱,翘着二郎腿,一边对着空气吐烟圈,一边说些指向不明的话。   他的话让民警们听着不知所云,但却感觉到了某种程度的傲慢无礼。   “你的意思是你们只需坐在这里,喝喝茶,聊聊天,拍拍脑袋,便能猜出谁是凶手咯?”童世纪居高临下地质疑道。   我爸不知是没听到还是懒得搭理他,或者正在思忖如何回答,总之看上去似乎在装聋作哑。   那边厢魏河舟按捺不住了。“当然,俗话不是说了吗,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   他象个希望得到表扬的小孩一样一脸得色地望着众人。他的回答,确实令众弟兄暗自高兴,多少觉得有点解气。   可民警同志们却不以为然,认为这种说法简直可笑至极。   何达安又一次站出来做和事老。“大伙儿议论案情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这是发生在我们厂的一件大事。可办案是警察们的事,普通民众应该做的则是尽自己最大努力向警方提供信息。对于案情议论一下就可以了,不要过头了,那样不好……”   魏河舟拒绝顺着他递过来的杆儿往上爬,何大人话音未落,他便抢白道:“有什么不好的?”   “你们这是自由主义泛滥!”徐国平粗暴地向众人扔过来一顶大帽子。   “我看不出这跟自由主义有什么关系?大家不过是在燃烧自己的智力,获得精神上的愉悦,压根儿谈不上自由主义泛滥!”   我爸针尖对着他的麦芒而去。   “那么,经过你们的智力燃烧之后,关于这个连环案你们都获得了哪些启迪呢?”纪波语带讥讽,这是进门后他第二次开口说话。   “智力燃烧带给人的是完全的灵光乍现。你们口中的自由主义,却是我们所推崇的无拘无束的思想交流。正是在这种无拘无束的思想交流和碰撞中,天才的火花不断闪现,给了我们,实际上也给了你们警方一些启示。然道不是吗?”我爸继续晃着二郎腿,口吐狂言。   大伙儿忍不住嘿、嘿乱笑,就连一直在扮演和事老的何达安都死命咬住嘴唇,忍住笑意,结果憋得满面通红,差点喘不上气儿来。   “是吗?你不妨举例说明一下,我倒要好好领教了。”徐国平就像京剧中的老生,在吐字时把腔拖长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语气中浸透了鄙夷不屑。他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架起二郎腿,抬起那副充分显示出他固执个性的方方的下巴,从左到右,从右到左,缓缓扫视着这群潜在的反社会分子。   如果没有魏河舟,可能会是另一番局面,因为众弟兄一来是不想搭理徐警官这种来者不善的举动;二来他大盖帽上闪亮的国徽及其寓意,众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够视而不见;大家宁可冷处理,大不了被警方视为心虚或者无话可说。可魏河舟不然,他是头不畏虎的初生牛犊,而且也是个崇尚语言暴力的家伙,一旦发现同类,便立刻象一头发怒的猫似的竖起了背上的毛,向对方发动了攻击。   “当然!那个彩虹桥女尸案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你们说不定到今天还破不了案呢!”   这话在民警们听来,简直是厚颜无耻!   “胡扯蛋!”徐国平一声怒喝,吓了众人一跳,就连纪波似乎都吃了他一吓,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勃然大怒。   “简直是一派胡言!”徐国平又是一声怒喝,大概被气糊涂了。   徐国平“啪”地一声放下了架着的腿,把双臂撑在大腿上,目光灼灼逼视着对面的那一干人。“我猜想你们大概指的是那幅素描象。哼,实际上那副画象的作用可有可无,不管有没有它,彩虹桥女尸案都必定会圆满告破!警方之所以表扬某些人,主要是鼓励他们的积极性,希望民众能够更加积极地配合警方办案。别太自以为是了!”   他的话,激起了弟兄们的怒意。   张晓书潇洒地把烟蒂朝窗外弹去,转身抱着胳膊冷然道:“那副素描像有没有作用,自有公论,否则警方也不会费心表扬某些人了!”   “就是!”有人撑腰,魏河舟更加来劲儿了,他用力点着头,疯狂地抖着腿,挑衅似的紧盯着徐国平的双眼。遗憾的是他那双无法聚焦的飘眼,总是给人以目光闪烁的感觉,一点儿也没有威慑力,反倒显得有点底气不足,不敢正视徐警官的目光似的。    第81章 恐惧与躁动(六) 更新时间2013-2-28 10:17:50 字数:3021  那位童警官跟徐国平两人就像孟良跟焦赞一样同进退,他咄咄逼人道:“我们知道,你们经常聚在一起谈论案情,并且四处散布不实之词,攻击警方的侦破方向和办案能力,混淆视听。你们的目的何在?”   “谈论案情是实,‘四处散布不实之词’和‘攻击警方的侦破方向’、‘混淆视听’之类的,纯属莫须有。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我们有权在自己的国家,对与自己切身利益有关的问题发表看法。”我爸不温不火道。   “你有权发表自己的看法,但必须尊重事实。”纪波正色道。   “我们就是在尊重事实的基础上发表看法的。”张晓书针锋相对道,他的一字眉如今上挑成了飞扬的八字眉了。   “是吗?你们说凶手是个精神病患者,依据何在?这难道也是尊重事实吗?”徐国平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我们从来没有说过凶手是个精神病患者。有人如果非要这么理解,那是他的问题,怨不得我们。”我爸语气冷静的让人生气。   一时间似乎形成了警方与三零一弟兄们对峙的局面,空气中似乎都能看见丝丝火花。   童世纪威严地把手摁在腰上,那大概是面对阶级敌人时的一种下意识的摸枪,或者把手指扣在武装带上形成威慑的举动。可惜他今天腰间既没有扎武装带,也没有掖枪,所以那个动作看上去显得怪怪的。   他严厉地质问道:“你们说没说过凶手有人格障碍,心理变态,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这类的话?”   “说过。”我爸坦然回答道。   “既然如此,这些然道不都是替凶手开脱,试图用精神疾病来为他的凶残行为开脱吗?”徐国平咄咄逼人道。   “有精神疾病与有人格障碍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身为警察的你们,应该清楚两者之间的区别。前者无行为能力,量刑时无需承担法律责任。后者则不然,其智力、思维正常,只是情感和意识异常,必需为自己的行为承担法律责任。为凶手开脱云云,压根儿就扯不上边。”我爸就像在对学生讲课似的,对着面前的大盖帽们谆谆教导,说教的意味十足。   “你这是在狡辩!”另一位民警怒斥道。   我爸冷哼一声。“那些都是心理学方面最基本的常识……”   “哼,心理学!”徐国平不耐烦道,“那是唯心主义的东西,是被打翻在地,被严厉批判的资产阶级糟粕,你们却将它奉若神明,我看你们的思想意识相当成问题啊!”   我爸冷冷地望着他。“既然你开口‘思想’,闭口‘意识’,我请问,这‘思想’和‘意识’究竟是什么?它们显然是非物质的东西,那是不是都要归结为唯心的呢?”   徐国平一时语塞。   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对于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侦查技巧未必能派上用场。   不过徐国平并没有让我爸得意太久,他怒笑一声,视线扫向了众人。“实话告诉你们吧,你们这个小集团的一举一动早就在我们专案组的关注之下了,用不着显微镜都能看清你们行为的污点。你们经常聚在一起发牢骚、讲怪话,傲慢无礼,目中无人。你们中的某些人以传授武功为名,纠集一帮人寻衅滋事,打架斗殴。   “你们用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混淆视听,在群众中肆无忌惮地散布对专案组不利的言论,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你们的所谓凶手有人格障碍、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的说法,完全与专案组定下的调子背道而驰。你们中的某些人,利用职务之便,走漏风声,泄露机密。甚至为了帮你们这个小集团的成员摆脱嫌疑,假公济私,在未得到专案组授权的情况下私自行动……”   听到这,杨建平猛地站起身来,无视何达安射向他的凌厉目光,大步迈向桌旁,把先前一直握在手中的茶杯重重地顿在桌上,胸脯急速起伏着。他怒气冲冲地从张晓书的口袋中抓过烟盒,抖出香烟点上,凶猛地吸了一口,结果被呛得一阵猛咳。他索性放肆地咳了个痛快,用咳嗽来宣泄心中的愤怒。   这个插曲并没有让徐警官住口,甚至连稍事收敛都没有。他瞪了杨建平一眼,继续咆哮道:“不要以为看了几本书,学会了几个名词,就煞有介事地胡乱比划,弄些云山雾罩的所谓理论来蒙人,扰乱人心,让案子成为悬案。我告诉你们,这是痴心妄想!”   我爸把烟蒂往地上一甩,站了起来,双手插在口袋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徐国平。   “那些是你的说法,现在也该听听我们的说法了。我也要告诉你,不管你是把我们放在聚光灯下,还是放在显微镜下观察,我都不在乎!但是对于你的指控,我坚决反对!你指控说,我们的看法与警方的定调背道而驰,并因此给我们扣了一大堆帽子,这令我感到惊讶。据我所知,警方在办案过程中,总是根据所掌握的信息,不断调整、修订所制定的侦查计划。专案组进驻清钢厂已经四个多月了,这四个多月来,你们所掌握的信息肯定要比四个多月前要多得多,你们对于案件看法难道会跟四个多月前一模一样?难道都不需要调整一下侦查方向……”   “该不该根据掌握的线索调整侦查计划,专案组自有分寸!”童警官厉声说道。   “是否应该调整侦破方向,决定权自然在你们。你们坚持既定方针,自然有坚持的理由,平民百姓无权干涉。就算迄今为止你们掌握的线索还不足以令你们改变最初的判断,但是,毕竟案件尚未告破,一切还没有画上句号,民众提出不同的看法自然无可厚非。实际上,民间关于凶手的作案动机就有好几种不同的版本,我们的说法不过是其中之一,怎么我们就成了与专案组背道而驰、希望这案子成为悬案的罪魁祸首了呢?如果说所有的不同意见都是有意要与专案组唱反调的话,那么,全厂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职工是不是都要背负上这一罪名呢?   “有不同的看法是好事而不是什么坏事,它促进了思想的交流,真理总是越辩越明的。毛主席不是常说嘛,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多听听不同的意见,有助于你们开启思路。你们经常召开案情分析会,不就是想要集思广益,希望通过讨论,辨明真相吗?   “你指控我们是小集团,我们确实可以称得上是一小群人,我们也只在这个意义上与小集团的定义沾边。但是,我们既没有拉帮结派,搞什么宗派,也没有企图谋取什么不正当的利益,更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们不过是一些有共同语言,或者说比较谈得来的人,我们聚在一起所作的唯一的事情就是聊聊天,打发打发时光而已。如果这样就要被打成小集团,那清钢厂的小集团恐怕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了!我们的聊天,也仅限于自娱,如果说我们的聊天内容不幸从这间屋子里扩散了出去,我很抱歉,因为那并非我们的本意。我们并不想哗众取宠,也没有四处布道的企图,更无意挑衅警方。至于说什么‘利用职务之便,泄露机密’、‘假公济私,帮助小集团成员摆脱嫌疑’、‘扰乱人心,让案子成为悬案’云云,我不想一一反驳,因为那些根本不值得一驳,是彻头彻尾的莫须有,我们承受不起!”   我爸的一席话,让弟兄们不住地点头,就连何达安都是用尽了全身的意志力,才勉强克制住了想要点头的冲动。   徐、童二人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十分难看。   这时纪波发话了。   “徐警官的话你们听了可能不入耳,但那是从大局出发对你们所作的善意的提醒,希望你们不要因此产生抵触情绪。案子一天不破,你们清钢人将一天不得安宁。所以从大局出发,从各人的切身利益考虑,大家还是少进行一些无意义的议论,多做些对破案有利的事,把你们所了解到的任何与案情有关的信息,积极、及时地提供给专案组,这是专案组对你们清钢厂全体职工的要求,希望你们积极配合。”他竭力用一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来掩盖徐、童二人的粗暴行为。虽然他的说法并不令人信服,但看得出他有点收拾残局的意味。   我爸正打算顺着他的竿子往下滑,把嘴闭上,却看见魏河舟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生怕那家伙又惹出什么事体来,弄得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于是他坐回床上,轻叹一声道:“思想这种东西是禁锢不了的,即使嘴上可以不说,但却无法禁止人们去思考。”   “所以我奉劝大家还是对自己的行为多加约束,多做对社会安定、对破案有利的事。”纪波正色道。    第82章 恐惧与躁动(七) 更新时间2013-3-4 9:17:38 字数:2994  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魏河舟象一头挨了揍的狗,一声不响地爬到他的铺位上,盘起双腿,低垂着眉,耷拉着双肩,委屈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在人们的脸上溜来溜去。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我爸沉声道:“以后大家在这间屋里议论的任何话题,都仅限于这间屋子,谁都不许到外边去散播!”   大家都知道这话主要是冲着魏小子说的,因为迄今为止除了他之外,没有一个人曾经将这间屋子里议论的话题外泄过,就连长着一副毒舌章树理都不曾那样干过。   张晓书抬头望着魏河舟。“那天小杨的话没错,你确实应该收敛一下了,不要总跟个小孩似的由着性子胡来,那样对谁都没好处。”   魏河舟愤愤不平道:“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凭什么把我当凶手抓起来?弄错了也不道歉,好像他们随便抓人都是应该的!这还不算,还一大伙人跑到咱们的宿舍来显威风,扣了一大堆那个……那个莫……莫须有的罪名,什么小集团,什么泄露机密,什么聚众闹事……”   杨建平正烦的不行,见他没完没了,立刻冲他吼道:“行了,别说了!总之你别再惹事就对了!一点委屈都受不了,算什么男子汉?那是幼稚的小男孩!再说了,你也不是一点过错都没有,别没完没了的!”   ……   唐华从窗台边踱回来,在茶几旁的椅子上坐下,轻声说道:“听姓徐的那意思,咱们似乎在专案组那儿挂了号了。”   “是啊,这事严重吗?”贺章林紧张兮兮地问道。   “我看来者不善,而且矛头好像主要是对准吴兄的。”杨建平的声音显得忧心忡忡。   “是啊,他们攻击小魏和小杨的话都是挑明了说的,而且用词没那么尖锐,可攻击吴兄的那些话却暗藏着杀机,用词听上去也特别险恶。他们是不是又把吴兄当做嫌疑人了?”邝路明最后这句话是冲着杨建平说的。   “我心中也正这么琢磨呢,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采纳了何老大上回在案情分析会上的说法,把全厂所有身高在一米八零以上的人都从头到脚查个遍?我发现,这半个多月来的排查行动,除了何老大之外我们保卫处的人一个也没参与,大概是为了防止我们泄密吧。”杨建平故意把“泄密”两个字咬得重重的,显然对徐国平的话耿耿于怀。   “那,老何没向你们透露点什么吗?”张晓书问道。   “没有。他最近心情不大好,我们都尽量不去招惹他。”   “你们说得不错。我猜想,今天这一行人的到来,应该主要是冲着我吴某人来的,很可能是要进行一番心理侦查。没想到大伙儿都在,又被众人这么一搅和,那姓徐的一时情绪失控,暴露了他们的意图。哼,这样也好,否则大伙儿还蒙在鼓里呢。”我爸一小口一小口地吸着烟,表面上显得很镇静,但内心却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张晓书倚在窗台边,不时望望窗外的景色和匆匆而过的行人。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总觉得宿舍区的天空要比生产区来得明净,至少在这儿可以看到湛蓝的天空和泛着银光的白云,这儿的树木也不像生产区那样从头到脚裹满了粉尘,空气中似乎也少了一些硫磺味。   他收回视线,深深地望了我爸一眼,好像要确定一下他的状况似的。   他点着一支烟,凝视着袅袅上升的青烟说道:“我看经过先前的那一通对峙,尤其是吴兄的一番无论如何都可以称得上是义正词严的话,问题也许有所缓和。我觉得,那位纪波、纪大组长最后那番话,颇有点找台阶下的味道。”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今天这个阵势有点儿奇怪?”唐华浅酌了一口茶,“按理那行人中纪波应该是领头的,主要问话也应该由他来问。可进门后却一直是徐国平在唱主角,很有点主、次不分的味道。直到最后事情有点不可收拾了,纪波才出来收拾残局。如果他们今天是来对吴兄进行心理侦查的话,显然并没有达到目的,徐国平坏了大事。我看,纪波的心情恐怕不会舒畅的……”   “确实,你这么一说,让我想起上次他们来这里‘拷问’我的时候,那位徐警官也跳得很高,似乎有点没把纪大组长放在眼里。这两人之间似乎有点矛盾。”我爸若有所思道。   “我听说徐国平是搞外勤的,一直在办案的第一线从事侦查工作,除了王熙荣外,对别人都不怎么服气。而纪波一直搞内勤,从来没出过外勤。据说搞外勤的人一向都不怎么把搞内勤的放在眼里,就像飞行员一向瞧不起搞地勤的一样。加上两人的警龄又都差不多,所以姓徐的对纪大组长不服气恐怕也在情理之中。”杨建平恢复了往日发布内部消息时的劲头。   “我看咱们还是小心一点为好。虽然咱们身正不怕影歪,但是让警方盯上了毕竟不是好事。别的不说,如果象徐国平这号的找个借口把你拘留二十四小时甚至七十二小时,然后用车轮战折腾你十几个小时,就算没有抽筋断骨也会掉层皮的!”贺章林忧心忡忡道。   “说的是!我看这段时间大家还是少往这儿跑。不是嫌你们,主要是不希望大家被无端牵扯进来……”我爸故作平静道。   张晓书把眉毛挑成上扬的八字。“我们来不来都没什么分别,不来反倒显得做贼心虚。倒是小杨你身份特殊,这段时间最好还是少往这儿跑……”   杨建平气愤地打断他。“别说那没意思的话!在下不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不会做那没义气的事的!该怎么着我自有分寸。哼,我绝不会被姓徐的给吓得两腿打颤的!倒是小魏子不要再惹祸了……”   “我知道,我知道,以后我什么都不说就是了。”魏河舟嘟嚷道。   办公室静得连心跳声都听得见。杨建平一个人独自坐在办公桌前,十指交叉托着后脑勺在那里冥想。白天发生在三零一室的那一幕幕,在他脑海中犹如放电影般闪现。徐国平的话仍然具有很大的杀伤力,此刻仍然刺激得他胸腔擂鼓般震响,耳中波涛汹涌。   “怎么今晚又是你值班啊?”何达安的声音突然飘进了他的耳鼓,打断了他的冥想,回头一看,他老人家正倚着门框注视着自己。   “哦,我跟李兵换的……你怎么没在家休息啊?哦,是来查岗的吧?”   何达安没接他的话碴,拖过一把椅子面对他坐下,看上去心情似乎比前些天要好。他自顾自地吞吐起来,绝口不提白天在三零一室发生的事。   “专案组是不是采纳了你老人家的建议,把全厂身高在一米八零以上的人都当作嫌疑犯来追查了?”杨建平率性地问道,带点找碴的意味。   “这个我不能说。”   “我们这几个人现在是不是都成了嫌疑犯了?”   “这个我也不能说。”   “那你能说些什么呢?”   “恐怕你想问的我都不能说。”   “哼,我就知道!不说拉倒!反正这几天你老人家屁颠屁颠的,我们却闲得直冒眼泪,谁还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呢?”   “知道就好。不管怎么说,你们最好还是让魏小子收敛点,别成天惹是生非。哼,居然敢挑衅警方,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就连我在他们面前都得低眉顺眼赔笑脸不是?他当自己是谁啊!哼!”   “之前我就警告过他,上午你们走后,大伙儿又对他开导了一番,这回阶级觉悟应该能有所提高,可能会有所收敛吧。”   何达安把烟盒推到杨建平面前。“跟我说说你们这些业余侦探是怎么分析这个连环案的。说仔细点。”   “你干嘛想知道那个?”见何达安直拿眼瞪着自己,杨建平硬着头皮推诿道,“嗨,我们不过是闲着没事干随便聊聊,不值得一提……”   “少废话!让你说你就说吧,这算是我的一点小小的请求,与专案组无关。这么说你可以放心了吧?”   “我哪有什么不放心的?只不过是怕你老人家会笑话……”   何达安挥了挥手。“少罗嗦!跟我说仔细点。”   杨建平从何达安的烟盒中掏出一支烟点上。虽然他不怎么会抽烟,但何达安根本不管那个,他常常轻蔑地说道,“不会抽烟的男人,不能算是真正的男人!”在他的这番理论的影响下,保卫处的每个小伙子都学会了抽烟,这让他感到很满意。   按照何达安的指示,杨建平从第一起凶案开始,仔仔细细地回溯了三零一室关于凶手作案动机及其人格特征的讨论,足足说了一个多小时。由于他的记忆力很好,所以何老大几乎可以说是身临其境领教了那些业余侦探们智慧的火花。    第83章 恐惧与躁动(八) 更新时间2013-3-4 9:18:15 字数:3143  杨建平紧张地望着默默吞吐着青烟的何达安,不管是嘲笑还是批评都好,只要别这样一语不发。   “你相信吴远哲的那套唯心主义的玩意儿?”   “我才不管它什么唯心主义、唯物主义的,我只管它有没有道理,能不能解释一些事实。说实话,一开始我也不能接受他的那套心理学玩意儿,但是有件事改变了我的看法。你知道,这个案子最让人想不通的,就是凶手的作案手法,用大王跟周副的话来说,就是凶手对被害人的过度伤害行为。我还记得当时大王是这么说的,他说,‘凶手存在着并非杀人所必需的伤害行为’。   “我跟高鹏聊过,他提到在勘查第三起凶案现场时,在场的几位民警都对凶手的这种过度伤害行为印象深刻,并感到难以理解。实际上专案组的许多人都有这种看法,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对此有过解释,更不用说是合理的解释了。可人家吴远哲用他那套理论给出了,嗯,至少在我看来是蛮合理的解释,所以我信服。”   他说完,对着何老大一杨下巴,以显示他的信心。   何达安冷眼瞧了杨建平一眼,徐徐吐出一口浓烟。“我看啊,你们就是成天没事瞎琢磨,把问题给复杂化了。”   “你老有何高见?”   “在我看来,凶手其实就是一个对社会主义制度心怀不满的阶级敌人,只不过他可能同时又是一个你们所说的心理变态的家伙,在杀人和制造恐怖活动的同时,也满足一下自己变态的欲望。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作案动机就是制造恐怖情绪,破坏抓革命、促生产的良好局面。”   “你这么说也不能说一点道理都没有……”   “你别承认得这么勉勉强强的好不好?说实话,你们那个解释才叫做没什么道理!有谁听说过没有任何实际性行为的强奸?即使他是变态的强奸犯!哼,没有实质性的强奸行为,怎么能叫做强奸呢?你倒是说说看,你们又是从哪儿看出凶手是在对被害人实施强奸呢?”   “凶手专对女人下手……”   “因为女人体力比较弱,容易对付。”   “那也不见得,何赛娇就比大多数男人还要强壮。”   “那是特例,全天下没几个这样的女人。”   “凶手总是选择厕所作为作案场所……”   “那是因为人们在上厕所时防范能力最差。”   “凶手是个性无能分子,他通过对被害人施暴来获得……获得快感。”杨建平究竟不是我爸,说出那个词让他几乎憋出一身汗。   “从哪儿看出来的?”   “凶手他……他咬被害人……”   何达安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这是谁说的?法医的验尸报告中可没有这个内容!”   “这个……那个谁……”   “你别这个、那个,吞吞吐吐的!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杨建平逼着何达安保证会保密后,才把自己与李丽芳大夫之间关于咬痕的谈话内容告诉他。   何达安沉思良久,用指关节轻轻敲击着桌面。“何赛娇并没有提到凶手咬人的事。凶手为什么不咬她?”   “凶手咬的了她吗?她凶狠得像头母老虎,一直在跟那家伙厮打,直到把他打跑。尽管如此,她不是提到过凶手撕扯她的衣服吗?”   “厮打的过程中撕扯对方的衣服并非什么特别异常的举动,而且那说不定还是何赛娇瞎编的呢。”   “也许吧。反正王月华身上的咬痕已经得到了李大夫的证实,她可不是会胡乱编瞎话的人!”   “那,这第三起案子呢,警方怎么没有提到被害人身上的咬痕?”   “案情分析会上于法医确实没有提到这个,可第一起案子中他不是也没有提到吗?尸检报告我们没有看过,不知道究竟是于法医觉得无关紧要而没有提到呢,还是法医室没有发现咬痕?不过你还记得吗,发现被害人尸体时,她是侧身俯卧着,而且上衣还掀了起来,露出一节身子……”   “那又怎么样?”   “大王他们认为凶手在行凶过程中,是掐着被害人的脖子把她的后脑勺往地面撞击,并且不停地击打她的面部。既然如此,被害人死亡时应该是仰卧姿势而不是侧身俯卧着。关于这点,警方在勘查现场时也感到无法理解。”   “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凶手在杀害了被害人后,又把她的身子翻了过去呗……”   “对呀,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可你想过没有,凶手把被害人的身体翻过去,而且还把她衣服掀起来是要干嘛?”见何老大无言,他点了下头,好像是要肯定自己的观点似的,“按理来说,凶手作案后应该赶紧逃跑,而不是在那儿没事干消磨时光。但他似乎并不着急,在那儿消磨了超过杀人所需要的多余的时光。他不会不知道附近还有不止一个民兵在巡逻,他们随时会出现在他的作案地点,把他逮个正着的。这是为了什么?”   “谁搞得清凶手到底在想什么呢!你们不是认为那家伙神经有问题吗?所以他的行为正常人难以判断嘛。”   “我们可没说过凶手神经有问题啊。我们是说他有严重的心理问题,是个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者。”   “反正都一样,都是思维异于常人的人,他们的言行正常人无法理解。”何达安一边反驳杨建平,一边把桌上的墨水瓶、胶水瓶和笔筒按照高低顺序整整齐齐排成一行,然后皱着眉头看了看,似乎不太满意,又把它们重新排列了一番----墨水和胶水瓶摆在前面,笔筒摆在后面。   他点了点头,这个排列似乎令他比较满意。“虽然警方跟你们这些业余侦探都认为凶手是随机选择被害人,并且丝毫也没打算隐藏被害人的尸体,但是对凶手的作案动机却得出了不同的结论,而且好像都能自圆其说,这似乎有点奇怪……不过,我还是更愿意采纳警方的看法,毕竟那更符合当前的政治背景。”   “我还是认为吴远哲的分析比较有道理。凶手的作案动机并非仅仅是杀人这么简单,他凶残的手法确实反映了那个混蛋很喜欢折磨被害人,用性变态杀人来解释似乎更合理。”   “不管怎么说,我就是没法接受所谓没有实质性强奸行为的强奸这种说法。你们认为凶手性无能的依据也很勉强。就算你所说的咬痕确实存在好了,难道就凭一个咬痕,就能断定凶手性无能?”   “我们并非仅仅根据咬痕来断定凶手是性无能。按照吴远哲的说法,心理学家根据强奸犯的行为模式对他们进行分类,具体有几种我记不清了,我就记得跟我们这个连环案有关的类型叫做什么移植攻击型,或者转移攻击型,反正有‘攻击’这两个字。据说这种类型的强奸犯对被害人的攻击主要是暴力性的,包括了殴打、牙咬、刀割还有撕这类的虐待行为,不显示或者很少显示性的成分。这类凶手多半是性无能,他们通过这类兽性行为,对受害人进行羞辱和伤害来获得……获得快感。”   “又是心理学!人家专案组不是说了吗?那是资产阶级糟粕,是被严厉批判的东西,你老是以它为武器来证明你们的观点,那是说服不了人的。办案还是要讲证据,如果有的话,就把它拿出来让我瞧瞧,否则咱就别再在动机浪费口舌了。”   “说到证据,其实证据就在我们大家面前。”   何达安定定地望住他,似乎在看一个徒劳挣扎的人。   “我说的证据就是凶手的作案手法。你想过没有,凶手为什么不使用凶器?”   “他怎么没使用凶器?他不是总用砖头拍被害人的脑袋吗?”   “我说得凶器是指杀伤力较大的凶器,比如刀之类的利器。”   “使不使用凶器跟作案动机有什么关系?”   “俗话不是常说吗,目的决定行动。反过来,由行为也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动机。如果凶手的目的是制造恐怖气氛,那么,把人杀死造成的影响显然是最大的。如果凶手当初使用了刀具之类的利器,何赛娇早就成了他的刀下之鬼了,哪还能让她英雄一般到处讲述光荣经历?”杨建平说到这,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象吴远哲一样侃侃而谈,感到十分得意。   “那么,你要如何把凶手不使用凶器这点,与你们的所说的那个作案动机联系在一起呢?”何达安冷静地问道。   “凶手并不想很快把人杀死,他很享受折磨被害人的过程,他喜欢看到被害人痛苦和惊恐,太早死去会让他少掉许多乐趣。”   ……   他猜想,默默不语的何老大此刻的心情,大概也像当初自己第一次听到吴远哲关于变态杀手的心理描述时一样吧?   “此外,吴远哲还认为凶手他恨女人。”   “是某个具体的女人,还是泛指所有的女人?”   “泛指女人这一群体。”   “为什么?”   “他认为,女人很可能是导致凶手性无能的原因。”   “如果这类凶手确实是习惯于用残忍的手段对付女人,那他肯定是痛恨女人了。对了,那牙齿是怎么回事儿?”   杨建平就怕何达安问起这事,因为他牵扯的问题每每想起,总是令他胆战心惊,胃里难受的要命。    第84章 恐惧与躁动(九) 更新时间2013-3-5 7:36:29 字数:3163  “什么牙齿?”杨建平装傻道。   “哼,还‘什么牙齿’呢!人家专案组都找上门来了!”   “他们……向你告状了?”杨建平贼兮兮道。   “人家不是来告状的,而是兴师问罪来了。”   “哦,大概是高鹏向他的头儿汇报了……”   “人家高鹏至少比你的组织纪律性强,没有干一些背着领导、背着组织的事儿。”   “嗨,这话从何说起呢?我不是要背着你老人家和保卫处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只是这种事太……太匪夷所思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向你老人家汇报啊。”   “你看着办吧。”   何达安说完,把烟蒂狠狠地摁进烟灰缸里,冷眼望着杨建平,令他浑身不自在。   “你别生气啊,我说就是了。不过,你听了可别大惊小怪的。”杨建平瞟了何达安一眼,清了清嗓子。“牙齿的事是这样的。吴兄,我是说吴远哲说,这类性变态杀手往往会从被害人身上取走某样东西,甚至包括……包括被害人身体的某一部分,作为……作为纪念品。”   杨建平相信,诸如“纪念品”这类令人不安的字眼,自己一辈子也没办法象我老爸那样轻松地把它们吐出来。   杨建平斜睨了何达安一眼,发现他老人家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好像在怪自己竟然说出如此没有人性的话来似的。   “我就知道你没法接受这个!说实话,起先我也没法接受这种说法,总觉得他是在危言耸听。后来我不情不愿地拿着王月华的现场照片去问她的室友……”   说到这,他做贼心虚地冲着何老大笑笑。   何达安冷哼一声。“看样子,你背着我干了不少事嘛。”   “那还不是因为我一心想要弄清真相,可又担心你没法接受我们的观点,所以才私下里搞了点调查。本想有了眉目后再告诉你,哪想到大王会找上你老人家兴师问罪呢?”   何达安哼了一声。“接着说,你拿着那些照片找王月华的室友干嘛?”   “就是想搞清楚吴远哲的‘纪念品’说法是否站得住脚。她的室友跟那位‘小日本’都说她身上好像没少什么东西。后来我又找了何赛娇,原本根本没报什么希望,只是觉得应该对吴兄有个交代,可没想到却问出事情来了。那个恶婆娘先是指责照片没拍好,接着又气势汹汹地教训我说,没看见凶手把她跟王月华的脸和嘴都打得变形了吗?少掉的东西就是她们的牙齿啊!还张着血盆大口,把牙床上的一个黑洞洞的地方指给我看……”   何达安忍不住哈哈大笑。杨建平也跟着乐了,人也显得轻松了不少。   杨建平端起杯子往喉咙里灌下了半杯水,润了润干涸的嗓子。   “何赛娇的话让我想起第三起凶案中,大王跟于法医两人叙述中的矛盾之处。大王说他们在凶案现场发现了两颗牙齿,可于法医却说被害人口中少了三颗牙齿。所以我才想要找高鹏核实一下。”   杨建平说完,偷偷瞄了何达安一眼,并未发现愠怒之色。   何达安并不是一个容易被说服的人。他沉思了一会儿后,开始逐一反驳他的手下。   “就算何赛娇掉了颗牙齿吧,可她不是跟凶手搏斗了好半天吗?既然凶手是个凶残的家伙,在那种情况下,她被凶手打掉几颗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牙齿的体积就那么点儿,我们跟警方没发现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再说了,牙齿这玩意儿又不是什么破案的关键证据,人们在勘查现场的时候,不会象对血迹或指纹那样对它多加关注的。至于说在第三起案子中王熙荣跟于海波的说法不一,那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案发现场人来人往的,牙齿又那么小,被人踩进泥里没被发现也很正常啊。”   “你说的都没错。可我后来又去到第三起凶案的现场,在当初警方发现牙齿的地方仔仔细细地找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发现。而且我发现,在我之前也有人跟我一样在那儿扒拉过,我怀疑那人就是高鹏。虽然当我问他关于牙齿数量不符的事时,他对我说他们勘查现场时非常仔细,应该没遗漏什么,但是也许被我那么一问,他心存疑虑,又跑去现场仔细寻找。不过,看样子他也没有发现什么。”   “这样一来,你不是仍然证明不了什么吗?”   杨建平冲着何达安得意地一笑。“为了弄清真相,我又硬着头皮找了何赛娇。这回她大发慈悲地告诉了我比较多的信息。她说,当时凶手一只手臂勒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捏着她的牙关强迫她把嘴张开,在她嘴里掏来掏去,弄得她痛得要命,恶心的要死。你说,凶手那是在干嘛呢?”   何达安把眼睛瞪得老大,半饷没吭声。   杨建平直视着他的双眼,轻声说道:“我认为凶手很可能就是在她的嘴里掏牙齿……”   看得出来,这个事实对他触动颇大,是否能彻底改变他的想法不得而知,但他似乎不再像之前那么固执了。   “作案动机这玩意儿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弄明白,先搁过一边不提它。如果说你们的分析是正确的话,那些关于凶手心理特征的描绘,再加上警方对凶手特征的描述,凶手简直可以说是呼之欲出了,应该不难把凶手给找出来了。那么,你心目中有这样的怀疑对象吗?”何达安语气平淡地说道。   “说的是啊。我正是象你说的那样,把关于凶手特征的这两方面的描述综合起来,一直暗暗地在心中进行比对,先是对身高在一米七八以上的人群进行比对,后来又把范围扩大到身高在一米七五以上的人群。最近我又增加了一项条件,就是了解这些人中有谁父母双亡或者是单亲家庭……”   “了解父母是否健在干嘛?”何达安问道,并且恶狠狠地瞪了杨建平一眼。这又是一件背着他干的事!   杨建平心虚地笑笑。“这个,吴远哲认为,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者大多有着不幸的童年,凶手很可能在童年时失去了亲人,这对他的人格形成产生了不良影响……”   “扯淡!从小失去父母就变成了连环杀手?那孤儿院岂不成了培养罪犯的地方了吗?”   “哦,那当然不能那么说!”杨建平清了清嗓子,让他的脑细胞以闪电般的速度运转起来,把我老爸关于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者的童年的描述在脑海里过了一下电影,模仿我老爸的口吻开导起他的头而来。   “但是,如果你小小年纪一下子失去了一直以来悉心呵护你的双亲,被送到孤儿院或者寄养在亲戚、朋友、领养家庭中,不仅没人疼爱,而且还受到歧视、虐待,你会感到全世界都背弃了你,周围没有人关心你,保护你,人们对待你象垃圾一样……于是你开始仇恨这个世界,用别人对待你的方式去对待比你弱小的东西,比如说小动物身上,或者幻想杀掉那些虐待你的人,从而获得某种情感的宣泄……   “或者一直以来疼爱你的父亲或者母亲突然离你而去,比如说死了或者离婚了,却没有人来对你加以解释或正确引导,或者你身边的亲人自己也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对你不闻不问,甚至粗暴地对待你。可以想象,你幼小的心灵难以承受,又是痛苦又是害怕……渐渐地,你的心灵开始被扭曲,嫉妒那些有双亲疼爱的孩子,用暴力手段对待他们,以便把自己的痛苦转移到他们身上。从欺负弱小的孩子、虐待小动物和幻想伤害他人开始,渐渐发展到把幻想变成现实,通过伤害他人来获得快感。”   “就这些?”   “诸如此类吧,我知道得也不多。”   何达安咧了咧嘴。“也难怪警方会误解。这些心理学的玩意儿确实不好理解,加上小魏子说得不清不楚的,听话的人又听得不明不白的,传到专案组耳朵里才会成了凶手是什么童年遭受过不幸的精神病患者,让人听着觉得好像你们在同情凶手似的。哈,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啊!”   大概抽烟抽的舌头发麻,他不再一根接一根地往嘴里塞那些小白棍了。他把双手交叉在胸前说道:“这些都是吴远哲那家伙说得?”   杨建平用力点了下头。   何达安沉吟道:“没想到那个家伙就凭着警方掌握的这点东西,竟能对凶手心理、甚至他的经历说出这么一大通话来!不管他那套说法是否能站得住脚,至少也让人开了眼界了。”   他话锋一转,两眼直视着杨建平,好像要把他看穿似的。“如果我今天没有来问你,你今天所说得这些事,是会继续隐瞒我呢,还是会如你所说,在事情有了点眉目后告诉我实情?”   杨建平没有回避,而是勇敢地迎着他的目光。“当然是会告诉你实情的!说实话,瞒着你我也很难受的……”   何达安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我并不是一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也不是一个墨守陈规的老教条。所以你给我记住了,今后凡是跟案子有关的事,一定要告诉我,不要私自行动,免得我被动。”   杨建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可以向你保证,从此刻开始,关于案子的事,我会事无巨细向你老详细汇报的,只要你不嫌烦。”    第85章 疑凶就擒(一) 更新时间2013-3-6 8:39:54 字数:2935  军人出身的钟翰祥习惯于用打仗的方式,来完成他的任务,也就是清钢厂要实现的目标。   根据F省计划委员会批准的清钢厂建设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清钢厂一期工程建设规模为年产钢材三十万吨,建设期为五年,投产第一年生产规模达到设计能力的百分之七十,第二年达到百分之九十,第三年达到百分之百。   连环杀手在清钢肆虐之际,正是钟翰祥率领清钢人向建设目标冲刺的最后一个年头。虽然在他的指挥下,清钢厂各建设阶段的生产能力基本按计划目标执行,但是产品质量并不稳定,这令他十分头疼。他把凶手的连续作案视为对其个人的挑衅,发誓绝不向那个潜藏着的恶魔低头,一定要打好最后的攻坚战。   除了尽自己所能支持专案组的工作外,他一次又一次地召集各车间领导和技术人员召开质量分析会,并且以动员大会、黑板报和有线广播的形式,号召全体员工认清阶级敌人的罪恶目的,树立为国争光、为厂争光的思想,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来,绝不能被阶级敌人所吓倒。   后来,他又向部里请求支援,由部里组织了一个专家组进驻厂里,从进场原材料到生产工艺流程和生产设施、设备,进行了全过程的跟踪,终于发现了生产工艺和设施中存在的问题。在专家组的指导和相关车间全体员工的努力之下,彻底解决了存在的问题,并提高了设备的效率。在建设期末期,清钢厂生产的钢材其化学成分、力学性能、工艺性能、表面状态均达到了设计要求,成品率大大提高,并保持了稳定。在此基础上,提前实现了年产三十万吨钢材的目标。   因此,如果凶手的作案动机是制造恐怖气氛、以达到破坏项目顺利进行的话,他显然没有达到目的。   全厂上下从领导到普通职工都很兴奋。钟翰祥决定在七一前夕举办一场庆功宴,日子就定在六月三十日,一来是奖励全体职工的努力,二来是鼓励全体员工再接再厉,争取更大的胜利。   六月三十日正好是厂里打牙祭的日子,数量相当于平时两倍的装载食品的卡车在当天中午抵达厂里。职工们对晚上的宴席充满了期待,没有人埋怨中午食堂的菜谱为什么跟前一天一样甚至花样更少,几乎看不见什么荤腥。   晚宴在晚上六点三十分准时开始,专案组的全体民警也被邀请出席了晚宴,生活区的三个大食堂挤满了人,丰盛的宴席加上美酒,让每个人的脸上都绽放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当晚值班的职工就在附设于车间的食堂中享用佳肴,不过他们是分成一份份的,每人还发了两瓶汽水以代替酒,职工们对这样的安排表示理解,没什么怨言。   厂部机关的管理人员和专案组成员都在第一食堂入席,钟翰祥一桌一桌地敬酒,到了王怀书这桌,他以充满期待的心情跟每个人都连干三杯。干到最后,即使是号称千杯不醉的他,也变成了红脸关公,两眼红光闪烁,舌头一个劲儿地在口中打结。   厂领导和专案组成员基本上在九点钟之前便撤退了,大多数人却一直折腾到十点钟多,直到炊事员们嚷嚷着要打烊了,众人才不情不愿地离去。   山谷中的风带着浓重的凉意,驱散了夏日火辣辣的燥热。白日里垂头丧气的树木挺起了腰杆,它们那油亮的叶片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银白色的光芒,随风摇曳,送来了丝丝清风。草叶上露珠儿晶莹闪烁,就像来自天堂的仙露,正等待炼丹的老道在清晨去采集。   空气中弥漫着夜来香浓郁的香味,遮盖掉了一切令人不快的气味。呱噪了一整天的知了,此时疲倦地伏于树干上,远处的山谷,偶尔传来一、两声山鸟的夜啼。   清钢厂生活区的灯光接二连三地熄灭了。夜,深沉的仿佛一切都已沉沉睡去。   突然,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了夜的沉寂,被夜风带向了远方;接着又是一声……   不久,总厂保卫处的两部电话也相继尖叫起来,那时李兵刚刚把最后一点儿汽水倒进了喉咙,正有滋有味地咀嚼着最后一块卤鸡块……   原本何达安提出当晚他来值班,可钟翰祥要求他务必陪着专案组的警员们好好喝上几杯,他只得放弃了想要关爱一下部下的愿望,这让当晚值班的李兵不停地咽口水。好在何达安作了个两全的安排,他让杨建平值班到晚上七点半再去赴宴,让李兵享受个把小时的口服。   李兵准时来到食堂,入座后对准他爱吃的几样菜猛伸筷子,接着又把桌上的其他菜肴每一样都品尝了几大口,把值班时间不得喝酒的禁令抛在了脑后,仰起脖子灌下了两满杯的高粱酒,这才不情不愿地领了一份宵夜来到保卫处,替下了杨建平。   受到干扰的李兵拼命吞咽下口中的食物,抓起桌上的话筒,只听到里边一个女人语无伦次地大喊大叫,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他耐着性子安慰对方,让她说慢点,可那女人显然处于歇斯底里状态,根本不听李兵的,只是一个劲儿语无伦次地尖声嚷嚷着……   李兵从话筒中传来的声音判断出那女人所处的环境似乎很嘈杂,好像有一大群人在跑来跑去,但是听不到生产区所固有的设备的嘈杂声。他判断,那女人八成是从生活区打来的。从她的叫嚷中可以分辨出“快来人”、“救人”这样的字眼,八成是有人负伤了。   另一部电话仍在没命地尖叫,提醒他电话的那一头显然也有紧急状况。他本想放下正在接听的话筒,可电话那头那个女人凄惨的呼喊声令他不忍心抛弃她。他估计了一下电话线的长度,然后拎起桌上的话机奔向另一部正在嘶吼的话机,把两个话筒一左一右地扣在两只耳朵上。   这只话筒里响起了一个男人冷静的声音。“你是哪一位?”   “我是李兵。你……”   那个冷静的声音不由分说命令道:“家属区这儿发生了凶案,我已经通知了专案组。何处长就住在家属区,应该会比他们到的快,你通知他赶紧到现场来帮忙维持秩序!”   李兵当即想到大概是连环杀手再度作案了!他正想多了解点儿情况,对方已经“咔嚓”一声放下了话筒。   尽管不知道这个傲慢的家伙是谁,但听口气显然是个头头脑脑之类的人物。他不敢怠慢,不假思索地丢下了那个悲呼不止的女声,拨通了何达安家的电话。   花了比平时长一倍的时间,电话那头才有人应答。   “头儿,我是小李。家属区发生了凶案……”   “被害人是谁?”何达安的声音听上去不是很清晰。   “不知道。报案的人说他已经通知专案组了。他还让我通知你,要你快速赶到出事地点帮忙维持秩序。他一说完就撂下了电话,既没有通报自己的大名,也没有说明被害人是谁以及案发现场在哪儿。”   李兵听到电话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看样子何老大是摸着黑边接电话边穿衣服,大概是不想惊扰夫人。没想到还是个细心体贴的家伙!   “头儿,我该干些什么?”李兵问道。   “想办法通知咱们处的人,让他们到家属区来跟我会合。”听声音,何达安这会儿可能清醒过来了。   “那我呢,是不是……”   “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呆在保卫处,好好值你的班,做好记录,别的什么也别想!”   李兵深深叹了口气。   当何达安往专案组挂电话时,那里的电话一直占线。他接连拨了三个号码才挂通。那是王怀书屋里的电话,他的手下盛华晨接的电话。他告诉何达安,王怀书已经知道又发生了新的案情,已经往现场派出了警力。   “知道案发地点在哪儿吗?”何达安问道。   “家属区八号楼。”   何达安就住在家属区内,不过他住的一号楼与八号楼确实有点儿距离,但还不至于一点儿动静都察觉不到。他暗暗埋怨自己昨晚喝得太多,睡的太沉,否则反应不应该这么迟钝!   他把自行车蹬得飞快,转眼八号楼出现在眼前。只见楼前围了一大群人,有几个人挥舞着胳膊、大声嚷嚷着什么,好像是在维持秩序。   何达安锁了车后直奔人群而去,发现正在极力维持秩序的那几个人中,领头的是二轧厂厂长朱维群。此人也是军人出身,四十岁出头,人挺精干,何达安估计给李兵打电话的人可能就是他。他就住在前面的五号楼,斜对着八号楼。    第86章 疑凶就擒(二) 更新时间2013-3-11 11:35:22 字数:2881  一见到何达安的身影,朱维群立刻向他挥了挥手。“何处长,来得正好,维持秩序的工作就交还给你了!”   “没问题。”何达安说完,面对人群大声喊道,“请大家注意,为了保护现场,请大家后退十米!”   也许是摄于他总厂保卫处长的身份,人群开始慢慢向后退去,虽然距离后退十米的要求仍有相当差距,但至少给现场留出了一个过得去的安全区域。   何达安满意地点了点头,实际他并没指望人群真的会后退十米。现场是否已经遭到破坏不得而知,至少从此刻开始,不会继续受到破坏了。   何达安接过朱维群递过来的香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情况怎么样了?”   “被害人是供销处的曹福祥,腹部受了伤,伤口似乎挺深的,流了不少血,我怀疑是刀伤,究竟挨了几刀不清楚。是他的妻子下夜班回到家中发现的。她呼救时我跟建芬一起赶了过来,那时他的意识已经不清了,所以不知道究竟倒在那里流了多长时间的血。我给他作了简单的止血处理,没敢搬动他。目前还有呼吸和心跳,但不知道能不能挺得过来。已经给厂部医院急救中心挂了电话,救护车应该很快就到……还是那个混蛋干的吗?这回怎么改成向男人下手了?”   “那个混蛋”自然是指在清钢肆虐长达半年多的连环杀手。   “这个,恐怕要等警方现场勘查结果出来后才知道。”   说话间,何达安的手下接二连三地赶到了,毕竟他们都住在宿舍区内,集体宿舍与家属区不过隔着一个广场,自然要比专案组到的快。何达安把维持秩序的任务交给他们,并作了简单交代,便随朱厂长一起上楼看望被害人及其家属。   清钢厂的家属楼全都是清一色的钢筋混凝土五层建筑,每层六个单元,东西两头为四房一厅的居室,其余为三房一厅居室。不过那个年代厅的概念与现在是大相径庭,与其说是厅,不如说是入口处的一个过渡地带,或者说是一个过道,面积一般只有五、六平方,仅够摆一张小饭桌和一张摆放热水瓶、茶壶、饭锅之类的日常生活用具的小桌子,通常是占用一间房间作为类似客厅功能的起居室。   曹福祥住在204单元,他的女儿在上海老家没带过来,平日里家中只有夫妻两人。进门左手第一间是起居室,此刻朱维群的妻子王建芬正陪着曹福祥的妻子张秀兰坐在里边的沙发上,轻声细语地安慰她;另外还有两名女职工跑前跑后端水端茶、递毛巾什么的。   沙发前的地板上躺着曹福祥,双腿屈膝仰卧着,身下垫着一床被单,身上盖了一条毛巾被,头部一侧用卷成一团的衣物垫着,使他的头侧向一边,大概是为了防止他被自己的呕吐物堵塞了气管。那些大概都是朱维群的杰作,用上了他军人的一些基本救生技能。   “不知道他究竟还有哪些伤,不敢随意搬动。”朱维群解释道。他象何达安一样双手插在口袋里,避免无意间触碰到什么。   张秀兰两眼又红又肿,大概一直在哭泣。一见到朱维群跟何达安,便放声痛哭。王建芬边搂着她的肩膀轻轻拍着,边向两位男士点头招呼。   “救护车怎么还没来?真让人着急!”王建芬皱着眉头问道,她被张秀兰哭的心烦意乱,恨不得救护车立马就到。一见到两位男士,立刻把隐忍许久的情绪倾泻到他们身上。   她的丈夫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用令人宽慰的冷静语调安慰道:“应该快到了。我的急救处理应该多少能管点用。”   好像是要回应他的话似的,远处隐隐传来鸣笛声,不过不知道究竟是救护车还是警车发出来的。   好像会读心术似的,何达安侧着身子分析道:“听上去鸣笛声比较单一,应该是救护车。如果是警车,应该不止一辆,鸣笛声就不会这样单一了。”   不等别人询问,张秀兰便哽咽着叙述开了。   “上班的时候,我老担心老曹会在宴席上……喝得醉醺醺的出洋相……他这人好两口,喝起来没个完……下班后走到楼跟前,见灯亮着……心想他已经回家了……就放心了……进屋后见他躺在地上,还以为……以为他喝醉了……哪想到后来我走近前一看,哦……一身、一地的血呀……当时我都傻……傻了……只知道大喊大叫……一直到……朱厂长跟小王他们过来……   “原先我以为他是因为喝醉了……站不稳,把身上的什么地方给摔破了……后来……后来朱厂长检查了伤口,才知道……伤口……那伤口在肚子上,那怎么磕……也不能……也不能磕到那儿啊……朱厂长打报警电话的时候,我才……才明白是凶手干的……天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老曹这人平日虽然……傲了点,可也不至于惹来这……杀身之祸啊……天哪,流了这么多血,他……还能……还活得了吗……”   她又开始歇斯底里地哀嚎起来。   “你可别着急哭坏了身子,老曹还要靠你照顾呢,你说是吗?老朱给他的伤口作了急救处理,应该可以坚持到救护车到来。好在咱们清钢厂自己有医院,离这儿不算太远,而且医疗水平还可以,他们肯定会全力抢救老曹的……”   王建芬温柔而又坚定的语气,让张秀兰渐渐止住了悲声。   何达安知道警方到来后一定会对在场的人进行询问,自己不必越俎代庖。但是从被害人的情况来看,作案方式似乎与前三起案子有很大差异,究竟仍为之前的连环杀手所为,还是另有他人?自从接了电话后,这个问题一直在他脑子里盘亘不去。   他希望仍然是前三起案子的那个连环杀手作的案。因为清钢厂有一个凶手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如果有不止一个凶手在四处作案,而且如果他们心照不宣相互策应,那么,不仅被害人的数量要大大增加,而且破案的难度恐怕也会加大。可如果是之前的凶手作的案,为什么被害对象不再是女人而是男人了,作案地点也不再是公共厕所,而是登堂入室手持利器行凶呢?这种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作为厂保卫处负责人,他迫切希望能一解心中的疑问。   见张秀兰情绪稍转平稳,何达安便趁机问道:“秀兰,你记得是什么时候到家的吗?”   “嗯,我准时下班,打了卡后就急急忙忙往家赶,我想,大概是十二点二十分左右到家的吧。”   王建芬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被她丈夫的眼神制止住了。   “你走到大楼附近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人离开这座大楼?或者在上楼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朱厂长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下班后,我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往宿舍方向去的人,没有一个是往相反方向走的人。当时有两个人在我前后到达这座宿舍楼,一个是506单元的郑重,另一个是105单元的肖美琴。没有看到什么人离开这座楼,也没有在楼梯上遇到什么人。”这时张秀兰一心想的就是如何尽自己的能力,帮助有关当局抓住那个挨千刀的凶手,暂时忘记了悲痛。   “你进屋时,房间就是这样的吗?”何达安对着起居室挥了下胳膊。房间看上去挺整洁的,看不出打斗的痕迹,但是这里应该是第一现场。   张秀兰眨巴着眼睛沉思半响道:“不,我收拾过。当时茶几和周围的几把椅子歪歪斜斜的,有一把还倒在地上;茶几上的一个烟灰缸摔在地上碎了,香烟盒跟打火机也掉在了地上,我把碎片扫了……对了,还有就是报纸和一些小东西也洒落了一地,我给拾了起来,那些原先都是放在茶几上的……原先我以为他是喝醉了倒地时碰落的。看见屋里乱糟糟的,所以就……先收拾了一下。”   对于自己没有先救丈夫却把注意力首先放在凌乱的物品上,张秀兰感到满心的愧疚。   “房间有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有没有少了什么东西?”   “好像没有……反正我看不出来有被翻动的痕迹。”   这样看来,打斗的区域就集中在沙发附近。何达安进门时注意到,门跟门锁都没有被撬动或破坏的痕迹,那么,就是老曹让凶手进的门,也就是说,老曹认识凶手。    第87章 疑凶就擒(三) 更新时间2013-3-11 11:36:01 字数:2989  何达安立在窗前,抬眼向窗外打量了一番,又回过身来。   “你知道有谁恨老曹吗?”   “我也一直在想啊!不喜欢他的人肯定会有,可是要说恨得想要把他杀掉的人,我……我实在想不出来!”张秀兰困惑地抬起头望着何达安,好像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似的。   “你见到老曹的时候,凶器还在他身上吗?”   “没有!要是当时凶器是插在他身上的话,我……就不会以为他是喝醉了……”   “那么门呢,你回来的时候是开着,还是关着的?”   “你是说大门吗?是关着的,我用钥匙开门进来的。”   何达安若有所思地盯着房门好半天没开口。   那两位女职工不时地过来给大伙儿的杯里添加开水,或者用棉签沾着温开水湿润一下曹福祥的嘴唇……   警车与救护车几乎同时到达。警方立刻设置了警戒线,接下了保卫处手中的工作,并开始架设照明设备,立刻在室外展开了现场勘验工作。   三名厂部医院的救护人员扛着担架、拧着急救箱奔进了204单元,梅申跟高鹏紧随其后。   救护人员边了解情况,边检查曹福祥的伤口,并给他输氧。梅申跟高鹏则忙着拍照、记录并在被害人倒卧处做标记。   救护人员似乎对朱维群处理伤者的方式很满意,对他赞许地点了点头。“干得不错!”   “情况怎么样?”何达安与朱维群异口同声问道。   “腹部有一处伤口,创口虽然不大,但比较深,而且失血过多,看样子象是刀伤……恐怕需要手术。不过咱们厂部医院处理刀伤的经验还是比较丰富的,不需要送到市医院或者省医院。”救护人员虽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但似乎给了人们一丝希望。   张秀兰紧随着担架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的鸣笛刚起,王熙荣随即带着几名手下进入了204单元。他让李立华负责室外的勘查。   他似乎不大高兴看到非警方人员出现在犯罪现场,毫不掩饰地冲着屋里的三个人皱起了眉头。   何达安假装没看见。他向王熙荣等人介绍了朱维群夫妇的身份,以及他俩在听到张秀兰呼救后所做的事,意在说明两人对情况的了解程度。接着,他详细叙述了从接到李兵的电话到警方到来这段时间里,自己所掌握的信息。   末了,他放低身段摆出一副“请示”的身姿向王熙荣问道:“厂保卫处的人员可以撤离了吗?”   王熙荣大度地表示希望厂保卫处继续帮忙维持秩序。   何达安转身面对朱维群夫妇。“今晚多亏了你们二位。专案组可能需要对你们进行笔录了解情况,我就在楼下,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招呼。”   “且慢,何处长!”梅申叫住了正打算离开的何达安。“我们需要提取你的指纹和鞋印。”   警方先后提取了何达安跟朱维群夫妇的指纹和鞋印。何达安对此习以为常,可是被人把十指按在印泥中,却让朱维群夫妇感到十分尴尬,印象中似乎只有罪犯或者嫌疑人才会遭遇到这类待遇。   “警方需要把我们的指纹和鞋印与凶手的区分开来,这是标准程序。他们也要提取老曹两口子的指纹和鞋印。”何达安的解释令他俩稍感释怀。   王熙荣详细询问了朱维群夫妇。他俩十分配合,有问必答,回答问题很主动且条理清晰,正是警方心目中的理想证人。王熙荣怀疑,即使是被害人的妻子,这个案发后最先到达现场的人,也未必能够向警方提供更详细的情况了。   由于这个单元只有一个出入口,而被害人倒卧地点在起居室内,因此警方将入口至起居室之间的地带作为重点区域,从两个方面进行勘查:一是对现场的血迹进行勘查,包括被害人和嫌疑人的;二是对现场遗留的痕迹和物品进行勘查,包括指纹、脚印、嫌疑人的物品等物证。   他们在现场发现了不止一种形态的血迹。   在起居室的沙发附近,也就是被害人倒卧处,有一片血泊,那是从被害人腹部涌出来的血。梅申指着血泊边缘靠近沙发的一处擦拭状血迹说道:“这是某个人接触到这片血泊形成的,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被害人还是凶手,或者是被害人的家属?”   王熙荣立刻与守候在清钢厂部医院的吴小康联系,询问张秀兰身上是否有血迹。得到的答复是否定的。   “如果是被害人的话,那种擦拭形态的血迹面积要大得多。我看这像是衣服袖子、衣襟或者裤脚擦蹭出来的。”王熙荣分析道。   吴立中兴奋地点着头。“那就只剩下凶手了。要是那样的话,他的衣服上便沾有被害人的血迹了!”   “有没有可能是何处长他们几个人无意间弄出来的?”梅申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   “不可能!他们几位都是有常识的人,一直都非常注意保护现场,他们甚至还把双手插在口袋里呢。他们不会干那种事的!”高鹏断然反驳道。   “救护人员呢?”梅申穷追不舍。   “我始终盯着呢。”   梅申这才作罢。   第二处血迹是在距离被害人倒卧的脚部四、五十公分处发现的,是一小滴血滴,边缘呈完整的圆形。   “近距离滴落的,滴落高度不会超过二十公分。”梅申自言自语道,这是他勘查现场时的习惯,常常自言自语地把脑子里正在思考的问题说出来。   “也许是从凶器上或者凶手的伤口上滴落的。”方东升推测道。   梅申摇着头嘟嚷说:“可能性不大,那个高度太高了……”   “你什么意思?”   “你看啊,一般而言人的手掌位于膝盖以上大约十公分处。我问过救护人员,他认为凶器很可能是匕首之类的单刃小刀,那也就一二十公分长。手握这样的刀具,其刀尖位置差不多也就在膝盖上下。人的脚底板到膝盖的距离差不多是身高的四分之一,也就是说,对于一般男人而言,刀尖距离地面的高度应该在四、五十公分。从那样的高度滴落的血滴虽然也是圆点,但边缘会出现锯齿状,不会像这滴血那样边缘光滑,没有任何毛刺。”   方东升还想说什么,但梅申正在兴头上,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还有一个事实也能证实血滴不是从刀尖滴落的。救护人员说被害人身上只有一个创口,这意味着凶器只刺入被害人体内一次,因此刀上不会沾上多少血迹……”   “你说什么?”方东升瞪着梅申质疑道,其他人也抬起头瞪着他,好像他在胡说八道似的。   “一般人认为刀子刺入人体时会沾上很多血,那其实是个误区。要知道,当刀子从被害人的体内抽出时,被害人的肌肉组织会把刀子表面的血液擦掉了,结果只会在刀子的表面留下薄薄的一层油性的微量血液。只有当刀子刺入的部位已经沾满血液的时候,血液才会沾到刀刃表面。”   梅申的话让众人细细咀嚼了一小会儿,看样子,一些习惯性的认知有待纠正。   “血源也可能是凶手的伤口,这种可能性不能排除吧?”李立华问道,他更喜欢这种可能。   梅申继续用他的逻辑分析着各种可能性。“如果是伤口的话,除非位置就在脚踝骨附近,或者血液顺着凶手的小腿往下流到了踝骨附近,再滴落到地面……”   “或者是凶手的裤腿沾上了血迹,而后滴落到地板上。”王熙荣提出了另一种可能,这与他先前对于那个擦拭状血迹的判断是一致的。“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凶手的裤脚处都可能沾上了血迹,所以大家在寻找血迹的时候,别光在高处找,也要注意离地二十公分以内的部位。此外,既然被害人的妻子抵达家门口时,大门是关着的,那很可能是凶手关上的,因为身负重伤、不支倒地的被害人不可能从地上爬起来把门关上,再重新倒回地上。所以那扇门得一寸一寸地仔细检查,上面很可能留有凶手的指纹。”   第三处血迹是在门框上发现的,正如王熙荣所预料的那样,位置就在地面以上大约十公分处,也是擦拭状血迹,颜色很淡,不注意的话确实不易发现。梅申担心血液量太少,无法进行血型分析,因此建议把沾血的那截门框锯下来。王熙荣同意了。   现场到处是指纹,总共采集到了二十三枚,其中最令警方感兴趣的,是在大门朝外的把手上采集到的那三枚指纹,虽不完整,但很清晰。幸运的是,张秀兰是直接用钥匙推开门,进屋后反手把门关上,没有握过朝外的把手。听到张秀兰呼救后赶来的人是她给开的门,此后便没有把门关上,因此有理由期待它们是凶手离开时,用手攥着门把关门时留下的。    第88章 疑凶就擒(四) 更新时间2013-3-14 10:06:36 字数:3240  在被害人身侧发现的两处指掌纹也引起了警方的注意,那是两枚带有指纹的手掌纹,看得出两个手掌的大拇指是相对着的,像是有人用手撑着地面留下的;掌纹有些模糊,但有几枚指纹比较清晰。这些很可能也是凶手留下的。能够在一个现场找到不止一枚疑似凶嫌的指掌纹,着实令人鼓舞。   寻找足印的工作却没有那么幸运。警方虽然提取了十三枚鞋印,但多数比较模糊且不完整,不能提供有效的特征进行比对,这令梅申等人感到失望。   负责在204单元以外的地带进行勘查的李立华,始终紧锁着眉头。   在楼栋外的水泥路面上有着太多的脚印,即使曾经有过什么与案情有关的痕迹的话,也被它们所湮灭了。民警们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息。   他们把希望寄托在楼栋口至204单元门口的这条线路上,毕竟这是凶手在进入和离开被害人家,两次经过的路线,而且也是逃跑过程中风险最大的路段,也许会在慌乱中犯错误,留下痕迹。   由于天气干燥,加上楼梯被勤快的住户们打扫的纤尘不染,民警们不仅一枚清晰的脚印都没发现,甚至都没办法提取到一枚可以进行比对的脚印。   楼梯扶手是镀锌管材料制作而成。油漆成铁灰色,也许是由于当初赶工的原因,如今油漆已开始剥落,表面斑斑驳驳,粗糙不平。宋晓军几乎用指纹粉覆盖了扶手的每一寸表面,却没能发现一枚指纹!   他们手提大功率照明设备,沿着走廊一寸一寸地仔细察看地面和墙面,结果再次令他们失望----没有发现任何血迹或者疑似血迹的痕迹;墙面上虽然有三枚指纹,但都是陈旧性痕迹,不大可能是凶手留下的。尽管他们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那三枚指纹,但心中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李立华气势汹汹地瞪着宋晓军,似乎他应该为这个令人沮丧的结果负责。宋晓军摊开双手,冲着他抱歉地一笑,好像并不介意承受起全部的压力。   吴小康与黄华轮流守候在清钢厂部医院,望眼欲穿地盯着白色被单覆盖着的人体,期盼那双紧闭的双眼能张开来,那具纹丝不动的身体能动一动。   专案组希望在第一时间从曹福祥口中得到案发的第一手资料,但是现实情况却让人揪心。他经过抢救,生命指针开始缓慢地朝好的方向发展,但极不稳定,目前仍处于昏迷状态,何时能恢复知觉开口说话,院方无法给出明确的答复。   张秀兰寸步不离地守候在丈夫身旁,茶饭不思,一脸憔悴。   吴小康只好硬着心肠在病房里对她进行了询问。大概是全部心思都放在丈夫的安危之上的缘故,张秀兰在回答问题时显得心烦意乱,条理不清,每个问题几乎都要重复几遍才能弄明白意思,因此她所提供的信息确实远不及朱维群夫妇提供的丰富、翔实。   于海波没能赶在救护人员之前检查被害人,而从人道主义的角度考虑,警方又不能以需要提取法医证据为由,阻止救护人员对被害人进行抢救,等待法医的到来,因此他采取了变通的办法,通过电话要求清钢厂部医院配合,根据他的指点,为警方保留了被害人的法医学资料。被害人手术结束后,他赶到医院对他进行了全面的检视。   他根据所掌握的资料,连夜对被害人的受伤情况及凶手的作案凶器进行分析,并给出了明确的结论。   同样挑灯夜战的还有技术科的人员。面对丰富的检材,他们又喜又忧。喜的是,如此丰富的检材,总会令他们有所发现的,而他们的发现,则有可能使案情取得突破性进展。忧的是,需要鉴识的物证痕迹如此之多,而他们所拥有的时间却如此之少,担心届时拿不出像样的结果。   最令人烦恼的,是不断地侵袭他们的困倦。从事血样分析的人还算幸运,他们好歹可以利用等待化验结果出来的空挡小憩一会儿,可从事指纹和鞋印分析的人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恨不得用火柴棍支在眼皮上,或者用胶水粘住眼皮,来抵御睡魔的袭扰。   当柳云飞通知大伙儿,中午之前必须提交分析报告时,众人两眼冒火,冲着他直嚷嚷。可柳神探根本不为所动,撂下一句“做到哪步算哪步,阶段成果也是成果”,便转身离开了。   他当然知道大伙儿的辛苦和委屈,他自己也是一夜没合眼。但案情分析离不开技术科的分析结果,下一步侦查工作的开展迫在眉睫,留给他们的时间却是那么有限,他只能把同情心束之高阁,硬着心肠下死命令。   案发第二天下午,王怀书在专案组大本营一楼会议室召开了案情分析会。   这是一年里最炎热的日子,空气异常燥热,加上一百多号人挤在一间会议室里,每个人都不停地向空间散发着热量,尽管所有的门窗都开到了最大,天花板下方的吊扇和四壁上的壁扇全都开足了马力搅动空气为人们送风,可众人还是挥汗如雨,大汗淋淋。   何达安向钟翰祥求援。钟翰祥立刻派人送来了两台大功率鼓风机,一前一后地安装在会议室的两端。这两台设备立刻显示了它们的威力,它们“呜呜”叫着,迅速地卷走了人们排出的热量和体味,渐渐平息了人们心头的燥热。   鼓风机卷起的烟灰颗粒一部分随着气流排出了窗外,大部分却悬浮在会议室的上空,让李玫和几位不吸烟的男警员不胜困扰,但是对降温的要求是如此强烈,以至于环保成了苛求,因此没人表示抗议。   会议室里支起了一块黑板,上面贴满了技术人员拍摄的现场照片、被害人伤口形状的放大照片以及被害人倒卧位置、凶手行进路线等各类示意图。   王熙荣面对着黑板介绍案情,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的介绍而在那些照片上缓缓移动。   “被害人是清钢总厂供销处的曹福祥。今天凌晨十二点二十分左右,他的妻子张秀兰下夜班回到家后,发现他倒在起居室的地板上。起先他妻子以为被害人喝醉了,后来看到他身上和地板上的血,才惊慌地大声呼喊救命。周围的邻居听到呼救声后陆续赶到现场,二轧厂厂长朱维群夫妇赶到场后劝退了其他人,自己留了下来。   “朱厂长为被害人实施了简易止血处理,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并通知了专案组和保卫处,然后便到楼下维持秩序,他的妻子则留下来陪伴被害人两口子。后来何处长以及保卫处的其他同志也陆续赶到了现场,并帮忙维持秩序。”   说到这,他对何达安点了点头,大概是表示感谢吧。   “现场有打斗的痕迹,但家中没有物品被盗,甚至没有任何翻动物品的痕迹,因此可以判定作案目的不是行窃。门和窗都没有被撬过的痕迹,也没有使用开锁工具的痕迹,因此凶手很可能与被害人认识。   “根据法医报告,被害人腹部有一处刺创,伤口深及脾部。根据伤口形状、大小以及深度判断,凶器是有尖端、有刃的凶器造成的,是一种双刃小刀,很像我国研制的65式陆军匕首。这种匕首全长25.8cm,刃长15.2cm,刃厚0.4cm,刃宽2cm,刃材为碳钢,表面镀铬处理,铁鞘,双锋刃。   “据了解,被害人家中没有这样的刀具,因此凶器应该是凶手带去的。因此凶手很可能具有军旅背景或者其亲人、朋友中有军人背景的。法医根据出血量判断,其被害事件在十一点至十一点三十分之间。   “现场采集到的血样经鉴定,全部是被害人的。因此我们无法判断凶手是否受伤。不过,有两处血迹呈擦拭态,一处在被害人的血泊前沿,一处在大门的门框下方。这两处血迹应该是凶手的裤脚蹭到被害人的血迹留下的,所以在排查过程中,应特别留意裤脚上沾有血迹的人。   “指纹分析工作目前主要是围绕着排除屋主及其朋友、亲属、同事、救护人员的指纹进行,好消息是我们发现了几枚很可能属于同一个不明人物的不同指掌部位的指纹。当然,它们也有可能是平日与被害人一家有来往的普通职工的指掌纹,但我们倾向于认为是凶手的指掌纹。因为它们所在的部位不太寻常,有两处是被害人倒卧的腿部附近,另一处在入户门的外把手上。   “这些指纹都没有被其他人的活动痕迹所掩盖或毁坏,说明它们是最新留下的,起码是案发当天女主人上小夜班之后才沾上去的。不过我们还需要作进一步分析、识别。我已经通知守候在医院的吴小康,让被害人妻子提供一份近期到过他们家的人员名单。只有排除了这些因素,我们才能作进一步的追踪。   “对现场提取的鞋印的分析,目前还没有取得任何结果。所以,眼下我们可以利用的最有利的线索就是那几枚指纹,不过要想通过指纹在清钢厂近万名职工中查找凶手,那可是一件浩大的工程。”他苦笑了一下。“从作案凶器及现场痕迹来看,凶手是有备而来的。我认为,这是一起有预谋的、不以行窃为目的的行凶杀人案。”    第89章 疑凶就擒(五) 更新时间2013-3-14 10:07:22 字数:2950  洪建阳紧随王熙荣之后发言。   案发后他四处走访,问着千篇一律的问题,让人一点也不羡慕他的工作。此刻他一脸倦容,眼里布满了血丝。   “根据我们的初步调查,被害人曹福祥是清钢总厂供销处的一名科长。跑供销很有一套,为确保清钢厂的原料供应立下了汗马功劳,颇受厂领导赏识,他也因此持才自傲,平日里为人处世不拘小节,待人比较粗鲁,喜欢占小便宜,但目前还没有发现有结怨甚深、以至于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   “案发当天晚上,被害人兴致勃勃到处跟人喝酒,估计至少灌下了一瓶以上的高度烈酒和大量的米酒。大多数人都散席了他还不肯离去,直到食堂管理人员再三催促,他才骂骂咧咧地离开了,那时大约是十点四十分左右。根据他灌下的酒量估计,离开时,他至少已有七、八分醉了。因为害怕被他继续缠着喝酒,所以回宿舍的途中没人陪伴他。食堂到他家十到十五分钟的路程,估计他到家的时间大约在当晚十点五十五分左右。   “凶手很可能早就守候在宿舍楼附近,见他独自一人跌跌撞撞地走回宿舍,便尾随他进了家门,对他行凶。他的被害时间应该在案发当晚十一点至他妻子回家之前的这段时间,与法医根据流血量估计的被害时间一致。由作案时间判断,凶手不可能是当晚上小夜班的人。”   王怀书一直半闭着眼睛听汇报,时不时地拿起面前的香烟放在鼻端嗅着,像是在解馋。洪建阳话音刚落,他便放下了香烟,扫了众人一眼道:“讨论一下,这起凶案与前三起有没有关联?凶手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是在坐的大多数人脑子里正在思考的问题,也是何达安眼下最为关心的问题,因此发言十分踊跃。   周尔钧虽然没有直接回答王怀书的问题,但其观点却不容误解。“这个案子凶手选择了在家属区登堂入室袭击被害人而没有选择在公厕下手;被害对象不是相对比较容易对付的女性而是体力相对强健的男性;作案凶器是刀具行凶而不是只手勒杀被害人,而且只给了被害人一刀而没有长时间的折磨。作案手法如此不同,很难将其视为同一个人所为。”   他的观点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特别是洪建阳那个小组的警员。纪波明确指出,不仅凶手不是同一个人,而且从作案动机来分析,也很难将该案子与前三起视为同一个系列。   以王熙荣为首的一线调查人员则认为,此案与之前的三起应属于同一个系列案,作案动机都是制造恐怖气氛。凶手有可能是同一个人,也有可能不是,需要技术科进一步的分析结果。   他们的主要根据是现场没有翻动的痕迹,没有任何财物失窃,可以排除行窃杀人的因素,而且从已经掌握的信息来看,也没有明显的报复杀人的迹象,相反,却可以用制造恐怖气氛的动机来加以解释。   对于作案手法为何不同,他们认为很可能是因为凶手的行凶目的没有达到----清钢厂的生产已走上了正轨,如期实现了预定的目标,而且发展势头良好----这令凶手感到焦急,希望提高作案效率,因此选择了杀伤力较大的利器行凶,。   至于为何只捅了受害人一刀这点,他们认为很可能是受到了干扰,例如有人路过大声说话,或者有人敲门等等,从而惊扰了凶手。此外,对于凶手为何没有前三起案子那样的过渡伤害行为,他们解释说,这也可以用凶手受到了干扰来加以解释。当然,也有可能凶手与之前的不是同一个人。   洪建阳埋头记着笔记,偶尔拿起搁在烟灰缸上的香烟吸上两口,对着发言人喷去一团烟雾,一副置身世外的样子。这并非他没有想法,而是他的性格使然。此公一向谨言慎行,不轻易发表意见。这让王怀书又爱又恨。恨的是他常常整场分析会一语不发,对案情分析一点儿贡献都没有;爱的是他偶尔发表的意见,往往能切中要害,对侦查工作颇有启迪作用。   另一位金口不开的,就是在座唯一的女性李玫。她当然不是因为性格原因,实际上她从来不满足于仅仅当一名听众。然而今天她却除了默默地记笔记外,其余时间都在对着笔记本发呆,一语不发,令人颇感诧异。谁也不会想到原因就出在王熙荣身上。   李玫与王熙荣一度曾经走得很近,许多人都期待他们会成为眷侣,可是他们却出人意料地分手了。没有吵架,也没有如今时髦的第三者插足,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分开了。谁也不知道原因,两人对此也是三缄其口。实际上可能就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原因。人们猜测,很可能是因为两人性格不和,   李玫虽然一副古典美人相,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优雅,但气量狭小,喜欢使小性子。王熙荣则是个大而化之的人,除了破案外,对其余的事情都不怎么上心,李玫的一些情绪变化、细小的举动他常常视而不见,或者没放在心上,这让李玫非常不满,常常赌气不理他。但是粗枝大叶的王大侦探却只是无奈地笑笑,丝毫不懂得甜言蜜语安慰人,以至于两人渐行渐远。   暮然回首,却发现两人之间隔着两个人----王熙荣现在的妻子甄妮和李玫的现任丈夫费亚夫。起先王熙荣是基于绅士作派不好意思拂逆甄女士,而李玫则只是拿费先生当道具来气王熙荣,但是最终却成就了两对眷侣。   看看王熙荣脸上浮现的那丝温柔,就知道他对这样的结局挺满意的。可李玫却不然,她始终难以忘情于王熙荣,也因此处处维护他,从不愿公然与他唱反调。在今天的案情分析会上,她虽然对王熙荣的观点并不认同,却不想公开表露出来,所以一直保持沉默。   何达安虽然一直没有开口,可那是因为警察们争论得十分热烈,他苦于没有机会。   这时王怀书把机会摆在了他面前。“何处长,别跟个客人似的客客气气地坐着,谈谈你的看法。”   “好的。”何达安清了清嗓子,“首先我想说的是,我当然希望这起案子的凶手与前三起属于同一个人,因为我实在不愿意想象有一群魔头在清钢厂肆虐。”   众人忍不住笑了,对于他的想法表示理解。   何达安弹了弹烟灰。“但我还是要说,我完全同意周组长的意见,这个案子最大的特点就是凶手的作案手法与前三起大不相同,很难把它们视为同一个系列。既然前三起案子凶手都采取了相同作案模式,说明那种模式对他来说最合适、最安全,那他为什么要突然改变呢?特别是凶手放弃了较容易对付的女性和较容易逃脱的作案场所,去向熟人、且比较难对付的男性下手,而且作案场所又是不易逃脱的宿舍区这点,让我很是想不通。”   王熙荣淡淡一笑。“之前我们就断言,凶手有可能选择平日里有矛盾的熟人下手,所以被害人是否熟人这点不能说明什么。我仍然认为凶手之所以改变作案模式,完全是因为清钢没有被他或者他们的恐怖活动所吓倒,而且提前实现了达产,使得敌人乱了阵脚。正如何处长所言,他改变了作案模式,就意味着他作案的风险的增大,因此他出错的几率也增加了,我们逮住他的机会也就更大了。我相信,逮住凶手的时间不会太长了!”   他充满自信的语调和铿锵有力的话语,博得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王怀书用香烟轻轻敲击桌面,拿眼瞪着洪建阳。   洪建阳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了,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他朝王怀书笑笑。“毕竟案发至今还不到二十四小时,我们的访查工作才刚刚开始,有太多需要询问的人尚未询问,还有一些可能的知情者尚未发现。所以我没法肯定地说,没有人对被害人恨之入骨而必欲除之,因此便无法排除报复杀人的可能性。既然行凶动机无法确定,我就无法判断这起案子与前三起是否同属一个系列。   “此外,大王关于凶手为何只捅了被害人一刀的假设,为我们的访查工作增加了新的内容----寻找那个干扰了凶手行凶的人,证实或者排除大王的假设。只有掌握了这些信息之后,我才能回答王局的问题。”    第90章 疑凶就擒(六) 更新时间2013-3-17 9:57:14 字数:2921  王怀书朝李玫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道:“小李,你呢?也跟他的想法一样是吗?”   李玫逼着自己迎上他的目光,硬着头皮强作微笑道:“是的,我的想法跟小洪一样,等掌握了更多的信息之后再来作判断。再说被害人毕竟还活着,也许什么时候突然恢复知觉,案情便可以大白于天下,没必要急着做结论。”   “好,那就按照二位的意见,把话留到以后再说。”王怀书的话,让人揣摩不透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根据局里的意见,不管这个案子是否跟前几起案子属于同一个系列,仍由我们负责侦破。眼下最重要的工作确实是排查、访问,除了大王的人马外,其余的警力全部调派到小洪这个组,由他统一部署、统一指挥,大王这组继续对现场进行勘察,勘察范围要进一步扩大。   “被害人那边一刻也不能放松,一旦恢复知觉便立刻对他进行询问。要再次对被害人的妻子及关系较密切的人进行询问,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小洪,你要及时与大王沟通,有针对性的调查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三零一室的小伙子们伴随着接二连三发生的案件一路走来,几乎掌握了警方所掌握的每一个细节,还掌握了警方所没有掌握到的细节(比如说,凶手的心理特征,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当他们发现警方对案件的认识存在偏差时(这也是他们自认为的),似乎感到对于揭示凶手的真实面目怀有某种使命,想要让他们按照专案组的意思夹着尾巴做人,停止扮演侦探的角色,简直是痴心妄想。   正如专案组对于杨建平在“三零一小集团”所扮演的角色的判断,他确实是起着将警方所掌握的信息“泄露”给小集团的作用,所以他自然是既不能,也不愿意让他的朋友们失望。没能列席心爱的案情分析会令他倍感气愤和委屈,他认为这都是因为徐国平之流从中作梗,好在他总能从对他从不设防的何老大口中掏出点东西来,总算幸不辱命。   对于弗洛伊德的理论已经在心中扎下了根的三零一室的这群人来说,自然不会同意把这起案子与前三起视为同一个系列。   “这起案子跟前面那三起没有任何关系,这不过是一桩普通的案子,相信凶手很快就会被捕,真相很快便能大白于天下了!”我爸傲然道。   “奇怪啊,奇怪!”杨建平摇头晃脑哼哼着,“在凶手落网这点上,大王也是你这种说法,连腔调都一样,可他的那个推论却是建立在这是系列案的基础上。不同的立足点,为什么会得出相同的结论呢?”。   我爸轻哼一声。“我所说的凶手,是指这起案子的凶手;而你那个大王口中的凶手,却是做下这一系列连环案的凶手,两者本质上完全不同。哼,我看啊,这起案子的侦破即使不如‘彩虹桥女尸案’那么快,也不会拖得太久,可要说到连环凶案的侦破,那还早着呢,连曙光都还没看见呢!”   “我看也是。”唐华不温不火地帮着腔。“这起案子与前三起手法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凶手没有警方所说的过度伤害行为,我觉得这点最能反映两个凶手之间的差异。”   “的确如此!”我爸仰头对着天花板喷去一团青烟,看着它徐徐上升、在天花板下方展开成蘑菇云。“先用砖头砸被害人的脑袋,再长时间地猛击她们的脸部,是那个连环杀手的招牌式作案手法,是他作案时留下的心理痕迹,也是凶手的人格特点在行凶过程的反映。对于每一个凶手而言,那都是唯一的、无法模仿的。”   张晓书把两道浓眉挤到了鼻梁上,望着众人道:“我怎么觉得这个凶手好像慌里慌张,很差劲的样子。”   “什么意思?”杨建平问道。   其他人也都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按照你那个大王的说法,凶手是双手撑在地上,在地板上印下了他的指纹和掌纹。你且闭上眼睛想象一下,那会是怎样的情景呢?只有当凶手身体后倾伸直双腿坐在上或半蹲在地上,或者俯趴在地上,总之都是身体不稳需要靠双手来平衡时,才会出现那种情况。他怎么会那么差劲,居然被一个醉醺醺的老男人打倒在地?而且捅了人家一刀后,没有再接再厉,相反,却慌慌张张地逃走了,还留下了一连串的指纹。这哪像是个连续做下三起凶案的连环杀手啊!”张晓书直瞪着杨建平,好像他负有解释这个问题的责任似的。   “是啊,我怎么会没想到啊?”杨建平拍着脑袋惊呼,一时间忘了本来要对他那令人恼火的用词“你那个大王”表示愤慨的。   章树理进屋时,正赶上张晓书在那里倾泻心中的疑问。这小子大概从哪个隆重的场合直接来到了三零一室,打扮的挺正式的,从上到下一身黑色,看上去虽有几分邪气,但不失为风度翩翩,然怪俗话说“男要俏,一身皂”。   他怡然自得地倚在窗台上,望着一脸懊恼的杨建平,感到好不惬意。眼珠骨碌碌一阵乱转后,冲着杨建平开口了。   “你没想到的恐怕不止这个吧?凶手是个身高一米八零左右、身体结实的家伙,而咱们这位最新的被害人曹福祥身高只有一米七十一、二公分,人也根本算不上壮实,而且当时醉得恐怕都站立不稳,他怎么能把凶手打倒在地,还把他吓跑了呢?这个,你恐怕也没想过吧?”   说完,摆出了他的标志性姿势----鼻孔朝天,嘴角微微翘起,尖尖的下巴直插云端。   “那又怎么样?!”杨建平说完,也挑衅似的高抬着下巴,荒腔走板地吹起了口哨。   看着两人那副小公鸡斗架的姿态,我爸忍不住咧了咧嘴。“你看,大家只不过这么浅浅地一探究,便发现了其中若干矛盾与不合逻辑之处。一个行动有计划,冷静、狡猾、凶残而且具有相当反侦察能力的家伙,怎么会突然间变得慌手慌脚、犹疑不定,不仅没有在被害人身上留下累累伤口,还心慈手软地放他一条生路----我们当然并非希望老曹同志乘鹤归西----而且还到处留下作案印记呢?结论只能是,那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连环杀手!”   “关于凶手对被害人没有过渡伤害和只捅了一刀这点,大王……他们解释说,可能是因为受到了外界的干扰……”杨建平被我爸他们左一个、右一个“你那个大王”搞得有点不知所措,说起话来变得期期艾艾的。   我爸其实对王熙荣并没有成见,甚至可以说还多少有点佩服,但一涉及到犯罪心理,他就像一头老猫一样拱起了背、竖起了毛,不让人碰,好像那是他的专属领域似的,变得有点自以为是了。   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杨建平的解释。   “不可能!哦,我是指凶手没有过渡伤害这点,绝不可能是因为受到干扰的缘故。要知道,变态杀手作案的目的就是要通过对被害人施加痛苦,来获得精神上的满足,除非他没有控制住被害人,否则的话,即使时间再短,都会在被害人身上留下折磨的痕迹。如果是用刀的话,他会一刀一刀慢慢地切割被害人。在制服被害人的过程中,就已经对他们施加了种种的伤害了。你那个大王的解释不能成立。”   杨建平叹了口气。“首先要声明的是,他不是我的大王。其次,我并不赞同他的观点,就连一向忠于党、从不与党离心离德的何老大,也不完全赞同他的看法……反正到目前为止,案发也才一天不到的时间,掌握的信息不多,存在着许多不确定的因素,专案组也不敢断然下结论。随着信息的增加,他们也许会改变原先的想法的。”   我爸突然发现,在这场连环命案的追凶过程中,杨建平似乎成熟了不少,他以前断断不会说出上面的那番话的。他摇晃着大脑袋说了句语焉不详的话:“这话在理,时间能说明一切。”   张晓书叨着香烟慢悠悠地踱向门口,路过章树理身边时貌似不经意地问道:“去相亲吗?”   章树理立刻面红耳赤地跳将起来,大声嚷道:“谁去相亲了?相什么亲?胡说!”   张晓书淡淡地回应道:“没相就没相嘛,你紧张什么?”   奇怪的是,章树理居然没有像往日那样伸出他的毒舌为自己讨得便宜,而是讪讪地看着张晓书一步一晃地消失在门外。    第91章 疑凶就擒(七) 更新时间2013-3-17 9:57:53 字数:3047  专案组倾巢而出,四处出击,短短三天的时间,他们的收获远不止是一点模棱两可的信息。   洪建阳一如既往地干着他自入驻清钢厂以来一直在干的活,只不过这回他兵强马壮,几乎率领了整支专案组的人马。每天清早他都在专案组大本营一楼会议室里一脸严肃地号令三军,点兵发令。   这天,洪建阳率领手下来到家属区九号楼挨家挨户走访。虽然案发当晚他已经对这座楼的住户进行了询问,但是王熙荣的一番推理,使他想到有必要有针对性地对八号楼周边的宿舍作进一步调查。   他们不厌其烦地问着千遍一律的问题,并且毫不妥协地要求住户们详细叙述案发当晚十点至十二点三十分这段时间里,自己的行踪及所见所闻。许多人感到这是对他们身心的摧残,有些人甚至认为警方是因为破不了案而迁怒于民众,故意用一些烦人的问题来折磨他们。   九号楼304室的男主人乌启贤就抱着这种心态。他一脸不情愿地望着洪建阳。“上次我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干嘛还要我再重复一遍?再说还是那些事,有那个必要吗?”   洪建阳全不把他的态度放在心上,用令人战栗的耐性一点一点地消磨他的意志,终于瓦解了他的反抗力。   “好吧。”乌启贤叹了口气,“你们要我做什么?”   “详细叙述案发当晚十点三十分至十二点三十分这段时间里你的行踪,包括你看到的和听到的一切,不管是你认为有用还是没有的,都详细说出来。”   “好吧,既然你这么要求。”乌启贤点了支烟,盯着烟头的红光,懒洋洋地说道,“那晚宴会结束后,我先送同车间的黄平回宿舍。那晚他喝了不少,死皮赖脸地缠着别人干个没完,他老婆拿他没办法,只好让我帮忙。我们连哄带劝的硬是把他拽离了酒桌。一路上拉拉扯扯的好不容易才回到宿舍,又帮忙把他弄到沙发上躺下。老乡嘛。   “我正打算离开,他老婆端着酸梅汤和一碟削好的梨子进来,说是可以解酒,非让我吃不可。我推辞不掉,加上确实也有几分酒意,就边吃喝边聊天,过了一会儿才离开,回到家可能已经过了十一点半了。一路上没看见什么形迹可疑的人,也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响动。就这样。”   “到家之后呢?”洪建阳仍然不放过他。   乌启贤斜了他一眼。“那晚我老婆值夜班,她是厂部医院的护士。到家后我开了灯,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透透气。然后去洗澡、睡觉。”   洪建阳和颜悦色道:“你看,你们家朝北的这些房间正对着曹福祥家的起居室,他在二楼,你在三楼,起居室的动静你居高临下看得很清楚吧?”   这一问,让小乌同志锁紧了眉头。接着,他撅着嘴,不停地搓着下巴。“让我想想,我想想……”   “别着急,你慢慢想。”洪建阳用令人宽心的体贴语调安慰道。其实此刻他的心纠结成一团,恨不得像孙悟空一样人潜入他的大脑,一探究竟。   乌启贤用手指沾着茶盘中的茶水在茶几上涂涂抹抹,折腾了好一阵子,才迟迟疑疑地开口道。“现在想来,那晚好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过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什么用……”   “这你无需担心。你只需把看见的告诉我们就行了,剩下的就是我们的事了。”民警成放开导说。   乌启贤在裤子上抹了抹手指。“记得我打开北面小房间的窗户时,起先并没有注意到。后来嗓子发痒,就向窗外……嗯,吐了口痰,这时候好像看见对面老曹家的客厅里,有个男人从地板上站了起来,还向我这边望了下,然后转身向房间外走去……当时我以为是老曹,现在想起来觉得没那么肯定,那人个子倒是跟老曹差不多,不过好像瘦了点。”   “还记得具体时间吗?”   “我没看表,估计可能快十二点了。”   “看清那人的长相了吗?”   “没看清。”   “你仔细想想,这人是不是跟你认识的哪个人比较相像?”   乌启贤沉思了良久。   他脑子乱的很,不敢作进一步联想。自己当时也有几分酒意,头脑并不是很清醒,看的不是很真切,万一认错了人,岂不是冤枉好人?自己以后要如何面对那人,面对他的妻子,面对大家伙呢?尽管警方声称他们不会冤枉无辜的人,但是这谁说得清?案发至今他们迟迟未能破案,能不着急吗?难保不会借着自己的证词逮个人来顶缸。自己可不能干这种让人戳脊梁骨的事。   最终他摇了摇头,略表歉意地笑笑。“实在想不起来。”   民警们聚在一楼大会议室里,你一言我一语发表看法,情绪是愤怒中带着几分激动。   “他肯定有所隐瞒!”   “他肯定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那人应该是他的熟人,他认出了对方,却故意说想不起来了,明摆着是在包庇罪犯!”   “说不定还故意提供不实的信息,把我们往错误的方向上引导!”   “我看把他请到专案组严加盘问,看他还敢不说实话!”   ……   洪建阳淡淡道:“乌启贤的证词至少证实了大王关于罪犯行凶被干扰的假设。八号楼和九号楼相距也就十来米,乌启贤的304单元就在曹福祥的204单元正上方。他开灯、推窗、拉开窗帘、吐痰这一连串的动作,显然惊扰了正在行凶的罪犯,迫使他终止了犯罪行为。此外,乌启贤看到那人从地板上站起来这点,与现场勘察发现相吻合。关于他可能看清了嫌疑人的长相这点,我完全同意大家的意见。我们在排查过程中,可以利用这点,对嫌疑人进行敲山震虎。对于普通群众嘛,咱们还是说服教育为主,毕竟他们是我们办案的主要依靠对象。你们说是吗?”   “问题是,谁是嫌疑人呢?”组员们异口同声道。   “只要我们耐心地进行查访,总会把他找出来的。”洪建阳一副淡定的神情,慢条斯理地合上了笔记本,把钢笔插进上衣兜里。“咱们散会,大家早点儿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洪建阳领着手下继续对九号楼的住户进行查访。遗憾的是,他所预言的结果并未出现,他们所期待的嫌疑人始终没有浮出水面。   此时是晚上七点钟刚过,人们正在吃完饭或刚吃完晚饭,大多数人都在家。洪建阳看了下笔记本,住户名单上未打钩只剩下一户了!   他们敲开了那户住户,612室的大门。来开门的是男主人谢长生,跟上次相比,他的神情显得有点萎顿,像是没有睡好。   屋里不见女主人的身影。根据他们所掌握的情况,女主人是炼钢厂财务科的出纳,上的是常白班,不存在值夜班的问题。也许是串门去了。   对于警方的要求,谢长生倒是表现的蛮配合的。   他说,案发当晚他大约八点半跟妻子一块儿离开了宴席,八点五十分左右回到了家,大约十点钟就寝,既没有看到任何不寻常的事,也没有听到任何不寻常的动静。   “你们离开宴席很早啊。大部分职工是在九点钟以后才离席的。”洪建阳像是在拉家常。   “我睡眠不好,迟了会睡不着,所以就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离开了。”谢长生说完,腼腆地笑笑。   “你跟曹福祥的关系如何?”   “一般。我们这些干活儿的,很少跟他们厂部机关的人打交道。”   “你爱人呢?没在家吗?”   洪建阳发现,谢长生之前随意放在腿上的一只手,这时却紧紧地揪住了自己的裤管,不过很快就松开了。   “这个,她……家里有事,她母亲生病了,回家看望老人家。”   “哦,什么时候走的?”   “昨天晚上。”   因为对谢长生妻子郑敏芝的询问是在其上班时间、由徐国平那个组负责的。具体情况洪建阳并没有掌握,不过在碰头会上徐国平没有提及她,应该是当时并未发现她有什么异常举动。但是谢长生的举止,再加上她妻子的突然离开,这让洪建阳心生疑惑。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任小平对洪建阳的问话感到诧异,他干嘛老缠着这个问题不放呢?   “这个……可能要再过一两天吧,看老人家的情况。”谢长生两眼在家具上溜来溜去,最后停在了五斗橱上的一排木刻上。   “那些都是你的手艺吧?”洪建阳好像是为了赖在612室不走,胡乱找些话题闲扯似的。   “啊,那个,是……的,是的。”   “手艺不错啊。”洪建阳慢慢踱到五斗橱前,拿起一个树根雕成的小刺猬端详着,“这是只刺猬吧?雕刻得非常精致啊,就连一根根的刺都能雕刻出来,还有这滚圆的眼睛,真不简单……刻刀应该很讲究吧,能不能让我欣赏一下?”   “这个……丢了……”谢长生的手再次揪住了自己的裤管。    第92章 疑凶就擒(八) 更新时间2013-3-23 10:27:27 字数:2941  洪建阳把小刺猬放回五斗橱中,转身面对着谢长生。“是吗?真可惜!什么时候丢的?”   “丢了好多天了。”   “从你作品的刻痕来看,你的刻刀应该是一种双刃刀,刃长大约15cm,刃厚不到0.5cm,刃宽只有2cm左右,碳钢打造,很精致的。对吧?”洪建阳俨然一副专家的架势,其实他不过是在引用法医报告,对雕刻根本毫无研究。   “差不多吧。”谢长生低声回答道。   “你家有人当过兵吗?”   “是我哥。”   “那把刀是他送的吗?”   “是……的。”   洪建阳背着双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谢长生的双眼随着他身子的移动而滴溜溜乱转,其余人的目光则在那两人的身上来回跳动。   洪建阳踱到了门旁,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挂在门背后的一条浅灰色的确良裤子上。那条裤子看上去很新,裤缝烫的笔直,恐怕只在隆重的日子里拿出来穿一穿。   他指着那条裤子问道:“这是案发当晚你穿的那条裤子吧?”   “大概是吧。”谢长生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裤管。   “大概?”   “我这人记性不好,一些小事总记不住。”   “裤脚上的这处褐色污渍是什么时候沾染上去的?”   那条裤子的右裤脚折边处有一条大约五公分长,四、五毫米宽的褐色污渍,与王熙荣推测的擦拭状血迹的来源相吻合。   谢长生跳了起来,直奔裤子而来。“我看看!是什么污渍?我怎么不知道?”说着伸手就要去抢那条裤子。   洪建阳有意无意地挡在了他与裤子之间,其余民警也围了上来。   “是血迹吧?”   “不……不知道。”   “是案发当晚沾上去的吧?”   “我不知道!”   “是在曹福祥家客厅里沾上的吧?”   “当然不是!”   洪建阳冷哼了一声。“你的刻刀真的丢了吗?”   “我已经说过了,丢了就是丢了,你们干嘛老缠着我不放!”   “那把刀的形状与作案凶器相吻合,你最好就这事讲清楚。”   “东西丢了,我有什么办法?”   “你是要在这里讲清楚,还是要到专案组去交代?”   “随你们便!”谢长生态度强硬地回应道,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洪建阳对手下点了下头,民警们聚拢来。“跟我们走一趟吧。”   那条裤子也被装进袋子,一起随着谢长生被请到专案组去了。   谢长生被捕的消息在清钢厂炸了锅,实际上他是被警方传唤,可人们根本不理那个茬,反正被警方带走的人等同于被捕,也就是等同于罪犯。   没有几个人相信他会是凶手,就连被害人曹福祥的妻子都不太相信这个长得像面条一样白白细细的人,就是造成她丈夫像植物人一样躺在那里的罪魁祸首。   在人们的印象中,这位二轧厂的电工是个说话慢条斯理,走路悄无声息的腼腆的家伙,既不喝酒也不抽烟,浑身没点儿男人味。他唯一令人刮目相看的,就是精湛的雕刻手艺。他用木头雕刻的小动物栩栩如生,用荔枝核、桃核等果核雕刻出来的小玩意,深受女孩子们的青睐,为了求得一件那样的小玩意,女孩子几乎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可他从来不求回报,他的妻子倒是乐得让那些女孩子帮忙打扫卫生、买菜、洗衣服什么的。   要说这样一个人就是凶手,而且还可能是连环杀手,人们无论在理智上还是感情上都难以接受。有人甚至直言不讳,这是警方为了掩饰自己迟迟逮不住凶手,所以胡乱弄个人来交差。   实际上,关于谢长生是否凶手这点,就连专案组副组长周尔钧都心存疑虑。   “警方目前并没有掌握谢长生犯罪的任何确实的证据。”周尔钧如是说。   “确实没有。”洪建阳并不否认这个事实。“我们只是传唤他,并没有逮捕他。当时情况有点棘手,来不及请示你们领导,就先斩后奏了……我传唤他的目的,一方面是担心他会销毁证据;另一方面,也是想争取时间找到凶器,我是指他用作刻刀的那把匕首。只要找到了凶器,就可以给他定罪了。”   “我们对他行动的限制,最多只有十二小时。”对于洪建阳的策略,周尔钧基本是肯定的,但多少有点担忧。   “如果局领导能在较短的时间内,作出同意对他的住宅和上班地点进行搜查的决定,十二个小时足够了。”洪建阳说得十分肯定。   “案发至今已经三、四天了,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处理凶器。”对此,王熙荣并不抱任何希望。   “不会,我认为谢长生不会轻易处理掉他的刻刀的。”洪建阳自信满满。“据我所知,我国自行研制的这款65式陆军匕首,是一款优秀的匕首,可不是轻易便能搞到手的兵器。除了它作为军用匕首所具有的功能和小巧外,还因为刀身由国产最高级别的合金钢制造,质轻但质地坚硬无比,比钢材中的高速钢还要硬。据说它的刀刃几乎永远不需要打磨,可以轻松削动任何硬度比它低的物体而刀刃丝毫无恙,在实际使用中很少会遇到比它硬的物体。它因而被列入名刀之列,很受兵器收藏者青睐。况且谢长生是把它当作刻刀来使用,而不仅仅是一件单纯的收藏品,加上是其兄弟赠送的,具有纪念意义,所以我认为他绝不会处理掉的。”   关于匕首的那番说辞,他是事先做了功课,请教了柳神探而获得的资讯,使他坚信匕首还没有被谢长生处理掉。   “对了,为了避嫌,我就不参加搜查了。此外,搜查时最好让何处长在场,作个见证。”洪建阳补充道。   民警们兵分两路,王熙荣负责搜查谢长生的住宅,吴小康负责搜查他的上班地点。何达安与方海清跟着王熙荣,杨建平与崔永利跟随者吴小康。搜查结果,警方在谢长生的上班场所毫无所获,他的住宅这边也没有任何发现。   “我看凶器可能已经被那家伙处理掉了。”李立华从谢家厨房堆放蜂窝煤的箱子旁直起身来,气馁地说道。   王熙荣环视着四周,缓缓地摇着头。“我认为小洪分析的有道理,那把匕首对嫌疑人意义非凡,应该不会轻易处理掉……大家仔细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就连抽水马桶的水箱、阳台上的花盆、装洗衣粉的罐子都彻底搜查过了。”黄华大声说道。“每一个犄角旮旯都……”   他突然停顿下来,眼珠骨碌碌乱转,引得王熙荣车转身来面对着他。   李立华瞪着眼问道:“快说,‘都’什么?”   “本来想说,每个犄角旮旯都搜查过了,可是……可是突然想到排水管应该没有搜查到吧?”   王熙荣二话不说,一个箭步窜进了厨房,上下打量着洗涤池下方的排水管。   何达安从他身后探头道:“没有工具的话,拧不开的……”   “他们家工具箱里有扳手,我这就去取。”黄华说着,转身奔向朝北的小房间。   王熙荣朝水池下方努了努嘴。“你看,管道接口的密封圈和锈迹完好无损,不象是近期动过的样子。如果确实有人把东西藏在那儿的话,不会是这种情景的。”   他打开水龙头,水便通过排水口快速向下排泄。“如果管道中果真藏有凶器,排水不可能这么通畅。”说完,转身向卫生间走去。   卫生间的情况亦然。   他们又奔向了阳台上,立刻兴奋起来。   洗涤池下方的排水管接口显得很干净,密封圈很新,显然是刚换上去的。打开水龙头后,水并不像前两处那样排泄通畅,而是渐渐在水池中聚集起来。   黄华用扳手拧开了管道,一个油纸包裹的细长物体赫然映入眼帘。打开一看,正是那把千寻不获的匕首!   谢长生现在已经由传唤升级为被捕了,被关押在市公安局拘留室里。   警方并没有立刻对他进行审讯。在经过了一番拍照、按手印取指纹和采血样后,他被单独关押起来。   当天晚上,他被两位民警带进了审讯室,一盏明晃晃的白炽灯象颗太阳一样在他的脸上闪耀着。   半个小时之后,王熙荣、洪建阳和任小平鱼贯进入审讯室。   谢长生表面上显得很镇静,但是脸色苍白,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洪建阳把一个塑料袋推到他面前。“这是你声称丢掉的那把匕首吧?”   塑料袋里躺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样式与尺寸与法医报告所描述的凶器完全吻合。经柳神探的火眼金睛辨识,证实它就是传说中的65式陆军匕首!   谢长生两眼盯着塑料袋不发一语,眼角的肌肉急速地抖动着。    第93章 疑凶就擒(九) 更新时间2013-3-23 10:28:07 字数:2905  谢长生继续以沉默来对抗警方的高压手段。   “这是从你家阳台洗涤池下方的排水管中搜出来的。”洪建阳把一张照片摆在谢长生面前,照片上是一个吊在洗涤池排水口下方、包裹着油纸的物体。“是你藏在那里的吗?”   ……   “根据法医分析,这把匕首与造成被害人伤口的凶器完全吻合。对此,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   “这把匕首是你哥哥送给你的。对吧?”   ……   “你哥哥是一名军人,这是他佩戴过的武器。他用它来保卫国家和人民,而你,却用它来行凶,残害自己的同胞、同事。这难道是他送你匕首的目的吗?你想没想过,自己将如何面对他呢?”   谢长生的双手一会儿握紧一会儿松开,嘴角微微颤抖着,但仍然顽固地保持沉默。   见洪建阳试图以情打动对方的目的没能成功,这时王熙荣登场扮演黑面判官,洪建阳的和风细雨变成了他的疾风暴雨。   “你声称与被害人一家没有来往,是吗?”   谢长生半闭着眼睛微点了一下头。   “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的,我跟他们家平日里没有来往。”   “那么,你的指纹怎么会出现在被害人家中?”   谢长生猛然睁开双眼。“我不知道!也许是……你们搞错了。”   王熙荣冷哼一声,把一张照片推到谢长生面前。“这是我们在被害人家大门把手上采到的指纹,”接着,他把另一张照片也推到谢长生面前。“这是你被捕后按取的指模,任何人一眼便可看出,两者完全一致。对此,你有何解释?”   “我没什么好说的!”   “那就让我来给你解释吧!这说明你到过被害人家,而且是在案发当天去的!你还想抵赖吗?”   谢长生又闭上了眼睛。   “你以为装聋作哑我们就没办法治你的罪了,是吗?告诉你,我们不仅有物证,而且还有人证,足可以给你定罪了!?”王熙荣重重拍了一下桌面。   ……   “打算装哑巴是吧?我劝你还是放明白点,主动交代自己的罪行,争取从宽处理。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把他带下去!”   第二天一大清早,谢长生又被带进了审讯室。他两眼布满了血丝,一脸的倦容,看上去似乎一夜没合眼。   王熙荣跟洪建阳两人端坐在桌旁,聚精会神地阅读面前的报告。看上去那似乎是非常重要的报告,他两就像在细细咀嚼食物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地仔细阅读,那神情仿佛是第一次接触到那些东西。   过了许久,两人交换了手中的报告,继续慢条斯理地阅读起来。审讯室笼罩在一片令人焦心的沉寂之中,只听到纸页翻动的沙沙声和嫌疑人沉重的呼吸声。   谢长生心神不宁地盯着那两人手中的报告,拼命眨动疲惫的眼睛,似乎是要穷极目力,试图通过纸张背面浮现出来的黑色方块字,猜透报告的内容。   王熙荣放下手中的报告,轻轻敲了敲桌面。“挂在你家客厅门背面的那条银灰色的确良裤子,是你案发当晚穿过的,对吧?”   洪建阳配合默契地举起桌上的塑料袋,对着谢长生晃了晃。   谢长生用勉强听得到的声音回答:“是的。”   “右腿裤脚处的血迹是什么时候沾上去的?”   “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实话?”   “是不知道。”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是什么时候、在哪里、以及怎么沾上去的。对吧?”   “我不清楚。”   “根据市公安局技术科的鉴定,这条裤子右裤腿裤脚上沾染的血迹与被害人曹福祥的血型一致,都是A型血,而你是B型血。那是你在行凶过程中,在刺伤被害人后沾上去的,你怎么会不知道?”   王熙荣跟洪建阳坚信,尽管谢长生表面故作镇静,但内心一定极不平静,特别是当他面对无可辩驳的证据时,一定十分惊慌。他们决定继续用证据一点点地撬开他紧闭的嘴巴。   王熙荣把排水管中的匕首高高举在谢长生眼前。“警方还在这把匕首上面发现了血迹!”   谢长生瞪大了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王熙荣冷笑一声。“没想到吧?你以为清洗过了,罪证就消除了。但是警方用科学方法,使得你湮灭罪证的企图无法得逞!”他指着匕首的护手说,“我们在护手的花纹中发现了没有被你清洗干净的血迹,那是被害人的血迹。证据确凿,你是罪责难逃!你还是趁早开口,争取宽大处理。等到被害人醒来之后,你便彻底失去了坦白从宽的机会了!”   谢长生紧闭着双目,嘴唇的颜色几乎跟咬紧它的牙齿一样苍白,脸上渗出了泠泠冷汗。   当初柳云飞细细观察过王熙荣从排水管中搜出来的匕首后,令人期待地说道:“咱们还算幸运。你看,这支匕首的护手是铝合金材料打造的,上面布满了细密的为防滑而设计的花纹,血迹很难清洗干净,我们有可能在这些细小的纹路中发现血迹。”   他亲自对匕首进行了检验,结果如他所料。经过联苯试验、结晶试验和沉淀反应等一系列试验,证实属于人血。遗憾的是,由于样本太少,无法进行血型测定。   “警方并没有对外公布凶器是一把65式陆军匕首,或者类似的凶器,而你却谎称你的刻刀,也就是你兄弟送你的这把军用匕首丢了。为什么?”   ……   “因为你知道凶器的样子,因为你就是杀害被害人的凶手!”王熙荣用拳头在桌上猛击了一下,墨水瓶一跳老高,差点翻了个底朝天。   谢长生的身子也跟随着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脸色煞白,但仍然紧闭着苍白的薄嘴唇。尽管他死不开口。不过从他的肢体语言、紧闭的双唇以及苍白的脸上的泠泠汗珠可以看出,他心理活动十分激烈。他正在苦苦挣扎!   洪建阳决定推他一把,于是他和风细雨登场了。   “你的妻子为什么离开你?”他用词模糊,可以有多重寓意。   “她没有离开我!她只是回家看望生病的母亲!”谢长生一改先前的沉默,激烈地反驳道。   “她原本打算案发第二天就要离开,因为买不到火车票,所以才推迟到第三天走。她这么急匆匆地走人,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原因吗?”   “当然不是!她就是因为担心母亲的病,才急着回去的!”   “是吗?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的岳母并没有生病,而是好端端地待在家里,一如往常地生活着。”   洪建阳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留出时间让谢长生去慢慢感受。之前他通过电话向谢长生岳母居住地的派出所了解其岳母是否真的生病了,以及他妻子是否真的回娘家了,因此掌握了确切的信息。这会儿,他好整以暇地观察着谢长生的表情变化。   谢长生直瞪着两眼,嘴张得简直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一副大吃一惊的模样。看得出来,那似乎是真的惊讶,而不像是装出来的。   “那么,你们俩究竟是谁在说谎?”   “我没说谎!”谢长生的表情显得很困惑。   “不管你们俩是谁在说谎,都说明你们夫妻关系出了问题”。洪建阳让人端来一杯水放在谢长生面前。“是啊,此刻你心里大概在责怪你的妻子,都是她的错!平时都是她在洗衣服、打扫卫生,要不是她闹别扭突然离去,也不会留下那条带血的裤子没洗,那它就不会被警方发现了,此刻你也就不会待在审讯室里了。对吗?”   洪建阳像是在谈心,还不时好心地劝对方喝水。   谢长生拒绝接受他的好意,那双疑虑重重的细长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他的脸。   “你这是心存侥幸。”洪建阳点了点头,好像在替那个死不开口的家伙表态,“任何人只要干下不法勾当,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即使警方没有发现你那条沾有被害人血迹的裤子,也会找到你所使用的凶器的。况且我们还有人证。这位证人不仅在案发时段看见你出现在被害人的客厅里,而且还认出了你。”   这点并不完全是诈辞,他相信,在嫌疑人被捕的情况下,通过耐心细致的的思想工作,证人会说出真相的。   “此外,被害人还活着,他的健康状况正在逐渐好转,他迟早会开口指认你的。所以,你就不要再心存幻想了。”   谢长生双手紧紧握住膝盖,神经质地摇晃着身子。   洪建阳发现,每当自己的问话击中了谢长生的要害时,他的情绪就会通过他的双手反映出来。    第94章 疑凶就擒(十) 更新时间2013-3-27 9:32:20 字数:2899  洪建阳以穿透心灵的目光深深地望着谢长生。“你跟被害人之间的结怨,是因你妻子而起吗?”   这一问,就连担任记录的任小平都感到惊讶,不知道洪建阳这个念头是由何而生。他猜想,这很可能又是他的一种攻心战术。   谢长生的反应是如此之激烈,以至于整个人差点从椅子里摔出来。“我没有,我没有跟他结怨!这不干我老婆的事!我们家跟他们家根本就没什么来往!”   他又一次强调跟被害人没来往,似乎这点对他十分重要。   洪建阳淡淡地说道:“你妻子跟被害人是老乡,又都在厂部工作,怎么会没来往呢?”   谢长生苍白的太阳穴上青筋鼓胀,手指痉挛地揪扯着裤管,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嚷着:“我不知道……没有的事……”   这时,王熙荣开口了,他的话象坚硬的冰雹一样向谢长生兜头砸下。“我看他们不是没来往,而是交情很深吧?”   谢长生挺直了身子,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这对黑白双煞,但他的目光却撞上了四道枪口一般黑洞洞、冷睃睃的目光,立刻畏缩地低下了头。   王熙荣用冷森森语气说道:“你以为你能隐瞒的了吗?殊不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   一番挣扎过后,谢长生抹了把汗泠泠的苍白的面孔,望着两位冷若冰霜的判官。“可以给我一支烟吗?”   王熙荣示意任小平把烟递给谢长生。   谢长生用颤抖的手指夹着烟猛吸了几口。“好吧。是我干的。”他的话随着青烟一块儿从他口中吐出。   这个结果似乎早在王、洪二人的意料之中。   “接着说,把整个作案过程如实交代清楚。”王熙荣用金属般硬冷的语调命令道。   谢长生两眼盯着桌面,用单调的语气叙述了案发过程。   他说,案发当晚,他守在九号楼对面的八号楼,等候曹福祥。见他肚子摇摇晃晃走来,进了楼道后,便尾随在他身后上了搂,趁着门扇还没合拢之际,他用脚挡住了门扇,从而是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了屋里。   他轻手轻脚进到了客厅,见曹福祥正弯着腰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掏香烟,便迅速向他扑去。冲到曹福祥跟前时,那家伙正好直起身来,一眼见到了他,便气势汹汹地问他有什么事。他二话不说,举起匕首便向他扎去。   曹福祥凶猛地向他扑来,两人随即撕打起来。后来曹福祥拌在茶几上向后倒去,他趁机向他身上扎去。因为用力过猛,自己也向前扑倒了。   他向侧面滚开去,从曹福祥身上拔出了匕首。这时突然听到对面楼上有人开窗、吐痰的声音,他赶紧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   他表情麻木,语气干巴巴的,仿佛在叙述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说完后,似乎松了口气,   洪建阳翻了翻记录本。“你先前对我们说,案发当晚你是八点钟左右跟妻子一块儿离开宴席,直接回了家,这点我们查证过。你回到家后,又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大概九点刚过不久。”   “你妻子难道没有问你为什么又要出去吗?”   “问了。我对她说要给人送一件雕刻好的东西。”   “你一路上是否遇到过什么人?”   “没有,来去都没有遇到人。”   “你为什么要杀被害人?”   ……   “是为了你妻子吗?”   “是因为他是供销科长,是厂领导眼里的红人,成天吹嘘生产能搞上去全靠他原材料供应有保障。”   “所以你就要杀他?”   “杀了他,生产计划就完不成了。”   “你的意思是,杀他不是因为平日里结怨,而是为了达到破坏清钢厂生产的目的吗?”   “是的。”   “你是受什么人指使?”   “没人指使。”   “没人指使你为什么要那么干?”   “不想太辛苦,就希望像清钢厂刚成立那几年一样,干几天、歇几天。”   “你没说实话!”   “你们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发生在厂里的前三起案子是你干的吗?”   “是的,都是我干的。”   “你详细交代每一件案子的作案过程。”   “……你们已经现场勘查过了,干嘛还要我再说一遍?”   “你说的跟我们掌握的是两回事。”   ……   “你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一样的。”   “跟什么一样?”   “跟这起案子一样,”   “那三名被害人既不搞供应,也不搞销售,怎么会一样?”   ……   “你为什么选择她们三人下手?”   “……是她们正好在那时出现在我眼前。”   “你认识她们吗?”   “不认识。”   “你在杀害前几位被害人的时候,为什么要长时间折磨她们?”   “……因为她们拼命反抗。”   “第二名被害人呢,她也拼命反抗了吗?”   “是的。”   “撒谎!她身上没有任何防卫性伤口,说明她根本就没有反抗,而你却不断地击打她的面部,并且还把她的脑袋反复往地上撞击。你说,这是为什么?”   ……   “为什么不回答?”   谢长生干脆闭上眼睛,摆出一副打死我也不说的架势。   一阵饥饿感袭来,王熙荣抬起手腕一看,表针正指向十八点五十八分。他与洪建阳对视了一眼,对方会意地点了下头。他们决定不休息,一鼓作气了结了谢长生。   王熙荣走到审讯室外,吩咐守在门外的民警把饭端到审讯室里。   “嫌疑人的……也拿来吗?”那位民警问道。   王熙荣揉了揉干涩的双眼。“也拿来。即使是罪犯,也要给他饭吃嘛。”   落座后,他开始发问。   “前三起案子中,你为什么选择向女职工下手?”   “因为她们比较容易对付。”   “在袭击被害人之前,你藏身何处?”   “……每个现场你们不是都勘察过了吗,何必还要问我?”   “你作案时使用的凶器是什么?”   “你们不是有法医报告吗?那上面难道没有给出他们的分析结论吗?”谢长生不仅口气嚣张,而且态度也十分傲慢。   王熙荣重重拍了一下桌子。“你态度放老实点,这是在讯问你呢,你以为是在跟你聊天吗?”   ……   “你后来为什么选择向男职工下手了?”   “跟男女没关系,选择曹福祥,是因为他是搞供销的。”   “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被捕,你下次作案时还会向女职工下手?”   “是的。”   “在这起案子中,你为什么使用了匕首来袭击被害人?”   “因为他比较不容易对付。”   “你深夜外出作案,难道你妻子没有产生怀疑?”   “她信任我。”   “看到你手上的伤痕,难道她也不问?”   “反正她没问起过。”   “你抽什么牌子的香烟。”   “大前门。”   “你穿多大的鞋子?”   “四十码。”   “你有一双四十二码的翻毛皮鞋吗?”   “……可能吧。”   “什么叫可能?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有过。”   “那双鞋现在何处?”   “丢了。”   “什么时候丢的?”   “记不清了。”   “为什么要丢掉?”   ……   “那双鞋是从哪儿弄来的?”   “从劳保科领的。”   “撒谎!我们仔细查过劳保科的出库单,你从来没有领过四十二码鞋!你老实交代,到底从哪儿搞到的?”   “我不记得的了。”   “既然你实际上是穿四十码鞋,为什么还要收藏一双四十二码鞋呢?”   ……   “你有自行车吗?”   “有一辆。”   “什么牌子、什么型号?”   “凤凰二十八寸前杠车。”   “你有几副自行车外胎?”   “一副……原先有两副,后来处理掉了。”   “什么时候处理掉的?”   “大概是上个月的时候。”   “怎么处理的?”   “扔到清川里了。”   “为什么要扔掉?”   “因为你们在到处查找、对比自行车轮胎印。”   “你是通过什么方式接受指令的?”   “什么指令?”   “别装傻了!”   “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我就再说一遍。你是在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接受的杀人的指令?”   “没人给我什么指令。”   “你的意思是,这一系列的案子,完全是你自发的行为?”   “是的。”   “就因为不愿意好好干活,所以就要杀人,而且是连杀两人、重伤两人?”   谢长生轻率地点了下头。   “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的,就是没有什么指令!”   “这种鬼话谁相信?”   “你们要不信,我也没办法。”   “谁是你的同伙?”   “我没有同伙。”   谢长生对于大多数问题几乎有问必答,而且显得伶牙俐齿,与之前判若两人。这种态度的转变也许是感到大势已去,负隅顽抗也是徒劳吧。    第95章 疑凶就擒(十一) 更新时间2013-3-27 9:32:57 字数:3338  当王熙荣跟洪建阳在审讯室里紧锣密鼓地讯问谢长生时,专案组的其他成员则对谢长生在前三起案子发生当晚的行踪,展开了详细的调查。结果表明,在那三起案子发生的时段内,他都不在岗,当天他要么上白班,要么轮休,也就是说,他有作案时间。而且在案发时段内,没有任何人可以为他提供不在场证明。   警方还需要向包括嫌犯妻子在内的数名证人进行询问。嫌犯的妻子郑敏芝仍然滞留在娘家未归,专案组请求当地派出所给予配合,要求他们一方面通知郑敏芝立刻返回清钢厂,配合警方调查;另一方面要密切注视她的举动,以防她逃跑。因为专案组还不能完全确定她是否与案子无关。   当民警出现在何赛娇面前时,她激动万分,差点儿掉下泪来。   自从听说嫌疑人被捕之后,何赛娇便上蹿下跳,大呼小叫地要求专案组让她前去辨认凶手。当别人提醒她说,谢长生是因为行刺曹福祥被捕的,跟袭击她的连环案扯不上关系时,她使劲儿地甩着脑袋,拒绝接受这种说法。她一口咬定,发生在清钢厂的一系列案子都是一个人干的。她把胸脯拍得“嘭嘭”响,宣称只要让她近距离看一眼这名在押的嫌犯,就一定能够认出那个恶棍来,专案组就可以结案了,王月华的冤魂便可以安息了。   她还绘声绘色地告诉人们,曾经不止一次梦到王月华的冤魂在天堂与地狱之间飘荡、徘徊,找不到栖身之所。还说她托梦给自己,要自己为她伸冤。所以她认为自己义不容辞。   她几乎每天都要跑到总厂保卫处去申诉、去请求。何达安被她烦的不行,但是又觉得她的提议基本上是合乎情理的,所以语气坚定地安慰她说,不必着急,很快就会如她所愿的。   果然,何达安说这话的第二天晚上,一位年轻的民警跟崔永利便敲响了她的家门。人家还没开口,她便一个箭步窜了出去,拽着崔永利的胳膊就走,嘴里还不清不楚地嚷着:“你们终于来了!我已经等了五、六天了,实在等不下去了!你们要是再不来啊,我就要自己去辨认凶手了!”   她意气风发,甩开膀子大步往前冲,崔永利被她拽的一路跌跌撞撞,民警同志也莫名其妙地跟着他们一路小跑,四周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这奇怪的一行人。   看到楼前停着一辆吉普,她兴奋地大声嚷道:“是来接我的吗?”话音未落便一把拉开车门,把壮硕的身躯挤了进去。   车子发动后,她拉开车窗探出头去,到处跟人打招呼,仿佛自己是进京觐见的英雄,而那些人都是来为她送行的乡亲。   到了市公安局,何赛娇被交到了王熙荣跟洪建阳手中。他们拿出一堆照片让她辨认,何赛娇胡乱看了几眼摆在眼前的照片,便急不可耐地提出要跟凶手面对面直接辨认。   警方找了六个小偷小摸、打架斗殴、赌博以及触犯了治安管理其它条例的家伙作为陪衬人,跟谢长生混在一起让她辨认,每人身上都别着一个号码。   “就是他!”何赛娇一声怒吼向前扑去,别人还来不及出手拦阻,她已经一头撞在了镶嵌在墙上的玻璃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把在场的人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洪建阳指着她额头上的一大片红色问道。   她不耐烦地拍打着玻璃大声嚷道:“就是他!他就是袭击我的那个恶棍!”   “你指认的是几号?”王熙荣问道。   “四号!没错,就是他!”   “你确实看清了?”由于跟何赛娇打过几次交道,对于她的秉性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为慎重起见,洪建阳又问了一遍。   “当然肯定!就是他,我不会搞错的!”何赛娇激动得满面通红,说话间频频点着头来加重自己的分量。   何赛娇指认的人,也就是身上别着号码“4”的人,正是在押嫌疑人谢长生!   警方手里还有一个目击证人,那就是乌启贤。他们仍在做他的思想工作,这回是王怀书亲自出马对付这个难啃的骨头了。   经过王怀书刚柔并蓄的劝导后,虽然乌启贤仍然坚称不能确认案发当晚出现在被害人家中的人究竟是谁,但他总算同意去辨认嫌犯了。   与何赛娇的兴奋莫名截然相反,一路上乌启贤沉默不语,倒像是要去接受讯问的嫌疑人。   他面无表情、不言不语地凝视着一张张摆在自己眼前的照片,末了,他摇着头说不能确认。但是洪建阳跟王熙荣都注意到,他对其中的一张照片表现出某种程度的反应:瞳孔收缩,呼吸略显急促。   他们并不点破他,而是让他直接对嫌疑人进行辨认。这回换了六个陪衬人跟谢长生混在一起,乌启贤辨认了不到一分钟便转过身来,脸色煞白地说道:“是六号。”   他指认的也是谢长生!   谢长生的妻子郑敏芝尽管姗姗来迟,可她终究还是来了。   这是个细皮嫩肉,体态丰满、收拾得亭亭整整的女人,看上去年纪比她丈夫要大些。尽管这会儿她双眼红肿,局促地坐在会议室的一把椅子上,双手不安地搓揉着女人们惯用的道具----一块粉红色的小手绢,但却掩盖不了她精明的本性。   她用江浙人特有的那种齿音柔声说道:“厂庆那晚,我跟长生确实是八点刚过就离开了宴席。回家后,我忙着收拾房间,洗洗擦擦什么的。后来,大概九点多的时候我去卫生间洗澡,准备睡觉。这时听到长生开门的声音,我是说,开大门的声音。他还说了句什么,好像是说去谁那儿。我正在洗澡,水哗哗地响着没听清……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可能那时我已经睡着了,”   “你知道那晚他究竟出去干什么了吗?”洪建阳问道。   “不清楚。”   “他经常这样吗?”   “有时候会的。”   “第二天你有没有问过他?”   “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有时候也会这样……而且他这人性格有点别扭,不高兴的话就懒得回答你。所以……”   “他那晚是穿着一条银灰色的的确良裤子吗?”   “是……的。”   “他回到家后还一直穿着它吗?”   “是……的。”   “这是他平常的习惯吗?”   “不是,”   “当晚你们两是否发生了口角?”   郑敏芝倏然一惊。“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你丈夫是不是负气出门的?”   “你这样说,好像在指责我什么……”   “我们只不过是想尽可能多地掌握一些细节。”   那女人用力搓揉着手绢。“那晚我们没有吵架,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案发后,你为什突然离开?”   “母亲生病了,我回家看望她。”   洪建阳两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足足有一分钟,然后淡淡道:“你母亲根本没有生病。为什要撒谎?”   郑敏芝满面通红,张口结舌,   “请你如实回答。”   “我……我害怕!”   “害怕什么?”   “长生他……他那天晚上的行为有点……嗯,鬼鬼祟祟的……第二天早上我问他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他不理我。”说到这,她又一次红了脸,大概想起自己先前说过没问过谢长生之类的话,   “他的刻刀平时都放在五斗橱当中的一个盒子里,跟他雕刻的东西摆在一起,早上临上班的时候无意中往那瞟了一眼,好像没看到那个盒子。后来又听说老曹他被人刺了……下班后我赶紧回到家里,奔到五斗橱跟前一看,那个盒子确实不在那儿。四处找了一下没找到,我就问长生,他说丢了。我很害怕,就借口母亲生病了要回去看望,远远地躲开他。”   “你的意思是,你担心谢长生可能干了什么,所以要躲开他。是吗?”   “是……的。”   “你为什一下子便联想到自己的丈夫干了什么呢?他跟被害人之间有矛盾吗?”洪建阳仍然是那种不温不火的口气。   “没有,没有!我之所以会怀疑他,是因为……怎么说呢,他那几天显得有点怪,特别是那把刻刀,他一向很宝贝的,怎么会突然丢了?我这人总喜欢把事情往坏里想,越想越害怕,所以就……逃走了。”   “前三起案子发生的时段里,他是否行为怪异?”   郑敏芝惊跳起来。“前三起案子?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干嘛这么问?”   “谢长生承认都是他干的。”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不信他会这么说!天哪,天哪!我不信,我死也不信……”郑敏芝歇斯底里地又哭又喊。   “那三起案子发生的时段里,他有什么异常表现吗?”洪建阳表现得一点儿也不象平日里的那个温文尔雅的君子,丝毫也不懂得怜香惜玉,一点不给那位悲痛的妻子喘息的机会。   郑敏芝用红肿的眼泡恶狠狠地瞪着他,尖叫道:“没有,什么异常都没有!”然后便哀哀痛哭不止。   好消息接踵而至。在医生们的全力抢救和张秀兰的悉心照料下,昏迷了一个多星期的曹福祥终于睁开了眼睛,开口说话了。   “那家伙一进门,二话不说就向我扑来,举刀就扎人,跟个疯狗似的。我跟他搏斗了一阵,可能是当时酒喝多,站不稳,拌在茶几或者椅子上摔倒了,否则那小子休想得逞!”   “那时大约是几点?”吴小康问道。   “不太清楚,可能快十二点了。”   “他是怎么进门的?”   “不知道啊。我想,也许是趁门还没关拢之际溜进来的吧。”   “你跟他之间有什么矛盾吗?”   “没有,我压根儿就没跟那家伙说过什么话,怎么会跟他有矛盾?”   “你跟他妻子关系如何?”   “一般,一般吧。”   ……   被害人的证词与嫌犯基本吻合。   几乎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第96章 “侦探”们的疑惑(一) 更新时间2013-3-30 9:02:57 字数:3071  案子侦结了,专案组准备撤离清钢厂。   钟翰祥掩饰不住满脸的喜色,让人赶制了一面大幅锦旗送给专案组。临行那天还组织职工敲锣打鼓,手挥五颜六色的彩色小旗,夹道欢送人民的卫士。   当满载着一百零三位民警的车队消失在清钢厂的大门外后,钟翰祥双手叉腰,意气昂扬说道:“现在,我们可以一身轻松,甩开膀子往前冲了!”   说完,他一挥手,甩开臂膀大步向前冲去。   杨建平津津有味地向他的弟兄们讲述洪建阳和王熙荣智斗谢长生的经过,在他所佩服的现实生活中的侦探名单中,除了他的大王外,又增添了一位洪建阳。   “这案子果真如吴兄所言,很快便告破了,可似乎跟变态人格没什么关系啊!”贺章林抛出了这个刺痛人心的话头。   “那家伙真的承认这些案子全都是他干的吗?”张晓书把眉毛拧作了一团。   杨建平懒洋洋地点了下头。“当然是真的,简直可以说是大包大揽地认下了咱们厂发生的所有的案子!”   “是屈打成招吧?”邝路明不满地哼哼道。   “没有!”杨建平向他伸长了脖子。“我之前的那番精彩解说难道你没听进去吗?完全没有传说中的刑讯逼供、屈打成招之类的事情。那是彻头彻尾的智取!”   “你说得好像亲身经历、亲眼所见似的。编的吧?”章树理心怀恶意地说道。   “谁像你呀?是任小平告诉我的。”   “他是洪建阳的小跟班,当然会起劲儿地为他涂脂抹粉。”   “你这家伙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东西一到了你的嘴里,统统被你的毒舌搅得面目全非!说实话,自从他们进驻咱们厂之后,我一直配合洪建阳他们那个组进行访查,对他还是有所了解的。他跟徐国平那类人完全不同,确实有点政策水平,绝不会搞什么屈打成招的事体出来。人家是有智慧、有政策水平的人。”   “我跟姓谢的打过几次交道,实在没法把他跟连环杀手联系起来。”唐华歪着脑袋紧锁着眉头,好像正在费劲地联想。   “那你说他干嘛要认罪?又没有逼他!而且谁都知道,如果单只是这第四起案子,被害人又没死,那顶多也就是几年的有期徒刑。如果加上前三起案子,那就是死罪!他不会是活得不耐烦了,拼命往绞索里钻吧?”贺章林一直以来都是倾向于警方的分析判断的。此刻他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被我爸那套歪理邪说给弄昏了头。   魏河舟坐不住了。让警方赢了而自己这方却大错特错,这绝不是他乐意看到的结果。这令他痛心疾首,甚至在心中迁怒于谢长生为什么要胡乱认罪。他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但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无能为力,所以向我爸喊话。   “老大,你难道不说点什么吗?”   我爸正倚在床上,一手夹着香烟,一手握着一本书在看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被小魏这么一嚷嚷,他头也不抬曼声应道:“只有最后这起案子是姓谢的干的,其余案子与他无关。”   别看他老神在在,其实那本握在手里的书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的心境比小魏好不了多少,一股郁气在胸中不断地膨胀,升腾。   “我就说嘛!”小魏得意地冲着贺章林喷了个响鼻。   贺章林很不服气。“可嫌犯已经供认不讳,而且证据确凿。”   “所谓‘证据确凿’,仅仅是对曹福祥案而言,对于前三起案子,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至于‘供认不讳’嘛,那就更谈不上了!那家伙闪烁其词,供词中存在诸多不详不实之处……”   “快说说,有哪些疑点?为什么说根本就没有什么证据?”章树理精神一振,起劲儿怂恿着我爸。他就像处于青春期的满怀逆反心理的少年,一心想要对抗一切权威。   众人也附和道:“是呀,是呀,快说说你的道理!”   我爸放下了手中的书,慢悠悠地踱到众人聚集的茶几旁。小魏连忙给他端来一把椅子,邝路明则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   “曹福祥被害一案,可以说的确是证据确凿,而且洪建阳确实称得上是干得漂亮。但供认不讳根本谈不上,这点洪建阳心里肯定明白。”我爸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杨建平一眼,好像他应该明白似的。   杨建平傻傻地瞪着他,不明所以。   “对姓谢的那家伙,本人从未接触过,但是这几天耳朵里满是对他的议论,从而形成了一个大体印象:一个细细瘦瘦的白面书生型人物;性格比较内向,从不惹是生非;雕刻手艺精湛,从来不吝惜把手工作品送给喜爱它的人们;被一个比他大几岁的精明能干的妻子,象照料小弟弟一般悉心呵护着,并且很享受这样的境遇。洪建阳显然在几次近距离的接触中大体掌握了他的心态,看穿了他对妻子十分依赖的性格,所以才会有后来的那番精彩表演。像这样一个人,会因为看不惯曹福祥牛皮哄哄,会因为不想干活太辛苦,就连连杀人,而且还是赤手空拳猎杀被害人,造成两死、两重伤的惨剧?他所声称的作案动机纯粹是胡扯!你的洪建阳就没有被他的胡言乱语所迷惑!”   又是我的洪建阳!杨建平忿忿不平地想到。他不满地瞪了我爸一眼。“那他干嘛要认罪?他又没有被烧红的铁块烙,也没有做老虎凳、灌辣椒水、钉竹签什么的!”他一口气罗列一串他能够想到的最残忍的酷刑。   “你的洪建阳频频用谢长生的妻子与曹福祥的关系来刺探他,而他呢,则每每被刺得反应激烈。洪某人这手很绝,那恰恰是姓谢的痛脚!他被逼无奈而认罪,但却对作案动机始终坚不吐实。为什么?显然他有难言之隐。   “尽管他声称前三起案子也是他干的,但你们仔细回想一下杨大侦探之前的精彩演说就不难发现,凡是涉及到与案情有关的问题,他要么沉默,要么以‘你们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来搪塞。我们不禁要问,既然他已经痛快地认罪了,为什么不肯把警方已经掌握的作案细节说出来呢?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些要命的细节!”   我爸对着茶盘使劲儿弹了下烟灰。“此外,你们认为那家伙跟‘母夜叉’能大战几个回合?”   “我看最多两三个回合!”小魏抢先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看差不多也就那样吧。”邝路明难得地赞成了小魏一回。   章树理嘻嘻一笑。“说不定更糟糕!没准不仅被‘母夜叉’打得屁滚尿流,而且还会生擒活剥呢!”   “的确如此!”张晓书弹了下手指。“还记得去年夏天这头母老虎跟刘胜利在澡堂门口打架的事吗?”   “记得,记得!”邝路明一个劲儿地点着头。“那家伙个头跟谢长生差不多,但比他要壮一点,结果被‘母老虎’打得满地打滚,哀号不止。要不是她后来被五、六个壮汉按住了,刘胜利说不定就被她打残了!”   我爸用鼻孔哼哼道:“所以我认为啊,谢某根本没有那个能耐能把‘母夜叉’打成那样,更不用说还能从她手里逃脱了!”   “这些确实是值得深究的疑点,但还算不上是实实在在的证据啊!”唐华显得有点心焦。   我爸点了点头。“关于你说的实实在在的证据,倒可能有一条。我且问你,姓谢的是左撇子吗?”   “好像不是”。唐华想了想,“应该不是。我们在一块儿干过活,从来没有发现他是个左撇子。”   我爸满意地露齿一笑。“很好!如果那家伙确实不是左撇子,那他就跟前三起案子无关。因为我们的那个变态连环杀手是个左撇子!”   我爸满意地看到,众人脸上写满了惊讶。   不等别人催促,他便摇头晃脑细细解说他的这个惊人的结论。   我爸指出,当初何达安用胳膊勒住何赛姣的脖子扮演凶手时,他一开始就用上了左胳膊,那是基于习惯性思维----习惯用右手的人,一般会用右手握砖块行凶。在这种情况下,凶手如果想要用胳膊勒住被害人的脖子,那他只能用左臂了。   可如果凶手不是常见的右撇子,而是左撇子呢?那他一般会用左手握砖块袭击被害人,而用右臂去勒被害人的脖子。   所以何赛姣第一次的感觉很可能是对的,而第二次演练时,以她那种刁顽的个性,很可能会一心想着要报复何达安先前对她出手过重,根本没把心思放在辨别凶手用的是哪只胳膊上,所以才答不上来。   杨建平眼前顿时浮现出当初何达安扮演凶手的画面,龇牙咧嘴地乐了。“没错!我还记得当时她紧紧抱住何老大勒着她脖子的那只胳膊,身子用力往下沉,企图给他来个过背摔,结果被他识破了奸计,用了一个漂亮的解腕动作摆脱了她的纠缠,又对她冷嘲热讽了一番。当时她的确没把心思放在辨认胳膊上。”    第97章 “侦探”们的疑惑(二) 更新时间2013-3-30 9:03:42 字数:2959  我爸让弟兄们去细细咀嚼了一番他的推论,自己在一旁懒洋洋地打哈欠。不过,推理的欲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无法长时间地保持缄默。   “此外,本人还有证据证明凶手是左撇子。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得‘母夜叉’脸部的受伤情况?反正保卫处那儿有照片,过后小杨可以拿出细细观察以证明我的论据。‘母夜叉’脸上的伤大多是在右半边脸,伤得比较重的部位也大多出现在右半边脸,肿得象铃铛的那只又青又紫的眼睛也是右眼……想没想过为什么?”   “凶手的右手正好对着她的右半边脸去嘛。”贺章林不以为然。   “咱们还是一步步来分析。首先,‘母夜叉’在跟凶手搏斗时,一定是跟凶手面对面才会被伤到面部。其次,一般人面对面出手打击对方时,往往是直直地出拳,所以对方被击中的部位,多半是在身子跟你击出的手同一侧的部位。跟你的左手同一侧的,正是对方的右半边脸,如果是右手击出,应该大多击打在左半边脸,就像照镜子一样,镜像点是反相的。”   众人幡然醒悟,频频点头。   我爸用香烟指了指杨建平。“还记得第三起凶案的现场照片吗?你曾经说过,那张照片看上去怪怪的,凶手的脚印为什么是出现在厕所与被害人脚后跟拖拽的痕迹之间呢?那是因为凶手是用左臂勒住被害人的脖子拖着走的,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那可不一定哦!”邝路明眯缝着眼睛喷出一团青烟。“如果凶手用右胳膊勒着被害人的脖子,倒退着走向厕所背面,他的脚印岂不是也会出现在厕所与被害人之间吗?”   “不对,不对!”杨建平脸上显出了兴奋的神色,他显然头脑开窍了。“现场痕迹表明,凶手是正着走向厕所背面的!所以当他用左臂勒住被害人的脖子把她拖向厕所背面时,就把他的脚印留在了厕所与被害人的痕迹之间。如果他用的是右胳臂,那他的鞋印就会出现在小路的最外侧。这样看来,连环杀手应该是左撇子!”   一阵沉默突然笼罩在众人之间。   正如贺章林所说,等待着做下了这一系列连环凶案的罪犯的命运,肯定是死罪。如果谢长生并没有犯下前三起罪行,那他的结局至多是在监狱里待上若干年。现如今他认下了所有的罪行,等待他的则是极刑!可如果三零一室的侦探们的推论成立的话,那他就是一个冤死鬼!想到这点,众人的胸中充满了不安。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上断头台吗?”唐华满脸忧伤,尽管他与谢长生并无多深的交情。   “究竟是什么难言之隐,会让他宁死也不肯说出实情呢?”张晓书内心也是沉甸甸的。   “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我怀疑他妻子与曹福祥关系不一般……”   章树理嬉皮笑脸地打断了我爸。“真是性学大师啊,三句话不离本行,居然又从这件案子中发现了跟性有关的事情来!”   “你是怀疑他妻子与人关系暧昧,所以才自掘坟墓?”唐华摇了摇头。“如果说他因为被带了绿头巾而怀恨杀人,这我可以理解,可因此非要去亲吻死神,却让人无法接受。”   “我可不是毫无根据地乱发挥哦。你们好好回想一下洪大侦探的问话。”我爸念念不忘洪建阳的讯问策略。“他的问话有很大一部分是绕着郑敏芝跟曹福祥的关系打转转的。那他的潜台词是什么?还不是怀疑那两人的关系?不过话说回来,以郑敏芝对谢某的呵护程度来看,夫妻之间的感情还是可以的,应该不会随便红杏出墙。况且曹福祥只不过是一个人到中年的发了福的普普通通的胖男人,又不是什么潘安再世,不可能对郑敏芝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吸引力。所以我认为,两人之间如果真的有什么的话,恐怕不是一般的男女关系这么简单,应该是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呢?”杨建平忍不住问道,不免怀疑我爸在故弄玄虚。   “我不知道,只能猜测,能让那家伙宁死也不愿说出真相的,一定是事关谢某自尊的大事。我想,如果我们真想救人一命的话,最好去查一查这对夫妻之间到底有什么不为外人所道的隐情,查一查郑、曹两人的关系,希望他们能良心发现,说出真相。”   杨建平怀着将信将疑的心理,踏上了探寻真相的征途。其实不止是他,可以说除了我爸跟那位有语言障碍的魏河舟之外,三零一室的弟兄们都在不同程度上涉足了这件事。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他们打探到的,却是郑敏芝在接受警方询问的当天夜里,在家中悬梁自尽了!   面对这个消息,各方反应不一。   清钢厂大多数人认为,很可能是丈夫即将命丧黄泉,令深深爱着他的妻子悲痛欲绝,决心与他结伴同行。这个想法令许多女人嘘唏不已。   三零一室的弟兄们却在震惊之余,突然醒悟到性学大师的分析很可能是对的。也许正是那个不为人道的隐情,导致了夫妻二人选择了永远的沉默。   警方则另有想法,他们担心做妻子的会不会也牵扯到连环案中。她一死,真相将难以查究。   杨建平情绪低落地望着我爸。“人都没了,还继续查吗?”   我爸可不是那号见落叶就悲秋的人,他唯一在乎的只有真相。“还有一个活着,躺在医院里的那个家伙。如果我的推理是正确的话,他便是导致这场惨剧的始作俑者。干嘛要放过他?!”   杨建平心想,你说得倒轻松!怎么查?如今没了身份作掩护,谁耐烦理睬你?再说,人家尸骨未寒便去揭人隐私,未免有失厚道,这一点儿也不符合自己的做人原则。他愁眉不展地点起了一支烟。   那些天里,人们一见面,开口便是“真没想到”,它已经替代“吃过了没有”、“最近还好吗”之类的短语,成了见面的问候语了。   这些天来,魏河舟很是纠结。他那一向料事如神的吴大哥这回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事情并没有向有利于自己这个阵营的方向发展。在他看来,这就等同于是三零一室的失败。一想到徐国平之流正在幸福地品尝着胜利的果实,他便怒火中烧。所以这些天来他一直是眉头紧锁,独自生闷气,   中午他打了饭坐在食堂的角落里闷声不响地吃着,同车间的工人刘蓝田端着饭盆在他身旁坐下了。   “真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你说是吗?”小刘一坐下便拿话引他开口。   小魏充耳不闻,继续埋头吃着他的饭。   “你有没有想到谢长生那家伙会是个连环杀手?我看全厂恐怕没有一个人会想到!”小刘自问自答着。   那个家伙喋喋不休地说着蠢话,使得一直谨记不许把在三零一室谈论的事情对外散播的小魏终于忍不住了,把所有的警告和承诺抛到了脑后。   “谁说他是连环杀手了?!”小魏恶声恶气道。   “怎么?他不是自己都承认了吗?”小刘惊讶不已。   “他最多只刺了那姓曹的一刀,而且这一刀还不知道是怎么刺中的呢,说不定是那姓曹的自己撞上去的!”小魏在怒气的驱使下让想象力自由驰骋。   这种说法可真新鲜,让许多人大吃一惊,质问象雨点般落在了小魏的头上。   “他自己不是都承认了吗?”   “他没干,为什么要承认?”   “警察难道会抓错人吗?”   “他如果只扎了曹福祥一刀,最多是三、五年有期徒刑吧?如果认下了所有的罪行,那不是死罪吗?”   ……   “这我怎么知道?问警察去呀!”小魏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低头继续扒饭。   小刘鬼鬼祟祟地凑到他耳旁。“你的意思是屈打成招是吗?有可能,有可能!”说罢,还煞有介事的重重点着头。   “不可能!”一旁的一名男职工说道,“人家‘母大虫’都确认了痛打她的人就是谢长生!”   “她的话能信吗?”小魏不屑地喷了个响鼻。“就谢长生那号人能把她打成那样?我看不被她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才怪呢!”   “那她干嘛要指认他?”   “那娘们就喜欢胡言乱语诬陷别人!”   人们突然沉静了下来,一些人目光闪烁四处乱看,更多的人则直冲着小魏的背后瞪眼睛。   小魏莫名其妙地看了众人一眼,正打算低下头去扒饭,突然肩膀被人大力拍了一下,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怒喝道:“你说谁喜欢胡言乱语诬陷人?”   他扭头一看,只见何赛娇瞪着一双核桃眼,两手叉腰,凶神恶煞地矗在他面前。    第98章 “侦探”们的疑惑(三) 更新时间2013-4-4 10:12:54 字数:3198  魏河舟把饭盆往桌上一摔,噌地站了起来。“就是说你,怎么样!”   何赛娇一把揪住他的前胸,吼道:“你放屁!”   小魏两眼圆睁,气贯手臂一抖。“滚开,你这个丑婆娘!”   何赛娇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子,但立刻又咆哮着扑了上去。顷刻间两人扭作一团,展开了清钢厂历史上最壮观、围观人数最多的一场双人肉搏。   何赛娇浑身上下迸发出原始的力量,一扑近小魏便象滚烫的滤清一样紧紧粘在他身上难以甩脱,而小魏则出手又快又狠,痛下杀手以发泄胸中的无名怒火。杀气腾腾的呼喝声、野性的嚎叫声和沉闷的击打声此起彼伏……   没有一个人动过劝架的念头,相反,他们厮杀到哪里,那里的人群便象潮水般迅速后退,腾出空间让他俩不受限制地对决。实际上也确实没有一个人有能力把他俩分开。直到何达安带着一队人马,不顾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的打击,费了好一番功夫,甚至用上了手铐,才生拉硬扯地把胶着的两人给扯开了。   通过这场肉搏,清钢厂的职工看清了一件事:谢长生不可能是袭击何赛娇的那个人。身手如魏河舟这般的人物,而且出手毫不留情,也只不过打了个平手,至多略占上风,身上还多处挂彩。如果换作一般的人,必定是遍体鳞伤,惨不忍睹。谢长生如果曾经与何赛娇交过手,必定逃脱不了悲惨的命运,但是谁都不记得谢长生曾经有过那样的惨状。   魏河舟勇斗“母大虫”一事,在清钢厂继续延烧。   人们不断地谈论这个事件带来的启迪,大多数人欣然接受了小魏的说法,认为谢长生是冤枉的----至少在连环杀手这件事上,凶手另有其人,郑敏芝死的太冤了。   这让厂领导非常恼火,要求各分厂、车间的领导要加强职工的政治思想工作,不要进行不负责任的议论。但是事情往往总是你想要禁止什么,人们反而越发对那件事感兴趣,并且肆无忌惮发挥他们的想象力,在阴谋论的原野上纵马狂奔。   钟翰祥决定利用全厂大检修之际召开职工大会。在会上他指出,专案组对发生在清钢厂的系列凶案已经有了明确的结论,凶手已经被缉拿归案,并供认不讳,大家就不要再在那上面浪费精力了。他呼吁广大职工要把精力放在本职工作上,为清钢厂夺取新的胜利作出积极的贡献。   他话锋一转,不点名地批评了三零一室的那帮人,指责他们唯恐天下不乱,发表不负责任的言论,严重影响到抓革命、促生产的顺利进行,并警告这些人,如果再发现此类影响大局的行径,便要给予处分。   我爸当场发飚了。   他从会场非常靠后的一个角落里站了起来,激昂陈词。   “我们是在议论,但绝不是不负责任!相反,那恰恰是为了对职工的生命安全负责的表现!前几天发生在近千名职工眼前的一场肉搏战,就是对我们的分析的最好的诠释!象魏河舟这般了得的身手,都只能跟何赛娇打成平手,他谢长生能有这番能耐吗?如果袭击何赛娇的人果真是他的话,第二天一出现在众人面前,便会立马引起大家的怀疑,仅凭厂保卫处就能破了这个案子,哪里还需要一百多号警察在我们厂蹲守半年多!   “大家稍微动动脑子,便不难发现前三起案子的凶手跟谢长生之间的差异。姓谢的身高包括鞋后跟在内,充其量不过一米七十五公分,距离警方判定的一米八零差远了!其次,跟他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右撇子,而连环杀手却是个左撇子!再次,前三起案子的连环杀手是个心理变态的家伙,在作案过程中,总是通过凶残地折磨被害人来满足他扭曲的心理需要,他的残忍和无情令正常人难以理解,而谢长生根本不具有那种变态人格!”   我爸扫视着一张张吃惊的面孔,暗自一笑。“我并不是要为谢长生辩护。他伤了人,触犯了法律,理当为此付出代价,但他仅应当对伤害曹福祥一案负法律责任责。前三起案子的凶手另有其人,用谢长生来顶缸,天下并不会太平!只要真凶一天不束手就擒,清钢人就不可能有太平可言。凶手还会再次作案,很可能就在最近这一两个星期内,咱们就拭目以待吧!”说罢,不顾台上、台下头头脑脑们发出的此起彼落的呵斥声,扬长而去。   钟翰祥气得七窍生烟,回到家后还在骂骂咧咧、摔东西出气,弄得妻子李丽芳心惊肉跳。   “你这是怎么啦,鸡飞狗跳的?”她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道。   钟翰祥气愤地把发生的事告诉了妻子。   “你不应该给他们乱扣帽子。他们不过是发表了一下不同的看法,又没有恶意。再说了,他们的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   “什么,你居然认为他们说得有道理?那我岂不是在无理取闹了?简直岂有此理!”   “你发那么大的火干嘛?话说得那么难听!”李丽芳也火了,把锅铲在锅里敲得叮当作响。   “你又不了解情况,胡乱掺乎什么?”   “去你的吧!”李丽芳把锅铲往灶台上一扔,一把推开正堵在厨房门口的丈夫,冲进卧室,“嘭”地一声甩上了门。   钟翰祥顿时傻眼了。   自从两人相识以来,自己从未对李丽芳大声说过话,今天居然为了厂里的事,对心爱的妻子大声吼叫,自己到底是怎么啦?   他轻轻敲了敲卧室的门。“丽芳,丽芳,开门好吗?”   ……   “丽芳,丽芳,出来吧!你看,都快一点了,肚子都饿了!出来好吗?”   ……   “嗨,丽芳,我的好夫人!是我不好,不该冲你发火!嗨,我也有苦衷啊……”   他隔着门扇向妻子细细诉说了他的苦衷。专案组一百多号人驻扎在厂里长达半年多,自己不仅要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还要不时地嘘寒问暖。生怕照顾不周。虽说王怀书再三提出要跟厂里结算所发生的费用,但他知道清川市穷得叮当响,警方的办案经费少得可怜,再说他们驻扎在这儿也是为了清钢厂的生产保驾护航,自己哪能要他们的钱呢?可清钢厂目前处于负债经营,资金周转很困难,他是有苦说不出啊!   此外,专案组占据了一整座招待所作为大本营,搞得来厂里联系业务的商务人员都没地方住宿。市区的旅社太远,而且不卫生,交通又不方便,只好把他们安排在集体宿舍居住,条件差多了,客人们颇有怨言。   好不容易熬到案子了结了,专案组撤走了,那些可恶的家伙却跳出来惹是生非,不负责任地散布说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他生怕专案组又杀回清钢厂来,自己又要回到先前的噩梦中,所以这两天憋了满肚子的火……   “咔哒”一声门开了,李丽芳走了出来。   钟翰祥赶紧迎了上去,见她眼圈红红的,立刻伸出双臂把她揉在怀里轻轻摇着。“嗨,是我不好,像个混蛋!就原谅我这一回好吗?”   李丽芳轻轻推了推他的臂膀。“算了,不跟你计较了!哦,肚子还真是饿了,快松手,我好弄饭!”   钟翰祥殷勤地夹了一筷子笋片炒肉丝放进妻子的碗里。“你为什么会认为那些家伙的话有道理?”   李丽芳翻了他一个白眼。“你不是嫌我胡乱掺乎吗?”   “嗨,那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我真的想听听你的看法。”   李丽芳沉思了一会儿。“还记得王月华那个案子吗,就是第二起案子?”   “记得。怎么啦?”   “当时孙勇他们把她送到我们医院来,那天正好我在急救室值班,就对她进行了检查。我还记得她的后背靠近臀部的地方,有一些呈圆弧状的点状出血伤痕,很象是咬痕……”   “你的意思是,那可能是凶手咬的?”   李丽芳点了点头。   “可警方好像没有提到这个。”   “是啊,法医报告中没有提到,也许他们没有注意到……这个伤痕,再加上凶手对被害人的过渡伤害行为,我指的是那些并非为了杀人而施加的伤害,都表明凶手存在严重的变态心理。谢长生来找我看过几次病,他显然不是个心理变态的人。”   钟翰祥一向对妻子的医术满怀信心。“这样看来,三零一俱乐部的那几个家伙的看法可能还真的有点道理啰?”   “总厂保卫处的杨建平也是那个著名的俱乐部的一员吧?案发不久他就问过我关于那些的伤口事。”   “你跟他谈了自己的看法?”   “我知道分寸。当时我一看到那些伤口,便怀疑是咬痕,立刻对凶手的心理状态产生了想法。我曾经问过小杨,法医报告是怎么解释的,他说报告中没有提到。后来他来问我说,那些伤痕有没有可能是咬痕,我让他以法医报告为准。我想,可能是他们自己琢磨出来的。”   “据说那几个家伙一直不认同警方关于杀人动机的分析,认为根本就不是什么为了破坏生产而实施的恐怖活动,而是某个变态的家伙干的。”   李丽芳略带挑衅地看着丈夫。“说实在,我倒是跟他们持有相同的看法。”   钟翰祥用筷子轻轻敲了下她的手背。“只能在我面前说,不许在外面乱广播。听见了吗?”   “没听见!”    第99章 “侦探”们的疑惑(四) 更新时间2013-4-4 10:13:34 字数:3007  见何达安走进办公室,钟翰祥向他招了招手。“你来的正好,我正巧有事找你。”   他扔给何达安一支烟。“关于吴远哲那家伙的话,你怎么看?”   何达安感到奇怪。原本他还在忐忑不安,担心这场谈话不知将如何开始、如何进行下去。以钟翰祥上午的那种态度,很可能自己话还没说完,他就让自己滚蛋了。没想到事情变得这么容易,居然主动找自己谈这事,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改变了态度。   他无论如何也没法料想到,这种改变完全是因为钟夫人李丽芳。   “我正是为这事来的。”何达安徐徐吐出青烟。“你看,是我先汇报,还是……”   “你先说吧。”   “会后我找小杨谈了,他把他们那伙人的看法都跟我说了。”何达安简要汇报了三零一室的业余侦探们对案情的分析。   “跟你说实话吧,我觉得那些家伙的话还是有一点道理的。”他斜睨了钟翰祥一眼。“那天小魏跟何赛娇的那场恶斗没人敢上前劝架,后来我带了六个人,加上在场围观的五、六个人,把手铐都用上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们分开来。小魏的武功造诣相当不错,可他跟何赛娇却打得难分难解。要照我看啊,谢长生根本就不是何赛娇的对手!他所说的前三起案子都是他干的,很可能不是实话,他所交代的作案动机恐怕也是胡扯。”   何达安细细观察了一下钟翰祥的神色,发现并未显出怒色,比他预料的要平静得多。   钟翰祥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戳来戳去。“不是谢长生干的,他为什么要承认?我听说是他主动交代的。”   “是啊,这确实是个谜。”何达安淡淡一笑。“关于这点,三零一的那些家伙认为很可能跟他妻子有关,他们怀疑她跟曹福祥的关系可能非同一般。”   钟翰祥猛地睁圆了双眼。“你是说,他妻子跟老曹?不,我不相信!”在他的印象中,郑敏芝是个年轻而又模样周正的女人,颇有风韵,人很精明,而老曹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看不出对女人会有什么吸引力。   何达安没有与他争辩,继续说道:“因为警方对郑敏芝的死因有怀疑,所以进行了尸检。尸检报告我看了,很让人吃惊……”   “噢,怎么回事?”   “她前不久刚作了人工流产……”   “什么?!”   “根据警方的调查,流产是在她声称回老家看望生病的母亲期间做的。”   “为什么?”   “这的确令人费解。这对夫妻结婚快三年了,郑敏芝也快三十了,应该会很想要个孩子。而且我听说谢长生的母亲为了抱上孙子,甚至都跟谢长生下了最后通牒。所以,如果怀孕了,理当很高兴,绝不会背着丈夫偷偷把孩子做掉的,除非那孩子不是她丈夫的……”   “你的意思是,那很可能跟曹福祥有关?”不等何达安回答,钟翰祥点了点头,“是啊,把这件事与这起案件一联系,当然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了。”   “好像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钟翰祥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怒气不断地在胸中蒸腾,把个脸熏得通红。“把那个混蛋给我找来!”   “那个混蛋刚刚被他妻子送回老家养伤去了。”   “那就派人到他老家去把他给抓回来,我才不管他是不是在养伤!”   “这个案子已经在市公安局立案了,侦查权在警方手里,我们恐怕要跟警方取得联系,把……”   “别,千万别再把他们请回来!”   何达安暗自一笑。“实际上,我们目前有更重要的事要考虑。我在想啊,如果这起案子果真如我们所料……”   “难道还会是别的什么吗?”   “你说的没错。如果前三起案子不是谢长生干的,那么凶手就应该另有其人,女职工的生命仍然面临着威胁。”   “但是,如果我们重新开始大张旗鼓地安排民兵巡逻,公安局那边不是也要有意见吗?”   何达安向前凑了凑,压低了嗓音。“我们可以内紧外松。从厂民兵中抽调一些政治思想觉悟高,综合素质强的骨干,加上保卫处的人,按照先前的巡逻时段,在那些高风险地段巡逻。对外不要声张,要求执行任务的人员遵守保密规定。这样,一来可避免再次引起恐慌;二来可以避免警方认为我们在对着干;三来呢,也可以避免凶手了解内情。当然,如果确实再次发生了凶案,我们会向警方报告的。你看如何?”   “行,就这么办!可是那姓曹的就这样算了?他害的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家破人亡,难道不应该得到应有的惩处?”钟翰祥恨恨道。   “你放心,如果证据确凿,即使法律办不了他,你也可以拿厂规厂纪处置他!”何达安宽慰道。“毕竟我们现在还只是猜测,并没有掌握真凭实据。我打算私下里找一下洪建阳。三零一的那些家伙说的没错,洪建阳对谢长生的审讯确实是一直绕着郑敏芝跟曹福祥的关系打转转,如今再看到验尸结果,他很可能产生跟我们类似的想法,跟他会比较容易沟通。对曹福祥的调查,警方出面会比我们具有更大的威慑力。”   “你是专业人士,你看着办吧。总之,一切以稳定大局、安定人心、确保生产目标的实现为重!”   洪建阳掀开竹帘走进了竹轩茶楼,四下张望,看到了在一个角落里靠窗坐着的何达安。   这个可恶的茶楼让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但是身临其境之后,心中的不快随即烟消云散。   茶楼是就地取材用竹子搭建的,三面被竹林环抱,一面临着清江,环境十分幽静。夜幕降临后从公路上望去,只能望见星星点点闪烁的灯光。江面微风徐来,不仅将白日的暑气荡涤得一干二净,还送来了沁人心脾的阵阵清香,令人颇有置身桃花源中的感觉。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并不多,大多是口口相传才找到了这里。茶座之间用竹屏风隔成类似火车厢座位,建立起某种程度的私密空间。整座茶楼大约可以容纳二十七、八人。   此刻茶楼里几乎座无虚席,看上去似乎都是些熟客,其中颇有一些文人墨客,一个个悠闲自在,或品茶,或摇头晃脑地听收音机,或小声闲聊,或涂涂写写,没有人高声喧哗,也没有人吞云吐雾,很有几分文化沙龙的味道。   茶馆的老板是本地的一位知青,名叫董书生。在农村插队数年后感到无法适应城市的生活,便在市郊承包了这片竹林和一小片山地。白天打理茶园、竹林,放养鸭子,间或撒网捕鱼,晚上开茶馆招揽客人。除了供应茶水、干果品之外,还供应熏鱼、酱鸭、卤蛋、清水煮笋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菜。这些东西大多产自他承包的那两片土地,鱼则是大自然的恩赐----从清江中钓上来的,用现在的话来说,全是货真价实的绿色食品。这些食物非常受欢迎,往往供不应求。但老板并不因此而增加供应量,他希望自己提供的食品新鲜可人,当然,他还希望人们意犹未尽,时常挂念在心。他宣称,赚多少钱无关紧要,关键是做得开心。   洪建阳在何达安的对面坐下。   何达安殷勤地为他服务。先是在他面前摆上一只竹子制成的茶杯,往里面倒进半杯清香四溢的茶。“来,先解解渴。”   不等洪建阳开口,他指着桌子中央一盘对中剖开、包裹着黄中带绿外壳的笋介绍道:“这是水煮笋,什么佐料都没加,单纯用白水带着笋壳煮出来的,原汁原味,竹子的香味特浓。”   他指着另一盘红褐色、油亮亮的鱼块说道:“这是熏鱼,江中钓上来的,很新鲜,也很嫩。怎么样,先尝尝这个水煮笋吧?”   好像生怕洪建阳开口说话似的,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硬是夹了一块笋放进他面前的碟子中,又给自己也来了一块,一边示范,一边絮絮叨叨:“把笋壳剥了……加上花生酱……喜欢辣的话,再加点辣椒酱……行了,就是这样。”   说完用手抓起他那涂着厚厚的酱料的宝贝水煮笋,大声咀嚼起来。   看他吃得那个欢快劲儿,洪建阳不免受到了感染,也如法炮制了一番,不过没有加辣椒酱。浅浅咬了一口,鲜嫩,多汁,微甜,加上浓浓的竹香,确实妙不可言。   解馋之后,洪建阳擦了擦嘴,啜了口茶,淡淡地说道:“说吧,干嘛弄得神秘兮兮的,跟搞地下工作似的?”   “是想找你谈谈,却又不想给你找麻烦。”何达安说道。   洪建阳静静地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这半年多来,他一直干着询问证人的差事,为了让他们开口,他煞费苦心地制造话题,真是劳神劳力。现在,该轮到别人去费神了。    第100章 “侦探”们的疑惑(五) 更新时间2013-4-4 10:14:14 字数:3215  何达安拧起茶壶,熟练地为洪建阳和自己斟茶,看样子经常干这事。   “疑凶虽然落网了,可疑点不仅没有消除,反而更多了。”何达安说罢瞧了瞧洪建阳,可那张脸平静如常,似乎自己要说什么,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沉吟了半饷,开始对洪建阳智擒谢长生的经过大加赞赏。   洪建阳微微一笑。“你请我来到这个偏僻的地方,不会仅仅是为了吹捧我吧?”   何达安尴尬地笑笑。“哪里,哪里,那些都是由衷之言。不过嘛,我的心中确实填满了疑问,希望有人帮忙理清。比如说吧,你真的认为谢长生是个连环杀手吗?”   “他的供词你也看过,那可是他主动交代的,专案组并没有对他刑讯逼供。”   “这个我毫不怀疑。我相信曹福祥案是他干的,但我很难相信他是那个连环杀手。别的姑且不说,咱们先实事求是地探讨一下这个问题。我们厂那位人称‘母大虫’的何赛娇,想必你也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你认为谢长生能把那头母老虎打得鼻青脸肿、口吐鲜血吗?”   “我怎么认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证据。谢长生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而嫌犯供认有罪的供词,就是非常重要的证据。”   “可是关于前三起案子,他只承认是他干的,除此之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这你难道不感到奇怪吗?”   “是说不出来抑或不肯说,这两者之间是有本质区别的。从他的供词来看,理解为不愿意或不肯说也是合情合理的。”   “既然他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而且也交代了曹福祥一案的作案过程,为什么对于前几起案子却突然什么也不肯说了呢?”   “这个,我确实没法回答你。”洪建阳说罢,一改往日的斯文作风,伸手从盘子里抓起一块水煮笋,认真剥去外壳后,涂上了厚厚的花生酱,又加了大量的辣椒酱,低头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何达安好笑地看着他频频举杯往嘴里浇灌茶水,像是在冲淡口中的热辣感。他决心纠缠到底。“那些并不是你的真心话。你在审讯过程中一直绕着郑敏芝和曹福祥两人的关系打转,那是为什么?是另有想法吧?”   “没什么想法,审讯技巧而已。”   “可是却击中了谢长生的要害,导致了他意志的崩溃。”   “是吗?”   “无独有偶,三零一俱乐部的那些家伙也认为谢长生的妻子与曹福祥之间关系非同一般。他们认为,谢长生之所以认下了前几起案子,是因为害怕你们会对郑、曹二人的关系深究下去。”   “那些家伙就喜欢充当福尔摩斯,成天瞎议论。”   “郑敏芝谎称回家探望母亲,实则去做人工流产这件事,难道不能说明问题吗?”   “说明什么?”   “说明她怀的很可能不是她丈夫的孩子。”   “那又怎样?那并不能证明一定就跟曹福祥有关,我们需要的是证据。”   “证据并不是没有。你们可以再次询问曹福祥,要他说清自己与郑敏芝的关系以及案发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我办不到。我不能私自办案,一切侦查行动都需要局领导批准。你要我用什么理由让他们去批准呢?”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无辜之人走上刑场吗?他已经家破人亡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谢长生都不能算是无辜的。毕竟他给他人造成了人身伤害。”   “那个伤害很难说究竟是不是他有意为之,说不定是曹福祥自己撞到他的刀尖上的。持这种观点的可不止我一个!”何达安久攻不下,开始显得有点浮躁,话说得比较冲,居然捡起魏河舟随意抛出的话语做武器。   没想到洪建阳却一脸严肃地沉思起来。   何达安一看,决心再加把劲儿,推动他一下。   “前几天在我们厂食堂发生了一起斗殴事件,当事人你都认识,就是魏河舟跟何赛娇。那简直堪称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肉搏战,两人都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我们十来个人费了好大的劲儿,连手铐都用上了才把他们扯开。小魏那等身手居然跟何赛娇只能打成平手,如果换成谢长生跟何赛娇对决,下场可想而知。我可以毫不客气地告诉你,那场搏斗让我们厂包括本人在内的的绝大多数职工看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谢长生不可能是袭击何赛娇的凶手!”   洪建阳长叹了一口气。“要知道,警界中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那就是非常重视口供。实际上,全世界的警界基本如此。他们认为,如果一个人是无辜的,那他是不会轻易承认自己有罪的。如果他认罪了,那他就不可能是无辜的。在大多数警察看来,嫌犯自愿所作的口供,比其他证据更具有说服力,甚至将其视为证据之王。”   “那么你呢,也跟其他警察一样吗?”何达安略带挑衅的口吻问道。   “当然,我也是警察嘛。”洪建阳淡淡道。   何达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是违心之言吧。我至今都没有忘记,当全厂上上下下欢庆案件终结,专案组喜上眉梢一边滔滔不绝地谈论案情、一边作着撤离准备的时候,你却不见半点笑容,甚至可以说是愁眉深锁。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王熙荣还拍了拍你的肩膀,劝你别想得太多。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让你忧心忡忡吗?”   洪建阳没有正面回答他。“你所提到那些所谓的证据,至多也只能算是间接证据,光有那些,是不能把这个案子翻过来的。除非案情发生了重大转折,或者有了重大发现,警方才有可能重新考虑。”   “能发现的痕迹物证都让你们给发掘光了,而且你们专案组也撤走了,还能遗漏些什么重大证据,而且要靠谁去发现呢?总不会证据自己跳到你眼前吧?”   “那你就只好指望出现奇迹了。”   “比如说?”   “比如说嘛,又发生了一起相似的案件。”   “哈,吴远哲倒是大言不惭地警告说,还会再次发生凶案的,而且说不定,不对,他说的是很可能就在最近一、两个星期内。”   “他那是信口雌黄,哗众取宠呢,还是有点什么理论依据?”洪建阳半开玩笑道。   “人家可是有根有据的呢。说是这个连环杀手的作案存在什么周期性,平均三个月左右。还说这与国外的案例总结出来的结果相吻合……”   “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周期?这个所谓的‘平均三个月’又是什么跟什么?”   “怎么样,听傻了吧?”何达安哈哈一笑,正想弄一块水煮笋来咀嚼,发现盘子已经空了。他不顾洪建阳两眼冒火直瞪着自己,大声向店家招呼道,“伙计,再来一盘水煮笋!”   能让洪建阳着急,令他很是惬意。“那帮家伙认为,连环杀手的作案动机根本不是什么制造恐怖气氛,破坏生产,而是性变态杀人。”   “胡扯!这个系列案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性的成分在里面!”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   “我看主要是那姓吴的那么认为的吧?”   “是啊,可那伙人基本上都接受了他的观点。”   “你的手下呢?也抱持相同的看法吗?”   “你是指杨建平吧?毫无疑问,他也是那么想的。”何达安对此毫不隐晦。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何达安假装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讥讽意味。   这时,店家端来了一盘水煮笋,又给他们添加了许多酱料。何达安急急地从盘中抓起笋块,剥去外壳后涂上厚厚的酱料,无所顾忌地大声咀嚼起来。   洪建阳没有对笋块下手,而是漫不经心地在那些山菜碟中挑挑拣拣,间或夹起一块熏鱼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何达安擦了擦嘴巴。“我当初也跟你一样的想法,可当小杨跟我说了他们的分析推理之后,平心而论,我多多少少觉得还是有点道理的。我希望你不带偏见,耐心听我道来。好吗?”   不等洪建阳表态,何达安便一五一十地将三零一俱乐部那般业余侦探们的分析推理,向他一一道来。   洪建阳边吃边听,虽然摆出了一副屈尊俯就的架势,但看得出他听得相当认真。   “你相信吴远哲他们的说法吗?”洪建阳淡淡道。   “不全信,但觉得有点道理。心理学那玩意儿我不懂,不知道吴远哲那小子是不是在胡言乱语唬人,所以对于作案动机我宁可相信专案组的分析。但是说连环杀手是个有人格障碍或者心理疾病的家伙,这我倒是能够接受。你们不也经常提到凶手的过度伤害行为吗?”   “是啊,心理学那玩意儿懂的人确实不多。被害人身上缺失的牙齿究竟是遗失在现场而没有被我们发现,还是被凶手作为战利品带走了,确实值得深究……从大环境来看,专案组确定的作案动机应该还是成立的……”   洪建阳像是在自言自语,看上去有点走神,机械地端起已经见底的茶杯往嘴里倾倒茶水。不管他是否接受了业余侦探们的推论,但他显然深深地被触动了。   何达安没有打扰他,只是像个尽职的服务生,默默地往他的杯子里添注茶水。他感到这场谈话是值得的。虽然洪建阳并没给予自己任何言辞上的肯定或支持,但他显然已经被自己的一番话所打动,开始朝另一个方向去思考了。这是一种无形的支持,这千斤重担不再是自己一个人在承担了。    第101章 拨开迷雾(一) 更新时间2013-4-8 6:02:55 字数:3034  何达安与钟翰祥密谋并达成一致后,立刻将任务布置了下去,并再三告诫参与行动的同志,务必要对行动保密。   杨建平非常高兴。这次的秘密行动,至少说明厂领导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他们的看法,三零一室的弟兄们不再被视为一群捣乱分子了。   贺章林也很得意。自己能作为为数不多的中坚力量参与执行最高当局下达的密令,说明自己终于进入了核心圈子。他看到了光明灿烂的前程,看到了渴望已久的仕途在向他招手。两眼熠熠生辉,鼻孔膨胀的象一头阿拉伯战马。   自从开始执行何达安下达的秘密巡逻任务之后,保卫处也开始过起了三班倒的日子。相比较而言,在保卫处值夜班倒成为最轻松的任务了。白天的暑气和喧嚣和浮躁退去,夜晚的静谧和深沉来临,让人心境宁静,思绪纷飞,正是思考的好时候。   这天晚上,杨建平正趴在办公桌上,聚精会神地研究他的“侦探手记”,一把悦耳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嗨,小杨,在研究什么呢,那么投入?”   抬眼望去,一位留着“五四”头的年青女子手扶办公室的门框亭亭而立,一对亮晶晶的黑眼睛来回扫视着他的办公桌,最后紧紧盯在了他的宝贝“手记”上。   杨建平赶紧合上手记,起身相迎。“哎呦,是你啊,真是稀客!快请坐,快请坐!”   他殷勤地拉过一把椅子,又给她倒了杯凉白开。   这女子名叫林铮,跟杨建平同批招工进厂,属于见面打打招呼,并无深交的那类。杨建平很好奇,猜不出她此行的目的。   “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就你一个人吗?”   “是啊!”这个问题也有点奇怪,听上去似乎蕴含着某种暧昧的成分。莫非她跟她的恋爱对象、总厂技术室的王睿之间有了嫌隙,打算改弦更张?他心中不由地一荡。   “很奇怪我怎么会突然想起来找你,是吧?”   林铮那总是显得很镇定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世界,他倏然一惊,摇了摇头,好像要把那浮乱的思绪摇散掉。   “嘿嘿,是有点奇怪。”他脸色微红讪讪道。   “我知道你也是三零一俱乐部的一员……问你一个问题好吗?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她倒是直率的可以。   “只要不违反厂规厂纪。”   林铮撇了撇嘴,似乎对于他这种公事公办的腔调不太满意。“我知道你跟吴远哲他们关系不错,告诉我,你同意他的看法吗?”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来的,真没想到!但是她毕竟不是自己的哥们,跟她交谈还需谨慎从事。“这个,我想还是按照厂领导的要求……”   “你少跟我来这套!要是我想遵照厂领导的意思,今晚也不会来找你了!”   “这个,昨天才刚刚开过全厂职工大会,最高当局可是明令禁止自由主义……”   “杨建平我告诉你,我来找你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我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不希望看到无辜的人枉死在枪口下……”   林铮的话让杨建平心头一震。“为什么这么说?”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林铮柳眉倒竖娇叱道。   “好的。”杨建平爽快地一点头,“我跟吴兄持有相同的看法。”   “这我就放心了。”林铮长长地舒了口气。“我想,我也许见过那个连环杀手……”   杨建平跳了起来,脖子伸的老长。“什么,你见过凶手?!是真的吗?”   林铮斜了他一眼。“我是说也许!”   “好吧,也许就也许吧!你请讲!”   “能为我保密吗?”   “这个,这么重要的情况,哪怕它只是‘也许’,我也必须向头儿汇报,而且实话跟你说,我也不可能跟吴兄保密的……”   “我知道。如果仅限于这些人,那没关系的。实际上,我就是听了吴远哲顶撞钟厂长的那番话,才下定决心来找你们的。”   杨建平举起一只手,朗声发誓:“我保证不对三零一俱乐部以外的人透露此事!”   林铮捋了捋整齐的黑发。“我之所以说可能见过凶手,是因为王月华出事那天,我可能跟她走了相同的路线,至少有一段路线可能是相同的……”   她向杨建平讲述了一段埋藏在心中数月的秘密。   原来王月华出事的当晚,林铮也是上的小夜班。下班后走到焦化厂的那个大煤堆附近时,突然感得一阵内急。因为厕所离得有一段距离,而且又比较偏僻,所以她便急匆匆地窜到那个煤堆后面。   她正要蹲下身去方便时,突然嗅到了一丝烟味,还隐隐约约听到沙沙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蹑手蹑脚地走路。她慌忙四下张望,这时突然发现在她的右手边,距离她大约两、三米远的地方,有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睛似乎还向她这边瞟了瞟。她吓得尖叫了一声,拔腿逃离了那个大煤堆。   她当时并没有把那人跟连环杀手联系起来,而是把他当成是某个也想在那里方便的男职工。她本想再跑一段路到炼钢厂仓库附近的厕所,也就是王月华后来遇害的那个厕所去,但是看到那高高挂在电线杆上的路灯撒下的微弱光芒,想到此去距离并不是很近,所以打消了那个念头,死命憋着往宿舍跑。   后来王月华出事了,一想到自己差点儿就在她之前去到那个死亡厕所,便一阵阵的后怕。每当夜深人静躺在床上之时,她便止不住在脑海中一遍遍地重温那晚的经历,这让她都快发疯了。但也终于使她醒悟到,煤堆旁静静立着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杀害王月华的凶手!那人可能在遇到她之后并没有离开煤堆,他完全可以装做是在那里解手而不必担心引起别人的怀疑。   她猜想,王月华当晚遇到的情况很可能跟她一样,只不过她很不幸去了仓库附近的那座厕所。凶手尾随在她身后,结果……   这一推想,更是令她浑身打颤,冷汗直流。   她之所以现在才说,是因为那时正跟厂里的技术员王睿处于热恋之中,担心他知道了这件事后会七想八猜,造成两人之间不必要的误会。如今谢长生被当作凶手,应该说是被当作连环杀手抓走了,很可能会判死刑,她顾不了那许多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的人,而且还是认识的人走上断头台!   在林铮讲述的过程中,杨建平埋着头,拼命地用自创的速记法,试图把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化作他“手记”中的一个个黑色的字符。他的重视程度让林铮颇感欣慰,至少他没有把自己看成是个大惊小怪的小女人、妄想狂,或者是企图哗众取宠的好高鬼。   声音停止之后,杨建平长舒一口气,不停地曲张几近痉挛的手指。他往裤子上擦了擦汗湿的手,恰巧看见林铮举起了杯子又放下,原来杯中之水已经见底了。他歉意地笑笑,连忙提起热水瓶为她斟满。   他竭力回忆现实中的侦探和福尔摩斯他老人家是如何询问证人的。当他开口询问林铮时,一股使命感油然而生,激动地两手直打颤,赶紧把双手插进裤子口袋。   “你到达那个煤堆时,大约是什么时候?”他捡了个最容易回答的问题作为开场白。   “我是准十二点下的班,走到煤堆那儿大约十二点十分吧。”   “当时煤堆旁的那个棚子的灯亮着吗?”   “没有,那个棚子漆黑一片,所以我才放心地选了背对棚子的位置。”   “你后来为什么会想到那人可能是凶手,而不是我们厂的某个职工呢?”   “因为我走到煤堆那儿的时候,那人肯定不在我的视线内,说明他离我不止两、三米,或者他被煤堆弯曲的弧形给挡住了,反正肯定没有看到他,否则决不会当着他的面方便的!”   说到这,她微红着脸,轻轻擦了擦看不见的汗水。“我怀疑那人是趁我低头在……在忙乎的时候悄悄向我靠拢的,也许就是我听到沙沙声的时候!如果是我们厂的职工,一般会朝相反的方向移动,或者会弄出一些动静来提醒别人那里有人。还有就是……就是我一路走到煤堆那儿以及后来逃走的过程中,都没有听到他,那个……嗯,撒尿的声音,那他在那儿干嘛?”   “有道理。”杨建平赞同道。   “还有,我因为那个,行动受阻而很不高兴,所以跑出一段距离后很不甘愿地回头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虽然没看到那人的身子,但却看见了他从煤堆上方露出的脑袋,一动不动的。我跑到纵三路上后又忍不住往那儿看了一眼,脑袋还在那儿!你说一泡尿哪有那么长,从我到达之前一直撒到我离开了好一段距离之后,而且还没有声音?!”   杨建平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想,也许这就是自己始终对林铮抱有好感的原因。这女孩除了为人豁达外,还总能保持一丝幽默。    第102章 拨开迷雾(二) 更新时间2013-4-8 6:03:34 字数:3077  山区气候惹人喜爱之处,便在于随着太阳落下山去,暑气便会很快散去,气温也就大大降低了下来,此刻已有些微的凉意。杨建平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的一堆开关旁,关掉了电风扇。屋子立刻沉静了下来。   他斜斜靠在办公桌旁。“你看清那人的身高和长相了吗?”   “哎呦,这个最重要的问题我居然忘了!”林铮惊呼道。她歪着脑袋轻咬朱唇,“他的个子挺高的,我感觉可能跟吴远哲差不多,但是身体更壮,所以显得块头要大得多,谢长生跟他比起来只能算是袖珍型。至于说长相嘛,我不能说自己看清了那人的相貌,因为附近没有灯光,只有天光和纵三路上照射过来的微弱的路灯,那家伙的帽檐又拉得很低,所以对他的相貌只能说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哪怕是大致的印象,对于追查凶手也是十分宝贵的,你只管说出来便是。”杨建平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林铮喝了口水,象被催眠似的闭上了眼睛。大概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像这样在冥想中雕琢疑凶的长相吧。   “他有一张长方形,或者国字形……嗨,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男人的脸型,总之他的脸型有点类似吴远哲,不过比他要方些,也更具男性气概。鼻子比较挺。眼睛不大,可能还有点凹陷,显得有点儿冷酷。其他的我就说不上了。”   这个描述远不止是模糊,杨建平暗忖道。   “还记得他的穿着打扮吗?”   “他戴着一顶帽子,就是我们厂发的这种蓝灰色的工作帽,身上穿的也是蓝灰色的工作服,看上去跟普通职工没什么两样,所以起先我一直没把他跟凶手联系起来。”   “你提供的情况太重要了!”杨建平真诚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遵守承诺给你保密的。还有,如果又你想起什么的话,请随时跟我联系。”   “你们会采取行动吗?”林铮满怀期盼地望着他。   杨建平感到,她所谓的“你们”,指的是三零一俱乐部的弟兄们,而不是保卫处,更不是警方了。   他挺了挺胸部。“一定会的!”   她睁着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珠定定地望着杨建平。“你知道吗,我一想到那晚如果我象王月华一样跑到炼钢厂仓库旁的厕所去方便,那么,死掉了就是我而不是王月华了,我就一身冷汗,无法入眠!你的保证,让我感到安心。我想,现在我也许能够入眠了。”   “谢谢你的信任。不过,也希望你把今天跟我谈话的内容向所有的人保密,毕竟……”   “这个你放心,我不会把自己卖掉的。”   杨建平在第一时间里向何达安汇报了林铮的夜访。   “头儿,你说咱们该怎么办?”他静静地等候何达安的指令。   何达安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像火车头一样“吧唧,吧唧”地喷吐着团团烟雾。好半响才搓着满面于斯喃喃道:“我们恐怕不能向警方报告,钟厂长非常紧张他们会重返清钢厂。可这样一来,我们保卫处好像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正合我意!杨建平暗忖道。他也不希望警方介入,宁可出现专业侦探缺位的情况,以便弟兄们能藉此施展才智。   “林铮再三要求我务必为她保密。她并不希望警方介入,似乎宁可是我们这些人来扮演侦探的角色。”杨建平附和道。   何达安轻哼一声。“你是指你们那伙人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杨建平尴尬地辩解道。   何达安根本不理会他的辩解。“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你是说我吗?”杨建平惊讶地望着何达安,似乎并未发现讥讽或愠怒之色,于是斗胆建议道,“我想先跟吴远哲商量一下……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允许的话。”   “难道我不允许,你就不去向他汇报了吗?”   见杨建平满面通红,他打了个哈哈。“你给我听清了,不管你是去向他报告、商量,还是别的什么,那都是你的私下行动,跟保卫处无关,如果有关方面怪罪下来,我绝对会撇得一干二净的。”   “我知道,而且我也没有向你报告过什么,也没有什么人来夜访。”杨建平心领神会道。   “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不过嘛,必要的支持我是一定会给的,但前提是你们的行动一定要跟我事先通气、事后报告。”何达安已经把“你”改成了“你们”,这意味着他对杨建平的打算心知肚明。   杨建平默默地点了下头。   杨建平像期盼与热恋的情人会面一样期盼着与我爸的会面。他一边心绪不宁地等待着夜晚的来临----我爸当天上的是白班,要到下午四点钟之后才有空----一边盘算着要如何让魏河舟当晚离开三零一室。   他并非不信任那家伙的忠诚度,而是对他的自我克制能力没有信心。发生在那家伙身上的事屡屡证明,他的自我控制能力近乎为零,只要一受到刺激,便将所作的一切承诺抛诸脑后。他不希望他们将要开展的行动,被那张大嘴巴给叼到阳光下暴晒。   最后,他想到了令小魏一度身陷囹圄的黄小雨。   晚饭过后不久,魏河舟刚冲完凉,正光着上身靠在窗户边领受月光的抚摸,这时,一个柔柔的怯生生的声音从走廊的阴影处飘了进来。“小魏……小魏在吗?”   魏河舟惊跳起来,连声高呼:“谁?别进来,别进来!”   他一个箭步窜到铺位前,拽过一件白色的套头衫,急急忙忙往头上套。   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就像小鸟在轻轻扑扇着翅膀。“小魏,我是小雨。出来一下好吗?”   小魏满面通红,好像生怕那个声音又来催命似的,胡乱拉扯了下衣襟,便一头扎进了黑暗中。   门外一阵悉悉索索的低声交谈、争执之后,小魏探身进屋。“哎,我有事出去一下。”话音未落,人头便消失了。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近而远并归于平静。   我爸与邝路明面面相觑。   他们还未回过神来,杨建平便闪身进了屋,让人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一直躲在门口等着那两人离去。   杨建平在茶几旁坐了下来。“二位,有事要跟你们商量。”   他难得的严肃口气让两人又是一惊。   邝路明迅速坐到了茶几旁,开始收拾茶几,烧水,沏茶。我爸也离开了他的书本,夹了支香烟慢腾腾地踱了过来。   邝路明朝魏河舟的铺位努了努嘴。“是你设计把那家伙哄出去的吧?”   “是的。我不想让他坏事。”杨建平丝毫也不打算隐瞒自己的阴险企图。   接着,他带着一种紧迫感,小声讲述了林铮夜访保卫处的经过以及自己跟何达安的一番谈话。   我爸兴奋地弹了下手指。“很好,很好,案情总算有了突破,我一直在期盼出现这样的奇迹呢!”   张晓书跟唐华恰巧一前一后踏进了屋子。“什么东西有了突破?什么奇迹?”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杨建平复述了先前所讲述的内容,两人聚精会神地听着。   望着面前四张严肃而又充满睿智的面孔,杨建平心中感到既满意又踏实。这四位弟兄无论是在保守秘密方面,还是在应用智慧进行分析推理方面,都是靠得住的,这也是他敢于承担起追凶重任的原因。他希望接下来的行动仅限于眼前的这个小圈子。   “何老大怎么突然转变了态度?”张晓书问道。   杨建平啜了口茶,向前凑了凑,压低嗓音说道:“全厂大会之后他好像去找过钟厂长,两人谈了很长的时间,什么内容他没说,估计跟案子有关。回来后就向我们布置了重新开始巡逻的任务,还再三强调行动要保密……”   邝路明打断道:“对谁保密?”   “恐怕主要是要对警方保密吧。”我爸猜测道。   杨建平点了下头。“恐怕是的。我猜头儿们既不想得罪警方,又害怕他们会杀回清钢厂。”   “不管怎么说,他们的这一系列表现,充分说明他们接受了我们的观点,至少部分接受了。”我爸用充满自信的口吻说道。   “我还是觉得他们的想法改变得有点突然。”张晓书显得异常的固执,紧盯着这件小事不放。   “我想起来一件事,不知道跟你的问题有没有关系。那天何老大跟我谈话时曾经嘀咕了一句,好像是什么‘人流’之类的话。我觉得没头没脑的,就问他什么意思。他瞪了我一眼,说了句‘别问了’,就凶猛地吸着烟,好像很恼火,不过我觉得不象是冲着我们来的。”杨建平一脸困惑。   “当然不是!”我爸冷哼道。“他所说的‘人流’,想必说的是谢长生的妻子借口回家探望母亲病重,实则是去做人工流产这件事。她之所以背着谢长生,只能说明孩子不是谢某的。何老大的恼火很可能是冲着曹福祥去的。看来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郑、曹二人关系非同一般。哼,这起案子的被害人曹福祥,实际上却是谢长生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第103章 拨开迷雾(三) 更新时间2013-4-11 9:54:34 字数:3030  杨建平像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脑袋。“对了,警方对郑敏芝进行了尸体解剖,验尸报告何老大看了,却始终没有向我们透露内容。我当时还有点恼火,现在看来,可能是因为那个结果让他心里不好受吧。任何人看到那个结果,肯定都会产生跟我们一样的猜测,从而便会对谢长生是否连环杀手产生怀疑……”   张晓书插话道:“因此便会进一步推测,曹福祥案说不定正如小魏所言,那一刀是他自己撞上去的。”   “没错,那一刀完全有可能是老曹自己撞上去的!”邝路明被挑起了兴致,滔滔不绝地来了番推理。“谢长生很可能发现了自己妻子与曹福祥之间存在暧昧关系,厂庆那晚回到家后夫妻两人可能发生了口角,姓谢的一怒之下带上雕刻刀去跟姓曹的理论。两人一言不合,姓谢的愤怒之下拔刀威胁,姓曹的自然要夺刀自卫,扭打中撞在了刀口上。惊惶失措的谢长生立刻拔刀逃离了现场……”   “不对,不是‘立刻拔刀逃离现场’!”杨建平激动地打断了他。“我记得大王在分析现场发现的指掌纹时说过,凶手是双手撑在地上,在地板上印下了他的指纹和掌纹。晓书还因此认为凶手很差劲,居然被一个醉醺醺的老男人打倒在地。现在看来的确如此。谢长生并不是要去杀人的,带着一把匕首是给自己壮胆的,所以当他看到匕首刺中老曹后肯定吓得不行,很可能愣在了那儿……”   “直到乌启贤开窗的声音惊动了他,这才匆忙逃窜。”张晓书眯着眼睛作了最后的补充。   月光透过烟尘洒落在大地上,令世界看上去显得朦朦胧胧的。蟋蟀在唧唧啾啾地召唤伴侣,呱噪了一天的知了疲倦地趴在树干上,偶尔发出一、两声颤音。   杨建平也来劲儿了。他啜了口茶,向前凑了凑,压低嗓音滔滔不绝地开始推理。   “现在看来,警方抓错了人,我指的是连环杀手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根据林铮的叙述,从时间上来看,第二起案子发生那晚,她是在王月华之前去到焦化厂的那个煤堆那儿。受到惊吓后她逃走了,但凶手显然并没有受到惊吓,而是继续在那儿守候,结果等到了王月华。王月华很可能也是基于跟林铮同样的目的才会去到煤堆那儿,而且说不定也象林铮那样受到了凶手的惊吓。但不幸的是,她没有象林铮那样一路逃回宿舍,而是作了错误的选择,一路奔向了离煤堆最近的那座厕所……”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王月华会出现在炼钢厂仓库附近的那座厕所里。我记得,警方曾经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张晓书耸动着眉毛插嘴道。   “是啊,结果凶手也尾随她去到了那儿。她那天如果不是因为担心产品质量而迟下了班,也不会遭遇那样的厄运。没想到一系列的偶然因素,竟然会将一条年青的生命引向了死亡。看来,好人并不一定都有好报啊!”唐华轻轻叹了口气。事情已经过去半年多了,他仍然在为被害人叹息。   我爸可没那么多愁善感,他以坚定的口气说道:“根据林铮的叙述,她看到的那个人,其外形完全符合警方对凶手的描述。这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连环杀手!”   邝路明把烧开的水灌进了茶壶,在众人的杯中注满茶水。“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至今都发现不了凶手?按理说,专案组的工作做得相当细致,而且好像也没什么遗漏,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他们不仅掌握了凶手的外形特征和血型,还掌握了凶手使用的凶车和凶鞋的特征,可为什就是找不到那些东西和人呢?如果此人确实隐藏在我们厂的职工当中,尽管我们厂有近万名职工,可是符合那些条件的了不起也就那么三、四十号吧,就算按照何达安所说的那样,把他们从头到脚细细考查一遍,至多也就二、三个月便能考查出个眉目来了。可为什么至今仍然毫无所获呢?”   这是个长久以来一直萦绕在清钢人心头、却始终没有答案的问题。   毫无疑问,这也是我爸一直以来在思考的问题,此刻,他对邝路明,也对自己作出了回答。“你的问题提得好。其实答案一直在那儿对我们眨眼睛,可我们却被固有的想法蒙蔽了双眼,一直对它视而不见。现在我们需要拓展思路来分析问题。大家还记得吗?当初在谈论凶手有车这件事的时候,大家争论的很激烈,有人还据此推断凶手不是我们厂的职工。如果这个推论成立,那么,路明的问题就很好回答了。”   对于他的惊人之语,弟兄们先是一惊,然后便是强烈的反对。   “你们先别急着反对。我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基于简单的逻辑推理。既然专案组的分析是正确的,而且他们的工作又是细致和无疏漏的,那么就应该能够将凶手从咱们厂的近万名职工中筛选出来。除非他们的分析判断是错误的,或者凶手不在咱们厂的职工中。”   对于逻辑推理,三零一室的弟兄们一点儿也不陌生,自从第二起凶案发生以来,他们就一直在进行着这样或那样的逻辑推理。只不过受到固有观念的束缚,一时无法接受,但也无法反驳。   良久之后,唐华打破了沉默。“大家还记得小魏重获自由那晚,咱们为他接风时他说的话吗?”   “那晚他说了不少话,你指的是哪句?”张晓书问道。   “我指的是他关于在清钢公园遇到骑车人的那些话。他说,他走出公园蹲在草地上刮鞋子上的泥巴时,有个人骑着车子擦身而过……”   “那又如何?当时大家不是都认为那是他激战之后,头昏脑涨的胡言乱语吗?”张晓书不以为然。   “如果不是,如果确有其人呢?”   我爸大力点着头。“如果确有其人的话,那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为什么?”杨建平一时脑筋转不过来,急急问道。   “那人的身高和穿着打扮均与凶手相符,他与小魏相遇的时间也与专案组分析的凶手作案和逃离现场的时间相吻合。”我爸已经明白了唐华的想法,因此接掌了答疑的责任。   “你的意思是,凶手作案后从北大门逃走了?”张晓书质疑道。   不等我爸回答,杨建平立刻向他指出:“当晚警方进行全厂大搜捕的时候,曾经一间间宿舍地清点人头,就是担心凶手逃出厂外。可所有不在场的人都有去向----不是在当班,就是请假回家或者被警方逮捕了,一个都没少啊。”   我爸弹了个响指。“这正是唐华老弟想要表达的意思。既然有人从北大门消失了,但厂里的职工却一个不少,那么消失掉的那个,就不是咱们厂里的职工。”   “啊,我明白了!”杨建平恍然大悟。“因为没有一个职工无故消失,所以消失掉的那个骑车人就不是我们厂的职工。”   “如果真有这么个人的话!”张晓书哼哼道。   “当然有,肯定有!我相信小魏没有昏头。”   “你到底是真的相信,还是需要相信?”   “我现在是真的相信了小魏的话!”   张晓书冷哼一声,猛吸香烟不理他。   张晓书不说话了,可邝路明却跳了出来。“但是,如果凶手不是我们厂的职工,那他怎么会有我们厂的工作服和工作鞋呢?这正是警方怀疑凶手是我们厂的职工的理由之一啊。”   我爸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这个问题我倒是可以给你解答。”唐华笑眯眯地说道,一张脸皱成个小老头。“我们的工作服和工作鞋是从哪儿采购的,这你们知道吗?”   “这谁不知道?劳保用品商店或者劳保物资供应站之类的地方呗!”邝路明答道。   “好,既然你知道,那就应该清楚那里的工作服就两种颜色,蓝色和灰色。早先我们厂采购的是蓝色的工作服,后来因为布料太差而遭到了全体职工的反对,这才改成了现在的这种蓝灰色。实际上,全清川的工厂都是在同一个地方采购的劳保用品,除了纺织厂的工作服是那种白色的围兜之外……”   “什么围兜!小孩才用围兜呢!是围裙!”邝路明笑着纠正道。   “好的,围裙。全清川的工厂几乎都是采购的蓝灰色工作服,差别只在于工作服上印的厂名。我们厂印的是‘清钢’,化工厂印的是‘清化’,重机厂印的是‘清重’而已。所以,其他厂的人有同样的工作服和鞋子,有何奇怪的呢?”   “那你的意思是,凶手是别的某个厂的职工咯?”杨建平问道。   唐华大力点了下头。   “就算吴兄的逻辑让我们接受了凶手不是我们厂职工的假设,但你凭什么得出凶手一定是工人阶级,而不是什么普通的百姓呢?”张晓书质问道。    第104章 拨开迷雾(四) 更新时间2013-4-11 9:55:13 字数:3138  “我来回答这个问题好吗?”   我爸居然表现的如此温良恭俭让,让人觉得很是好笑。于是张晓书也夸张地向他一鞠躬,还挥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请吧。”   “首先,根据专案组的推测和不止一位证人的证言,凶手的体型相当高大壮实,不属于大众化体型,这样的体型要弄到合身的衣帽和鞋子并不容易。所以凶手,啊,应该使用疑凶比较准确,他的全套行头是由单位发的可能性比较大。   “其次,咱们清钢属于准军事化管理单位,在普通老百姓眼里像个军营,一般人是不大敢轻易跨入大门的。凶手通常会选择自己所熟悉的环境作案,而不会冒险跑到陌生的环境中去作案……”   “哈,你的话中就有个不符合逻辑的地方。”杨建平打断了我爸。“既然你认为凶手不是我们厂的职工,那我们厂对于他来说,就应该是陌生的环境,这是警方判断凶手是我们厂职工的另一个理由。你怎么会说成是熟悉的环境呢?”   “我来回答!”就像是接力赛一样,我爸跟唐华两人轮番接掌答疑的大权。这回是唐华从我爸手中接过了接力棒。   “要知道,那些设计院在设计工厂的生产、生活及其他辅助设施时,遵循的都是相关的设计规范。不同的工厂之间其实没什么大的差别,遵行的都是要满足生产工艺要求,保证生产作业线连续、短捷、方便;合理功能分区,不同功能区之间既要保证有良好的生产联系和工作环境,又要保持相对独立,各种动力设施尽量靠近负荷中心;结合场地条件,因地制宜,尽可能做到紧凑布置这些大原则。清川市的地形条件很单一,一边是山,一边是水,建设项目只能沿江展开,所有的工厂环境条件都差不多,都是西北高东南低的长条形地块,只不过有的地盘大点,有的小点,有的地势高些,有的地势低些,在那些个大原则之下因地制宜进行平面布置,总体布局岂不是差不多吗?不信你们试试看,骑着车子在不同的厂里转上几圈,就能大体搞清楚方位。”   唐华洋洋洒洒的一番解说,令弟兄们感到非常惊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成了规划设计师了!   张晓书并没有被唐华的宏论给镇住,他像个老顽固一样揪住一个个细节穷究到底。“好,就算你的说法成立,但要做到对厂里的每个犄角旮旯都非常熟悉,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难道我们厂的职工就个个熟悉厂里的每个犄角旮旯吗?”唐华反问道。   张晓书终于无话可说了。   “太好了!有事实,有结论,的确是真理越辩越明哪!现在我越发坚信凶手不是我们厂的职工了!咱们终于解决了这个棘手的问题,这是关键性的突破!”   张晓书当头棒喝道:“你别高兴的太早了!如果不是我们厂的职工,试问你要如何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凶手呢?虽说清川市人口不多,可也有一百多万人哦!”   “我们并不需要到一百多万人当中去搜寻,只需瞄准重机厂、化工厂、热电厂、纺织厂这些工矿企业即可。拿地图来!”   我爸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感染了众人,大家立刻行动起来。杨建平奔出去取地图;张晓书跟唐华也奔了出去,大概去弄吃的了;邝路明则收拾茶几、洗涮杯盘、烧水、沏上新的茶。   我爸闲闲地来回踱方步,时而遥望着漆黑的夜空遐想片刻。突然他回过身来,以充满好奇的口吻问道:“小杨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把小魏支走的?”   “嘿,嘿,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呢。”邝路明笑嘻嘻地说道。“我猜,他八成是唆使海伦小姐来邀请小魏去看电影。现在市里的电影院好像正在上映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女孩子们都蜂拥到电影院去观看,据说有人还看了好几遍呢!”   我爸掀了掀嘴角。“有可能。说不定电影票还是小杨提供的呢。”   弟兄们重新聚拢来了。张晓书跟唐华象变戏法似的把花生米、皮蛋、午餐肉罐头之类的食物逐一从口袋里掏了出来,当然,酒是绝对少不了的。不过这会儿这些东西还不能上座,只能放在茶几的下层。   杨建平把一张清川市行政区划图铺在茶几上,霎时间这屋子就有了作战指挥部的味道了。   这张地图是一九七三年出版的,算是最新版的清川市区图了,那些比较重要的“三线建设”项目都在图上占有一席之地。   一九七零年之前的清川还只是个县,市区的状况可以用“一条街,一座楼,一个警察看两头”来概括。如今市容有了很大的改观。以行政、居住和商业为主要功能的老城区在原有基础上沿江向南北两翼拓展,原先的那一条街已经改造成了四车道、水泥路面的干道,道路中间设置了绿化隔离带,两侧还设置了慢车道和人行道,与原先那条千孔百疮、坑坑洼洼、两侧是土路肩的所谓的干道不可同日而语。街道两侧矗立着百货大楼、电影院、招待所这类的商业设施和众多的二层楼的民居,给城市增添不少人气和商气。行政办公场所也由一座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六层建筑为中心、周围环绕着四座三层建筑的建筑群取代了原先的一座砖混结构的三层建筑。   更重要的,是在清江西岸与老城区遥遥相对的新城区的快速发展,使市区面积由原先不足一平方公里,迅速扩大到了如今的近二十平方公里。随着城市容量的扩大,人流、物流便开始向它聚集,市区人口已由原先不足五千人,增加到了如今的近十万人,这个变化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新城区主要是工业区,它们由大大小小的“三线建设”项目组成,一条与清江平行的江滨大道把它们象珠串一样串了起来。不过在地图上,这条江滨大道有百分之五十以上还是虚线,它意味着那是一条规划道路,由于政府财力有限,目前还无法完全实施----实际上已经实施的路段全都是各个企业在建厂时修建起来的----相信随着财政收入的不断积累,这些虚线将逐步变成实线。   我爸一手叉腰,一手剑指地图。“你们看,咱们市的工矿企业基本上都位于这条南北走向的江滨路沿线上,从南到北依次为重机厂、我们厂、机砖厂、纺织厂、发电厂、造纸厂和化工厂,形成了一个狭长的条带状区域。距离我们最近的是机砖厂,最远的是化工厂。我们要从最南端的重机厂开始查起……”   “为什么先查重机厂而不是离我们最近的机砖厂?”邝路明问道。   “一般说来,凶手总是首先在自己所熟悉的环境,也就是他的居住地点或者工作地点附近作案,然后慢慢将作案区域向外延伸。如果把同一个凶手的作案地点在地图上标注出来的话,往往会呈现出一个以凶手的居住或工作地为圆心,以某个合适的距离为半径的大致的圆形区域。所幸的是,清川市是一个沿江发展的条带状区域,凶手的作案区域要么是从南到北,要么从北到南,要么从条带的某个位置向南北两端扩展开去,而不可能在东西方向上延伸。所以我们要由近到远,一个工厂一个工厂地查访,看看这些企业是否发生过类似的案子。如果有的话,最早和一起发生在什么时候?先查重机厂还是机砖厂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凶手作案的时间顺序。最先发生凶案的工厂,就是凶手工作和生活的地点!”   “凶手难道不会过江到老城区去作案吗?”张晓书质疑道。   “并非没有这种可能。老城区的居民夏天可能会在外面呆的时间长些,可是其他季节基本上晚上八点半之后街上就没什么人了,凶手要寻找猎物比较困难。此外,老城区的环境比起工厂来要复杂多了,如果凶手是象咱们一样的工人阶级的话,他不会喜欢那里的。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先以凶手是工矿企业的职工这个假设为基础进行调查,这样会容易些。如果没有结果,再改变策略。”   “我想,在做这件事之前,可能要先做一件事。”“彩虹桥女尸案”中章树理的精彩表演,在唐华的脑海中一闪而过。“让树理根据林铮的描述,给凶手画像……”   杨建平打断了他。“能那样当然好,可我担心那家伙的嘴。”   “我倒不是太担心。”我爸以一贯的宽容的态度看待章树理。“那小子确实有一张利嘴和一副毒牙,但都是用来攻击别人的,很少用来发布新闻。至少那小子还从来没有把咱们这间屋子里讨论的东西向外广播。至于要跟那小子说到什么程度,你自己把握。”   “那家伙精得很,你不跟他和盘托出,他也会旁敲侧击一点点地抠出来的。既然要让他办事,最好不要让他心存芥蒂,心里不痛快。”邝路明提醒道。   杨建平点了点头。“对了,还有件事也需要落实,就是向北大门的门卫了解第三起案子发生当晚,是否有人半夜三更离开厂里。”    第105章 拨开迷雾(五) 更新时间2013-4-14 11:21:18 字数:3018  北大门平日很少有人进出,主要是运输车辆从那里过。   守卫北大门的门卫名叫黄崇山,今年四十四岁,是一名残废军人,他在朝鲜战场上被美国佬的炮弹夺去了一条胳膊,职工们背地里都管他叫独臂大侠。别看老黄只有一条胳膊,可谁要想不经过他的同意闯关,他定会让你吃苦头的。所以那晚要是真有什么人从他那个大门过的话,他不会不知道的。   此刻,老黄正戴着一副老花镜边听收音机、边看报纸,听见杨建平的脚步声立刻放下报纸向外张望。   “老黄,干嘛呢?”杨建平打着招呼踏进了传达室兼老黄的家。   老黄挥了挥仅存的那条胳膊。“是小杨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问你件事。”杨建平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第三起凶案发生当晚十二点过后,有人从你这儿出去过吗?”   “这个得让我想想,那可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   “别着急,您老慢慢想。”   “咱们还是先来查查值班记录本吧。”老黄拿起一本用牛皮纸包裹得有棱有角的本子,“那事是几月几号发生的?”   “四月十二号。”   “哗哗”的纸页翻动声令杨建平十分不耐烦,他把头凑了过去。   “找到了,四月十二号……没人打这儿过啊……”老黄嘟嚷道。   “这是什么意思?”杨建平指着备注栏中的一个“?”问道。   标注着“?”的那一行上工工整整地写着:“12:25(时间)174号卡车林中民进厂”。没想到老黄的字还不错,至少比厂里的许多职工的字要像样得多了。   老黄搓着下巴盯着那个问号直发愣。   “是车号不对,或者司机的名字搞不清楚吗?”杨建平因为没有发现有价值的信息而显得有点不耐。   老黄翻了他一个白眼。“厂里的每个司机我都认得,他们开哪辆车我也一清二楚。这个问号不是那个意思。不过你这么胡乱吵吵,却让我想起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一件怪事……”   杨建平一听,立刻来劲了。“什么怪事?您老快说!”   老黄摸了摸他的断臂。“那些天连续下雨,我这胳膊疼得不行。发生凶杀案那天天气倒是晴了,可胳膊还是疼,湿气重啊。那天晚上这最后一辆货车到厂的时候,我正用艾草灸烤这条断臂。那时已过了十二点了,大门、小门都上锁了。林师傅连连按喇叭,我赶紧给他开大门。开门后我们扯了几句,他就把车开走了。这时我听到了自行车的声音,听声音就在大门口附近。我跑出大门后,确实看到前面马路上有一辆自行车,不过距离我这个大门有相当一段距离,不好说就一定是从我这儿出去的,我只好算了……”   “算了?怎么能算了呢?”情急之下,杨建平对老黄大声吼道。   “你急什么嘛?把话听完再批评也来得及嘛!”老黄教训道。“过后我一直寻思,老觉得放心不下,就前前后后、来来回回回忆开门那当儿,有没有看见大门附近有什么人。感觉在大门打开后,好像从眼角处瞄到什么东西一闪。我越寻思越觉得不踏实,就在那儿打了个‘?’,大概是想日后如果发现什么的话,也好联想联想。你说是吧?”   杨建平激动地握住老黄仅存的那只手,连连摇着。“当然是的,当然是的!”见老黄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赶紧松开手。“你能肯定确实在那个时候看见了什么吗?”   “你先告诉我,你打听的这事儿到底跟什么有关?”   “我就是想知道那晚有没有人从你这儿过。小魏那晚不是跟人比武后,被专案组当嫌犯给抓走了吗?他说他走出清钢公园时,有个人跟他擦肩而过,还跟他打了个招呼。我想,要真有这么个人的话,那他一定是奔你这个大门来的。”   老黄点了点头。“很可能真有这么个人。那晚我一宿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就起身到大门口附近去查看。我看到在大门右边靠墙跟的泥地上有自行车轮胎印和鞋印,虽然很模糊,但还是能分辨得出来……”   “可当时你怎么没报告啊?”杨建平言语中颇有责怪的意思。   “小伙子啊,你倒说说我该怎么报告?我确实没有看见有人骑车从我这儿过,就连人影都没看到,只能说是一种感觉。至于说地上的轮胎印什么的,人家会说可能是以前的什么时候留下的。人家说不定会认为我是个疑神疑鬼的傻老头,是在添乱。就拿小魏的那事儿来说吧,你当时不是也没相信他吗?你要是信了,哪会隔了这么长时间才来问我呢?我想,他八成也没跟专案组说,对吧?”   杨建平没想到让老黄给抢白了一通。不过他说的句句在理,倒让自己无话可说了。他嘻嘻一笑道:“你老人家说的是!嗨,这事儿要不是咱们两私下一核对,没准还真弄不白是什么跟什么呢!谢谢你啊,老黄。”   杨建平的调查结果,令何达安心潮澎湃。   他没有料到,这些家伙还真的整出些名堂来了,他们的分析推理(嘿嘿,还挺象那么回事儿)竟然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当初他放任杨建平去行动,不过是基于明明有疑问却什么都不做,于心难安的心理。况且他也知道,即使自己不同意,那小子也会私下行动的,倒不如放手让他去干而自己揪住他脖子上的缰绳。至于他,确切地说是他们那些家伙能干出什么名堂来,自己并没抱什么希望。现在,这件事已经不是小打小闹过家家那么简单了,自己必须更多地介入了。   何达安做了三件事。第一件事,是给杨建平开了一堆介绍信,全都盖好了保卫处的业务章,日期空着让他自己去填。第二件,是给杨建平派了辆吉普,十天内归他使用。第三件,是向钟翰祥要人,让邝路明配合杨建平搞外调。一来是基于外调人员不得少于二人的原则。二来是此事存在风险,万一发生什么不测,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容易应付。之所以要邝路明,则是因为一方面他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另一方面是因为邝路明办事比较稳健、机灵,手段也比较灵活。而且他现在已经调到工会工作,不像在车间时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太好长时间借调。   他相信钟翰祥会支持他的。   在章树理那间三角形的斗室里,或坐、或立着两男一女。一位自然是斗室的主人,另一位是杨建平,还有一位便是这场秘密行动的动因林铮。   杨建平原先担心林铮会拒绝合作,还在肚子里打了N个劝说她的腹稿。可见到她时,什么技巧、策略全都被抛诸脑后,冲口而出的便是让她帮忙给凶手画像。   没想到林铮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林铮竟然说出了下面那一番话:“其实我一直希望章树理能根据我提供的信息给凶手画像。我知道,‘彩虹桥女尸案’如果没有他的那张素描像,不会这么顺利破案的。可我能够提供的信息实在不多,担心他画不出个名堂来而迁怒于我,毒舌乱飞让我难堪。这些天我一直犹豫不决呢。”   这会儿,林铮端坐在桌旁的一把椅子里,杨建平像卫士一样立在她身后,那架势似乎随时准备冲上前去为她挡住任何形式的攻击。   章大画师坐在他那张洋溢着艺术气息的小床上,腿上架着画板和画纸,手握一把软、硬度不同的铅笔,一脸严肃地要求林铮详细叙述她与疑凶遭遇的过程。   杨建平正要反对,林铮脆生生的声音便在斗室间回荡起来,让他再次领略了她那令人战栗的经历。   章树理闭着眼睛,象老僧入定似的一动不动。   他并非存心刁难林铮。别看他平日里没个正经,办事总让人心里不踏实,但多少还知道分寸,不会在重大事情上无端生事。况且他喜欢挑战,在信息不充分的情况下给疑凶画像,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挑战。虽然杨建平已经向他叙述了林铮的经历,但他需要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他认为这种感觉只能由当事人给予,所以让林铮当面叙述那晚的经历。   一阵静默之后,那家伙开始低头在画纸上挥动画笔。在沙沙的响声中,一个人形渐渐显现出来。看着一脸严肃、埋头作画的章树理,实在很难把他与那个牛虻一般,动不动便伸出利嘴刺人的小恶棍联系起来。   轮廓初现后,他让林铮详细描述疑凶的脸型和五官。见林铮略感为难,他让她不必多想,只管闭上眼睛跟着感觉走便是了。   尽管林铮非常想一睹章大师笔下疑凶的尊容,可是对他那名扬全厂的毒舌的畏惧还是战胜了好奇心。不过她还是忍不住时不时伸长脖子,偷偷向章大师的画纸瞄上几眼。    第106章 拨开迷雾(六) 更新时间2013-4-14 11:21:55 字数:3134  “你仔细看一下,看哪儿还需要修改。”章树理把画板递给林铮,口气充满了自信。   林铮小心翼翼地捧过画板,屏住呼吸仔细打量。   素描像共有两张。一张是月光下疑凶身着工作服、头戴工作帽的全身像。那高高的身影,宽宽的肩膀,压得很低的帽檐,正是她辗转反侧之中频频出现在脑海中的影像。画中疑凶大部分脸笼罩在阴影之中,正低下头俯视着自己,目光镇定、冷酷,令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另一张是疑凶的头像,是章大师根据林铮的描述、我爸对凶手的心理描述以及他自己的想象绘制而成。与“彩虹桥女尸”的素描像采用了相同的手法,章大师不是采用以线造型,而是采用明暗造型,用深浅不一的色阶和明暗的块面来构筑疑凶的脸部轮廓和五官,轮廓采取了模糊处理。画面上呈现的是一张国字脸或长方脸,眉间狭窄,浓眉下深嵌着一双冰冷的眼睛,鼻梁细长挺直,嘴宽而唇薄,下巴宽阔方直。   林铮咬着嘴唇,着迷似的死死盯着这副头像。说实在,她对疑凶面部的细节并没能看清多少,除了他的眼神,就连脸型也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现在,章大师把包含了五官的整张脸呈现在她眼前,她非常激动,好像要重新认识他似的,在心中与自己的感觉细细比对。   末了,她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我觉得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没什么需要修改的。”   其实,在她心目中,疑凶的鼻子似乎要比画上的要宽一些,那样一来,画像看上去会有那么一点儿象我老爸。她不知道章大师把疑凶的鼻子收窄了,是不是就是要避免出现那样的结果。不过,反正自己实际上也并没有真正看清疑凶的长相,一些细节全凭感觉在进行描述,或者说是在半睡半醒自我催眠状态下的一种朦胧的影像,对于细节是无法深究的;此外,这样的样貌自己是可以接受的,所以没有提出任何修改意见。   章树理长舒一口气。别看他貌似气定神闲、成竹在胸,其实内心十分紧张,生怕林铮说出诸如“一点儿也不像”,或者要求改这儿改那儿的话来,那将是对自己能力的极大否定,他会将其视为侮辱而耿耿于怀的。   对疑凶鼻子部分的处理,确实如林铮所猜想的那样,他不希望疑凶的画像看上去有点儿象我老爸。这是其一。其二是他的主观之见,认为细长的鼻梁与变态人格更相称。   杨建平手握方向盘,迎着扑面而来的清风,胸中鼓胀得象一片被海风撑满的风帆。他心绪激荡,一半是激动,一半是焦虑。   激动是毋庸置疑的。比起数月来在三零一室分析推理纸上谈兵,眼下所做的事则是理论联系实际,是在追凶的征途上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令他切切实实地感到自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侦探了,即使前面冠着“业余”二字。   可是这焦虑又是从何说起呢?   自从连环凶案发生以来,确切地说,应该是从第二起凶案发生以来----第一起案子他们根本就没当回事----他们亦步亦趋盯着案子的每一个进展,即使在受到专案组的警告之后,仍然“贼心不死”地以所谓“过分的热情”关注着案情。那时他们无所畏惧,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焦虑,唯一担心的是不能够获得关于案情的第一手资料。   如今,一直敌视“三零一俱乐部”的徐国平之流滚蛋了,何达安不仅无条件地信任他,而且给了他很大的自由度,可他却顾虑重重,焦虑不安。昨晚他几乎一宿没合眼,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患得患失。他担心此行徒劳无功,不仅辜负了何达安对他的信任和弟兄们的殷切期望,而且也将使我爸的那套理论招致被人嗤笑的可悲命运。那套理论已经被“三零一俱乐部”的绝大多数弟兄所接受,而且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如果否定了它,自己将不知道要如何去分析判断了!   他在不知不觉中把车子开得飞快,像是要抛弃烦恼似的把滚滚的黄尘抛在了身后。   邝路明坐在副驾驶座上,在心中一遍又一遍默念着我爸的“手谕”,那是出征前我爸交给他的。在“手谕”中我爸写道:   疑凶为男性,身高一米八十公分或以上,穿四十二码鞋,身体结实,未发现有任何明显的生理缺陷;B型血;左撇子;有一部凤凰二十八寸前杠车,较新。年龄在二十五至三十五岁之间,单身(未婚),很可能独自居住。初中以上文化程度,招工前很可能为知青。有较高的智商,能言善辩,可能还多才多艺。处事冷静,果断,为人清高或者待人处事比较无情,不合群,不容易与人相处,自私;没有女朋友,但并不意味着对女人没有吸引力,很可能被她们视为冷面郎君而又爱又怕。   疑凶的岗位很可能是上常白班的厂部机关人员----警方在现场获取的疑凶鞋印最显著的特点之一,便是鞋底很“干净”,基本上没有诸如划痕、割痕、烫痕之类的附着特征,而这些特征是一线工人的鞋底必然会有的标记。   疑凶来自单亲家庭,家境尚好。幼年时期双亲之一亡故或父母离异,很可能系由母亲一手带大。   疑凶的宿舍里可能会有一些揭示他性变态心理的东西,比如一些备受折磨的女性画像,或者描述色情暴力的照片、连环画或书籍。   “我把警方关于凶手外形特征的描述以及我们对凶手人格特征的描述,综合起来写在那上面,都是你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内容了。有两点我得提醒你们。其一,在调查过程中,即使是没有发生过凶案的单位,你们也要向他们打听是否认识那上面所描述的人物,因为凶手也可能会遵循‘兔子不吃窝边草’的作案规律。其二,这绝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小杨跟着洪建阳搞访查这么长时间,应该深有体会,也许一、两个星期下来毫无所获。不过不要气馁,要相信自己,特别是对本人要有信心!”我爸如是说。最后那句话既是给他两鼓劲儿,也是给自己打气。实际上,他也很紧张,跟杨建平一样昨晚几乎一宿没合眼,才有了“手谕”的出炉。   起先邝路明还只是在心中一遍一遍地默念,后来竟然像小学生朗读课本似的出声诵读着。其实那些内容早就镌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了,此刻他不过是在机械地重复着这件单调的事,呈现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个方块字,心中却根本不能理解那些文字的意思。   如果是在平时或者换做别人如此表现,必然要遭到他们的耻笑。可眼下他们太紧张了,以至于根本没有发现自己举止的可笑。   邝路明从来没有身体力行干过侦探这事儿。杨建平虽然是总厂保卫处干事,但一直以来都是在何老大或者别的什么头头脑脑的指挥下行事,即使背着何老大干私活,那也是根据我爸的授意行事,而且干得全是一些简单的事。如今一下子肩负起追凶的大任,虽说背后有我爸跟何达安做推手,可这事毕竟太大也太复杂了,许多事需要临场发挥,见机行事,他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份能耐。此外,这次是到一个个陌生的环境中去执行任务,人生地不熟,要打交道的人可不是自己厂里那些熟面孔,别人会怎么对待自己全然没有把握。面对着一大堆的未知因素,他们感到惶惑,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到了!”杨建平大叫一声,不仅把邝路明吓了一跳,连他自己都吓得心脏砰砰乱跳。   “将近十公里路呢,怎么这么快就到了?不会搞错了吧?”邝路明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打算赖在车上不下去。那口气听上去就像在垂死挣扎,为自己不下车找借口。徒劳地捞取救命稻草。   “可能我开得比较快吧……你看到大门上的那块牌子了吗?错不了的。”杨建平指着拱形门上那七个金色的大字“清川重型机器厂”说道,发现自己的手指竟然微微哆嗦着,赶紧把手塞在大腿下面。   “好吧。”邝路明认命似的地叹了口气。   办完来访登记后,杨建平把车开到大门左侧的外来车辆停车场,两人下了车。   正如唐华所言,清川重机厂跟清钢厂的总体布局看上去十分相似:入口处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广场左侧是传达室和外来车辆停车场,右侧是内部的各种机动车和非机动车停车场;一条二十米宽的干道从入口处一直向里延伸,行政办公区位于道路的右侧,与内部停车场相邻,由一座五层、两幢二层建筑组成;再下去是生产区和生活区,错开相当的距离被道路分隔在左、右两侧;不同的功能区之间分布着食堂、浴室、篮/排球场等生活、娱乐设施。   不过清重厂的占地面积仅40万平方米,比清钢厂要小得多;总建筑面积为17万平方米,比清钢厂要少得多;整个厂区看上去一目了然,确实是转上一圈便能搞清楚哪是哪了。    第107章 拨开迷雾(七) 更新时间2013-4-16 8:10:03 字数:3143  “侦探”们直奔厂区最高的那幢五层楼而去。   “保卫处一般设在一层。”杨建平嘟嚷道。   走到大楼近前,一层东头第一间办公室门上“保卫处”的牌子印入了眼帘。   办公室里,一位身材伟岸、声音洪亮,年纪与何达安相仿的中年男子正在接电话。此人生得五官粗大,阔嘴,方鼻,粗眉大眼,方方的下巴像一把铁铲,说话时,两道浓眉像老鹰翅膀一样上下呼扇着,跟何达安描述得一模一样。   此人想必就是重机厂保卫处处长鲁平了。   鲁平放下电话,盯着两人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清钢厂保卫处的,这是我们的介绍信。”杨建平恭恭敬敬地双手捧上介绍信。   鲁平接过介绍信,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何处长给我打过电话。坐吧。小吕,给客人倒茶。”   一阵悉索声响起,不久,一个茶盘出现在了两人面前。端盘子的是位身高仅一米五十公分出头的女人,苍白的脸上架着一副硕大的黑色玳瑁眼镜,无法判断年龄。她像小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在屋子里快速移动,端茶,擦桌子,扫地,整理文件……干着所有的男人们不愿意干的琐事。   两人呷了口滚烫的茶,两双眼睛滴溜溜四处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在办公室的一个角落里静悄悄地坐着另外两名年轻男子,两人都长得跟豆芽菜似的细伶伶的,看上去愁眉不展。   这位鲁平就像一棵参天大树,占据着大部分的空间,沐浴着充沛的阳光和雨露,就连这屋里的声音,绝大多数都是这位鲁处长发出来的。而他的手下却象寄生在鲁大处长这棵参天大树根部的榭类植物,依靠从树叶的缝隙中泄露下来的一丝微弱的阳光和雨水生存。他们不明白,在这个满是大男人的单位,怎么就挑了这么些个没什么战斗力,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智慧的人到保卫处干事?这样一个伟岸的男子,怎么会乐意让一群蔫不拉几的人做手下呢?   “说吧,你们有什么事?”鲁处长口气简慢,显然没把眼前的这两个小鬼当回事。   “我们厂发生的连环凶案,想必你们都听说了……”   鲁处长不耐烦地打断了杨建平。“嫌犯不是已经被捕了吗,不明白你们还有什么可调查的?”   面对大瞪着一双豹眼望住自己的鲁平,杨建平有点心虚,支吾道:“这个,我们想……”   鲁平不耐烦地对着字纸篓乱弹烟灰。   邝路明点上烟抽了一口。“凶手还没有被起诉,说明警方还在进行补充侦查。而我们这边又发现了新的证据……”   “那你们向警方报告了吗?”鲁平的口气咄咄逼人。   “我们当然非常希望能向警方报告这一新情况,但是在报告之前,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核实,以免给警方增添不必要的负担。”杨建平顺着邝路明的话题大胆发挥。   “什么新证据?”鲁平不以为然道。   杨建平斗胆道:“有证据表明,凶手可能不是我们厂的职工……”   鲁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怎么可能?我听说凶手非常熟悉你们厂的环境,而且身穿你们厂的工作服,脚上穿的也是你们厂的工作鞋。如果不是你们厂的职工,这一切又如何解释?”   三零一俱乐部的弟兄们早已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充分的讨论,因此邝路明成竹在胸地回答了鲁大处长的质疑。末了还略带炫耀地举例说明道:“比如说吧,你们身上的工作服跟我们厂的唯一差别只在于衣服上印的那两个字,我们厂印的是‘清钢’,你们印的是‘清重’。你们厂的布局对于我们可以说是一目了然,不管是要到办公区、生产区还是生活区找人,根本无须多问就能直达要去的区域。”   尽管他的话多少有点张狂,却让鲁大处长无以反驳。他翻了翻白眼,粗声道:“可要证明凶手不是你们厂的职工,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吧?那可是要在全市一百多万人口中过筛子噢!”   说完,他双手撑在桌上,居高临下俯视着面前的两个小家伙,两道浓眉高高扬起,像展翅飞翔的苍鹰。   这又是一个经过了业余侦探们充分讨论、烂熟于胸的问题了!杨建平文绉绉地回应道:“实际上,我们只需在清川市的厂矿企业中搜寻凶手的踪影便可。”接着,滔滔不绝地给自己的话作了注释。   鲁大处长并没有被他的言辞所打动。“就算凶手确实是工矿企业的职工好了,请问你们要如何证实呢?”   “我们打算一个厂一个厂地打听,把那些发生过同类凶案的企业排排队,最早发生凶案的单位,很可能就是凶手工作和生活的单位,因为凶手往往总是先在自己熟悉的地盘内作案。到那时,我们就可以把我们的调查结果向警方报告,那以后便是他们的事了。”   “明白了。”鲁平咂了下嘴。“你们此行的目的是想打听我们厂是否发生过类似的凶案,对吧?答案简单的很,没有,我们厂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凶案!”   杨建平点了下头。尽管前景丝毫也不乐观,但他并不打算就此结束调查。“那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些形迹可疑的人出没呢?也许凶手到过你们这儿,由于种种原因却未能得逞。”   “没有。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人报告过任何可疑的事情。”   “那么,你们厂有没有这样一个人……”邝路明几乎是逐字逐句地复述了我爸的手谕。   “你的意思是凶手有可能是我们厂的职工,是吗?我说小同志呀,既然我们厂没发生过凶案,凶手也就不大可能是我们厂的职工,我看辨认疑凶就不必了吧?”   “可凶手说不定打的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的主意呢?”邝路明坚持道。   “可你们先前还说凶手往往先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作案呢。”   “那是根据一般情况作的推测,但也不能排除特殊情况啊。我们希望尽量不要有遗漏。我看还是给您留一份凶手的特征说明吧,上面有我们的联系电话,如果有什么发现的话,请跟我们联系。”杨建平不由分说让邝路明当场抄写了一份我爸的手谕,硬是塞给了鲁大处长。   两位“侦探”悻悻然离开了。他们绝对料想不到,他们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清重厂保卫处的门外,鲁平便用严厉的口气告诫他的手下:“看到吧,那两个小伙子年龄跟你们差不多,可人家的办事能力却比你们强多了,甚至都能够独当一面!还有,你看人家这手字,写的真是不赖,真看不出何达安手下还有这样的人才!你们可要学着点啊,别一天到晚就知道一声不吭地猫在办公室里!”   他一点儿都没想到,正是他无处不在的“威望”,让他的手下变成了如今的这幅模样!如果他的手下胆敢象杨建平那样不仅不与专案组保持同心同德,而且还背着他私下行动,恐怕早就被他一脚踢出了保卫处的大门了!他们除了一声不吭地猫在办公室里,还能怎样?!   杨建平大吼一声“去机砖厂!”车子立刻象出膛的炮弹一样向前射去。   车子沿着江滨大道疾驰,扑面而来的热风卷起沙土,无情地抛洒在了他们的脸上、身上和头发上,顷刻间两人几乎成了灰头土脸的泥人,但他们浑然不觉。   在重机厂没有发现凶手的踪迹,两人不约而同已在心中认定,凶手应该是来自清钢厂以北的那些企业中。把“手谕”的抄件硬塞给鲁平,一面是恼他态度傲慢,另一方面自然是没有忘却我爸的谆谆教导。这会儿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在机砖厂检验自己的推论。   机砖厂占地面积倒是不小,算上取土场地,差不多将近二百亩,但是放眼望去却看不到几幢建筑,职工人数大约也就一百多号,比起重机厂,只能算是个小厂,跟清钢厂就更不能相比了。   实际上机砖厂的上马,可以说是清川市政府勒紧裤腰带投资兴建的第一家企业。当初大大小小的“三线建设”项目在清川市如雨后春荀般涌现,除了砂石外,几乎所有的建筑材料均要到外地采购。这样一来不仅要增加工程造价,而且还将影响工程进度。清川市虽然烧结粘土砖瓦历史悠久,但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之前,烧结粘土砖生产零星分散,而且一直沿用传统的制作方法,采用牛踩泥拌料,手工使用木质的制砖模具和削泥方工具来成型砖、瓦坯。成型的砖坯经露天自然晾晒脱水干燥之后,装入依山凿建或以土石垒筑而成的“鸡笼窑”(又称“马蹄窑”)内,以柴草作燃料烧制。这种落后的生产方式,生产的砖块无论是在数量还是质量上,都无法满足“三线建设”需要。   清川市政府决定充分利用当地丰富的自然资源,投资兴建机砖厂。建成了省内首家采用具有现代化水平的隧道窑机制砖生产工艺线,其配套建成的4个利用隧道窑余热的砖坯人工烘干室,实现机制烧结粘土砖的全天候生产。比起那些“三线建设”项目,该厂的资金自然是相对紧缺,能有如今的规模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第108章 拨开迷雾(八) 更新时间2013-4-16 8:10:40 字数:2872  机砖厂保卫科负责人名叫蔡叔平,是个平易近人的中年人,看样子经常在室外经受烈日和风雨的侵袭,晒得黑漆漆的,跟非洲人似的,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褶子,外表跟一线工人没什么两样。“侦探”们顿时对他心生好感。   他仔细看过介绍信后,客客气气地请两人就座,并倒上茶水。别看办公室很简陋,茶具却是宜兴紫砂泥的,而且收拾得很干净,茶叶的品质也相当不错,汤色纯正,香气四溢。   听完杨建平道明来意之后,蔡叔平淡淡一笑道:“问你们个问题,希望你们别介意。”   “你问吧,我们保证知无不言。”杨建平爽快地答道。   “我们听说凶手已经被逮捕了,而且供认不讳,你们为什么还要进行调查呢?”   “侦探”们把“三零一俱乐部”的弟兄们对于谢长生作为一名连环杀手的怀疑,以及魏河舟的那名消失的“证人”之事,毫无隐瞒地告诉了这位毫无架子的保卫科负责人。   “这样啊!”蔡叔平点了点头。“我非常希望能帮上忙,遗憾的是我们厂没有发生过类似的凶案。”说完,略带歉意的一笑。   像是为了安慰一脸失望之色的“侦探”们,蔡叔平解释道:“我们厂一来女职工不多,二来在生产线上工作的女职工的岗位都在取土到码坯这些工序上,那都是在白天利用自然光来完成的,所以她们不上夜班。只有烧窑这道工序需要三班倒,那都是男职工的活儿。我猜想,也许这就是凶手没在我们厂作案的原因吧?既然他专门对女人下手。”   “侦探”们略感释怀。   他们当然不会忘记询问厂里是否有外形特征和家庭情况跟疑凶相似的人。   他们关于凶手特征的描述似乎令蔡叔平颇为惊讶,他沉思了一会儿道:“我们厂好像没有你们形容的这样一个人。不过为了慎重起见,你们可以把凶手的这些特征给我写下来吗……”   “可以,可以。”邝路明忙不迭应道。老蔡这种主动配合的姿态让他感动的几乎落下泪来,立刻拔出笔来,埋头在老蔡递过来的信笺上奋笔疾书。   老蔡接过邝路明复制的那份“手谕”细细浏览了一遍,问道:“关于凶手的这些情况,都是警方提供的吗?”   他那个“都”字,颇值得玩味。   “关于凶手的身高、鞋码这些信息来自警方没错,其余特征都是我们厂的一位博览群书的职工根据凶手的作案特点,从心理学的角度对凶手的情况所作的分析推理。对了,我们还有一张疑凶的素描像,是另一位职工根据一位目击证人的描述绘制出来的。”杨建平边夸耀,边从随身携带的小黑包里掏出章大师的杰作递给老蔡。   老蔡仔细端详着那张素描像,欲言又止。   “这幅疑凶画像这会儿没法复制,回头我们用相机复制一下,过一两天给你送来,行吗?”杨建平试探道。   老蔡微微一笑。“行啊。小伙子,你们干得不错,等着你们的好消息。我这边如果有什么发现,会及时跟你们保卫处联系的。”   夜幕降临,窗外飘来的阵阵清风悄悄带走了室内的热量,令人感到了些许的凉意。清钢厂三零一室里,一群男人像阴谋分子一样围在茶几的周围,头抵着头,像是在密谋着什么。   搞不清状况的魏河舟在一旁抓耳饶腮,跟陀螺似的滴溜溜乱转。见连问数声没人理睬,便在铺位上窜上窜下,乱摔东西,骂骂咧咧。   “哼,瞧不起人!背着我鬼鬼祟祟的,算什么哥儿们!谁不知道就是嫌我多嘴呗!人家……人家已经好长时间什么话都不说了,还是那样隔着门缝看人,小看人……”   那小子絮絮叨叨越说越激动,竟然声音哽咽,泫然欲涕。   邝路明终于良心发现,抬头招呼道:“你别闹了好不好?谁不相信你了?这不,咱们这几天就是根据你提供的线索,四处寻找你说的那个消失在北大门之外的证人……”   “真的啊?”小魏激动地大叫道。   “当然是真的!别在那儿乱转了,让人看着头晕。快坐下吧!”杨建平用脚背勾过一把椅子让他挨着自己坐下。   杨、邝二人当天下午没有外出调查,而是忙着准备资料:邝路明将我爸的“手谕”抄写了十来份,杨建平则在章大师的指导下用相机复制疑凶画像。他们决心让人看起来显得自己办事有条不紊,不慌不忙。所以他们能够向弟兄们通报的,只有上午在重机厂和机砖厂的调查结果。   我老爸一脸严肃地要求两人详细叙述外调经过,杨建平就象在回放影片一样把他两一上午的经历重现在众人面前。不过他觉得那些内容实在没什么价值,所以歉意地笑笑,等着弟兄们的质问。   我爸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哼哼着:“果然不出所料。风从北方来,风从北方来啊!”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什么‘风从北方来’啊?什么意思嘛!”邝路明着急地冲他嚷道。   “啊,我的意思是,凶手果然如我所料来,是自北向南作案……”   “才跑了两个厂,而且什么结果也没有就下这样的结论,未免太轻率了吧?”张晓书不满地瞪着我爸。   唐华默默地吸着烟,看得出他亦有同感。   “什么结果也没有”这几个字深深刺痛了杨、邝二人,两人愧疚地低下了头。   我爸从浓浓的烟雾中站起身来,搓着双手在房中踱来踱去。“不能说什么结果也没有,没有结果本身就是一种结果。”我爸挥了挥手,令几位试图提问的人闭上了嘴。“‘母大虫’遇袭案并非凶手干下的第一起案子……”   “为什么?”还是张晓书在发问。实际上这也是其他几个弟兄想问的问题。   “因为这起案子与随后发生的两起案子的作案模式没有明显的变化,没有一种……怎么说好呢?要知道一个连环杀手在刚开始作案时,不管他们有多么狡诈、凶残,都会慌张,至少手法不可能会熟练,必定有一个从生疏到熟练的学习过程,但是在我们厂发生的这三起案子中,我们并没有看到凶手的作案手法存在那种升级的态势……”   “‘母大虫’那个案子,凶手不就搞砸了吗?这难道不是作案手法生疏的表现?”章树理理直气壮道。   “‘母大虫’案之所以让被害人逃脱了,绝对不是因为凶手的作案手法不够熟练,而是因为被害人超乎寻常的强悍。这是其一。其二是,这类变态杀手行凶的目的是要发泄心中的欲望,何种作案模式最能满足他们的欲望,那是他们通过一次次的行凶,渐渐找到最佳感觉的。但是我们从这三起案子中看到的是一种不变的、甚至可以说是已经形成某种套路的作案模式。因此我认为那家伙在到我们厂行凶此之前,肯定作过案,而且不止一次,那段历史也不会太短。”   “就算凶手在别处作过案吧,为什么就一定是来自北方呢?”杨建平不解道。   “你们想啊,咱们厂的南边就一个重机厂,它比咱们厂晚成立,好像是一九七三年年底才成立的。就算凶手是第一批招工的工人吧,他必须经历过到外地数月的岗前培训;熟悉自家的环境,然后是在自家的领域内作案;在这个基础上再进一步扩大作案范围,直至到达我们厂作案这段过程;那怎么也得经过一、两年时间吧?如果他是重机厂的职工,招工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就杀到我们厂来杀人,这也太着急了吧?相对而言,我们北边的几家工厂成立时间就比较早,基本上与我们厂成立的时间相差无多,有的比我们成立的时间还早,所以我认为凶手是来自我们厂以北的企业的可能性较大。”   “有道理,有道理!”杨建平频频点着头,显然接受了我爸的看法。就连张晓书都闭上了嘴巴,原先拧成蚯蚓的浓眉也舒展成“一”字了。   “今天什么收获都没有,一整天心情都不好。但愿不会天天如此!”邝路明说道。   “放心好了,明天开始跑的都是我们厂以北的单位,我相信一定会发现凶手的踪迹的!”我爸打着响指,信心满满道。   “借吴兄的吉言,预祝两位侦探不日报上佳信。”唐华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举起杯子,以茶代酒,预祝胜利。    第109章 拨开迷雾(九) 更新时间2013-4-18 8:40:37 字数:3006  第二天上午,两位“侦探”继续他们的发现之旅。   他们的第三站,是清川纺织厂。   清川纺织厂的前身是上海国棉第XX棉纺织厂,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迁到清川市。厂区位于连接新老城区的清川大桥(目前还只是浮桥)西端,占地面积十五万平方米,建筑面积十万平方米。主要生产各类纯棉、纯涤、涤棉、麻棉、涤麻棉纱线及各种组织结构不同坯布,职工人数三千八百多人,百分之八十以上为女职工。   比起清钢厂,清棉厂干净得象座花园。目光所及,这里、那里到处都是栽种着花卉、灌木的花坛和高大的乔木;虽然在一些犄角旮旯里充塞了不少棉絮状的物质,但是绝不像清钢那样成天笼罩在灰蒙蒙的烟尘之中,每呼吸一下便会吸进大量的粉尘颗粒。不过他们也有他们的烦恼,那些日夜不停地穿梭于布疋经线之间的梭子发出的“铛、铛”的响声不绝于耳,以至于职工们个个都是大喇叭,总是扯着嗓门说话,听上去就像在吵架。   厂保卫处负责人曾飞去厂部开会,办公室里几名年轻男子在看报纸、聊天。一听两人是清钢总厂保卫处的,立刻以超乎寻常的热情围了上来。   杨建平递上介绍信、道明来意后,其中一名姓张的年轻人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我们厂没发生过任何凶案”,便兴致勃勃询问起清钢厂的连环凶案来。   杨建平本想随便应付一下再把话题转到他们此行的目的上来,没想到那几个年轻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个没完,两人不得不一边大费口舌来满足那几个家伙的好奇心,一边望眼欲穿地盼望曾领导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至少得见到保卫处负责人,两人才能打道回府吧。   当一个瘦长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时,杨建平跟邝路明凭着围坐在身边的那几名年轻人面部表情的变化,立刻猜到此人便是他们苦苦等待的纺织厂保卫处处长曾飞了。   他两很高兴地看到,曾领导是个身材细长、一脸斯文的中年人,跟重机厂保卫处负责人鲁平一点儿也不想象。两人立刻象见到亲娘似的激动地跳将起来,大声喊道:“曾处长!”   他们的热情着实把立脚未稳的曾飞吓了一跳。“你们是……”   两人连忙作了自我介绍,并且详细道明来意,然后急切地等待着曾领导给出不一样的回答。   可是曾领导却令他两失望了。“啊,这个,我们厂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凶案,否则我们一定会把我们的案子跟你们的联系起来,积极主动地向警方报告的。我听说凶手已经被捕了,那你们还在调查什么呢?”   “因为最近我们又发现了一些新的、很可能跟案情有关的情况,我们希望在进一步调查核实,理清头绪,等有了明确的结果后,再向市公安局专案组报告。”杨建平镇定地回答道。   “能跟咱们透露一下你所说的那些新情况吗?”曾飞以探询的口吻问道。   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都没能从别人那儿捞到,却要为了满足对方的好奇心而再三向人家倾吐自己所掌握的信息,这不是本末倒置吗?可对方态度和气,自己要是不理睬他吧,倒显得很失礼。咳,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杨建平暗忖道。   他暗暗叹了口气,强打笑脸满足曾领导的愿望。   曾飞聚精会神地听着,频频点着头。杨建平一闭上嘴,他立刻象他的手下一样提了一大堆的问题,而且他的手下也起劲儿地掺乎进来,你一言我一语,又是提问又是发表意见,没完没了。也许是在女人堆中滚爬久了吧,一个个都变得像女人一样喋喋不休,好奇心十足,而且一点儿也没有试图收敛一下自己言行的觉悟。   杨建平不得不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为他们解疑,心中直喊“倒霉”,吴兄的预言哪儿有半点儿影子啊?他愤愤不平地在心中嘀咕着。   “侦探”们沮丧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去,看见静静地躺在包里的我爸的“手谕”跟章大师的杰作,丝毫也没有想到要拿出来让对方进行辨认,他们觉得毫无意义。   正当两人垂头丧气起身告辞之际,一个身形庞大的胖女人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扯着大嗓门嚷嚷着:“正好大家都在。太不像话了!还是工人阶级呢,成天搞家庭暴力,对自己的老婆大打出手!我说老曾啊,对于屡教不改的人,没必要再多费口舌了,就应该对他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哟,有客人啊!”   原来他们厂也有一个“母大虫”!杨、邝二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很惊讶自己居然还乐得起来。   “你说要对谁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啊!”曾处长不疾不徐道。   “这两个小伙子以前没见过啊,不是我们厂的职工吧?是来谈公事的吗?”胖大嫂显然已经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对曾飞的话充耳不闻,两眼只在眼前的两位陌生青年身上,特别是杨建平的身上打转转。   “他们是清钢厂保卫处的同志,来了解点情况,刚谈完,正准备离开。”曾飞转身面对有点不知所措的“侦探”,朝胖大嫂歪了歪脑袋。“这位是我们厂妇女联合委员会主任邱月影女士。”   两人差点儿笑出声来。为什么“母大虫”们一个个都有一个女性化十足的芳名呢?   “哎哟,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呢?既然是兄弟单位来的,那就是一家人嘛!再坐会儿嘛!这天气热得要命,来,喝点水消消暑吧!”邱主任说着,硬是按着杨建平的肩膀让他坐下,并且咋咋呼呼地指挥曾飞的手下给客人倒茶。   “谢谢你的好意。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搅你们了!”两人一口吞下了滚烫的茶水,闪身便要往外走。   “不打搅,不打搅!好不容易见到清钢厂的同志,哪能就这么走人呢?”邱主任一点儿也不受男女授受不亲的陈规陋习的束缚,一把拉住杨建平的胳膊。“我还没请教两位的尊姓大名呢!”   两人焦急地望向曾领导,一心指望他能帮忙解围。哪曾想他老人家却悠闲地站在一旁,冷眼瞧着胖大嫂在那儿呼来喝去,丝毫也没有想要帮忙的意思。他可真够淡定的!   两人只好老老实实地作了自我介绍。   邱主任象只老母鸡一样围着他两“咯咯”叫个不停。“你们厂发生的那一系列可怕的凶杀案可是震动了整个清川市啊!可你们的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好,我们这儿一点儿情况都不了解,真让人着急啊(天晓得她着什么急呢)!听说凶手被逮住了,那可真是大快人心啊!快把那些情况跟我们说说吧,我们也可以从中汲取一些经验教训。”   看着袖手旁观的那群同行,杨建平跟邝路明两人无可奈何地长长叹了口气,耐着性子,第三次向清纺人介绍了案情。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向人叙述案情竟然会变成痛苦的折磨!   “对了,刚才老曾说你们是来了解情况的,不会是要了解跟这些案子有关的情况吧?”邱主任已经毫不客气地从妇联主任变成了保卫处处长了!   他两懒懒地点了下头。   “凶手不是已经被捕了吗,那你们还在搞什么调查?”邱主任把眼睛瞪得滚圆,俨然以警方的口气尖声质问道。   又是这个恼人的问题!   杨建平一下子失去了耐性,毫不掩饰心中的不快,口气简慢道:“这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我们就是想搞清楚,为什么敌对势力只对破坏我们厂的生产感兴趣。而放过其他工厂?‘三线项目’又不止我们一家!”   “你们厂生产的物资比较重要,那可是制造军用物资的重要材料啊!”曾飞手下的一位看上去显得比较稳重的年轻人发表了自己的见解。他名叫陆皓,曾飞不在时,似乎是他在当家。   邝路明在一旁帮腔道:“你们厂生产的物资也很重要啊,不仅仅是重要的军需物资,而且还是重要的民生物资,事关社会稳定呢!此外,你们厂位于连接老城区和新区南北的交通枢纽上,地理位置无比优越,凶手寻找猎物以及作案后逃离现场都十分便捷,不象我们厂那么偏远……”   “说到偏远,还真是的!”邱主任再次跳出来打岔,“本来嘛,你们厂有那么多英俊潇洒的小伙子,我们厂有这么多花朵儿一般的大姑娘,如果两个厂挨在一块儿的话,常来常往,可以成就多少良缘美眷啊!现在可好了,你们跑到山沟沟里窝着,我们呢,市里说是要照顾我们女同胞多,就给安排在你们说的这个什么枢纽上,两家离了有十好几里地呢,就跟牛郎织女似的,遥遥相望,不知哪年哪月才能相会一面呢!”   她不停地砸吧着嘴,脸上写满了遗憾。    第110章 拨开迷雾(十) 更新时间2013-4-18 8:41:17 字数:2905  邱月影那句“我们厂有这么多花朵儿一般的大姑娘”的话刺激了杨建平。“你说的没错!你们厂有三千多号女职工,正是凶手渴望的猎物,可他为什么放着大好的机会不利用,却舍近求远,跑到我们那个偏远的山沟沟去为非作歹呢?”他毫不顾忌自己的用词,好像清纺人应该对凶手只在清钢厂作案却放过清纺厂负责似的。   “什么?难道凶手专门找女职工下手?”邱主任惊叫道。   看到她一脸吃惊的样子,邝路明像个虐待狂似的感到一阵快意。“是啊,凶手专门找女职工下手,专门在小夜班下班时分,专门在女厕所里袭击她们!”   一听这话,邱主任“咯咯”叫唤起来。“啊呀,你这一说,倒让我想起一件事……”   这回轮到两个“侦探”惊叫了。“是什么事?”他们异口同声呼道。   “你们别着急,先让我喝口水润润嗓子。”邱主任仰起脖子“咕嘟咕嘟”灌下了大半杯茶水,抹了一把嘴唇。“记得去年的什么时候,听几位女职工在议论一件事,说是一天晚上她们也是小夜班下班后去上厕所,有个男人闯进了女厕所,当时她们惊叫起来,结果把那男的给吓跑了……”   “什么,当时厕所里不止一个人吗?”杨建平问道。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没什么……”   “那你干嘛那么问?”邱主任逼视着他,打定主意不让他敷衍了事。   “我的意思是,你说的情况似乎跟我们厂发生的案子在情节上有点儿不同。我们厂发生的凶案,凶手总是趁被害人放单的时候下手。”   “哦!是这样啊!”   “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邝路明问道。   “是去年发生的,好像是夏天的事情,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这样吧。我给你们找个人来问问……”   “你能不能把那晚在场的那几位职工都找来?”   “没问题。”曾领导终于打破了沉默,一改先前事不关己的姿态。精神抖擞地开始行使保卫处负责人的职权。   他让邱主任把她所知道的那晚在场的职工名字列出来,让自己的手下根据名单一个个通知她们立刻到保卫处报道。吩咐下去之后,他自己也没闲着,而是用另一部电话向厂领导汇报所发生的事以及自己的安排。   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由远而近,顷刻便到了保卫处门口,正是邱月影名单上的那些“当事人”。她们一共四人,年龄在二十一、二到三十五、六岁之间,全都是挡车工,一个个大大咧咧,说起话来像在广播,而且肆无忌惮,什么话都敢说,一点儿也不懂得什么叫扭捏、害羞。相形之下,男士们在她们面前倒是常常显得手足无措,面红耳热。真是阴盛阳衰啊!   “那件事发生在去年夏天,大概是九月初吧。”说话的是位年约二十六、七岁的女工,名叫刘春平。“我记得那时刚发了工资不久,因为下个月就是国庆了,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放假回上海探亲的事,所以时间应该不会搞错。我还记得当时自己蹲在那儿一边放水(第一次听到‘放水’一词被用在这儿,‘侦探’们忍俊不禁)一边想着回上海该买些什么礼物送人,那家伙就冲了进来。”   她冲着众男人魅力十足地露齿一笑。“当时我一点儿也没感到害怕,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男人直朝我走来。就在这时,厕所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听上去不止一个人,那人低声说了句‘对不起,走错了,让你受惊了’,转身便向外冲去……”   “好了,你歇歇吧。接下来的事就让我们来说好了。”这伙人中年纪最大的女工拍了拍刘春平的手背,大模大样地夺过了话语权。她有个挺雅致的名字----艾云。   刘春平叹了口气,很不情愿地让出了舞台。   艾云翘起小手指把几根头发丝儿从眼皮上挑开,抿了抿嘴。“那晚下夜班后正好我们三人一块儿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走过公厕时,丽雯说她小便很急,我两就随她一块儿向厕所走去。刚走到距离女厕所入口处大约三、四米远的地方,就看见一个男人飞快地从里面跑了出来。我快步冲上前去大声喝问‘什么人?站住!’那人大概被我给吓住了,还真的站住了,低头嘟喃着‘对不起啊,我视力不好没看清,走错了’,边说话边不停地向前走去,说话间人已经走出好一段距离了。看着他走远了,我们才进到厕所里,结果看到了小刘。她当时正在系裤带,表情显得有点儿讪讪的,我们还以为她跟那家伙……”   刘春平一听便跳脚道:“你胡说些什么啊!谁表情讪讪的啦?我看你是心术不正,把什么事情都往歪里想!”   “我怎么心术不正了?你让她两说说当时你那是什么表情?!”艾云理直气壮道。   “是啊,一个大男人跑进女厕所里,而你当时是孤身一人在里面,按理说应该感到害怕,会大声尖叫什么的,可你却静悄悄地什么反应都没有,确实让人觉得很奇怪。”另一位名叫程美心的女工帮腔道。   她的话让在场的男士们暗自点头。刘春平的反应确实不合常理!   “那人看上去又不像坏人,也没有什么不轨的举动……”   “还说没有不轨的举动!一个大男人跑进女厕所里,那就是最严重的不轨举动!”艾云斥责道。   “既然如此,你们干嘛不拦着他?哼,光会说别人,你自己呢?你们有三个人呢,可以说是人多势众,不像我身单影只,心里怕怕的。”刘春平毫不客气地反击道,丝毫也看不出会心里怕怕的样子。   “不过小刘说的也没错,你们怎么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家伙大摇大摆地从自己身边逃走了呢?”曾飞满腹狐疑道。   “这个,我们虽然看到那家伙从女厕所里跑出来,可是小刘又没有尖叫,我们自然而然地猜想到他也许跟小刘有什么瓜葛,所以没往其他方面去想。再说啦,他态度和蔼地跟我们解释说是视力不好没看清,走错了,好像也说得过去,所以就没有对他产生怀疑……”   “他的解释怎么会说得过去呢?厕所门口那几个大字谁不认识,哪里会搞错?”保卫干事雷磊质疑道。   “那人不是说他视力不好,没看清嘛?”艾云尖声反驳道,其余几位女人也在一旁“就是,就是”地帮腔,让人搞不清她们的立场究竟是什么!   “就算他视力不好没看清吧,可是这厂里的人谁不知道哪边是男厕,哪边是女厕啊?”另一名干事说道。   “可如果他不是我们厂的人呢?”艾云当仁不让地担当起那群女人的领军人物。   “如果是外来人员,那他就应当是到宿舍去会亲友的。每层楼都有厕所,他干嘛跑到生产区来找厕所,而且还是在半夜三更时分?”曾飞说道,与其说是在质问艾云,不如说是在提出心中的疑问。   对于清纺厂保卫处同仁的表现,杨、邝二人感到很满意。他们的疑问,正是自己想要问的问题,有了他们的积极配合,自己这边只需全力做好记录便是了。   “也许他喝醉了搞不清东南西北!对了,记得当时我确实闻到那人身上散发出阵阵酒气!”艾云说完得意地一笑。   其他几位女士就像听到了指挥官的命令,像提线木偶一样在一旁步调一致地上下点着脑袋:“就是,就是,我们也闻到了酒味!”   眼看着跟这群毫无逻辑可言的女人横竖扯不清,曾飞当机立断扭转了话题。“现在,请你们仔细描述一下那人的身高和相貌特征好吗?”   “那人个儿挺高的……”   “鼻子很挺……”   “眼睛很有神……”   ……   女人们七嘴八舌抢着发言,听上去似乎全是对那位不明人物的美誉之词。   “你们一哄而上谁听得清?一个一个说!”曾飞以保卫处长的威严命令道。   “我跟他面对面看得最清楚,我先说!”刘春平总算逮着机会,迅速夺过了话语权。   “那人个子挺高的,应该在一米八零以上。肩膀很宽,胸部饱满,走起路来挺有劲的。他的长相嘛,可以称得上是模样周正。一张方正的国字脸。眼睛不大,但挺有神。鼻梁挺直,嘴巴不大不小,下巴有棱有角。眉毛嘛,因为帽檐压得比较低,看不清长什么样。”刘春平叹了口气,似乎因为没能看清不明人物的眉毛长什么样而深感遗憾。    第111章 拨开迷雾(十一) 更新时间2013-4-21 11:09:54 字数:3056  刘春平刚一住口,艾云立刻占领了舞台。“我跟那人是名副其实的面对面,看得更清楚。那人身穿蓝灰色工作服……”   “我刚才正要说这个,结果被你给打断了!”刘春平气愤道。“其实那人距离我也就一、两米,厕所里光线又比较强……”   “让艾云把话说完,小刘你等会儿再作补充。”这是曾飞的地盘,正在进行的又是他职责之内的事儿,他牢牢地掌控着大局,不容桥横的女士瞎打岔。   艾云向曾领导投去感激的一瞥。“厕所外边虽然光线不如厕所里明亮,但有路灯和天光照耀着,情况比厕所里也差不到哪儿去。那人头戴跟工作服一样颜色的蓝灰色工作帽,脚上穿一双翻毛皮鞋。这身打扮跟我们厂的男职工也差不多,所以一开始我认为他是我们厂的职工,在跟小刘楼台相会……”   “去你的!什么楼台相会?你干嘛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刘春平强烈抗议道。   众人忍俊不禁。   “严肃点,别扯那些无关的话题!”曾飞制止道。   艾云耸了耸肩。“关于那人的身材,我没什么要补充的。不过我认为他的脸型不是国字脸,没那么宽,应该用长方脸来形容比较合适。他的鼻子还算比较挺,但是有点儿鹰钩鼻。嘴应该算是大的,嘴唇也比较厚……”   “不对,不对,你说得不对!他的嘴唇一点儿也不厚!”刘春平激烈地反驳着。“而且他的嘴巴也算不上大……”   “我就是认为他的嘴又大又厚……”   “根本不是!”   “就是!”   “就不是!你这是提供了不实的信息,误导他人!”   ……   两个女人怒目相向,互不相让,吵作一团,众人面面相嘘。   曾飞大力敲了下桌子喝道:“够了,你们俩!”他转向另外两位年纪较轻的证人,“你们俩还没发表意见呢,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那两个女孩嗫嚅着,面有难色。也许是担心自己的意见与两位年长的女工不一致而招致她们的白眼吧,毕竟两人都是工龄不足两年的年青工人嘛。   邝路明见状从包中掏出了章大师的杰作,郑重其事地摊在桌上。“这是一张嫌疑人的素描像,你们仔细辨认一下,那人跟这上面画的人物相像吗?”   “这画是哪儿来的?”   “是根据什么画的?”   “那家伙也到过你们厂吗?”   “你们厂也有人见过那家伙吗?”   ……   那三名年长的女人对着两位“侦探”连连喝问,“侦探”们却充耳不闻,就连曾飞等一干人也个个装聋作哑,没有一个人试图费心为她们释疑。   邱主任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她可不会轻易被这些小男生给镇住。特别是自从艾云跟刘春平抢占了表演舞台之后,她一直被迫保持沉默,早就憋坏了。   她伸出满是酒窝的胖手大力拍打着章大师的画作,“咯咯”叫唤道:“先前你们为什么不把它拿出来让她们几个辨认?”她的脸都快贴到邝路明的脸上了,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就是,就是!”   “起先干嘛不拿出来让我们瞧瞧?”   “就是啊,搞什么嘛!”   ……   小母鸡们也跟着不满地抗议。   “先前我们之所以没把它拿出来,是不想误导你们。现在把它拿出来让你们辨认,是因为你们描述的那个家伙与我们厂的目击证人的描述颇为相像。就是这么回事儿!”杨建平振振有词辩解道。   “别纠缠那个了!还是仔细辨认下这画上的人物与你们见到的那个家伙是否同一个人。”曾飞说着,对那两位小女生点了点头,示意她们发表意见。   “我觉得那人的长相跟她们俩说得差不多,跟这画上的人确实也有点像。”程美心谁也不想得罪,含糊其辞。真是个糟糕的证人!   “金燕,你的看法呢?进屋后你还一句话都没说呢,说说你的看法吧。”曾飞态度和蔼地劝说一声不吭、怯生生地坐在那里盯着素描的小姑娘,她的年龄至多也就二十岁出头。   “嗯,好的。”小姑娘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坐直了身子。“那人的脸型跟这张画上的差不多,不过那人戴着帽子,而且压得很低,我觉得他的脸型……实际上可能要更长一点。眼睛画得很传神,那人就是这样眼窝深深的,眼神冷冷的。鼻梁好像要再宽一些,而且象艾云姐说得那样有点儿鹰钩。他还留着短短的胡子,不是太浓。嘴唇嘛,怎么形容好呢?”金燕轻轻咬着手指沉思了一会儿,“那人的嘴唇长得有点儿象……象女人的嘴唇,比较……比较丰满,而且……而且富有曲线。”   最后这句话金燕说得期期艾艾,满面飞霞。   众人暗暗惊讶,没想到这个怯生生的小姑娘竟然能说出这番颇有观察力的话来!   “应该把章树理叫来!”邝路明对杨建平说道。   “是啊……几点了?”杨建平抬起手腕瞥了一眼手表,“哎呦,都十一点半了,这……”   “这个章树理是什么人,很重要吗?”曾飞问道。   “是我们厂的画家,这幅画像就是他画的。应该让他根据这几位证人的描述,修改一下这副嫌疑人画像……”   “这个好办!”邱主任以不容争辩的口气说道。“下午我带她们到你们厂去,你们让那个画家等着就是了!”   见邱主任两眼放光,曾飞知道她另有他图,会心地一笑。“这样也好。今天下午我让保卫处的同志陪同她们几位过去,邱主任作为妇女主任也一同去一下吧。”   “那人看着眼熟吗?”杨建平问道。他们几乎忘了问这个重要问题。   “一点儿也不熟!”艾云回答的十分肯定。实际上,因为认定刘春平跟那个不明人物是在楼台相会,为了搞清那家伙是何许人也,她曾经不辞辛苦地到处向人打听身高、长相如此这般的一个人,结果毫无结果。她认为自己的触角已经遍及清纺厂的每一个角落,因此她断定那家伙不是清纺厂的职工。但是令她不解的是,如果是情人相会,办法、途径多得是,干嘛要半夜三更在厕所里相会呢?她从来没有考虑过情人相会以外的可能,更没有想到那个仪表堂堂、斯斯文文的家伙可能是个杀人恶魔。   “对了,这是我们根据凶手的作案手法,对他的个人情况所作的推测,你们可以作为参考。”邝路明把我爸的“手谕”递给曾飞。   曾飞接过“手谕”仔细阅读,其间数次抬头打量邝、杨二人,好像要重新评估他们似的。   “我理解你的意思”。曾飞说道。“我们厂的男职工就那么五百多号,虽然不敢说个个都叫得上名字,但基本可以说都有印象。象这样身高在一米八零以上,长相如这幅画所描绘的特征如此明显的人,再加上你们的这个……嗯,综合情况说明,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们厂没有这样的人物。”   当天下午三点钟左右,陆皓跟邱月影带着清纺厂的四名女职工来到清钢总厂保卫处,何达安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章树理早已奉命等候在那里,身旁摆着他的家当----画笔和画纸。   女士们呈半弧形散坐在他的四周。她们大张着嘴,上上下下、没完没了、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在那儿吞云吐雾的大画师,完全忘了她们此行的目的。画家的年青令她们先是惊讶,继而兴奋莫名。她们眉目传情,频频放射电波,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章大师在她们灼人的目光注视下,变得越来越不耐烦了。   “请你们仔细描述一下不明人物的外形和相貌特征。谁先说?”章大师的口气又冷又硬。   女士们根本不以为杵,反而觉得他很酷,一个个抢着发言,七嘴八舌,嗓门儿又大,犹如几百只鸭子在齐声叫唤。   “一个一个说!”章大师沉声喝道。他指着坐在右手边的程美心,象个小霸王似的命令道,“你先说,然后挨个儿轮下去。”   女士们居然乖乖地点头称是,遵照他的要求,从程美心开始,挨着个儿逐一细致地描述了不明人物的相貌特征。   章大师闭着眼睛听完四位女士的描述,指出她们叙述中相互矛盾或不一致的地方,让她们统一意见,然后开始修改疑凶的画像。   这当儿,邱主任可没闲着。她让何达安帮忙给清钢厂妇联主任方海平挂电话,让她到保卫处与自己会面(邱主任不想放弃第一时间见到疑凶真容的机会,找尽种种借口,拒绝移驾清钢厂妇联主任办公室)。两个胖女人在办公室的一个角落里叽叽嘎嘎,相谈甚欢,约定在两个企业间搭设鹊桥。她们初步规划,利用元旦、春节、五一、五.四、十一这些节日,双方轮流做东举办联欢会,让两个厂的年轻人欢聚一堂交友、交谈,联络感情,让有情人终成眷属。说话间还不时地往杨建平和章树理那儿望上几眼,小声嘀咕着什么。    第112章 拨开迷雾(十二) 更新时间2013-4-21 11:10:34 字数:2900  章大师把两张嫌犯画像的初稿摆在清纺厂的女士们面前,一张是免冠正面像,一张戴着工作帽。女士们一脸佩服地望着他,连连惊叹“这么快就画好了”、“真棒,就是这样的”、“太像了,好像见到真人一样”,什么有价值的意见也没提出来。   金燕姑娘倒没有被章大师的才气给镇住,她的眼神中虽然也流露出佩服的神色,但还是对画像的脸型、嘴和眉毛提出了修改意见。   清纺人离开后,杨建平又把林铮找来,让她对画像发表看法。她用力点着头说道:“我没什么要修改的,就是它了!”   五名目击证人对不明人物的脸型、鼻子、嘴都曾有过不同的描述,惟独对他的眼睛的描述是一致的。正如古人所言: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了然,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   既然不同单位不同的目击证人在不同场合见到的不明人物具有相同的相貌特征,因此有理由认为,她们看到的是同一个人,而且很可能就是那个在清钢厂连连作案的连环杀手,那么,魏河舟口中的消失在清钢厂北大门之外的“证人”,便不再是子虚乌有,而很可能是确有其人了。   何达安把两张素描摆在钟翰祥面前。“这是根据两个厂的五位目击证人的描述而绘制的疑凶画像,可以肯定地说,这人不是我们清钢厂的职工。”   “什么两个厂?怎么一下子跑出这么多目击证人?你给我说仔细点!”钟翰祥命令道,一双眼睛死死盯住画像。   何达安把杨建平他们的调查情况向他作了详细汇报。   钟翰祥猛击了一下手掌。“好,不是我们厂的就好!我看也不像是我们厂的职工。我始终不相信那个禽兽会是我们厂的职工!那么,也不是他们清纺厂的人了咯?”   “显然不是!”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是向警方汇报,还是继续私下调查?”   “继续私下调查。要让警方改变看法恐怕没那么容易,必须有过得硬的证据。我担心报告他们后,他们会争论不休,结果把案子搁置了,使得我们的努力付之东流。至少我们要弄清到底有哪些单位曾经遭到过凶手的肆虐----仅凭清纺厂的那件事儿,警方未必会认为是一件跟我们厂相同的未遂案。此外,我希望找到凶手的真人,而不仅仅是一张画像。”   “好,就这么办。那些家伙干得不错!有什么要求只管开口,我会全力支持的。”   “可以负责任地说,凶手不是我们厂的职工!”杨建平双手背在身后,胸脯挺得高高的,得意洋洋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邝路明在一旁大力点着头。   “本人不是早就断言,从今天开始,必定会发现凶手的踪迹吗?”我爸毫不谦虚地搓着双手。   “你能肯定,清纺厂发生的那点儿事,跟咱们厂的这个系列案有关吗?”张晓书一如既往地一副怀疑论者的腔调。   “我可以负责任地说,那是毫无疑问的!”清纺厂一行之后,杨建平开口闭口都是“可以负责任地说”。他觉得这样说话显得很有分量。   “何以见得?”张晓书不以为然。   “就凭两个厂的目击证人在不同的作案场所见到的不明人物相貌特征一致这点。”   “哼,也许那个不明人物只不过是碰巧出现在了两个不同的场所。”   “一个侦探之所以优秀,便是从来不相信巧合!”   众人忍俊不禁。   由于案情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使得杨建平理直气壮地认为,三零一俱乐部的弟兄们在实践中检验了自己的理论,而自己(当然还有跟他一起在追凶的征途上奔波的邝路明)作为身体力行实践那些理论的马前卒,心中自然要充满了自信。   一直沉默不语的唐华弹了弹长长的烟灰,那支烟点着后他就没吸过一口。“我有一个疑问。凶手为什么在清纺作了一次案----如果那确实是一次未遂案的话----之后就放弃了,或者说就不再关顾那里了呢?要知道,那里可是有三千多名女职工啊!”   “这个问题我也一直在思考,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邝路明把口中的开花豆嚼得嘎巴响。“清纺厂女职工多…”   “跟我们厂相比也多不到哪儿去,别忘了我们厂也有二千号女职工呢。”张晓书不客气地指出。   “可我们厂规模大,分厂多,车间多,服务设施更是比其他单位要多。扣除机关、厂部医院、食堂、学校、幼儿园以及其他服务设施的女职工后,分到各个车间的就不是太多了,再按三班倒分配一下,每班的人数就没多少了。而清纺厂不一样,他们没有医院,更没有那么多后勤设施,机关工作人员也少得多,女职工们绝大多数是一线工人,而他们的车间比我们要少得多,因此分配到每个车间、每班少则大几十号,多则几百女职工。下班的时候一窝蜂似的涌出来,去哪儿都是一群一群的,很少碰到落单的时候,所以凶手很难寻找到下手的机会。”   “我相信,那绝不是那个家伙光顾清纺厂唯一的一次。”我爸说道。“凶手是个心理变态的家伙,他释放心理压力的唯一方式就是杀人。他第一次没有得手,一定会一次次地寻找机会,直到达到目的为止。就像在我们厂行凶时的情况一样,第一次虽然遭遇了‘母夜叉’的顽强抵抗而没有完全得逞,但他还是一次次光顾我们厂,结果抛下了一具又一具尸体。他在清纺厂遇到的情况很可能正如路明所推测的那样,猎物总是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令他难以下手。他是因为这个而最终放弃了那里,而绝不是因为差点儿被人逮个正着而心生恐惧。   “从你们调查的情况来看,凶手的确如警方所言,异常的冷静。当他准备对那个叫刘春平的落单女人下手时,听到了厕所外面传来了人声。换做一般人可能会转身就逃,其结果必然是引来刘春平的大声喊叫。可是这个连环杀手呢,他不仅没有惊慌失措地逃走,反而非常镇静地对他的猎物解释说自己走错了,这样那个女人就不会因为惊恐而大声尖叫了。他以同样的方式对付了厕所外的那几名女工,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把一场原本可能是前后夹击的危险局面,消弭在无形之中,令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胆略和机警。   “不过张兄说的也没错,我们确实需要别处的受害人来进一步证实我们的推理。我坚信,事实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在追凶的征途上,你们一定会有更加惊人的发现,会有一具,甚至是若干具尸体等着你们呢。”我爸慢悠悠地吞吐着青烟,毫不顾忌话语的无情和言辞的嗜血。   “案子倒是有一件,不过未必与你们厂的那件有关。”清川热电厂保卫处处长姜火炎,一位四十岁左右、身材瘦小的男子淡淡地说道。   有没有关让我们来操心,你老人家只需把案情告诉我们便可!杨建平暗忖道。“能跟我们说说吗?”   姜大处长往杨建平跟邝路明面前扔了两支香烟,又用焦黄的手指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支,点上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吸着,半晌不吱声,让人摸不清他到底是何打算。看样子这是位慢悠悠的慢郎中。   “姜处长,你说的那件案子发生在什么时候?”见对方半天没出声,邝路明忍不住问道。   “去年。我查一下。”姜火炎掏出挂在裤腰带上的一串沉甸甸的钥匙,象检验真金白银似的检视着他要的那把钥匙,那稀里哗啦的声音让人烦的不行。   他终于消停了,举着一把黄澄澄的钥匙,走到靠墙的一排档案柜前,踮着脚尖打开一个柜门后,在里面悉悉索索地翻动起来。当柜门“砰”的一声关上时,两人大大松了口气,杨建平偷偷地把两只汗湿的手在裤子上抹来抹去。   姜火炎低头翻看着一本类似案情登记本的东西,口中喃喃道:“那事发生在去年夏天五、六月……哦,是六月十五号……”   “太好了!”杨建平兴奋地说道。一抬头,发现正对上两道灼灼的目光,那是从姜大处长那满是褶子的眼中射出的。   杨建平涨红着脸四处乱看,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不想解释一下吗?”还是那个淡淡的语气。   “这个……那个……”   姜处长一语不发,目光坚定地注视着他。    第113章 拨开迷雾(十三) 更新时间2013-4-23 7:54:52 字数:3178  杨建平发现,眼前的这位貌不惊人的清电厂保卫处负责人,并不象他外表给人的印象那般好糊弄,可又觉得自己不宜说得太多,只好支吾道:“我是想说,那个……那个时间与我们的……判断相符。”   “哦……能说得明白点吗?”依旧是那个淡淡的语气和枪口般对着自己的黑洞洞的目光。   杨建平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根据我们最新掌握的证据,在我们厂干下一系列凶案的杀手并非我们厂的职工。我们根据凶手的作案方式判断,凶手在到我们厂行凶之前一定在别处做过案。我们厂的第一起凶案发生在去年十月。根据我们的调查,清纺厂去年九月上旬曾经发生了一起闯入女厕所事件,闯入者的身高、相貌特征还有穿着打扮,都与在我们厂作案的嫌犯极为相像,因此我们有理由怀疑,清纺的那起闯入事件,很可能跟发生在我们厂的系列案属于同一个凶手,那实际上是这个系列案的一起未遂案。经辨认,凶手并非清纺厂的职工。现在,你们厂也有一起凶案,时间是去年六月,在清纺厂的未遂案之前。如果这起案子跟我们两个厂同属一个系列案的话,在时间上是吻合的。”   “所以你们的想法是,一个厂一个厂地追踪,找到最先发生凶案的单位,那便是凶手工作或居住的地点。是这样吧?”姜处长慢条斯理地总结道。   “是的。”“侦探们”异口同声答道,再也不会认为眼前的这位保卫处负责人很平常了!   没等两人催促,姜火炎便慢条斯理地介绍起案情来。   “我们厂的这起凶案发生在去年六月十五日晚,被害人是位女性,名叫杨梅,已婚。案发当晚她上小夜班,因为身体不舒服向工段负责人请了假,提前一个多小时离开了工作岗位。可是直到夜里将近一点钟的时候仍未到家,她的丈夫急了,到处询问得不到结果后,便跑到保卫处求援。我们组织人马沿着她可能的行进路线进行了搜索,结果在她途经路段的一个公厕中发现了她的尸体。我们连夜向当地派出所报了案,警方也连夜组织人马进行现场调查取证,可案件至今仍然未侦破,听说派出所那边已经把它作为悬案搁置起来了。”他叹了口气。   果然有一具尸体,太好了!杨建平暗忖道。“验尸结果呢?”   “死亡原因为扼颈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时间为当晚十一时至十二时之间。除了颈部的勒痕外,死者的面部还遭到了严重的击打,颅顶还有钝器伤,但没有遭受到性侵犯。”   “对凶手的作案动机你们怎么看?”邝路明问道。   “起先我们认为是强奸杀人案,因为发现被害人时她的下身近乎赤裸。但是尸检结果没有发现性侵犯的痕迹,也没有在死者的体外发现**或者精斑,我们只好排除了这种可能。考虑到被害人当时正在方便,下身赤裸也解释的通。警方也是这么认为的。我们也考虑了报复杀人的可能性,但始终没有找到关于这方面的确凿的证据。”   姜火炎掏出一支香烟,就着嘴里的烟头点着后,深深吸了一口。“如果说这个案子跟你们厂的连环案属于同一个系列,都是敌对势力为了达到破坏生产目的制造的恐怖事件的话,为什么在我们厂只发生了一起,而且与你们厂的第一起案子隔了这么长时间呢?如果是要制造恐怖气氛,应该连续作案----我指的是在我们厂----绵密作案才能扩大影响啊。”   杨建平认为,既然姜处长对自己坦诚相见,自己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所以坦言道:“从作案方式来看,你们厂的这起案子跟发生在我们厂的系列案极为相似----案件都发生在夜里,作案场所都是公厕,被害人都是女性,被害过程都是先颅顶遭受非致命性的一击,然后是面部遭受严重击打,致命原因都是扼颈造成的窒息。不过对于凶手的作案动机,我们跟警方的看法不同。我们认为这是系列变态杀人案……”   他将三零一室关于凶手作案动机的推理及其依据进行了一一细说,最后补充道:“如果从我们所认为的作案动机出发,就可以解释的通为什么你们厂的案子会跟我们厂的案子相隔好几个月才发生了。因为杀人是连环杀手释放心理压力、满足其欲望的手段。作案后他们会通过不断回味杀人的过程来获得心理满足,所以他们会消停一阵子。当那种回味所带来的快感不再时,他们又会跑出去作案。这就是所谓变态杀手作案的周期性,相邻两次作案的间隔被称为平静期。从发生在我们厂的案例来看,这个平静期平均为三个多月。如果把你们厂的案子和清纺厂的未遂案跟我们厂的系列案并案考虑的话,你们厂的案子发生在去年六月底,与清纺厂的未遂案相隔三个多月,与我们的案例所得到的连环案杀手的平静期相当一致。”   “可是你们厂的第一起案子发生在去年十月初,距离清纺厂的未遂案仅一个月,似乎并不符合你们总结出来的规律,”姜火炎质疑道。   “表面上看似乎是这样,”邝路明坐不住了,跃跃欲试。“但是我们认为,实际上很可能因为清纺厂女职工多,她们总是成群结队地去上厕所,落单的情况极为罕见,这使得凶手在清纺厂屡屡不能得逞,因此不得已放弃了在那里作案,转而继续南下跑到我们厂来寻找猎物了。所以。清纺厂的未遂案跟我们厂的第一起案子,两者实际上是凶手度过了他的平静期后再度作、屡屡未能得手而转移战场、直至最终得逞的一个过程,对于凶手而言,是一次达到目的的猎杀而不是两次。”邝路明解释道。   “你们的第一起案子能算是凶手达到目的一次猎杀吗?被害人可是逃脱了,甚至可以说把凶手打跑了。”姜火炎不大同意邝路明的解释。   “可是凶手在逃跑之前,还是把害人打得面目全非,整张脸活像个烂茄子,至少在这个过程中他体会到了快感和控制欲。而且临走之前还如愿地带走了他的战利品。”邝路明一点儿也没有发觉,自己居然也会象我爸一样,没心没肺地使用诸如“快感”这类的字眼来形容凶手的作案心态。   “你说的战利品是什么?”姜火炎警觉道。   “牙齿,他取走了被害人的牙齿。”   “牙齿有没有可能是与凶手搏斗中被凶手打掉的?”   “我专门为此询问过被害人,我是指活着的那位,她说是凶手扼住她的颌骨,从她口中把还没完全从牙床上掉下来的硬生生牙齿拽掉的。”杨建平解释道。   即便是多年从事安保工作的姜火炎,也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而且难以置信地频频摇头。“三起案子的被害人都失去了牙齿吗?”   “是的。对了,你们厂的被害人身上有没有被凶手取走什么?”杨建平问道。   “这个,我没有注意到,法医报告也没有提及。”   “对了,先前你问说,为什么在你们厂只发生了一起凶案,我想,会不会是因为你们加强了防范?”杨建平问道。   “那起案子发生后,我们确实采取了一些防范措施,厂区的两个出入口在晚上八点半后便关闭了,进出必须登记等等。但那主要是针对外来人员的。如果凶手是我们厂的职工,这套措施根本起不了作用。”   邝路明戏剧性地把章大师的杰作恭恭敬敬地递到姜火炎面前。“这是根据我们厂和清纺厂的目击证人的描述绘制的凶手画像。”他接着把我爸的“手谕”也端端正正地摆在了姜火炎面前。“这是综合了警方和我们的分析所作的凶手基本情况综述。请姜处长根据这些特征,辨识一下你们厂是否有什么人与之相符。”他对于自己的举止以及呈现在他人眼前的那手工整流利的楷体字,感到很是满意。   姜火炎仔细端详着疑凶的画像和特征综述,当他抬起头来时,脸上那细密的褶子全都展开了,露出了近乎微笑的神情。   “这副素描跟这份说明让我放心了。说实在的,这件案子长达一年多未能侦破,我们已经把它当成悬案来看待了,对于逮住凶手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但是,凶手可能就在我们厂这八百五十六名职工中间这个念头,却令我寝食难安。如果我们厂的这起案子跟你们厂的案子属于同一个凶手所为----正如你们所说,从作案方式来看,这种可能性很大----而且凶手的特征的确如这两样东西所描述,”他弹了下疑凶的画像和我爸的“手谕”,“那我可以很肯定地说,这人不是我们厂的职工。这真是让我大大松了口气。老实说,原先我一直担心,我们的宵禁措施会不会造成关门留寇的局面了。”   实际上大大松了口气的还大有人在,包括了杨建平跟邝路明两人。他们的直觉认为,如果清电厂就是连环杀手的老巢的话,那么,他在这里做下的案子应该不止一桩,除非他感受到了危险,否则他是不会停止的。所以在他的老巢中,至少也得有那么两、三桩凶案吧!    第114章 再现魔踪?擒魔(一) 更新时间2013-4-23 7:55:35 字数:3147  笼罩在凶手身上的云雾正渐渐散去,真相逐渐浮出了水面。那个原先以为是魏河舟头脑发昏而杜撰出来的虚无缥缈的影子,如今不仅有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形体和五官齐全的相貌,而且先后被不同单位的五位证人所指认。他已经不再是没有具体形象的不明人物了,而是一位先后出现在不同的案发现场的真实的犯罪嫌疑人了。   众人脸上荡漾着笑容。   我爸没有笑,他一脸严肃郑重其事地向两位“前方侦探”吩咐道:“你们的调查结果与我们的推理是吻合的,这确实令人振奋。按照计划,我们就剩下最后一个单位,就是清化厂需要调查了,凶手很可能就在那里。你们在调查过程中要谨慎从事,既要弄清情况,又要避免打草惊蛇,以免让他有机会销毁证据。如果证实凶手确实是清化厂的职工,一定要求清化厂保密。千万不可轻举妄动,把抓捕凶手的事交给警方去处理。”   “如果我们在清化厂仍然没有找到凶手怎么办?”邝路明问了个令人堵心的问题。这实际上也是在座的三零一俱乐部的每一个人心中想着的问题。自从何达安授权杨、邝二人行动以来,除了贺章林外,其他人几乎每晚都齐聚在三零一室。   “如果是那种情况,我们只好另辟蹊径。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嘛。”我爸故作轻松道。   其实他跟大家一样,被即将到来的终结调查弄得心烦意乱。   首先,他的那套建立在凶手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者基础上的吴氏理论----当然这个理论如今已经被三零一俱乐部的弟兄们所广为接受----将在即将到来的这次调查中经受最严峻的考验。如果在清化厂仍然没有找到凶手,很可能说明那里也不是凶手的老巢,那么吴氏理论将遭到强烈质疑,他那套看似光冕堂皇的推理,势必将遭人耻笑。   其次,如果那套理论被否定了,接下来将何去何从,他的心里一点儿也没谱。   还有比他颜面更要紧的事,也就是那令人心焦的结局----谢长生将含冤九泉----可能会出现!虽说令谢长生蒙冤的并非自己,但明知有疑点却无所作为,终归无法使人感到心安理得吧。   第二天,三零一俱乐部的所有知情人不约而同地都把上班时间调到了白班。上班过程中他们个个心浮气躁,连连出错。就连一向自诩为“泰山崩于前、沧海啸于后也岿然不动”的我老爸,也是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频频望向车间一角主任室里那部满是灰尘的电话,有几次险些被飞驰而来的钢板割伤,遭到了工段长的大声呵斥。临行时他嘱咐过邝路明,一有消息便要电话通知他。所以他全副心思都在那电话上,只要电话铃声一响,他便浑身一颤,焦急地等待着车间的喇叭对他发出扬声呼唤,可是一直到下班铃声响起,也没有等来那声呼唤。   他一反慢条斯理踱方步的常态,很没有风度地拱着大脑袋急冲冲向宿舍奔去,对于跟屁虫似的紧跟在身后的小魏的大呼小叫,置若罔闻。   那两个家伙在外面呆了一整天,居然连个电话都没有!这时候他们也该回来了,是好是歹定要问个明白,总比一颗心这样七上八下地悬在那里来得强!真是一些让人不放心的家伙!他心中恨恨道。   宿舍的门紧锁着,到处都不见那期盼着的身影!我爸焦躁地在房中踱来踱去,鼻孔像火车头似的凶猛地向外喷吐浓烟,时不时踱到窗边极目远眺,对着脚下的大地胡乱弹着烟灰。望着夕阳渐渐西沉,心中益发焦躁。   “这两个家伙太不像话了,怎么电话也不来一个?你明明吩咐过的……”小魏跟在我爸身后乱转,嘀嘀咕咕发着牢骚。   我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殊不知此刻任何的话语,哪怕是善意的,听起来都是噪音,只能使人徒增烦恼。那家伙立刻噤声了,但仍然象贴身侍卫似的亦步亦趋紧跟在我爸身后。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人立刻驻足死盯住房门。张晓书、唐华和章树理三个人鱼贯而入,脸上写满了焦虑。   “还没回来?”张晓书问道。   “是啊,不知道在搞什么啊!”小魏愤愤然道。   天色渐暗,唐华抬起手腕匆匆掠了一眼表面。“五点多了,先去吃饭吧……也许他俩直接去了食堂。”   一行人来到食堂,边排队边四处张望。   “吴兄,来的这么早?”正是那个遍寻不获的可恶家伙,杨建平杨大侦探的声音。他仰着脸,没事人似的望着我爸。   “你这一整天都上哪儿去了?”我爸压下心中的怒意,以尽可能平和的口气问道。   “就在厂里上班,哪儿也没去啊。”杨建平一脸无辜地望着我爸。   “就在厂里上班?”我爸提高了嗓音一字一顿道,被压抑的怒气在胸中上下翻腾。   “是呀,怎么啦……哦,我明白了!嗨,清化厂今天厂休,害我们白跑一趟,我俩只好返回厂里上班了。”   “你应该打个电话告知一下。要知道此行非比寻常,大家迫切地等待你们的消息呢。”   “可你不是说有事才打电话吗?哼,还说呢!吃中饭的时候我到处都没见着你们的影子。饭后我又一个宿舍一个宿舍地去找人,结果还是一个人影儿也没见着,大家伙儿好像都人间蒸发了。我心里直纳闷,难道今天弟兄们都上的是白班?邝也感到奇怪,他明明记得今天你跟小魏都是大夜班,可为什么两个人都不见了踪影?”   原来如此!我爸忍不住咧了咧嘴,一整天的焦虑顷刻化为乌有。“为了能够在第一时间聆听到你们的佳音,大家都不约而同调到了白班。”   “难怪我找不到人呢!”   匆匆打了饭,众人围着大圆桌坐下,对于任何想要挤进饭桌的“外人”一概以白眼待之。尽管四周布满了耳目,大家还是忍不住要围绕他们眼下唯一关心的问题----清化厂是否就是凶手的老巢,以及如果不是,下一步将如何打算----争论不休。   “如果是否定的结果,其实也很简单,只需把我们掌握的信息交给专政机器便可,如何处理便是他们的事了。”面对着众人的瞩目,我爸气定神闲道,就连原先觉得因为无所作为而对谢长生的那份愧疚之情,似乎也因为事情交由警方处理而化解了。   他缓缓扫视着众人,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杨建平跟邝路明身上,神情严肃,压低嗓音道:“眼下要操心的是如何打好最后这一仗。这一仗非常重要,询问时一定要察颜观色。注意技巧。有时别人可能会因为某种原因不想跟你们说实话,你们千万不要就此以为事情果真如他们所言。要大胆应用洪某(指的是洪建阳)的策略,直接杀向问题的核心,给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令其产生你们已经掌握了某种证据的错觉。比如说,直接向对方提出想了解他们厂的那几桩悬案的情况,不给对方留有推诿的余地。”   察觉到四周的人正竖着耳朵试图倾听他们的谈话,我爸故意把主语、宾语说的含糊其辞,希望那些人即使听到了也未必能明了其中的含意。   自从警方侦破了曹福祥遇袭案之后,我爸对洪建阳的询问技巧念念不忘。他认为,洪建阳正是应用了心理战,巧妙地击溃了谢长生的心理防线,最终不仅令警方找到了物证,而且还令谢长生坦白了自己的所谓“犯罪”行为。他总是要在谢长生的罪行前加上“所谓”二字,因为他认为,犯罪行为必须跟犯罪动机联系起来,既然动机不清,行为也就很难解释的清楚了。他始终认为谢长生的行为另有隐情。   “此外,要尽可能详细了解那些事件的细节,以便跟我们所掌握的其他事件进行比较,我主要想了解是否存在学习或者升级现象。你们一定要自信,要坚信自己的判断。这些天你们所了解到的情况,不是基本上与我们的分析相吻合吗?   “此外,按照恶魔的一般行为规律推测。那家伙很可能首先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肆虐,直到犯事的风险大大增加,比如说专政机关介入,他才转移到其他地方继续为恶,估计那时他已经做下三、四桩恶行了。如果每件间隔按三到四个月考虑,那么他在自家地盘中犯事的时间至少持续达一年。清电的那起发生在去年六月,那么,他在清化最早的犯事时间至少是在七三年上半年之前。不管他是知青还是转业军人。他的招工时间至少应该在七二年。”   “清化有那么早招工吗?”唐华问道。   “清化实际上是改扩建项目,是在原有的小化肥厂基础上进行改造和扩建,所以它是所有的‘三线建设’项目中最早投产的,因此招工也最早。记得好像是七零年初开始招工的。要不是当时本人恰好发高烧体检没过关,如今我就是清化厂的职工了。”一提起差点儿成为清化人,张晓书便暗自庆幸正是那场疾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才使得自己成为清钢人,从而有幸结识了这帮弟兄。    第115章 再现魔踪?擒魔(二) 更新时间2013-4-27 8:01:07 字数:2952  与清川市的大多数“三线建设”项目上马的情形不同,清川化工厂不是新建项目,而是在清川化肥厂基础上的改扩建项目。   清川化肥厂是一九五八年“大*跃*进”期间上马的小化肥厂,主要利用当地丰富的矿产资源生产石灰氮和普通过磷酸钙,以满足农业生产需要。由于设备简陋,生产工艺落后,上马后一直未能获利。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国国民经济遭遇困难,清川化肥厂只好停产。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至七十年代初,在“三线建设”战略精神的指引下,F省领导决定在清川化肥厂的基础上,通过改造和扩建,投资建设以生产化肥和化工原料为主的大型一类化工企业----清川化工厂,不仅石灰氮的生产规模由原先的几百吨扩大到五万吨,而且产品种类大大增加,除了石灰氮外,还生产合成氨、碳铵、尿素、电石、双氰胺等。该厂占地面积一百四十万平方米,职工总数六千二百三十人,是清川市规模仅次于清钢的第二大企业。   与清钢项目不同,清化不是国家投资项目,而是F省的地方投资项目,无法一次投入大量资金,因此建设期拖得很比较长,虽然一九七零年便开始生产,但是直到两位“侦探”踏入清化厂大门之际的,该厂仍在遍地开花搞基建。   当时项目建设有一条颠扑不破的原则,就是先生产、后生活和行政,即一切必须让位于生产项目的建设和运营,在建设资金不充足的情况下,生活和办公设施必须押后考虑。清化的职工总数比当时清川市区人口总数还要多出一千多来,根本不可能依靠当地的公共设施解决。在度过了漫长的帐篷和工棚生涯后,厂领导上蹿下跳使出了浑身解数、勉强解决了职工的食宿问题后,已无力解决办公设施的建设了,只得利用原有的旧办公楼和废弃的生产设施作为办公场所。结果整个行政机构被分割得七零八落,即使是本厂职工要找管理部门办事都很费劲,更不用说是初来乍到的外来人员了。“侦探”们汗流浃背、口干舌燥、眼冒金星,终于在一座破旧的一层砖混建筑的大门上发现了他们要找的东西。   在两片锈迹斑斑的门扇上,一扇斑斑驳驳、隐约可辨“仓库重地”的字样;另一扇上面是黑漆正楷书写的“总厂保卫处”五个大字。   大门内人来人往,吵吵嚷嚷,就像进到了菜市场。   看样子,“仓库重地”并非仅仅是历史遗迹,显然还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占据了三分之一空间的钢筋和水泥,昭示着它作为仓库的历史使命并没有终结,这也许就是此处如此热闹的原因所在。把保卫处跟仓库搁在一块儿,可真够实用主义的。   “你看!”邝路明兴奋地向前一指,“清化职工的工作服果然与我们厂的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别只在于他们的工作服上印的是‘清化’二字,而我们印的是‘清钢’,如果不仔细辨认,根本看不出差别!”   这个发现令他们信心大增。   一个胖墩墩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不停,不时发出唢呐般尖锐的声音。他,就是“侦探”们要找的清化总厂保卫处处长邱天才。他们不明白那堆物质跟邱大处长有什么干系,他老兄在那里掺和什么?   “侦探”们穿过人群来到了邱天才身边。   “邱处长,我们是清钢总厂保卫处的,之前何处长跟您联系过。这是我们的介绍信。”杨建平双手递上介绍信。   邱天才红苹果一般红扑扑的脸庞上满是汗珠儿,他用腊肠般滚圆的手指接过介绍信,撅着圆嘟嘟的小嘴说道:“哦,是的,何处长跟我联系过。你们看,我这儿正忙着呢,你们先坐会儿。小周,你先接待一下清钢厂的同志。”   一个留着寸头的矮墩墩的小伙子从人堆中钻了出来,领着两人向仓库中央面对面排成一长排的办公桌走去。   他小心翼翼地把两只结满茶垢的脏兮兮的杯子摆在两人面前,无数细小的颗粒在杯中打着旋慢慢往下沉。小伙子站在那里搓着双手冲着两人傻笑。   “你到保卫处的时间不太长吧?”邝路明问道。   小周羞涩地笑笑,“是的,来了不到半年。我是今年三月份招工的。”   “哦。”邝路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要从他那儿了解情况显然是不可能了。“那儿在忙什么呢?闹哄哄的。”他朝天才同志蹿来蹿去的方位点了点下巴。   “施工单位认为他们实际上用掉的钢材和水泥,跟他们领出去的数量不符,少了许多,所以正在那里核对呢。”   “那能核对出什么结果呢?你们清化是个正规的国有企业,每一批出库的物资都经过了保管单位和使用单位的确认、验收,而且都附有出库单。如果处了什么差错,那也是施工单位那里的问题,跑这儿来折腾什么?”邝路明十分不以为然,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竟然大大咧咧地点评起别人的是是非非来。   “他们也是这么说的,可是……邱处长认为应该先从这个……这个什么源头上搞清楚。”小周说完,搓着双手嘿嘿傻笑。   他局促的样子既令人十分不忍,也令人感到不自在,所以杨建平以前辈的口气吩咐道:“你忙去吧,这儿我们能应付。”   “那我走了。”小周解脱了似的飞快地转身离去,连习惯性的傻笑都没顾上。   小周刚离去,邝路明便跳了起来,拎起两人的茶杯奔到盥洗池旁,对着水龙头猛冲猛刷。当他返回时,脸上荡漾着心满意足的笑意。两只杯子象脱胎换骨般洁白铮亮,   两人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茶,默默观察着邱天才的一举一动。发现他不是蹿来蹿,去便是大呼小叫,要么就是打断别人手中的活儿煞有介事地询问什么,一句话,纯粹是在瞎打岔,其实根本就没他什么事。实际上在两位“侦探”看来,所谓核对出库数据这整件事儿根本就是他无事生非整出来的。看得出,这位天才处长跟重机厂保卫处负责人鲁平一样,也是一位控制欲很强的人,只不过表现方式不同。鲁平是以霸气来实现控制,而邱天才则是以婆婆妈妈、喋喋不休来实现控制。要从这类人口中获得信息,恐怕不太容易,他们很可能为了担心失去控制而不愿意透露信息,即使是无关紧要的信息。   两人把目光紧紧锁定在邱天才身上,抓住他望向这边或经过他们身旁的每一个瞬间,以夸张的幅度向他点头或热情洋溢地微笑,意在向他显示,两人始终在关注着他呢。   也许是良心发现,也许是招架不住那四道灼人的目光,邱主任终于在经过两人身旁时停住了脚步。“你看,让你们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今天真是不凑巧啊,一直脱不开身。要不,你们改天再来好吗?”   “不!”两人异口同声喊道。   杨建平语气坚定地说道:“不行!这事很重要,不能再拖了。你先忙你的,我们等你办完事。”   “可那些事一时半会儿可能办不完啊。”邱主任皱着眉头看着乱哄哄的那一堆,好像这份混乱都是因为他不在场的缘故。   “你总要吃饭吧?我们可以边吃边谈。”杨建平坚持道。   邱主任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们坚持。也是啊,你们远道而来,总不能让你们无功而返吧。那,我就把那边的事儿先放一放。”他对着人群吹响了唢呐,“林枫,过来一下。”   一个长得跟小周差不多、但显得老练一点儿的小胖墩一头大汗地奔了过来。天才同志压低嗓子向他面授机宜。   这场意志的较量终于以邱主任的妥协而告一段落。他们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   邱天才拖过一把椅子坐下,刚喝了口水,邝路明便建议道:“邱主任,有没有私密性好一点儿的地方?”   “怎么啦?这儿可是清化总厂保卫处呢!”   “这儿可不止是清化总厂保卫处!此外,我们希望邱处长能够对今天的调查内容保密,即使是保卫处的一般同志,我们也不希望他们了解调查的内容。”   “干嘛这么神秘?”   “事关凶杀案,还是神秘一点儿为好。”   “哦?”邱主任颇不以为然,不过似乎多少被勾起了好奇心,指着仓库一角的一间用木板隔起来的小屋子说,“那么,就上值班室去吧。那里堆放了许多东西,乱糟糟的,你们只好将就一下了。对了,大家随手带上把椅子,里面可能只有一把椅子。”   “没问题。”    第116章 再现魔踪?擒魔(三) 更新时间2013-4-27 8:02:00 字数:3105  那间木板小屋实际上是一间兼做保卫处值班室的资料室,里面随处堆放着新旧不一、规格参差不齐的铁柜。靠墙摆着一张双层单人床,上铺堆放着面盆、报纸、什么人的鞋子、武装带等杂物,下铺挂着一顶看不出原色的蚊帐,上面满是用稿纸、报纸修补的破洞,床上的席子油黑发亮,散发出阵阵的汗臭味。床边摆着一张油漆斑驳的桌子,一条腿用砖块垫着,桌面上满是鸦涂、划痕和烫痕。地上满是烟头、纸屑和昆虫尸体。门背后挂着一把落满了灰尘的扫帚,似乎从来没有被人使用过。“乱糟糟”一词,根本不足以形容这间房间的真实状况!   邱天才把那张破桌子挪到屋子中央,重新用砖块支好了它的断腿,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下。   “那么,你们想了解哪方面的情况呢?”邱天才尖声尖气地问道。   杨建平定定地望住他。“想了解你们厂那几件凶案的详细情况。”   邱天才把眼睛瞪得滚圆,似乎受到了惊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了解我们厂的案子?”   不等两人回答,他又口气严厉地质问道:“我们厂的案子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了解?而且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厂发生过凶案?”   “怎么知道的先不去管它。我们怀疑在你们厂行凶的家伙,跟在我们厂行凶的凶手是同一个人,所以想进一步了解有关案件的情况。”   “怀疑?有什么根据吗?”邱天才的声音尖利的吓人。   “这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希望能够在你们这里找到案情的关键环节,使证据更加扎实。”   “怎么见得我们这里就一定会有你们要的东西呢?”   “我并没有说你们这儿一定会有我们要的东西,只是希望而已。咱们还是先调查,再来作结论好吗?”   “可是,你们的凶手不是已经被捕了吗。你们为什么还要节外生枝呢?”   杨建平感到非常不耐,心想此人果然很不好打交道。“我们一点儿也不想节外生枝,但是有证据显示凶手并非我们厂的职工,所以我们不得不……”   “你的意思是警方错了?”   “有这种可能。”杨建平毫不畏惧,大言不惭道。   “嘿嘿,有意思,真有意思。有证据吗?”   “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收集证据,肯定的,或者否定的。”两团火花在杨建平的眼中跳动,鼻孔不停地膨胀着。   “我觉得收集证据这种事还是交给警方去做比较好,毕竟人家是职业侦探。咱们保卫处虽说跟破案也沾边,但跟他们相比只能算是业余,对问题的判断难免拿捏不准,弄不好可能会闹笑话的。”   这位天才处长居然用貌似谦虚的话语来讥讽自己,令邝路明再也坐不住了。   “我们从重机厂开始,从南到北一路追踪凶手的踪迹,得到了各兄弟单位同行的鼎力支持,使得案情的脉络变得越来越清晰了。邱处长,你知道在调查过程中令我们感触最深的是什么吗?”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满脸不悦的邱天才。   “是什么?”   “是他们身为保卫处负责人的责任心和作为一名普通公民的良心。我们遇到的每一个单位的保卫处负责人,都对发生在自己辖区内的凶案至今未能侦破而深深自责。不知道邱处长你对此有何想法?”   “你指的是什么?”邱天才的语气不再像先前那样咄咄逼人了。   “我指的是你对自己辖区内的那一连串悬案有什么想法。”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厂发生过……案件?”   “毕竟这些天来我们一直马不停蹄地在调查啊。”   “案件确实有,但悬案倒也未必。”邱天才的语气再度强硬起来。   “案子发生了几年未能侦破,称之为悬案应该不为过吧?”邝路明被邱天才刺激得失去了耐性,根本懒得考虑礼仪什么的,只想到要用一些重磅炸弹去轰炸他。他想到了前一天晚饭时分我爸的那番推理以及他关于洪建阳的战术的说辞,立刻用它们来对邱胖子进行心理轰炸。   邱天才沉默了一会儿后,继续试图掌控局面。“对我们厂的案子,你们了解了多少?”   “不多。我们知道你们厂发生了数起职工被袭案件,被害人都是女性。案件前后持续了一年多后,凶手便停止了在你们厂继续作案。正因为此,再加上没有明显的作案动机,警方已经将这个系列案作为悬案搁置起来了。”杨建平气定神闲道。   邱天才点了支烟,一小口一小口吸着。“对于这几起案子,我们一直按照警方的要求严加保密,而且也没说是连环案。你们能掌握到那些情况,说明你们的调查工作做得蛮细致的。不过呢,我希望你们对外不要宣扬,毕竟案子还没有侦破。”   “这没问题,这个要求与我们不谋而合。”杨建平说道。   邱天才站起身,在那堆乱糟糟的铁柜前忙乎了一阵,抱着几个档案袋回转来。“女工被袭案共有四起,但是警方只将后面两起视为连环案。你们想了解……”   “所有的案件!凡是当事人是女职工的案件我们都想了解。”   邱天才抬手看了眼手表。“快十二点了,中午将就着在这儿用餐吧。”   没等两人回答,便走出值班室大声喊道:“小周,打三份饭菜,主食馒头,菜有荤有素,你看着办吧。”   不知道是由于好奇心驱使,希望能跟两位“侦探”互通有无,抑或是对摘掉“悬案”的帽子抱着一线希望,邱天才没有再推三阻四。   “我看咱们就按照案件发生的顺序从最早的那起案子说起吧。”他打开一个档案袋,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捧出里面的资料。   “第一起案子发生在七三年五月六日,被害人名叫蔡美丽,十九岁,刚招工进厂不久,还处于岗前培训阶段,人挺老实,总是闷着头干活,话语不多。被害那晚她上小夜班,大约九点多钟的时候她不小心割伤了手指,流了许多血,师傅让她去医务室包扎,起先她死活不肯,经师傅百般劝说才去了。可是去了快两个小时还不见踪影,师傅开始担心起来,因为她不是个会偷懒的人,不可能是躲在什么地方偷懒或者故意磨磨蹭蹭地闲逛。师傅担心她可能出事了,便向车间领导报告。车间领导打电话询问医务室见没见到小蔡,医务室的值班医生说没见到。他们立刻通知了我们保卫处。我们立刻组织人马进行搜索,结果在车间到医务室之间的一堆建筑垃圾后面发现了她的尸体。   “死者的头部遭到钝器不止一次的击打,颈部有掐痕。死亡原因是颅骨凹陷性骨折,死亡时间发生在当晚九点半至十点之间。法医认为,凶手扼住被害人颈部时,她已经因为颅骨骨折而死亡了,所以颈部伤痕中没有皮下淤血现象。   “被害人招工进厂仅仅两个多月,为人又比较谦和、忠厚,行事很低调,不大可能会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排除了报复杀人的可能性。她也没有遭受性侵犯的痕迹,强奸杀人的可能也被排除了。最后警方认为,由于我们厂正在基建,人员混杂,而且整个厂区处于半开放状态,存在诸多安全隐患,所以作案动机有可能是因为抢劫,凶手可能因为毫无所获而一怒之下杀人泄愤。警方把侦查重点放在施工人员身上,也对附近的居民点进行了排查,结果一无所获。”   “车间到医务室的行程有多长?”杨建平问道。   “最多十分钟路程。”老邱拿眼瞪着杨建平,似乎在说“有什么问题吗”,可那小子只是若无其事地望着他。   这时,小胖墩小周用膝盖顶开门进来了,手中捧着一块小黑板,上面摆着五个盆子,两个装着馒头,三个装着菜,上衣口袋插着一把筷子。   “让你们久等了,嘿嘿!”他捧着小黑板站在那里对着大伙儿傻笑,似乎不知道该把手中的东西怎么办。   老邱抱起桌上的档案袋扔到床上,小周赶紧把小黑板放到那张破桌子上。   老邱手都没洗,抓起馒头便咬。“动手吧,别客气。”   “侦探”们只好“入乡随俗”,胡乱往衣服上抹了抹手,抓过馒头边吃边翻阅资料,不时地往自己的笔记本上记点什么。   他们最感兴趣的是法医报告和现场照片。尸检报告并未提到被害人面部是否遭受到凶手的击打,现场照片也看不出来。   杨建平夹起一片三层肉放进嘴里,感到一泡香水下肚,口齿留香。“除了头部和颈部的伤痕外,被害人的其它部位是否遭到过凶手的击打?”   “没有。”老邱斜睨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打击被害人头部的钝器是什么?”   “很可能是砖块之类的东西。”   “现场勘察过程中似乎什么犯罪痕迹都没发现,难道连脚印都没有吗?”   “没有,或者说有太多的脚印了!嗨,当时我们只想着找人,生怕又发生有人掉到什么大坑或者沟里的不幸事故,根本没有想到保护现场这档子事。”老邱颇为遗憾地解释道。    第117章 再现魔踪?擒魔(四) 更新时间2013-5-1 9:41:31 字数:2964  “被害人身上少没少什么东西?”杨建平问出这个问题后,便等待邱天才的激烈反应。   老邱睁圆了鸽子眼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我指的是被害人的物品,或者她身体的……某一部分,比如口中的牙齿什么的。”   “没有。”老邱以充满疑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这个问题听上去让人感到有点儿恶心,到底是跟什么有关?”   “没什么,我只是想尽可能把情况了解得详细点,免得到时候头儿问起,我们却一问三不知。”   “你们领导为什么要问这类问题?”   “我们领导就是喜欢穷根究底,什么稀奇古怪的问题都会问到。”杨建平胡言乱语搪塞着邱天才。他并非想要对老邱同志保密,只是不想在目的未达到之前被打岔了。   三个人风卷残云,把六块大馒头、三大盆菜肴扫得一干二净。   老邱把餐具连同小黑板一古脑儿扔到了门外,显然是指望他的部下去收拾。他象守财奴一样用钥匙打开其中的一个档案柜,抱出一个锡制的大罐子。一开盖,一股茶香扑鼻而来。   “这是福建武夷山产的肉桂,属于岩茶类,我比较喜欢,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喝得惯?”老邱说道。   看样子他老人家心情不错。   “岩茶养胃,不错。”邝路明附和道,不过比起铁观音之类的流行茶来,他的确比较喜欢岩茶。   杨建平趁着这个空挡给何老大挂了电话,简要说明了情况。何达安要他回厂后直接到保卫处汇报,不管多迟他都会守在那里。听声音,他老人家很是激动。   邱天才慢条斯理地啜着他的肉桂,介绍起第二起案件。   这起案子发生在一九七三年九月二日晚,与第一起相隔近四个月。被害人名叫张亚男,二十四岁,是进厂一年多的“老工人”了。这名女职工身材跟清钢厂的“母夜叉”有点儿相似,不过小了一号,而且面目没那么可憎,性格方面也比“母夜叉”讨人喜欢,虽然有点儿大大咧咧的,但是基本上没有与人结怨,而且可以算得上是个热心助人的老大姐似的人物。   案发当晚六时许,她到火车站送母亲上火车。去的时候是搭厂里拉货的便车去的,她告诉货车司机说回程将乘公交车。火车六点四十分发车,公交车从火车站到清化厂最多也就四十分钟。可是直到当晚十点半钟她仍然迟迟未归。末班车最迟开到八点三十分,就算她乘坐的是末班车,在九点半之前也该回到宿舍了。由于有之前的那桩案子,室友们开始担忧起来,所以向保卫处报告了她们的担忧。   保卫处组织了二百多人进行全厂范围的大搜索,终于在一处建筑工地的隐蔽处发现了她,一动不动地躺着,满面血污,衣冠不整,下体附近地面有大片血污。令人庆幸的是她一息尚存,这多亏了她强健的体魄。   经检查,被害人颅后有钝器击打伤,颈部有徒手扼颈造成的伤痕,脸部也有几处伤痕。而最严重的伤害是下体被插入了直径两公分左右的树枝,造成**大量出血。她的主治医师愤怒地说,这是他所遇到的最残忍、最令人无法容忍的伤害,如果再晚送来半个小时,她很可能就没命了!   恢复知觉后警方对把害人进行了询问。不知道是由于脑部遭受重击造成了失忆,还是由于惊吓过度不愿回忆当时所经历的痛苦,她语无伦次,没能为警方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警方从她的直言只言片语中了解到,火车开动之后,她到公交车站搭乘遇到的第一班公交车回到了厂里,时间大约是八点钟左右,门卫也证实了这点。她穿近道回宿舍,路过建筑工地时因小便很急便拐进了工地的建筑物后面,结果便遭到了袭击。对于遭遇凶手后的经过,她的回答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她没有看清凶手的长相和身高,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头部挨了一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很不幸,跟前一起案子一样,这起案子也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物证痕迹。有什么办法呢?犯罪现场在室外,这种开放性的场所,犯罪痕迹很难保护的。”邱天才毫无愧疚地辩解道。   找什么借口?根本就是自己缺乏保护现场的意识嘛,比老何差多了!杨建平暗忖道。他没理老邱的茬,毫不客气地一把拽过他跟前的法医报告阅读起来。邝路明则埋头查看案情记录。   杨建平仔细端详报告中受害人受伤情况的照片。脸部的伤痕清晰可辨,但比起发生在自己厂里的那些血案来,这位受害人的脸部简直可以说是显得干净得多。大多数伤痕集中在右边脸颊,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得到被害人的牙齿而击打的?对了,吴兄曾经提到凶手是左撇子,所以受害人的伤痕多数出现在头部右半部分,这个案子也是这样!他不由得兴奋地哼哼起来,惹得那两个人不住地拿眼瞪他。   颈部的伤痕由于自己缺乏医学常识,看不出明显的差别来。   下体的伤害真是惨不忍睹,他实在看不下去,连忙扔下报告大口喘息着。   “这起案子的犯罪动机是毋庸置疑的,那便是性侵犯。这点二位没有疑义吧?”杨建平抬起头,发现邱天才正瞪着鸽子一般滚圆的眼珠望着自己和邝路明,等着他们表态。   两人意思不明地哼哼着,继续埋首于各自手中的材料。   “跟上一起案子一样,警方仍然将侦查的重点放在施工人员身上,虽然锁定了几位嫌疑人,但经过调查,却都有不在场证明。不过有幸的是,市医院的医生对她进行了全面的检查。除了先前提到的那些伤害外,被害人由于面部遭受击打造成口腔破裂,牙齿掉了两颗。这个信息是不是对你们有所帮助呢?”   “有帮助,有帮助,非常感谢。”两人假装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讥讽意味,异口同声回答道。这位邱主任虽然不怎么招人待见,可总的说来人家还是基本满足了两人的要求,况且他提供的这一信息确实也是他们所需要的,没必要对他的用语耿耿于怀,那样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老邱很大度地摆了摆手,打开第三起案子的卷宗。   第三起凶案发生在一九七三年十二月二十日,与上一起案子相隔了三个多月。被害人名叫余小兰,二十岁,是清化厂幼儿园的老师,参加工作仅半年多时间。   案发当晚六点多过后,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来接孩子的家长怕把孩子给淋湿了,就一边聊天一边等待雨势减小。直到大约七点半钟左右,雨势开始减小,家长们陆续带着孩子离去,只剩下五个孩子因为家长上小夜班,要留下来过夜。至此,一切都在正常范围。问题就出在一位糊涂的妈妈吴菊英身上。吴女士聊天聊得高兴,把房门钥匙给落在了幼儿园的桌子上,心急火燎地打电话来询问。善良的小余不仅找到了她的钥匙,还好心地冒着细雨把钥匙给她送去。这一去,便杳无音讯了。   当晚另一位值班的老师夏青见小余许久不见回转,以为她在吴女士家聊天什么的,心中很是不满,心想自己一个人守着五个孩子,连上个厕所都不放心,憋得膀胱都快爆炸,可她倒好,一去不复返了!她不时跑到走廊观望,直到将近十点钟的时候,她开始感到事情不大对劲了。把孩子们哄睡之后,连忙给吴菊英挂电话。吴女士告诉她说,小余把钥匙送到她家后便回去了,那时大约八点二十分,距离她挂电话的时间。整整相隔了一个半小时!她立马向保卫处报告了情况。   搜索的人群很快便在距离幼儿园三百多米的一棵大树后面找到了被害人。她脸朝下一动不动地趴着,已经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了。雨水把犯罪痕迹冲刷的一干二净,警方什么都没发现。   验尸报告指出,虽然被害人头部遭到了钝器的击打,但并没有造成严重的伤害。脸部伤痕累累,布满了挫伤、瘀伤和血肿,鼻梁断裂,嘴唇和口腔破裂,牙齿也掉了两颗。不过脸部伤并非致命伤,致命伤是扼颈造成的机械性窒息。   根据凶手对被害人的伤害情况,警方认为作案动机是报复杀人,所以把侦查重点放在了本厂职工身上。调查中确实发现被害人曾经因为一些家长对孩子过度严厉,或者对孩子使用暴力而与那些家长发生过冲突,其中个别家长还因为屡劝不改被小余告到了厂保卫处而对小余进行了威胁、恐吓,但是这些嫌疑人全都有不在场证明。    第118章 再现魔踪?擒魔(五) 更新时间2013-5-1 9:42:40 字数:3045  老邱刚放下手中的卷宗,杨建平跟邝路明便不约而同地伸手抓向法医报告和现场照片。   被害人的受伤部位和凶手使用的凶器类型,与自己厂里的那些凶案如出一辙,而被害人的脸部照片,则简直就是那些凶案的翻版,同样的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对于凶手是否同一个人,已经没有任何疑义了。   “被害人的后背是否有伤痕?”邝路明问道。   老邱把眉头拧成个小麻花。“这个,我没注意……你看看法医报告是怎么说的?”   “那上面没提到这个。”   “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别跟我打哈哈,你们问的每个问题都是有目的。”   “你别多心,我们没有想要搪塞你的意思。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既然被害人是被掐死的,那么她应该是脸朝上躺着的。凶手为什么要在掐死她之后又把她身子翻过去呢?”   “也许凶手杀人后不敢面对被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样的被害人吧。”   “为什么不敢面对?害怕了?后悔了?哼,会那样折磨被害人的家伙,是绝对不会害怕和后悔的!”杨建平瞪着照片说道。   “也许你说得有理。那么,你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吗?”   “这个问题咱们待会儿再讨论,还是先说说第四件凶案吧。”邝路明打断了两人争论的兴头。   老邱猛吸了一口手中的烟,把烟蒂甩到地上用脚踩熄后,打开桌上的最后一个卷宗。   第四起案子发生在一九七四年三月六日,与上一起案子相隔近三个月。被害人名叫白秀丽,二十二岁,石灰氮分厂的质检员,是入厂两年多的老工人了。案发当晚她上小夜班,将近十一点钟的时候她向小组长请假上厕所,结果直到下班时分都不见踪影。组长以为她借口方便偷偷溜回家,因此很不高兴,打算等她回来打卡时狠狠教训她一下。可是过了下班时间差不多二十分钟的时候,仍未见到她的人影,便生气地向车间主任报告了她早退的行为,不过当时并没想到是出事了。   车间主任并没有一下子便断定她是早退了。他先打电话到她所在的宿舍楼询问,室友报告说她还没有会宿舍。车间主任开始担忧会不会是出事了,于是向总厂保卫处报告了情况。   保卫处倒是一下子便想到了是不是又发生了凶案,于是立刻组织大队人马搜寻,结果很快便在车间附近的公厕中发现了被害人,当时她也是脸朝下一动不动地趴着。好像在嘲笑清化人似的,凶手又一次抛给了他们一具尸体,自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老邱同志的原话)!   凶手的作案手法与上一起案子相似,被害人头部遭到了钝器击打,面部遭到凶手徒手凶猛的击打,并且遭到扼颈,死亡原因也是扼颈造成的机械性窒息。警方因此认为,此案的凶手与上一起是同一个人,犯罪动机很可能都是报复杀人,而且认为凶手很可能有精神疾病。警方同样将调查重点放在该厂职工身上,在全场范围进行了排查,但是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这起案子可是发生在室内,应该能发现点什么了吧?”邝路明大喇喇地问道。   “这回警方倒是采集到了十几枚比较完整的脚印,但大多数都属于参与搜索的人员。有几枚不完整的脚印,却无法锁定具体的嫌疑人。”老邱说道,语气中多少带点儿遗憾。   “侦探”们叹了口气,低下头专心查看资料和做笔记,老邱则在一旁默默地品茗,吞云吐雾,时不时对两人瞄上一眼。   一支烟的功夫之后老邱的声音再度响起。“怎么样,这几起案子跟你们厂的连环案是一个系列吗?”   “邱处长,你先别着急,先让我问个问题行吗?”邝路明满面堆笑道。   “当然。”   “你先前说过‘生怕又发生有人掉到什么大坑或者沟里的不幸事故’这样的话,难道之前发生过那样的事情吗?出事的也是女职工吗?”   “你问这事啊?是的,而且的确也是一名女职工,在夜里掉进厕所后面的化粪池淹死了。那应该是意外,至少我们跟警方一直都把那件事视为意外。”   “能跟我们详细说说这件‘意外’吗?   老邱笑笑。“我想没什么问题吧,大不了你们就在这儿连晚饭一块儿解决了。”   “行啊,只要你不心疼饭钱就行。”   “只要你们不嫌弃我们食堂的饭菜就行。”   “哈哈哈!”   一阵开怀大笑,犹如春风卷走了一直以来弥漫在两人与老邱之间的那层隔阂。   老邱口中的意外发生在一九七三年二月初,春节大假过后不久。那天晚上北风呼啸,冷的人瑟瑟发抖,省化工机械安装公司的工人们正在刚刚竣工的厂房里连夜赶工,安装一套年生产能力为4.5万吨的合成氨生产装置。将近九点时分,他们听到一声女人的惨叫,过了一会儿又是一声惊叫,随后便归于了平静。   因为叫声凄惨,让人心头发憷,他们决定派几个人出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是歹徒行凶的话,说不定还能把他逮个正着。他们拿上扳手等工具做武器,循着先前传来声音的方位寻找,结果在一座简易公厕后面的化粪池中发现了一个上下沉浮的人体。他们一边救人一边派人通知厂保卫处。可想而知,救上来的不过是一具尸体。   那位不幸的女士是电石分厂的职工,名叫陈爱华,当晚上小夜班,大约八点半的时候向班组长请假上厕所。保卫处判断,陈爱华可能是上了厕所后出来时,因为天又冷又黑,寒风刺骨,慌忙中不慎掉入了化粪池。不过为慎重起见,他们还是向当地派出所报了案。   尸检报告指出,死者头部有钝器伤或撞击伤,脸上、手上有挫伤,死亡原因是粪液进入肺泡,引起肺水肿而导致的窒息。   “警方认为,死者身上的伤主要是由于跌入化粪池的时候,撞在池壁上造成的,因此他们将该事件定性为意外事件。”老邱解释道。   “死者的头部伤是在头顶,还是在脑后?”杨建平问道。   “这个……在后脑勺上。”   “那么,那伤也有可能是钝器击打造成的。”   “不排除这种可能。”   “你先前说,安装人员先是听到一声惨叫,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了第二声。这个‘一会儿’是多长时间呢?而且这第二声叫声究竟是惨叫还是惊叫呢?”邝路明紧接着追问道。   老邱轻笑道:“看样子两位是不把这‘意外’整成‘他杀’,誓不罢休啊。”   “不,不,不,绝无此意!我们只是……只是不希望带着那个,嗯,疑点离开而已。”杨建平摆着双手期期艾艾解释着。   老邱淡淡一笑。“两声叫声之间确实隔了段距离,但是究竟有多长,各人说法不一。而且还有个别人提到,在第一声叫声之后好像还听到了似乎是‘救命’的呼声。”   看到两个年青人激动地搓着手频频点头,老邱轻叹一声,不知道是感慨两人的执着,还是后悔当初的结论下的过于操切。“至于第二声叫声是惨叫还是惊叫,我记得刚才说的是‘惊叫’,因为大多数证人使用的字眼就是‘惊叫’。这样可以吗?”   “谢谢,谢谢!”“侦探”们忙不迭应道。   老邱就着烟蒂点燃了又一支烟。“怎么样,可以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了吧?这凶手的作案方式跟你们厂的一样吗?”   “没问题,咱们这就来讨论讨论这个问题。”杨建平率性地弹了个响指。“最后两个案子的作案方式毫无疑问是相似的,被害人都是头部遭到钝器,实际上可以肯定就是砖块的不算太惨重的击打,接着面部遭到了凶手徒手猛烈的击打,而且颈部被掐,死亡原因都是扼颈造成的机械性窒息……”   “可是前两起呢?恐怕很难说它们有什么相似之处吧?”老邱不客气地打断他,并且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似乎在说这回看你怎么解释。   杨建平一点儿也没被他吓住,他抹了一把汗津津的面孔,朗声道:“连环杀手的作案方式不可能从头到尾都一模一样,他总要有一个从生疏到熟练的过程吧?”   老邱点了下头。“这样说也没错。”   “那好,咱们就顺着时间轴来看一下这五个案子……”   “哪来的五个?”   “当然是把你们认为是意外的那个事件也视为凶案,根据就是证人听到的被害人的叫声。从证人证词来看,他们对被害人发出的第一声叫声的用词是‘惨叫’,说明那很可能是被害人头部遭到击打而发出来的叫声,于是她边跑边呼喊救命,但是慌乱中跑错了方向,不甚掉到化粪池中,最后的那声惊叫就是掉进化粪池的过程中发出来的。这种解释要比你先前所说的什么天黑看不清方向,加上冻得全身直哆嗦而掉进化粪池中要合理得多。”    第119章 再现魔踪?擒魔(六) 更新时间2013-5-3 10:00:43 字数:3040  “好吧,这也算是一种可能性吧。”老邱勉强同意了年轻的“侦探”的分析。   “咱们把这五个案子在时间轴上排排队、瞧一瞧,就会发现它们之间存在一种很明显的关系。”他很得意自己使用了“时间轴”这样有深度的字眼。   “你看出来了吗?凶手的作案手法在逐渐变得熟练起来,作案方式也在不断地改变,不断加剧对被害人的折磨,延长她们受折磨的时间。我认为,被你们当作意外的那个事件,实际上是这个连环杀手做下的第一桩血案,那时他手法生疏,让被害人逃走了。被害人是遭到袭击后惊慌失措跌入化粪池淹死的。   “从第二起案子开始,凶手采取了钝器击打被害人头部的办法,让她们产生恐惧,不敢逃跑。不过最初拿捏不准,一下子便将被害人砸得颅骨骨折而亡。从第三起案子开始凶手的作案手法开始老练了,击打被害人头部的次数逐渐减少,力道也越来越轻,仅仅达到恐吓的程度,然后开始慢慢折磨被害人。到了第四起案子,凶手的作案方式已经比较稳定了,直到后来在清电厂和我们厂作案,都是那种模式。”   “照你这么说,凶手的作案目的好像不在于杀人灭口或者报复什么的,而纯粹是为了折磨被害人取乐?”老邱不以为然。   杨建平无所畏惧地望着老邱,毫不含糊地回应道:“不错。”   老邱象看着怪物似的直瞪着他。   邝路明冲着大眼瞪小眼的两人喷去一口青烟,“邱处长的问题涉及到犯罪动机,那就让我们来说说这个犯罪动机吧。”   他端起茶壶,不由分说便把老邱那心爱的肉桂给倒了。然后抱过老邱的大锡壶,重新开始沏茶。   那两个乌鸡眼停止了对视,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忙乎。   茶过几巡后,邝路明点了一支烟,翘起二郎腿,开始扮演福尔摩斯。   “首先要说的是,这些案子的作案动机很难用抢劫杀人来解释。抢劫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谋夺他人的财物,通常不会杀人。即使杀人,那也是因为怕被认出来,但杀人的手法应该是一击毙命,用最短的时间夺去被害人的性命以减少自己被捕的风险,而绝对不会津津有味、反反复复、没完没了地折磨被害人,就像这几起案子凶手的行为一样。市公安局专案组的警员多次提到的所谓的过度伤害,指的就是这个。你们案子的办案人员之所以认为凶手可能有精神病,也是因为凶手的那种不是为了杀人而实施的伤害行为。   “第三起案子警方认定为强奸杀人,应该说,凶手的行为的确与性有关,但表现出来的绝对不是正常的性行为,而是彻头彻尾的性变态行为!最后两起案子被认为是报复杀人,应该说,那种折磨被害人的手法的确象是在宣泄仇恨,但是请仔细想想,一个人在一个单位有不止一个必欲除之而后快的仇人已经够惊人的了,居然连外单位都有他的必杀仇人,而且还不止一个单位、不止一个仇人,这就令人难以信服了!”   “如果凶手不是同一个人,不就解释得通了吗?”老邱不以为然。   邝侦探一声不吭地从包中掏出章大师的杰作,以充满戏剧性的举动,恭恭敬敬地双手捧到老邱面前。“这人看着眼熟吧?”   老邱斜睨了他一眼,接过画纸,郑重其事地摊在桌上抚平,细细打量起来。“侦探”们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只见他的眼角令人难以察觉地跳动了一下,接着坐直了身子,把画纸往自己跟前挪了挪,皱着眉头再次细细打量着它,半饷没吭一声,可眉头逐渐皱成了两团青黑色的疙瘩,嘴角还不停地抖动着。   “是你们的职工吧?”杨建平成竹在胸地问道。   老邱生怕会被人抢走似的用双手按着画纸,抬头望着两人,貌似平静地说道:“你们还没有跟我解释清楚,你们认为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呢。”看样子,这个问题对他很重要。   “好的。”邝路明指了指老邱手掌下的头像,“在我们看来,凶手的行为表明,他是个有严重心理障碍的反社会型人格障碍者,就是俗话所说的变态的家伙,他的作案动机就是发泄心中的欲望,他通过折磨被害人、让她们痛苦来满足自己的欲望。事情就这么简单……”   “简单个屁!”老邱一声怒吼,把陶醉在长篇宏论中的邝路明吓了一跳。“你们的这个所谓的动机,常人根本无法理解,怎么会简单?哼!”说完,他忍不住又低下头去打量画像。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杨建平说道,多少有些得意。“这个作案动机常人确实难以理解,因为凶手是有人格缺陷的家伙嘛。”   “你的意思是,凶手是个精神病患者?”   “不是,当然不是!精神病是由于人体那个叫什么来着……这个,总之就是大脑功能紊乱导致了患者情感、行为什么的出现异常,他们是没有行为能力的人,犯罪后可以不承担法律责任。而人格障碍者是因为从小没调教好,缺乏正常人的道德良知,偏激、自私、残忍,总之,是一个没有罪恶感的邪恶的人,行为异常,大大背离了社会道德规范。他们是有行为能力的,触犯法律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见老邱仍然眉头紧锁,杨建平开始把我老爸关于弗洛伊德的那些玩意儿在老邱面前舞弄了一番,搞得自己口干舌燥,兴奋莫名,根本顾不上老邱同志是否能理解。他一连往喉咙里灌了五、六杯茶水,才勉强止住了干渴的感觉。   老邱叹了口气,用指关节一下、一下地磕打着画像。“这幅画像是怎么来的?”   “是我们厂的画家根据我们调查的几个厂的多名目击证人的证词,几经修改而形成的。”邝路明不无得意地说道。   老邱再次念念不舍地看了一眼画像。“关于这个家伙,你们还有什么可以提供给我的吗?”   邝路明大力点了下头。“有的。”他以夸张的动作双手捧上我爸的“手谕”。“这是我们把警方的现场勘查结果,跟我们对凶手的心理分析所得出的看法结合起来所作的综合描述。”   老邱先是快速浏览了一遍“手谕”,接着又细细阅读了一遍,然后重重叹了口气。“根据这张幅画像和这份文字,嫌疑人很像是我们厂一位名叫严文清的职工。他是工会宣传科副科长,的确是厂部机关人员。年龄、体貌特征也都与你们的描述相符,身高一米八十几公分,身体结实,没有什么生理缺陷,二十七岁,未婚,高三学生。是不是穿四十二码鞋我不清楚,但血型的确是B型,而且确实是左撇子。他有一部凤凰二十八寸前杠车,保养的挺好的,所以看上去蛮新的。他独自一人居住在工会楼上一间兼作仓库的办公室里。   “这人的确很聪明,而且多才多艺,写得一手好字,画画得不错,文章也挺有水平,所以很快便提拔为副科长。他的为人确实比较清高,不容易相处。”说到这,老邱笑了。“女人们也确实对他又爱又怕。他的身高和长相吸引了不少女职工,再加上又是在厂部工作,而且多才多艺,追他的女孩子很多,但他大多时候都是冷冰冰地对待她们。可他越是这种态度,女孩子们偏偏越是喜欢的要命。据我所知,他曾经跟两、三个女孩交往过,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很快便一拍两散了。至于说宿舍里是否有备受折磨的女性画像,就不得而知了,因为他从来不邀请别人上他的宿舍去,”   老邱抬头望着两位“侦探”,用手指弹了一下我爸的“手谕”跟章大师的杰作。“   说实在的,这两份东西所描绘的内容,跟严文清的情况十分吻合,让人无法怀疑。可是我实在难以相信他会是凶手,更难相信他会不辞辛苦地跑到你们厂去作案,要知道,那可是将近二十公里的距离啊!”   “那又怎样?自行车平均速度每小时十六、七公里,骑快点的话可以达到几十公里,据说运动员的速度可以达到六、七十公里呢,这点儿距离也就是个把小时的事儿嘛。”邝路明抢白道。   老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能跟我们详细说说这位严文清的情况吗?”杨建平问道。   老邱点了点头。“我们都在总厂工作,平常也有一定程度的接触,但不能算是熟悉,能够提供的信息恐怕不多。这位……严文清的是七二年三月份招工进厂的,先是参加厂里的基建建设,后来跟其他工人一起被派到外地培训了三、四个月,回来后分配到合成氨厂当工人。因为他的绘画和文章方面的才能渐渐显露出来,而厂里又缺乏这方面的人才,就把他调到了厂部工作,那大概是七三年下半年的事儿了。”    第120章 再现魔踪?擒魔(七) 更新时间2013-5-3 10:01:20 字数:2976  老邱说着说着,又低下头去端详起疑凶的画像和我爸的“手谕”,接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那样子好像在不断地说服自己似的。   “严文清的性格比较内向,平常话不多,给人的感觉是比较清高,男职工大多跟他没什么来往,他没什么朋友。可是不少女职工对他抱有好感,觉得他很有男子汉气概,虽然背地里管他叫冷面郎君,却千方百计找借口跟他接触。工会的一些老大姐也对他抱有好感,起劲儿地给他做媒,前后介绍了大概有四、五个吧。他从来没有拒绝过,而且跟每个人可能都约会了好几次,可据说每次都是不冷不热的,让那些女士们觉得他压根儿就瞧不起她们,跟她们来往好像在应付了事。一位跟他交往过的女士说,自己火一般的热情都被他冷冰冰的眼神给冻结成冰块了。”   “他是来自单亲家庭吗?”邝路明问道。   老邱点了点头。“说起来他也挺不幸的。他是独子,父亲在他年幼的时候就去世了,是母亲跟外公、外婆把他抚养长大的。父亲死后不久,外公、外婆又相继去世了。招工不到一年,大概是七三年春节的时候母亲又去世了,现在他可以说是举目无亲了。”   听口气,老邱对这位姓严的充满了同情。   “他是哪儿的人?”   “我们省南部文登市人。”   “难道这人平常都没有什么异常表现吗?”杨建平问道。   “没有,反正我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表现。”   “难道在发生凶案前后的时间段里,他也没有异常吗?你们厂的案子有好几起都发生在室外,特别是幼儿园老师被害案,当时是大雨过后,地上湿漉漉的,凶手作案后身上肯定沾了不少泥水,怎么会什么异常都没有呢?”   “问题就在于他是独自一人居住……”   “不对吧?难道在调到工会工作前他就住在工会的仓库里了?”   “那倒不是。原先他是住在集体宿舍里,但是跟他同宿舍的人因为受不了他拒人千里之外和冷冰冰的眼神,而纷纷搬到别的宿舍去了,所以他就一个人独享一间宿舍了。另一方面,案件都发生在晚上,就算他是凶手吧,作案后他不可能四处闲逛吧,肯定是飞快地跑回宿舍换衣服,所以没人看见他有什么异常动向……”   “我看恐怕主要还是你们从来没有怀疑过此人吧?”杨建平尖刻地说道。   “没有掌握证据之前,我们没有理由随便怀疑任何人。”   “发生了连环案之后,全厂所有的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都应该作为嫌疑人接受调查。”   “警方确实是这么干的,但他们什么也没发现,你让我有什么办法呢?”老邱一脸无辜地说道。   杨建平瞪着他,半响没吭声。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老邱态度异常温和地问道。   “向警方汇报我们的调查结果。不过,请邱处长你务必要严守秘密,决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我们的谈话内容,免得打草惊蛇!”   “这个你放心,这点儿道理我懂。”老邱正色道。   回到清钢厂已经将近晚上七点钟了。两人在食堂买了几个包子便匆匆赶往总厂保卫处,没想到何达安已经摆好酒菜等候多时了!   “这样的结果真是出乎我的意外啊!”何达安给两位年轻的侦探面前倒了满杯的米酒。“说实在,原先我预期的最好结果就是其他厂也发生过类似的凶案,那至少说明连环杀手未必就是我们厂的职工,根本没指望真的能把那家伙给找出来!这个结果的确让我很兴奋……现在我们的工作算是结束了,接下来就是警方的事儿了。你们两再加把劲儿,把给警方的汇报材料给我整出来。这事儿不能拖,最好连夜加班整出来,争取明天下午前向专案组汇报。”   他对着桌上的酒菜挥了挥胳膊。“加班的宵夜也有了,不够的话再去买,我这儿给报销。完事后把材料放在我桌上,你两好好休息,明天放你们一天假。不过得给我呆在宿舍或者你们那个三零一俱乐部里,也许还要你们修改、补充什么的。”   两人没有回宿舍,填饱肚子后便通宵达旦整理材料。好在每次调查回来邝路明都会整理出一份汇报材料给何达安,所以这份工作没有想象的那般艰巨。凌晨三点多钟两人完成了任务,把剩下的酒菜一扫而光后,在澡堂里足足泡了一个小时才离开温暖的水池。回到宿舍后两人倒头便睡,直到何达安派来的信使把他们召回办公室。   何达安看过后总体上比较满意,但有几处需要修改、补充,并且要他们弄一个摘要出来,以便看材料的人能够抓住要点。   当天下午,何达安只身前往清川市公安局面见王怀书。   三零一俱乐部的弟兄们除了贺章林外,一吃完中饭,便聚在三零一室聆听两位“侦探”报告最后一战的战况,结果自然是令弟兄们欣喜若狂。魏河舟用他特有的方式表达了喜悦----跑到走廊上练了一趟拳脚,弄的走廊上乒乓作响,吓得睡梦中的人们衣冠不整地逃到了走廊上。面对惊慌失措的工人弟兄们,小魏用了一个漂亮的“高探马”迎接他们。有人嘀咕了一声“神经病”,小魏居然没有发飙,还抱拳作揖以示歉意。   我爸的心情自不待言了。他得意洋洋地在房中踱来踱去,一边发表议论,一边挥舞胳膊,烟灰雪花般落在了地板上、茶几上和众人的身上,不过没人理会那个。   “你们两的判断是正确的,被他们视为意外的那起事件,应该是凶手在清化厂做下的第一桩血案。除了你两们提到的那些理由外,还有一个理由,就是那被害前后相隔有一段时间的叫声,以及那两声叫声之间疑似‘救命’的断断续续的呼喊。清化厂和警方们把那些呼喊理解为是被害人掉进化粪池后断断续续发出来的,那根本不可能!化粪池不是水池,里面含有一氧化碳,人掉进去以后很快就昏过去,根本不可能象落水的人那样上下沉浮,一声又一声地呼喊救命!   “第一声惨叫应该是被害人遭到袭击后发出的,凶手很可能是在她还没有进入厕所的时候袭击了她,否则她根本无法逃出厕所。她逃出厕所后边跑边呼救,惊慌失措中跑错了方向,结果掉进了化粪池,那声惊叫的确是掉进化粪池的时候发出来的。   “第二起凶案凶手显然是吸取了第一起的教训,为了避免猎物在度逃走,一上来便用钝器凶狠地击打被害人,结果用力过猛,而且击打了不止一次,造成被害人颅骨破裂。第三起凶案凶手的行凶手法变得熟练了,他使用钝器击打被害人头部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仅只达到让她产生恐惧的地步,但却不让她死掉。对于这起案子,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凶手的作案动机是性侵犯,因为被害人的下体遭到了器物的残酷的侵入。但是这恰恰向人们揭示了凶手不为人道的隐秘,那便是他存在性功能障碍,因为一个有正常能力的男人是不会用那种兽性的方式来对待女性的。木棍是凶手的替代物,用它来代替他不能举的老二,用那种方式来发泄他的性欲。   “从第四起案子开始,凶手的作案手法渐趋稳定,直到后来在清电以及我们厂的行凶,都是先用钝器击打被害人,恐吓住她们后再凶猛地击打她们的面部,掐她们的脖子,直到她们窒息而亡。   “从这五起案子凶手作案手法的演变,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凶手的作案手法逐渐从不熟练到熟练、逐步升级的过程。他通过一次次的作案,找到了能够令他获得最大满足的作案方式,那就是尽可能延长被害人受折磨的时间,不让她们一下子死掉。当她们惊恐万状、满面痛苦地面对着他时,让他充分体验到权力和控制的快感。两位干得不错!”   杨建平跟邝路明激动得满面通红,搓着双手嘿嘿傻笑。   唐华清了清嗓子。“我发现,清化厂的案子与别的厂有一个很大的不同点。别的厂的案子都是发生在女厕所,而且都在小夜班下班后。而清化厂的案子发生的都比较早,最早的发生在晚上七点多,最迟也在小夜班下班之前,而且作案地点都不固定,什么地点都有。这个差别说明什么?”   张晓书龇着白牙冷声道:“这恰恰说明凶手就是清化厂的职工,他可以四处走动而不会引起怀疑,任何一个出现在他视野中的女人就成了他的猎物;他也不必长途跋涉去寻找猎物,只要夜幕一降临,他便可以在夜色的掩护下行动。”    第121章 再现魔踪?擒魔(八) 更新时间2013-5-3 10:05:10 字数:3117  窗外,橘红色的太阳渐渐西沉。堆满晚霞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明丽的蓝色,群山在夕阳的照射下,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一抹余晖从远处的地平线发出,被沿途无数的粉尘颗粒散射后,淡淡地投射在了窗玻璃上,提醒众人此刻已是黄昏了。   “弟兄们,准备晚饭吧!”张晓书就像个尽职的事务长,不必别人吩咐,自觉自愿地认为这事儿就该他负责。他向众人一一分派了任务,有人打饭,有人买菜,有人买酒和其他下酒的食物,他自己当然是去捣鼓那个煤油炉了,我爸从来不管这类琐事,也没人指望他在这方面能帮上什么忙,所以他便闲闲地踱着方步,时而凭窗远眺。   弟兄们重新聚拢来之后,把他们采购的东西一一摆上了桌面,居然还琳琅满目,花色品种齐全,令张晓书感到很满意。   唐华举着一块鸭翅膀感慨道:“这样算起来,到目前为止,这个连环杀手总共杀害了九名女同胞。九个人啊,都可以组成一个班了!”   “说不定还不止九个呢!”我爸嘴里咀嚼着东西,口齿不清地嘟哝道。   “难道清化厂的第一起案子还不是凶手第一次杀人?”众人惊叫道。   “目前还不好这样下结论。要知道,即使是变态人格,他第一次杀人也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往往是受到了什么事情的刺激,比如说女朋友抛弃了他,老婆跟人跑了,在单位受到了莫大的委屈等等,都有可能造成他感情激变,成为他第一次杀人的导火索。我们不知道凶手在清化厂第一次作案之前,是不是曾经受到了这类的刺激而凶性大发。”   “对了,”杨建平大睁着眼睛环视着众人,“据说这严文清的母亲是七三年春节期间去世的,春节过后他回到厂里就发生了第一起凶案,从此后便大开杀戒。这不可能是巧合吧?也许是母亲去世刺激了他……”   “说不定连母亲都是他干掉的!”邝路明更是作了惊人的推测。   张晓书斜睨了他一眼。“你也太敢想象了吧?老兄,那可是自己的母亲啊!”   “有何不可?对于这种变态人格,怎么猜想都不过分!我也不是胡乱推测的。从年龄上来看,那家伙现年二十七岁,他母亲如果活着,也就四十多岁吧,说不定还更年青。推算到七三年,她也就四十岁出头。这么年轻,不可能是寿终正寝吧?她的死亡只可能是非正常原因!”   “但也有可能是病死啊。”张晓书说道。他始终是那个保持冷静的人。   “路明的说法虽然令人难以接受,但也并非全无道理,可以视为一种可能。当然,病故也是一种可能。这些都要由警方去调查了,我们爱莫能助。”我爸说道。   “听说何达安下午独闯龙潭,面见王怀书,不知道结果如何。你们说,警方会接受我们的调查结果吗?”唐华问道。   “当然会!”杨建平自信满满。“我们的调查很扎实,汇报材料有照片、有证人证言,内容丰满扎实,头儿看了很满意,警方没理由不采纳的。”   我爸踱到窗口,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说道。“警方虽然不能否认我们的调查结果,但要他们接受我们的结论,恐怕没那么容易,除非……”   “除非什么?”众人异口同声问道。   “除非凶手再次作案。”我爸说道。   “对了,说到凶手再次作案我就来火!那些家伙,”小魏哼哼着对走廊挥了下胳膊。“他们见到我就嬉皮笑脸地说,‘你们老大不是预言还会发生凶案,而且就在这一、两个星期内吗?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了,最后期限快到了,他是不是应该去催一催凶手啊’。这是人话吗?这群混蛋!”   “是啊,我也在盼着,嗨,应该说等待凶手再次作案呢。”张晓书把浓眉挤作一团。“算起来距离第三起凶案也有三个月了,那家伙应该出动了。会不会是调查惊动了他?”   “不会!”任何关于调查的负面说法,都让杨建平感到不可接受,那可是他的心肝宝贝。“我们在调查过程中非常谨慎,始终注意让有关各方务必做好保密工作。特别是在清化厂调查过程中,简直就像在做地下工作,三个人躲在密不透风的小房子里密谈,末了我们还再三交代老邱要保密。我不认为我们的行动会惊扰凶手。”   我爸气定神闲道:“就算由于某种原因使得凶手察觉到了危机,他也不会停止作案的,因为他无法遏制罪恶的冲动。除非他死亡,或者因为伤残失去了行动能力,否则他会一直行凶下去。问题不在于他会不会作案,而是在于他何时作案。不必理会他人的闲言碎语,静观其变则可。”   何达安不停歇地吞云吐雾,毫不顾忌跟他面对面、正在戒烟的痛苦中煎熬的王怀书的感受。眼下他唯一关心的,是王怀书会对他们的报告说些什么。属下拿出了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自己总不能让他们的努力付之东流吧。可是从王怀书的脸上,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王怀书放下汇报材料,向何达安要了支烟。“看样子,你们对警方不太信任啊。”   不管怎么说,这个向自己要烟的举动多少说明他没有太生气。何达安暗自思忖,连忙探身为他把烟点上。“王局,言重了,言重了!”   王怀书不冷不热地说道:“能告诉我,是什么原因促使你们自行开展调查的吗?”   “自行”二字让何达安脸上讪讪的。“当然可以,凡是我知道的,绝不会向你们警方隐瞒的!”   他把魏河舟在“清钢公园”被警方逮捕前遇到一个跟他擦肩而过的不明人物、林真在第二起凶案当晚在煤堆旁遭遇到一个让她饱受惊吓的不明人物、魏河舟与“母大虫”在清钢食堂发生的的那场惨烈的肉搏,以及之后笼罩在全厂职工心中的疑云,一五一十地倾倒给王怀书。不过他并没有如他所声称的那样对王怀书绝无隐瞒,至少三零一室关于凶手作案动机的分析,他是只字不提。   他看了看王怀书扑克牌一般让人看不透心思的面孔,继续说道:“这一系列事件迫使我们不得不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就是谢长生真的是连环杀手吗?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我们于是展开了调查,结果就有了摆在你面前的这份报告……”   “你们为什么不把这些情况向警方报告呢?”王怀书问道。   “是这样的,一开始我们对这些事儿也是心存疑虑。就说小魏遇到的那个不明人物吧,就连他的那般哥儿们一开始都不相信他,认为他是跟人打架打昏了头而胡言乱语。林铮的遭遇也让人吃不准她遇到的究竟是普通职工还是凶手。事情隔了那么长时间,她也许记忆模糊,或者因为不停地暗自揣测,把想象跟现实弄混淆了。要不是小魏跟何赛娇的那场恶斗,我们也不会产生什么怀疑的。因为有那么多不确定因素,我们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如果向你们报告,结果却让你们白忙乎一场,到时候怪罪我们谎报警情,浪费警力,我们可担当不起呀。”   王怀书似笑非笑道:“恐怕主要还是担心我们大队人马重新杀回清钢,在那儿安营扎寨给你们添麻烦吧?”   “哪里,哪里,你们进驻厂里是为我们清钢厂的顺利发展保驾护航,我们感激都来不及,哪里会不欢迎你们呢。”   王怀书弹了弹一口都没吸的香烟。“我们大队人马驻扎在你们厂,确实给你们增添了不少麻烦,钟厂长压力很大,日子不好过,这个我心中有数……”   何达安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么,王局,对于我们的汇报材料,你有什么打算?会采取行动吗?”   “这个我不能随便回答你。我们需要召集警员进行会商,才能决定是否进一步采取行动。”   这天又到了清钢人打牙祭的日子了,厂车过了正午才到,傍晚加餐的告示一贴出来,职工们便兴奋不已。   刚过下午五点半,职工们便揣着大盆小盆蜂拥到各个食堂,有的人负责排队,有的人负责酒水,个个脸上喜气洋洋,就像过节似的。女士们更是沐浴更衣,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气袭人。不过所谓的花枝招展,当然没法跟如今女人的浓妆艳抹相比,那个时代的女人只能素面朝天,但是脱去了工作服,换上了五颜六色的裙装,纯白色、嫩黄色、浅粉色、粉蓝色,一片片地点缀在男士们组成的蓝灰色的大色块之中,令人赏心悦目。至于香气袭人嘛,那不过是花露水、痱子粉的功效。人们一边排队一边欣赏裙装包裹下的窈窕身段,还时不时发表观感。   魏河舟没有跟弟兄们一块儿出现在一食堂,而是被黄小雨拉着去了二食堂。他们打算吃完晚饭去逛街,赶得巧的话就去看场电影。因为小魏怕弟兄们拿他寻开心而不让小雨去宿舍找他,自己又不愿意到女生宿舍去见小雨,只好在星空之下、在公众场所构筑两人的世界了。    第122章 再现魔踪?擒魔(九) 更新时间2013-5-6 8:50:00 字数:3308  当晚,黄小雨是刻意打扮了一番,下身着一条嫩黄色的百褶裙,配上一件黑色的T恤,看上去就像一只清丽的黄玫瑰。小魏也不赖,下身着银灰色直筒裤,上身也是黑色的T恤,显得英气勃勃,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颇有几分英俊潇洒,跟小雨的着装十分搭配。   两人买了饭菜,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小两口似的恩恩爱爱、说说笑笑地吃着这顿可心的饭。其实这恩恩爱爱主要是小雨营造出来的,她象个贤惠的小妻子,不停地往小魏碗里夹这夹那,还时不时娇嗔地发一下嗲。   也许是他们的样子惹人眼馋,也许是小魏平日里积怨甚深,如今却落了单(黄小雨不能作为战斗力考虑),他们的甜蜜时光很快便被人打断了。   “啊,这儿还有位置,正好哥儿们几个坐!”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说道,接着“砰、砰”几声,几个盆子落到了桌上,三个留着寸头的男青年挨个儿在黄小雨身旁坐下。   其实有不少人是打了饭菜回宿舍去慢慢享用的,所以食堂的空位还很多,那几个家伙显然是来找碴的。小魏认得其中挑头的那个家伙,名叫黄维新,是二轧厂的工人,平日里就是个惹是生非的家伙。   黄小雨皱着眉头往小魏身边靠了靠,小魏低下头去大口大口地扒着饭,两人默不作声闷头吃着,完全没有了先前亲昵的气氛。   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那些家伙不停地口沫横飞大声说话,像猪圈里的牲口一样大声咀嚼着食物,还不住地拿言语撩拨二人。   小魏受不住撩拨,几几欲跳将起来,小雨在一旁拼命地用黑夜里的灯塔一般明亮的眼睛望着他,小魏只得咬牙切齿地忍着,他忍得好生辛苦,弄得太阳穴青筋鼓胀,恨不得捏碎手中的筷子。   那几个家伙见对方不肯上钩,干脆出言挑衅。“我说魏河舟,你们老大不是当着全厂几千名职工的面预言还会发生凶案,而且就在一、两个星期之内吗?今天是七月三十号,距离他发布预告的日子已经半个月了,女工们一个个都还活得好好的,没有出现新的尸体啊!你们老大是不是应该站出来面对全厂职工解释解释呢?”   小雨使劲儿用膝盖顶着小魏的腿,把头摇得象波浪鼓似的,不让他理那伙人的茬。   可是对方打定主意不肯放过他们。“没法解释的话,向全场职工道个歉也行啊。”   小魏再也忍受不住了,拍案而起。“吴兄说凶手还会再次作案,那就一定会,说不定就在今天晚上!”   一阵狂笑过后,那姓黄的大声说道:“你对你们大哥真是忠心耿耿啊!说得这么肯定,能跟大伙儿解释解释,依据是什么吗?”   “象你这么没文化的蠢人,就是跟你解释了你也听不懂!我们走,这里臭的很,我实在吃不下去!”   小雨飞快地收拾好碗筷,紧跟着小魏离开了。一阵狂笑紧追着他们。“女同胞们听好了,魏天师预言今晚凶手会行凶,你们今晚千万别单独上厕所哦!哈哈哈……”   小魏完全失去了逛街的兴头,小雨只好拉着他在厂区内漫无目的地游荡。她没有开口说话,而是不停地抬头对着星星眨眼睛,勉强抑制住满眶的泪水。因为小魏讨厌眼泪。   小魏完全忘了身旁的黄小雨,食堂的那一幕以及过往类似的经历一不停地捶打着他的胸膛,逐渐让他悟出了一个道理:凡是他脱离了他的哥儿们落了单,他就会遇到这些堵心的事。他的想法不由自主地随着他   的思绪脱口而出,这让小雨再也抑制不住满眶的泪水,哽咽不已。   小魏见状顿时手足无措。说实在,他确实很喜黄欢小雨。她虽然看上去柔弱、胆怯,但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而且一向比较识大体,遇事总是迁就自己,有什么委屈也从来没有表露出来。相反,自己在她面前往往显得大男子主义,不讲道理。象小雨这样待他的人实在不多,这会儿把她惹哭了,他觉得自己真是罪恶滔天。   他的大男子主义一下子被柔情给淹没了,从口袋里掏出小雨给他买的从来舍不得用来擦汗的白手绢,轻轻地塞在她的小手中,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哝着一些安慰的话语。见小雨仍然抽泣不止,他拉起小雨空着的那只手,用自己的两只粗糙,然而温热结实的大手,结结实实地包裹着那只柔软的小手。   两人静静地站着,沐浴着皎洁的月光,倾听着天籁之音和对方的心跳,任由微风在身侧缭绕,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人了!   把黄小雨送回宿舍后,魏河舟回到了三零一室,嘴边还挂着抹不去的笑意。   邝路明装模作样地高高抬起手腕惊呼道:“哎呦,这还不到十点啊!魏老弟,怎么这就回来了呢?我们估量你起码也要子夜过后才会出现,甚至是彻夜不归呢!”   小魏一屁股坐在路明的铺位上。“我们没去逛街,也没去看电影。”   “为什么?”众人异口同声道。   小魏收敛起笑容,一五一十道出了在二食堂的遭遇。   张晓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么说,你预言今晚会发生凶案咯?”他一下子切中了问题的核心。   “我那是气愤不过,随口说的,不是什么预言!”小魏诚实地声明道。   “万一什么也没发生,我看这种可能性非常大,那你岂不是要出我们大家的洋相,特别是吴兄的洋相吗!”贺章林义正词严地质问道。   “谁说我要出大家的洋相了?我这是要……要坚决捍卫我们,还有吴兄的尊严!我又没说今晚一定会发生,我只是说可能会发生,这又有什么错?反正我就是相信吴兄说的话,凶手一定会再次作案的!”   “反正我觉得你那样说话就是不妥!”贺章林坚持己见。   “我倒不觉的小魏的话有什么不妥。”我爸信手将烟蒂向窗外弹去,转身倚着窗台慢悠悠地说道。“他的确没说凶手今晚一定会作案,他的用词是‘说不定’,那意思只不过是‘有可能会’,而不是‘一定会’。只要我们对凶手作案动机的分析是正确的,那么凶手就一定还会再次作案。当然,除非凶手发生意外,死了或者伤残了不能行动。所幸的是,树理准确地描绘了凶手的相貌,而小杨跟路明又给了我们一个令人惊喜的调查结果,我们可以不必为这种可能性担忧了。”我爸说着,先是对章大师深深一鞠躬,接着转身面对杨建平跟邝路明鞠了一躬,惹得众人窃笑不已。   我爸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小小的间隙。“我们离真相只差那么小小的一步了,大家要沉住气,不必理会那些噪音,静等凶手再次出手便是了。”他得意洋洋地在房中踱来踱去,把那瘦长的身影投在了众人的身上。   “凶手也是一位画家?”张晓书冷不丁问道。   邝路明点了点头。“是的,至少颇有绘画才能。”   “那么,这就是两个画家的对决了!我们的画家用他那专门勾画灵魂的画笔,在画布上展现了那个有一颗罪恶灵魂的丹青手,让人毫无疑义地指认了他。真是妙不可言啊!”张晓书眉毛眼睛挤作一团,为自己的比喻得意的不行。   章大师拼命压抑住内心的得意,开口问了个他最关心的问题:“你们有没有向那位邱处长要一张凶手的照片?”   邝路明叹了口气。“我想过啊,说实话,我非常想向老邱提出这个要求,但又怕打草惊蛇,所以没有开口啊。回来后我后悔的不行。万一警方不肯采取行动,我们岂不是无法印证我们的推理了吗?”   我爸剑指一伸。“还是那句话,凶手一定会再次作案,所以警方一定会采取行动的!到那时,他们抓捕凶手就如探囊取物那么容易,我简直都忍不住要嫉妒他们了!”   哈哈哈,众人得意地纵声狂笑,笑声冲出窗口,向黑暗的深处飘去。   杨建平得意地咧嘴一笑。“我一想起邱天才阅读吴兄‘手谕’的情景,就忍不住要乐。当时他用手指点着‘手谕’上的文字,念一句点一下头,嘴里还你,念念有词‘的确是这样’、‘的确是那样’,对这份‘手谕’充满了敬意。如果说树理的素描象让他虽吃惊、却心存几丝疑虑的话,那么,这份‘手谕’可以说是让他无话可说了!”   一阵毫无节制的大笑之后,弟兄们接二连三地离去。   贺章林紧随在杨建平身后,见他到了自己居住的楼栋却不进去,而是埋首一个劲儿地向前直冲,感到好生奇怪。抬腕看了下手表,十一点二十六分了,不像是要值什么班的样子,于是忍不住喊道:“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小魏的话让我放心不下。不管今晚会不会发生凶案,反正我相信凶手迟早还会再次作案。如今距离上一起案子已有三个多月了,吴兄说的那个凶手的平静期很可能已经结束了,我想,最近几个晚上我还是四处走走看看为好。”杨建平说道。   实际上,由于我爸曾经当着全厂数千名职工面所声称的凶手会在最近一、两个星期内作案的预言至今没有兑现,让他心中很不是滋味。此外,担心还会有女职工遇害,也让他忐忑不安。他没办法做到静等凶手再度出手,与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听心跳、数绵羊,倒不如采取行动。   “算我一个!”贺章林大力拍了下他的肩膀,疾走一步与他并肩前行。   “好极了!”虽说杨建平与老贺的关系不如其他兄弟那般亲密,但要论起擒拿凶手这点,自己对他是信得过的。    第123章 再现魔踪?擒魔(十) 更新时间2013-5-6 8:50:38 字数:3076  两人一味只捡那黑暗凶险的去处钻,见到巡逻的民兵便上前询问情况,好一副巡视大员的派头,不过他们自己并没有觉察到。   三起凶案的现场都没有发现异常情况,这让他们既高兴又忧愁。高兴的是他们行动及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伤亡事件;忧愁的是,说不定凶手今晚又没有行动,他们又得满腹焦虑地等待。   当他们走在纵三路上时,杨建平突然想起林真的遭遇,便对贺章林说:“走,咱们上焦化厂的煤堆那儿瞧瞧!”   贺章林并不知道那个煤堆曾经发生过什么,所以不明白杨建平的用意。“为什么?那个煤堆有什么好瞧的?”   杨建平也不答话,只管闷头往前疾走。   “好像又没有灯光了!”杨建平突然惊叫道。   “哪里没有灯光了?你说的‘又没有’是什么意思?”贺章林很不满意,总觉得杨建平今晚有点大惊小怪,好像是闲着难受乱制造紧张局势。   “别问了,快走吧!”杨建平简直是在怒吼,而且撒开腿飞奔起来。   贺章林只好跟着他发足狂奔。奔到近前,他才发现煤堆周围一片漆黑。“奇怪呀,煤堆旁的那个工棚怎么会没有亮灯,难道要抹黑干活?”   “小声点……我刚才说的就是这事!第二起凶案发生那晚也是这样的!警方后来调查发现,灯绳被人割断了!”   “一定是凶手干的!”   “所以我才着急啊!”   “抄家伙!”贺章林指了指插在煤堆上的铁锹。   两人奔向煤堆,抽出铁锹,飞快地向煤堆后方的阴影欺去。   那里一片死寂,只听到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两人窜进工棚奔到灯盏下方,杨建平伸手捞了一把,接着又捞了一把。“灯绳肯定又被人割断了!”   “我来!”贺章林也伸出手在估计是挂灯盏的位置下方摸来摸去,他人高臂长,却同样什么也没摸着。   贺章林气恼地朝支撑工棚的镀锌管击了一掌。“肯定是凶手干的!他妈的,晚来了一步!”他暗暗惋惜没有早点行动,否则此时很可能已经将凶手踩在脚下了!   “可惜晚来了一步,让那家伙给跑了!”杨建平郁闷极了。   两人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都不愿意就此离去。杨建平闷声闷气地说道:“问题是,如果是凶手干的话,这会儿他会在什么地方呢?那两座发生过凶案公厕我们都查看过了,什么情况都没有……”   “我看我们还是先在这儿四处查看一番再往别处去……”贺章林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特别震人耳鼓。   “快闭嘴……”   “什么……”   杨建平使劲儿嘘他,要他噤声。“你听……”   黑暗中他们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响声,似乎是有人在呻吟。他们四下里张望,可什么也没发现。   两人屏住气息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杨建平朝棚子砌了砖墙的那个方向指了指。“好像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说完大步向那里奔去。   一转过那堵墙,便看到在墙根儿处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看上去象是个倒卧着的人体。   两人奔上前去,杨建平伸手按住那人的颈动脉。“还活着!救人要紧,去焦化厂医务室!”   贺章林二话不说蹲下身去,在杨建平的帮助下背起那人就往焦化厂医务室奔去。那是离他们最近的医务室。   杨建平举起拳头猛砸医务室的门。值班医生张林还没睡下,他一把拉开房门,杨建平一头跌了进去。   张林吼道:“出什么事了?门都快被你打烂了!”   “又一名被害人!”杨建平吼道。   “她还活着,快救人!”贺章林的声音在丹田之气支撑下,经过巨大的胸腔共鸣后冲出喉咙,几乎把医务室的屋顶掀翻了。   “快把人放在那张床上!”张医生大吼着奔来奔去,打开一个个的橱门,取出各种各样的检查工具、药品,把厨门摔得乒乓作响。   贺章林庞大的身躯似乎总是挡在张医生行进的路线上,让他十分恼火。“你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去,把氧气瓶拖过来……再给我把床边的那盏灯打开……就呆在那儿别动!”   现在,医务室的局面尽在张医生的掌控之下。他给那个一动不动躺着的几乎没有呼吸、生命指针十分微弱的女伤者罩上了氧气罩,便埋头检查起来,医务室里顿时响起一阵阵器械与器皿碰撞的叮叮当当的响声。   贺章林象一尊金刚一样杵在床边,随时等候张医生的差遣。   这时杨建平想起了自己的职责,立刻奔到电话机前。直到何达安的声音从电话的那头传来,他才舒了口气。“何处,又一起凶案!被害人还活着,我跟贺章林把她送来焦化厂医务室,值班医生正在抢救……”   “凶手可能还没有离开清钢厂,立刻通知各个出入口的门卫锁好所有的大门、小门,不许任何人出去!我来通知北大门和西大门的门卫,其余的你来通知!干完了这事你立刻找到执勤的民兵,让他们发出警讯,到你那儿集合。你要以最快的速度把他们派到各个出入口去,让他们到达后有什么情况立刻向保卫处报告。还要派几个人保护现场。完事后到保卫处跟我汇合,让小贺守在被害人身边,一旦苏醒立刻通知保卫处!对了,最好再派个人给他,两个人遇事可以商量,也好轮流上厕所、喝水什么的!”何达安连珠炮似的发出了一连串的指令。   杨建平急吼吼地通知完门卫,并吩咐贺章林寸步不离被害人,便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他掏了一下口袋,懊恼地发现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跑外调,所以哨子没带在身边,只好一路吼着先头遇到的那几位执勤民兵的名字。那些人很快便做出回应,并陆续向他奔来。   杨建平手舞足蹈地吼道:“吹哨子!快!”   尖利的哨音划破夜空,向四面八方传播开去,嘈杂的脚步声、自行车轮的滚动声随即响起,人群从四面八方向他们站立的地方聚拢而来。   杨建平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让民兵们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各个出入口,特别是疑凶曾经现身的北大门。所以他没等人到齐,便向在场的民兵简要说明了眼下的情势和要求。他挑选了四名精干的民兵,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北大门。接着又陆续向其他几个出入口派出了人马,并给贺章林派去了一个搭档,最后留下两人保护现场。   杨建平来到总厂保卫处时,何达安正焦急地在房中踱来踱去,一见到他便吼道:“人都派出去了吗?”   “派出去了!”杨建平简要地报告了任务的执行情况,接着详细叙述了他跟贺章林发现被害人的经过。   “被害人的身份搞清了吗?”何达安问道。   “是名女职工,我跟小贺都不认识,估计可能是焦化厂的职工。”   “这个好办。被害人定是在下班之前遭到袭击的,只要查一下今晚上小夜班的女职工,有谁下班的时候没打卡就行了。”   两人立刻电话通知各分厂、车间查询。很快便有了回音,果然是焦化厂的职工,名叫林方琳,今晚上的是小夜班,大约十一点二十分左右的时候请假上厕所,此后便再也没见到人了。   这桩事刚才消停,电话铃声便刺耳地响了起来,是贺章林打来的。他报告说,张医生给被害人进行了简单救治后,正跟厂部医院急救中心联系,准备把她送到那儿抢救。   何达安让他跟着救护车走,到达厂部医院后继续守着被害人,直到保卫处或者警方的人员到来,并吩咐他有情况要及时通知保卫处。   何达安话音未落,杨建平便一把抢过话筒。“我让卫纪青去协助你,这会儿他正赶往你那儿。如果你们离开时他还没赶到,记得给他留个纸条。”   贺章林斗志昂扬地领命而去,这让何达安十分满意。   “我已经向市公安局报了案。不管钟厂长乐不乐意,相信警方很快便会重返清钢厂……”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他立刻凶巴巴地瞪着杨建平。“不许把这话说出去……”   “知道,知道!”杨建平嬉皮笑脸应道。   “知道就好!”   “头儿,警方现在应该相信谢长生不是连环杀手了吧?”   何达安点了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其实警方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也有不同的看法,比如说洪建阳。我曾经找过他,就是那次找你谈话过后。他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看得出来思想有所松动,至少他能听得进不同意见,而且听得很认真,后来他们还派人到上海对曹福祥进行了调查询问。我想,检察院之所以至今没有对谢长生提起公诉,肯定是因为警方还没有把案子移交给他们。由此可见,所谓板上钉钉的案子确实还存在疑点呢。”   “是这样啊!那,你知道老曹都跟警方坦白了什么吗?”   何达安哈哈一笑。“这‘坦白’二字用得好……”   铃铃铃……电话铃声嘶吼起来,何达安伸手抓起话筒。    第124章 再现魔踪?擒魔(十一) 更新时间2013-5-6 8:51:23 字数:2986  何处,跑了……我们晚到了一步,让……让那家伙给跑了……”   “慌什么?慢慢说,把话说清楚!”何达安喝斥道。   “是……我是张建军,小杨派我们守卫北大门。我们赶到北大门的时候,只见老黄不省人事地躺在墙根儿旁……我们……我们把他抬到传达室里,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凉水,好半天才把他弄醒。他告诉我们说,他接到小杨的电话后想到,大门虽然已经锁上了,但是小门的弹簧锁从里面还是可以打开的,所以赶紧拿了挂锁去锁小门。他刚把门锁好,还没来得及把钥匙从锁孔里拔出来,就听到了自行车的声音。他刚转过头去,就见到一辆车子向他直冲过来,把他顶在了门上。那人二话不说伸手就来夺钥匙,老黄拼命抓住钥匙不放,那家伙把车子一扔,对着老黄面门一拳一拳地猛砸,最后一拳砸在了他的太阳穴上,把他给砸晕了……”   “人现在怎么样了?叫救护车了吗?”何达安急忙问道。   “这会儿人还算清醒,但是整张脸肿胀的不成个样,我们光想着要跟你汇报,还没来得及叫救护车。”   “救护车我这儿来叫!”何达安扭头吩咐杨建平给厂部医院急救中心挂电话。“老黄看清那家伙的长相了吗?”   “身高跟警方判断的一致,长相说得不是很清楚。”   “你让老黄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说一遍,包括那家伙的体貌特征,要尽可能详细。你们作好记录,让老黄签上字,等救护车到达后,派个人把笔录送过来,其余的人继续守好北大门。”   “我要不要赶到北大门?”杨建平问道。   何达安拿眼瞪着他说:“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待在这儿,哪也别去!我跟王熙荣约好了在这儿碰面……”   “他们难道不应该先去抓捕那个凶手吗?”   何达安哼了一声。“事情哪像你想得那么简单!到目前为止,警方只知道我们厂又发生了一起凶案,受害人的情况、凶手的作案方式以及跟前几起案子是否相同都不清楚,却要他们拿人,即便是我们都不会这么干的!”   “我是担心时间拖长了,让凶手逃的不知去向了……”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正好说明那家伙就是凶手,只要报公安部在全国范围进行通缉就行了,你还怕逮不到他?别忘了你可是目击证人,大王他们来了后,首先就要询问你这个证人。他们要勘察现场,那还不得你带着去?接下来说不定我还得陪着他们到厂部医院去看望被害人。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给我待在这儿,没有我的同意,哪儿也别想去!”   就在说话的这阵功夫,王熙荣一行人到了,那时将近凌晨三点钟。   众人落座后,王熙荣便让杨建平详细述说发现被害人的经过。   “被害人现在是不是在你们厂部医院?”王熙荣问道。   “是的。”何达安答道。   “她现在能开口说话了吗?”   “恐怕还不能。我派人守在那儿,有情况立刻向保卫处报告,他们至今都没有来电话呢。对了,还有一个情况要向你们汇报。凶手很可能是从北大门逃走的,北大门的门卫被他打伤了,正要送往厂部医院抢救……”   “何处长!”张建军大叫着冲了进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小张,快过来!我正要跟警方汇报北大门的事,既然你来了,就由你来汇报好了。”   杨建平起身给张建军让座。张建军接过杨建平递过来的杯子,仰头猛灌了几大口水,抹了把汗,从口袋里掏出老黄的证词递给王熙荣。“全都在这儿了!”   “你还是口头汇报一下吧。”何达安命令道。   王熙荣一言不发地把老黄的证词递给吴小康,神情严肃地倾听张建军的汇报。看得出来,他对这个情况非常重视。   “门卫看清那人的长相了吗?”王熙荣问道。   “老黄说,那人的身高大约有一米八十三、四公分,劲儿很大,穿一身蓝灰色工作服,头戴工作帽,帽檐压得很低,相貌看得不是很清楚,不过大体可以判断是个长方脸,长着一只鹰钩鼻,嘴唇比较薄。”   “我们现在有两个犯罪现场了。”王熙荣沉思着站起身来,其余民警也紧跟着起身。“这样吧,王志强、高鹏还有于法医跟我一块儿去厂部医院,老何,烦劳你给我们带路。李立华,你带两个人,还有梅申,去他们说的那个北大门了解情况,勘察现场,让张建军给你们带路。其余的人跟吴小康一块儿勘察焦化厂那个现场,小杨你给他们带路。”   “你们等一下!”杨建平叫道,他正低头在抽屉里翻找什么。在众人的注视下,他手中扬着一张纸向王熙荣奔来。“把这张凶手的画像带上,让老黄辨认……”   王熙荣接过画像,微微一笑。“不错,想得挺周到。”   傍晚时分,狂风卷着暴雨从远处的山谷横扫而来,犹如千军万马在奔腾。霎时间飞沙走石,天空漆黑如墨,豆大的雨点像机枪扫射般撞击着屋面和窗户,四处传来物体坠落、门窗拍打和玻璃破碎的声音。   三零一室里杯盘交错,欢声一片。   张晓书站起身来,举杯高呼:“来,大家先干上一杯,庆贺我们的胜利!”   “干!”   ……   “确实是我们的胜利!我们找到了凶手,我们预告了凶手的行为,我们让警方轻而易举地逮住了凶手,就连老何都用‘探囊取物’来形容警方抓捕凶手的过程。这一整天我都兴奋得要命!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我们是正确的,的确值得我们庆贺一番!”杨建平眉飞色舞意气风发。尽管他连续奋战了近二十个小时,而且自打昨天早上七点钟离开床铺后就没再合过眼,但是整个人却像吸食了兴奋剂一样一直很亢奋,除了两眼通红布满血丝外,毫无睡意。   贺章林比起他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扯着嗓门,一遍又一遍地述说自己跟杨建平是如何四处巡查,如何英明地决定到焦化厂的那个大煤堆去巡视,如何发现了被害人,如何拼了命地背起人飞奔把她送医抢救,又如何寸步不离地守着被害人直到警方的到来。   接着他又用了连篇的外行话,绘声绘色地述说法医于海波如何检查被害人。末了,他意犹未尽地展示了一回君子风范。“说起来,这事儿还要归功于小魏。要不是他坚定不移地相信凶手还会作案,而且宣告凶案有可能就发生在昨晚,我跟小杨也不会想到要去巡夜。来,兄弟我敬你一杯!”他率先举杯一饮而尽。   小魏也得意洋洋地仰起脖子干了一满杯。“这下那姓徐无话可说了吧!哼!”   张晓书津津有味地啃着卤鸭掌。“你别管那姓徐的,他在这起连环案的侦破过程中根本无足轻重,犯不着对他耿耿于怀。”   “我看也是,起关键作用的是洪建阳、大王他们这些人!”杨建平附和道。   “对了,你这位包打听还是跟大伙儿说说抓捕凶手的经过吧!”章树理一直渴望见到凶手的真身,以便跟自己的技艺进行比较,这会儿被大伙儿的题外话弄得心痒难耐。   “别着急呀。警方不能一上来就拿人,在抓捕那家伙之前,首先要判断这起案子跟前三起是不是同一个凶手所为。所以还是让我将警方进入清钢厂之后发生的一切,向弟兄们一五一十地道来吧!”杨建平煞有介事地说道,又恢复了一向以来所充当的新闻发布人的角色,把众人渴望了解的案件细节一一道来。   那天凌晨,星星还在漆黑的天穹上眨着眼睛,四周漆黑一片,但是警方为了抢时间,所以带足了照明设备,不仅有大功率的探照灯,还有各类手提式照明设备,因此不必坐等天明。   杨建平领着吴小康一行来到了案发现场。吴小康曾经带着他的人马一寸一寸地查遍了那一带,因此对那里非常熟悉。   他首先让杨建平指认了发现被害人的地点,他们的勘察工作就从那里开始。尽管那里被杨建平和贺章林踩毫不留心地踩踏过,但是警方轻而易举地从中提取到两枚清晰的四十二码翻毛皮鞋鞋印。他们据此判断,凶手很可能逃跑的很仓促而来不及掩饰自己踪迹,并进而推断,凶手很可能是被杨建平跟贺章林的到来惊走的。   警方用白灰勾画了被害人的身体轮廓。在灯光的照射下,眼前的景象令一些警员感到似曾相识----在被害人身体两侧的泥地上有两大、两小的四个坑----他们在勘察第三起凶案现场曾经见过,王熙荣认为那是凶手跪在地上对被害人施暴时,他的膝盖和鞋尖在地面上留下的印记。    第125章 再现魔踪?擒魔(十二) 更新时间2013-5-8 8:28:17 字数:3283  在被害人倒卧处的砖墙上,距离地面一米五十公分左右的高度上,有一片圆形的新鲜血迹。根据被害人身高判断,那些很可能是她后脑上撞击墙体时留下的。与这片血迹相对应的地面上有一片凌乱的足印,那些背向墙面的三十七码翻毛皮鞋印与被害人的鞋码相符,而朝向墙面的四十二码鞋印,显然是凶手留下的。   一条拖拽痕迹从那里顺着砖墙,时断时续地延伸到棚子的北侧,再向西一直延伸到煤堆旁,在拖拽痕迹边上,有一组模糊的鞋印相伴,可以分辨出是四十二码翻毛皮鞋留下的。在煤堆的那个部位,同样是一片凌乱的脚印,情景与砖墙处相似,凶手是在那里突袭了被害人。   警方用手提灯绕着被害人遇袭处照了一圈,发现了一组鞋印,向西北一直延伸到三米多处的一个弧突部位,共有三枚,两枚为左脚、一枚为右脚,鞋尖全部朝向突袭地点,步距八十到九十公分,说明它们的主人是以奔跑或半奔跑姿态从弧突部位奔向被害人的。   在弧突部位的地面上有一些凌乱的鞋印,一枚短短的烟蒂半掩埋在煤粉中,牌子已经抽没了,显然有人在那里停立了不止一泡尿的时间。虽然那人试图将那些鞋印抹去,但仍然可以分辨出是四十二码翻毛皮鞋留下的。   宋晓军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烟蒂放进证物袋中,希望能从上面提取到抽烟人的唾液。   工棚里的灯绳是被人用利器割断的。灯盏下方有一些凌乱的脚印,附近还有两组脚印,一组朝向工棚,一组背向工棚。后者一直向外延伸到弧突处,前者沿着另一条路线向外延伸,最后消失在煤堆北侧两、三米开外的草地上。那里的青草有被重物压过的大片痕迹,自行车轮胎印依稀可辨,并且一直延伸到纵三路。除了这个部位外,在其它地方并没有发现自行车轮胎印痕。警方判断,有人骑车到达那里,并将自行车放倒在地,后来又从那里骑车离开。虽然轮胎印痕无法提取,无法与前几起案子提取到的物证进行比对,但从现场情况判断,那很可能就是凶手使用的自行车。如果骑车人是普通职工,他们只可能是为了一个原因来到煤堆,那就是撒尿,那么,他们一般是从煤堆南侧的支路过来的,而且也不会把自行车反倒。反倒自行车显然是为了避免被人发现。   民警们根据现场的物证痕迹反演了凶手的作案过程:凶手骑车从纵三路到达煤堆附近的草地,把车子放倒在地上,接着奔向工棚割断了灯绳,然后隐身在煤堆的那个弧突处,一边抽烟,一边等待猎物出现;当被害人来到煤堆后面方便时,他很可能趁其不备向她快速奔去袭击了她,然后用胳膊圈着她的脖子把她拖到砖墙后面,先是将她的头部一次次地向墙体撞去,接着又把她放倒在地,自己两腿叉开跪在地上,反复对被害人施虐;杨建平跟贺章林的出现惊动了凶手,他来不及杀害被害人和湮灭痕迹,便匆忙骑上车子从纵三路上逃走了。他们认为,凶手的作案手法与前几起案子非常相似,虽然尚未进行痕迹比对,但基本可以断定,这就是那个连环杀手。   李立华的人马在北大门勘察也有所收获,提取到了闯关并殴伤门卫的家伙留下的清晰的自行车印痕和鞋印。梅申还从钥匙和挂锁上提取到四枚模糊而不完整的指纹。   王熙荣一行人到达清钢厂部医院后,立刻询问了正在输液的门卫老黄,并拿出章大师的凶手画像让他辨认。老黄毫不犹豫地指认,袭击他的人就是画像上的人!   另一名被害人还没有苏醒,于海波就在病床上对她进行了检查。被害人颅顶有钝器击打伤;脸部遭到凶手徒手猛烈击打,造成多处皮下出血和不规则擦伤,口腔破裂,门齿和犬齿缺失;颈部有扼伤。结论是,伤害情况与之前的几起案子相似。   各路人马的调查结束、技术科的鉴定结果出来后,王怀书立刻召集了案情分析会。   何达安向王怀书汇报后的第二天,王怀书曾经就清钢厂的调查报告召集过一次案情会商会。会上,民警们争论得非常激烈,未能达成共识,但是这次的分析会很快便取得了一致。因为无论是现场调查结果还是技术科的鉴定结论,都一致地表明,这起案子与之前的三起属于同一个凶手所为。   市公安局领导立刻布置了抓捕任务,警方直奔清化厂缉拿严文清,在他的宿舍将他抓捕归案。据说王熙荣他们一见到严文清,立刻断定,眼前这人就是他们要找的连环杀手:他的身高、体貌特征、所穿鞋码等,都与他们对凶手的分析一致;他的双手指关节处有挫伤,显然是不久前造成的。遗憾的是,警方没有找到那双翻毛皮鞋,很可能被他处理了;自行车虽然还在,而且的确是一辆较新的凤凰二十八寸前杠车,但是轮胎却旧的不相称,显然也被他处理了。窗外晒着一套刚洗过的蓝灰色工作服,虽然看得出来膝盖部位磨损的比较厉害,但是无法采集到泥样。   “这么说,咱们的调查报告还是发挥了作用了,嗯?”张晓书的眼睛眯成了两条缝,两条浓眉拱成了一个八字。   “那是当然!警方不仅讨论了我们的调查结果,还派人前往其他厂核实我们的调查结果,他们也找了林真核实情况。当然,他们也跟侦办那几个厂的凶案的警员谈过,并且调阅了案件卷宗。反正我们又没有伪造警情,所以也不怕他们去调查。我相信,这些调查肯定会对他们产生影响的,所以当第四起发生后,他们不得不接受我们的观点了。”   “你们说得这个调查报告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贺章林问道,显得很不高兴。   杨建平好声好气地给他说明了自己跟路明所作的调查,末了解释道:“老何再三警告我们要保密,所以没敢告诉大家……”见贺章林挣红了脸准备理论,他赶忙举手作投降状。“我知道,我知道。吴兄知情是老何批准的;树理之所以知情,是因为要他给凶手画像;晓书跟唐华是因为那天我们在碰头时被他们撞见了;起先也瞒着小魏,每次讨论的时候都绞尽脑汁把他支开,可他住在这里,没办法次次都能支开他。所以说我们并没有歧视你。要怪,只能怪你那段时间很少到这儿来报道,否则也会让你知情的。”   贺章林无话可说了。   “警方有没有发现凶手从被害人身上取走的战利品?”这是我爸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不过警方确实在他宿舍搜到了不少渲染色情暴力的连环画,显然都是那家伙画的。”杨建平说道。   我爸默不作声,把烟吸得吱吱作响。   “我看很快就会召开公判大会了,到时候便可以看到凶手的真身了!”章树理兴致勃勃地说道,他念念不忘凶手的长相。   “对,这种影响重大的恶性案件,肯定要召开公判大会的!”贺章林附和道。   “别高兴得太早了!”我爸冷言冷语道。   “怎么?案情不是已经大白于天下了吗?凶手还有什么可隐瞒的?”杨建平说道。我爸那些煞风景的话令他很不开心。   我爸冷哼一声。“你以为凶手真的会像小说中描写的那样,或者电影里出现的那些场景一样,一遇到执法人员凌厉的目光,便脸色苍白、满脸冷汗地扑倒在地,把自己的罪行一五一十地抖落出来,然后掏出藏在身上的小药瓶,将里面的毒药一口吞下,尖叫一声倒地死去吗?那是作家的杜撰!这种戏剧性的场面不会出现在现实生活中,至少我们的这个连环杀手不会让警方如此称心的!”   这回不仅是小魏,几乎所有三零一俱乐部的成员都大声问道:“为什么?”   我爸淡淡道:“因为凶手的变态心理。在描述这个连环杀手的时候我多次提到过凶手的控制欲,要知道,最能令他感到惬意的事,莫过于控制,包括对局面的控制以及对人的控制,至少当他面对警方的时候,这种欲望会使他无法克制地试图控制局面,绝不肯老老实实地招供自己的罪行的。如果他把警方想要知道的事都一股脑儿倾吐给他们,那他还怎么控制?我看他只会幸灾乐祸地看着警方因为什么也问不出来、拿他毫无办法而干着急。”   “就算他不坦白,可警方已经掌握了大量的证据,照样可以给他定罪,到时候他只能落个抗拒从严的可悲下场!”贺章林铿锵有力地反驳道。   “要能那样固然好啊。可是你仔细想想,警方究竟掌握了哪些强有力的证据呢?”   “这个……警方有鞋印、轮胎印、血型……对了,还有目击证人的证词、凶手的画像等等!”   我爸哼了一声。“不错,警方的确有现场提取的鞋印,但是他们没有搜查到与之相匹配的实物,那双四十二码翻毛皮鞋,凶手把它们扔了。自行车倒是有一辆,而且与警方之前判断的车型一致,但是轮胎显然已经被那家伙换掉了,而警方掌握的只是留在地上的轮胎印,无法证明它们就是那辆自行车留下的。血型更是说明不了问题,全中国拥有B型血的人至少占到百分之二十,在清川市一百多万人口中,具有这种血型的人至少有二十几万呢!至于说目击证人啦,凶手画像啦,凶手的体貌特征啦,那些都不过是间接证据!”    第126章 再现魔踪?擒魔(十三) 更新时间2013-5-8 8:28:53 字数:3285  我爸的一席话犹如在众人的心上浇了一盆凉水,令众人对胜利的喜悦大打了折扣。   “照你这么说,这个案子压根儿就不可能有什么直接证据了!”杨建平心情郁闷地说道。   “当然有!”   “是什么?”众人齐声问道。   “凶手从被害人身上取走的战利品。”   看着众弟兄大眼瞪小眼地望着自己,我爸悠悠一笑。   张晓书最先反应过来,他一字一顿道:“你指的是那些据称是被凶手取走的被害人的牙齿?”   我爸不理会他的遣词用句,毫不迟疑地应道:“正是。”   “你真的以为凶手会那样干?”   “当然,‘母大虫’已经证实了我的推测。”   “她的话然道可以相信吗?”   “至少在这个问题上她没有胡编乱造,她没那个智慧。”   杨建平叹了口气。“我相信吴兄的推测,因为我亲自询问过‘母大虫’,她的话确实不像是胡诌。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警方在那姓严的宿舍里并没有搜到那类东西!那玩意儿那么小,随便往哪儿一放,别说是警方了,就是凶手自己都不见得能找得到!”   “那些东西对于凶手来说是珍贵的战利品,他要不时地拿来把玩,绝不会把它们随便乱放的。问题在于警方根本不知道要找什么。”   “倒也是啊。”唐华先前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警方对于凶手的行凶动机的分析与我们不同,他们可能会去找反动传单、敌特指令、电台什么的,绝对不会想到要去找什么战利品,更不会想到被害人牙齿这档子事。我想啊,就算他们见到那玩意儿,说不定也不会认为它们与凶案有什么关系。”   众人频频点头。   “那,我们可以提醒警方啊!”小魏斗胆建议。   “好主意!”我爸大声赞许道。   众人忍不住一大笑,弄得小魏脸上讪讪的。   “那,谢长生的死罪总可以么免了吧?既然连环杀手另有其人。”贺章林心有不甘地嘟哝道。   “是啊,谢长生案也该有个说法了。”唐华附和道。   一说这事,杨建平就来劲儿了。“之前何处曾经找过洪建阳,就在全厂职工大会过后不久,据说还找了个隐秘的地点去碰头,具体谈了什么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是跟谢长生有关的事。据老何说,这次谈话让洪建阳改变了一些看法,从而很可能影响了专案组对案情的认识。不管怎么说,那个案子一直没有送交到检察院,所以至今还没有对谢长生提起公诉。   “据说专案组又进行了补充调查,到曹福祥老家进行了外调。这回那家伙不敢再不说实话了,他承认与郑敏芝有染。不过他辩解说是两人自觉自愿发生的事,而且的确不是单纯男女之情那么简单。他说因为谢长生不能生育又不愿意向父母坦诚相告,结果父母逼他跟郑敏芝离婚。可谢长生不愿意,结果谢长生的母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恳求郑敏芝放过谢长生,不要让谢家断根……”   唐华打断了他。“怎么会断根呢?谢长生又不是独子,他还有个哥哥呢。”   “据老曹说,谢长生的哥哥在部队的一次军演中出了意外,伤到了命根子,结果不能人道,所以延续香火的事就寄托在谢长生身上了。可是他结婚三年仍然不见动静,老人家急了,下了最后通牒。要是两人感情不好也就没有后来的事儿了,干脆一拍两散拉倒了。可两人感情挺好,都不愿意离开对方,所以就生出事端来了。”   好像存心吊大家胃口似的,杨建平停了下来,冲着路明指了指自己的酒杯,示意他满上。邝路明举起装米酒的瓶子一晃,空了。“只剩白酒了。要不要?”   杨建平犹豫了半饷,摇了摇头说:“算了……”   小魏跳了起来。“你等等,我去去就来,等我来了再说啊!”话音未落,人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尽管大家都想知道下文,但杨建平坚持要等小魏来了之后才继续。这是他身上最突出的特点,忠诚,不管是对组织还是对朋友,即使是小魏这样通常不太受人重视的朋友。   走廊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小魏大叫着一头扑了进来:“快烧开水!”   只见他光着脊梁,一手拧着一个大酒瓶,一手拧着一个包袱。他的衣服变成了手中的包袱皮了!   “怎么一回事?”众人齐声喝道。   小魏高高举起包袱,满脸放光道:“麻雀!”包袱在他手中鼓动着,发出唧唧喳喳的声音。   张晓书兴奋地上前接过包袱,笑眯眯地问道:“哪儿来的?”他已经在考虑如何烹调这些小家伙了。   “捡来的!”   “捡来的?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真的!它们一只只呆头呆脑地挨着墙根儿站成一排,一抓一个准,八成是被雨水打湿了翅膀飞不起来了!我高兴坏了,赶忙脱下上衣扎成一个口袋,一只一只往里扔……”   张晓书掂了掂手里的包袱,咂了砸嘴。“不错,不错,想想都让人流口水……烧水!”   邝路明立刻拧着水吊子奔了出去。   水烧开后,众人七手八脚,给麻雀褪毛,开膛破肚,剥大蒜……就连我爸这种一向都是背着手看人干活儿的主儿,也扎在人堆中眯着眼睛给麻雀们褪毛。   张晓书端着拾掇好的麻雀去到走廊上,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过后,端着一盆香喷喷的炸麻雀出现在众人面前。七、八双筷子齐齐出击,在咀嚼声和杯盘交错声中,一大盆炸麻雀不一会儿便一扫而空,连骨头都没见到一根,全都进到了大家的肚子里了。   杨建平抿了口米酒。“咱们继续先前的话题。话说谢长生跟郑敏芝两人感情很好,根本不愿意考虑老人的要求,谢长生干脆连家也不回了。于是谢父、谢母找上门来,又哭又闹,寻死寻活。郑敏芝非常痛苦,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跟曹福祥是老乡,跟他们两口子关系都不错,所以找他们诉苦去了。那天偏巧老曹的妻子上夜班,只有老曹一个人在家。郑敏芝说到痛处放声大哭。老曹平日就对郑敏芝心怀不轨,见状连忙温声细语地安慰她,接着便乘虚而入,动手动脚。   “郑敏芝起先激烈地抵抗,可是终究经不住老曹的百般劝说。他说自己并不是想欺负她,而是想帮她,如果能因此怀孕,谢家有后了,她的公婆就不会来纠缠了,她跟谢长生也不用离婚了,岂不是皆大欢喜?郑敏芝终于被说动了,让那家伙如愿以偿。但是终究觉得对不起谢长生,所以再也不跟老曹来往了。发现自己怀孕了,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害怕,当然更不敢告诉谢长生,只想走到哪算哪。   “厂庆那天,曹福祥醉醺醺的到处跟人碰杯。来到谢长生跟郑敏芝那桌时,非要跟郑敏芝碰杯,还不住地拿言语挑逗她,并含沙射影地攻击了谢长生。郑、谢二忍无可忍,愤然离席。回家后谢长生跟郑敏芝大吵了一架后,含怒甩门而去,郑敏芝在家胆战心惊地等待谢长生。后来见他惊慌失措地回到家中,一言不发地折腾阳台洗涤池下方的排水管,就着急地问他刚才干什么去了,这会儿到底在干什么?可谢长生根本不理她。   “第二天早上上班时听说老曹被人刺伤了,郑敏芝立刻明白了是谁干的,她当天上午便奔到火车站买了车票。她不敢面对谢长生,临走时给他留了封信,向他坦白了自己的过失,希望他能原谅她,并告诉他会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今后怎么办,听凭他处置。谢长生在痛苦、惊慌和孤独中度日,直到被警方带走。   “谢长生一直不肯说实话,直到警方告诉他老曹已经坦白了事实,他才说了实话。他说当时只想向老曹发泄怒气,并没有想杀他,带刀是为了吓唬老曹并给自己壮胆。可是老曹非常傲慢,说了许多无礼的话,他一怒之下拔出了小刀相威胁。老曹见状便上来夺刀,两人扭打起来,结果老曹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把他也带倒了,刀刺入了老曹的腹部,血流得到处都是。他吓得要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手脚发软地坐在地上发愣,直到对面楼上开窗的声音惊醒了他,这才一骨碌爬起来逃回家中,藏好凶器。   “郑敏芝不辞而别令他非常伤心,看到她的信,则令他后悔万分,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如果当初自己能够不顾父母的吵闹,毫不犹豫地告诉郑敏芝,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离开的,也许就没有后来的这许多事了!他万念俱灰。被捕后面对警方的审讯,特别是洪建阳的提问,他宁可死也不愿意说出那些令他锥心刺骨的事来,所以认下了所有的凶案,只想速速求死。”   “他知道妻子去世了吗?”唐华问道。他与谢长生毕竟有过交道,对他印象还不错,落得这样的下场,令他十分不忍。   “还不知道,警方担心他会破罐子破摔,所以一直瞒着他。”杨建平说道。   “说来说去,罪魁祸首就是那姓曹的。如果不是他乘人之危,也不会发生那些事了,搞得别人家破人亡,至今仍身陷囹圄!这家伙最不可原谅的,就是警方之前找他调查时故意含糊其辞,隐瞒真相……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唐华愤愤然道。   “听说厂里决定给他降级处分,降为仓管员。他以身体为由打了内退报告,可能觉得无颜面对世人吧,据说这个厂里也同意了,领取生活费直到退休,再按退休规定领取社保。”杨建平说道。   “便宜他了!”邝路明愤愤道。    第127章 恶魔的冷笑(一) 更新时间2013-5-8 8:29:29 字数:3011  熬过了七月的酷暑,八月的日头似乎已没了原先的嚣张气焰,不再令人感到烈焰腾腾、酷热难当了。   这天我爸上的是白班,下班后他洗了个澡,又到理发店去理发、修面,整个人焕然一新,看上去居然也有了几分潇洒了。到食堂打了饭之后,一路晃晃悠悠地往宿舍去,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能见到我妈。   我妈放暑假后跟几位同学一块儿去徐霞客口中的“黄山归来不看岳”的那个黄山观云海、赏奇松怪石去了,接着游兴大发,又跑到九华山去观奇峰、逛古刹。她那边厢游玩的兴致勃勃,我爸这边厢等的满腹心焦,不停地数日子。昨天总算盼来了我妈的鸿雁传书,寥寥数语跟发电报似的,告知他将于八月四日晚,也就是两天后抵达清川。我爸激动得一宿没合眼,一下了班便跑去把自己上上下下收拾了一番,一心一意地等待我妈的到来。   他兴致勃勃地踏进屋里,却吃惊的差点儿失手把手中的盆子掉到了地上。   屋里除了路明、小魏和杨建平外,还有两名似曾相识的男子,虽然便装打扮,但我爸总算认出了他俩----大名鼎鼎的王熙荣跟洪建阳!   路明跟小魏不住地对我爸挤眉弄眼使眼色,大概是想提醒他来了不速之客。杨建平原本就是来给我爸通风报信的,没想到正好撞上了王、洪二人,硬是被他们客客气气地留了下来,这会儿正神情尴尬地闷头吸着他一向没什么兴趣的烟呢。   看屋里的气氛简直是反客为主,主人们畏畏缩缩地挤在一张床上,客人们却翘着二郎腿,大模大样坐在屋子中央的茶几旁,主宰着谈话的内容和室内的气氛。   大侦探们显然是冲着他来的!我爸顿时脸色煞白。膝盖打颤。他象怀抱生命之球一样紧紧抱住盆子,远远绕开那两个人,低头走向桌旁。   他刚坐下,王熙荣便开口了。“才吃饭啊!”   啊,这种语气似乎不大像是来兴师问罪的。我爸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找你有点事儿。边吃边聊吧。”王熙荣说道。   我爸胡乱点了下头。他背对着那两个人,无法看到他们的神情,但那语气之间似乎没有什么杀气。可是他们到底干什么来了?总不会是来闲聊的吧?他们可是“10.12专案组”的两位重量级人物啊,两人同时大驾光临,绝非小事!   王熙荣的声音打断了我爸的沉思,他以一贯的风格开门见山。“听说你对凶手的作案动机有不同看法,能跟我们说说吗?”   “这个……我那不过是闲聊时随便说说而已。”我爸急急忙忙地解释道。   “咱们今晚也是聊天而已,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或者,还是等你把饭吃完了咱们再聊?我们可不希望害得你消化不良。”洪建阳和颜悦色道。   他这种半开玩笑、拉家常似的语态,令我爸打进屋后便一直绷得紧紧的神经稍许松弛了一点儿。“不必了,就一边吃一边聊吧。”   “跟我们说说你对凶手作案动机的想法。”尽管王熙荣竭力舒缓自己的口气,但是他的语态还是多少带着命令的意味。   “好吧。”我爸暗自叹了口气。说就说吧,大不了被他们训一顿而已。我爸怀着视死如归的心理,开始畅述自己的观点。“发生在我们厂的连环凶案,它们的一个最明显的特点,就是你们所说的凶手的过度伤害行为。也正是这个特点,使得侦办清化厂凶案的警员认为,凶手可能有精神病。其实这种过度伤害行为,正是凶手变态心理的反应。”   我爸食不知味地咀嚼着饭菜,等待两位大侦探的反驳、质疑。但是他料错了,人家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等待他继续发表宏论。   他支支吾吾扯出了弗洛伊德,见没有遭到批判,便大着胆子谈到了老弗的人格构成理论、人格缺陷的形成、反社会型变态人格的行为特征。他越说越来劲儿,索性把饭盆一推,点上一支烟,面对两位民警侃侃而谈。   王熙荣终于按耐不住了。“你说的这种变态人格者,他们纯粹为杀人而杀人的无目的行凶,跟为了制造恐怖而作案的罪犯,在表现形式上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当然有。变态人格型凶手并非无目的作案,不过杀人不是他们的目的,通过折磨被害人来获得快感,释放内心的压力才是他们的目的。为了获得快感,他们不会让被害人很快死去的,如果有可能,他们甚至会通过生命维持系统来维持被害人的生命,以便达到长时间折磨被害人的目的。相反,为了制造恐怖而实施的犯罪,凶手的目的是要通过死亡来制造恐怖气氛,为了降低风险,他们会用尽可能短的时间来杀害被害人,而不会长时间地、津津有味地折磨被害人。这就是两者之间的最大区别。”   “凶手难道不可以既是你说的变态人格的家伙,同时又是反社会的阶级敌人吗?”   “奥克姆剃刀原理……”   “什么剃刀?”两位民警齐声问道。   “奥克姆剃刀原理。”   “又是老外!那是什么意思?”王熙荣粗声粗气地问道。   “奥克姆剃刀原理又称简单性原理,是科学界常用的一个准则,意思是,如果有多个理论同时都能解释某一现象,那么应该优先选择假设最少的理论,就好比用剃刀把多余的东西剃掉。一种更为通俗的说法是,如果你有两个原理,它们都能解释观测到的事实,那么你应该使用简单的那个,直到发现更多的证据。”   见大侦探们没有反驳,我爸继续为他的观点辩护。“你们肯定调查过发生在其他厂的凶案和未遂案,在那些案子中,凶手的作案手法与我们厂非常相似,如今可以肯定地说,跟我们厂的连环案属于同一个系列,所以你们才会毫不犹豫地到清化厂缉拿凶手。既然如此,那些案子也应该属于政治恐怖事件,可是之前警方并没有这样认为。难道是因为负责侦办的警员缺乏政治敏感性?”   “有这种可能。”王熙荣回应道。   “那么,你们如何解释凶手为什么不用凶器?那样效率不是更高吗?如果他使用了凶器,‘母……’何赛娇如今早已是白骨一堆了!而且以他的体力和智商,要干掉清纺厂的那几名女工也不是什么难事。一次杀掉四名被害人,那样的影响才叫大呢!他为什么不那样干呢?”   “其实只要嫌犯开口,这个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问题是他是否愿意开口。”我爸居然打断了王熙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么,你认为他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开口?”   我爸搓着不存在的垢垢,自信满满地说道:“不愿意,我认为他不愿意开口。”   “你是根据什么作出这样的判断?”洪建阳问道,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根据凶手的变态人格。”我爸把先前对弟兄们说的那些话对两位民警说了一遍。   “据说你推测凶手的宿舍中会有一些备受折磨的女性画像,依据的也是这点吗?”   “是的,也是基于他的性变态心理。”我爸面露得色。   警方在调查清化厂的过程中,邱天才无限感慨地提到了我爸的“手谕”。他告诉他们说,尽管自己很难相信严文清会是一个杀人恶魔,但是这份综合描述与严文清的情况十分吻合,自己很难拒绝这种可能性。   警方把那份“手谕”带回了局里,许多人都看过,多数人不以为然,尤其是对于所谓备受折磨的女性画像这点,认为纯粹是噱头。后来,当警方在严文清的宿舍中发现了一摞或全裸、或半裸的女性被捆绑、遭鞭挞、挨刀割、受火烤的画像时,许多人眼中不由地流露出佩服的神情。我爸要是知道了,怕是要得意的飘飘然了。   我爸暗忖道,迄今为止,王、洪二人都没有明示他们此行的目的。如果只是要了解自己的想法的话,那一整个下午泡在何达安那里,已足以使他们达到了目,根本不必再来找自己。到目前为止他们所提的那些问题,倒像是某种铺垫。他抬头看了看杨建平,那家伙令人不易察觉地点了下头,似乎是对他心中所思的回应。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我爸说道。   “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吧。”王熙荣大度地点了下头。   “凶手,哦,应该说嫌犯开口了吗?”这是我爸至为关心的问题。   “没有。”王熙荣象子弹出膛般吐出那两个字后,又闭上了尊口。   原来如此!看样子,这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我爸松了口气。这样一来,这个案子就还没有结束,还会有戏码上演。太好了!我爸暗自高兴。这个案子要是就这么结束了,真让人觉得意犹未尽!    第128章 恶魔的冷笑(二) 更新时间2013-5-10 8:41:29 字数:2792  我爸的神经彻底松弛了下来,言谈举止开始放肆起来,原来收紧的爪子也伸了开去。   他面对洪建阳问道:“能详细说说嫌犯在审讯中的表现吗?”   王熙荣不满地瞪着我爸,我爸则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目光。   来找我爸完全是洪建阳的主意,王熙荣并不赞成。   市公安局有不少民警很佩服我爸撰写的那份嫌犯特征综合描述,认为它在许多方面都一一应验了。王熙荣却不以为然,认为其中许多内容都是警方调查分析的结果,吴远哲不过是综述了一下而已。对于嫌犯心理特征方面的描述,王熙荣更是嗤之以鼻。他是一名侦探,天天在案发现场摸爬滚打,他相信的是眼睛能看得见的物证痕迹,而不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虚幻的东西。在他看来,姓吴的不过是在哗众取宠,那些所谓的一一应验,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是歪打正着。   他根本不愿意来见这姓吴的。职业侦探都无能为力的事情,他一个普通工人能有什么作为?   那都是洪建阳的主意,是他向王怀书提的建议,声称这是走群众路线,依靠人民群众的智慧,集思广益,开拓思路。让他感到气恼的是,洪建阳非要指名要求自己跟他一块儿来办这件事!在他看来,洪建阳所谓的广大群众不过是一个自由主义分子,是个散漫、思想落后的家伙,让这种角色来开拓自己的思路,简直是胡扯!可是既然局长发话了,他想不同意也不行啊。这会儿看到姓吴的那副得意的嘴脸,便气不打一处来!可小洪似乎还挺把他当回事的,瞧他那副认真劲儿!而自己也只能朝那家伙瞪瞪眼睛了!   洪建阳点了支烟,淡淡地说道:“嫌疑人至始至终态度傲慢,极不配合,拒绝回答警方的问题,甚至连姓名、年龄这些最基本的问题都不愿回答,还态度傲慢地说什么‘你们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他没有一般嫌疑人面对警方时会出现的惊慌,至始至终都镇定自若,面带讥讽地望着审讯人员。对于警方的指控、痛斥以及对他的思想开导,他都报之以不屑的冷笑。这些是否都在你的意料之中?”   “是的,的确如我所料。”我爸大言不惭道。“研究表明,这类变态人格凶手的皮电反应水平很低,也就是说,他们的自主神经系统对于有威胁的刺激所作出的反应水平在正常人之下,他们即使在谎言将被识破的时候,也会泰然自若。这类人根本没有恐惧感,测谎对他们不起作用。”   “泰然自若的确是对他的准确描述。审讯人员把被害人的照片摆在他面前,试图通过血淋淋的事实,让他感到内疚、后悔,从而向警方忏悔自己的残暴罪行。然而他只是面无表情地面对着照片,脸上丝毫也没有流露出愧疚、悔恨的痕迹。”   “不完全是面无表情吧?”   “那么,你认为还会有什么呢?”   “我想,他的眼神里也许还有一丝贪婪。”   “贪婪?”   “是的,贪婪。”   “对什么的贪婪?”   “对于被害人的惨状所带来的快感的贪婪。”   洪建阳若有所思道:“也许吧。”   王熙荣尽管不满意我爸的语气,但是并没有出言相讥,而是皱起了眉头。   “面对被害人的照片,一点儿也不会令凶手感到内疚、后悔,因为他的心理是变态的,对于正常人能起作用那些策略、技巧,对他并不能发挥作用。那些血淋淋的照片只会令他感到刺激,令他品味到作案时的快感。”我爸自信满满地分析道,一抬头迎上了王熙荣的目光,发现大侦探正一脸的嫌恶,用看待罪犯的眼神看着他。   我爸淡淡一笑。“由于凶手的狡诈,你们手中并没有掌握他行凶的直接证据。如果他能坦白自己的罪行,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你们可以迅速给他定罪。所以你们用尽各类审讯技巧,试图在与他的交谈过程中发现线索,找到破绽。但他一语不发,令你们无从下手。”   “那你有什么高见?”王熙荣语带讥讽道。   “高见谈不上,一点想法而已。如果能找到凶手从被害人身上取走的战利品,那是他与被害人之间最紧密的联系,那也能轻易地给他定罪。”   王熙荣冷哼一声。“想法不错,可惜同样没有用。我们找过了,可以说是掘地三尺,翻遍了他的住所和办公场所,可是并没有发现类似战利品的东西。”   “也许你们虽然看到了什么,却不知道那就是凶手收藏的战利品。”   “那就劳驾你提醒我们一下,那个战利品应该是什么吧。”王熙荣讥讽道。   我爸不理会他的口气,淡淡道:“牙齿。”   “什么?”王熙荣惊呼道。   洪建阳倒显得比较镇定,因为他已经从老何那里了解到了三零一俱乐部会众们有关战利品的分析。   “被害人的牙齿。”   “牙齿?为什么是牙齿?有什么根据吗?”王熙荣问道。   “这事小杨最清楚,让他给你们解释一下。”我爸对杨建平点了下头。   杨建平没有被他所崇拜的大侦探所镇住。“我曾经找过何赛娇,她告诉我说,袭击她的那个人把她打得口吐鲜血后,便用胳膊勒住她的脖子,并且用手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开嘴,在她的嘴里乱搞一气,硬生生把她的牙齿给拽下来,弄得她又痛又恶心。”   “那可能只是何赛娇案的特殊例子,并不能说明问题。”王熙荣不为所动。   “第三和第四起案子的被害人也少了牙齿,还有清化厂的被害人中也有牙齿不见的。”杨建平提醒说。   “那些不见了的牙齿,未必就是凶手拿走的。如果真是战利品的话,那么,凶手应该取走每一位被害人的牙齿,而不会只取走其中某些人的牙齿!他为什么要厚此薄彼呢?”王熙荣固执己见。   我爸被王熙荣的固执激怒了。“那是因为你们的法医没有想到要检查每一位被害人的口腔,否则的话,一定会发现她们都缺少了同样的东西!”   我爸的指责,令洪建阳感到有点儿尴尬。   但是王熙荣不吃他那套,他毫不退让。“你的话说得太绝对了吧?你凭什么认定法医没想到要检查每一位被害人的口腔?法医报告中没有提及,并不等于他们没有检查被害人的那个部位。如果被害人的口腔没有受损,法医报告提它干嘛?”   “可是何赛娇的确口腔破裂,牙齿缺了不止一枚,而你们并没……”   “现在争论这个没有多大意义。就算如你所说每一位被害人都被凶手敲掉了牙齿,并且取走了,可我们并没有在嫌疑人的住处和办公室找到那些东西。所以这条路同样走不通。”   王熙荣很高兴地看到,我爸终于哑口无言、呆立当场了。他正打算抬腿走人,我爸却甩掉了好不容易才从胳膊上搓下来的一条跟头发丝差不多细的垢垢,开口说道:“那只有想办法撬开嫌疑人的嘴了。”   洪建阳叹了口气。“这正是我们一直在努力的事,但是那家伙就是死不开口。”   王熙荣则不然,他总是忘不了让我爸难堪。“既然你已经英明地遇见到嫌疑人会闭紧双唇,是不开口,请问,对此你有什么良策吗?”   我爸干笑一声。“高见不敢担,一点建议而已。”   他点着一支烟,一阵吞吐之后,滔滔不绝。   “正常的审讯技巧对于这位残害了至少九位无故女性的变态杀手来说,一点儿也没用。你们不可能指望通过启发他的思想觉悟让他悔悟,对他念叨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也没用,他根本没有道德观,没有罪恶感,没有悔改之心,要想让他忏悔恐怕比登天还难。拍桌子,瞪眼睛,怒吼什么的,根本吓唬不了他,只会令他感到很开心,那无异于告诉他,你们拿他没有办法。关键是要确定一个让他开口的策略,对他的审讯要从另一个角度下手。”   我爸望着袅袅上升的青烟喃喃自语。“我们埋葬自己的罪恶,然后将它们洗干净……”   “你说什么?”洪建阳问道。   我爸猛地一惊。“没什么,没什么。”    第129三十章 恶魔的冷笑(三) 更新时间2013-5-10 8:42:07 字数:2624  我爸把抽了半截的香烟向窗外弹去,双臂抱胸倚在窗台边。   “要想让那家伙开口,就要彻底击溃他的心理防线。而要做到这点,就必须弄清楚自己正在对付的是什么样的人。某位作家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过去的痛苦,成就了今日的我们。’这类变态杀手之所以会杀人,之所以会做出这些令人发指的事情来,那都是跟他们早年的经历息息相关的。他们大多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去,那是他们所不愿意触及,并且极力想要掩埋掉的。要想让他开口,就要从那不堪回首的过去开始,解剖他的人生经历,弄清他犯罪的根源,他想要肃清的是什么。   “他专门向女性下手,在杀死她们之间,长时间地折磨她们,表明他痛恨女性。而他之所以痛恨她们,就是因为他的性无能。他由于性挫折而抱怨她们,迁怒于她们,认为女性应该对他所遭受的痛苦负责。时间一长,必然导致他越来越强烈的苦涩与愤怒感,并使得他将暴力与性联系在了一起,他通过施暴来惩罚女性,来发泄他的不可告人的欲望。”   我爸从眼角的余光中发现,洪建阳一脸严肃,听得非常认真。   王熙荣则一直拿眼睛瞪着他。我爸的这些话听在他耳朵里,简直是奇谈怪论。他很想反驳,却不知道要怎么去反驳,无奈只好一直瞪着他,以示布满。   我爸越说越来劲儿,根本顾不上对王熙荣的眼神做出反应。   “变态人格从儿童时期就形成了,往往是因为家庭遭遇变故、童年的精神创伤、不和睦的家庭关系、不良的家庭教育方式和不良的社会环境因素。只有了解他童年时期的经历和行为,才能了解他今天的行为。我建议你们到他的老家去进行深入的调查,了解他的家庭,特别是他的父母的为人,他们的死亡原因……”   “谁的死亡原因?”王熙荣问道。   “当然是他父母的死亡原因。”   “这点有什么重要的吗?”   “他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时他年纪一定很轻,我指的是他父亲,不可能是寿终正寝。这样小的年纪失去了家长,无异于世界崩溃。如果他跟父亲感情又很好,而父亲又死的不明不白或者死的很痛苦,必定会令他感到非常痛苦却没有发泄口,这必然会对他的心理产生很大的影响,导致他对人世间产生某种怨恨情绪。而他的母亲去世时年纪也不足以老得让人联想到寿终正寝,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道的原因?”   “那么,了解他父母的为人又是为了什么?”   “变态人格的形成,家庭因素至关重要。通过了解他父母的为人,可以使我们了解他自小受到了怎样的教育,从而也就能够搞清楚他何以会走上犯罪道路了。”   “还有吗?”   “还有。”我爸又开始搓起手上的垢垢来了。“我怀疑凶手的犯罪史也许在很早的时候便开始了。因为这类变态杀手通常在很小的时候便开始通过幻象杀人,来发泄痛苦、愤怒、怨恨等情绪给他带来的压力,并试着将幻想变成现实。一开始他们可能是残害小动物或者欺负比他们弱小的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幻想程度的逐渐加深,他们便开始对他们痛恨的对象下手。   “他在清川市杀害的人可能都不是他的熟人,但是他最初作案却很可能是对他的熟人下手,甚至是对他的亲人下手。他的母亲是一九七三年春节期间去世的,他在清化厂做下的第一起凶案便是他回到厂里几天之后,他大开杀戒就是在那之后。这然道仅仅是一种巧合?他的母亲会不会就是被他杀害的……”   “你认为他痛恨自己的母亲?”洪建阳问道。   “有这种可能。我怀疑他的性无能……”   “且慢,”王熙荣喝道。“你口口声声凶手是性无能,根据是什么?”   “首先,这类暴力性连环杀手之所以杀人,往往是因为他们无法通过正常的途径获得性满足。其次,从清化厂第三起凶案凶手的作案方式可以看出,那绝对是性犯罪,而且是一种非常残暴、畸形的性犯罪,那根木棍是凶手的替代物,他用那种方式来发泄他的性欲。只有性无能或者性功能障碍者才会这么残忍。此外还有他在被害人身上留下的咬痕……”   “什么咬痕?”王熙荣跟洪建阳两人齐声喝问。   “这个……”   “为什么支支吾吾,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王熙荣语气充满了怒意。   我爸瞟了杨建平一眼,见他非常紧张,于是搓着下巴沉思了片刻才开口。“根据验尸报告,发生在我们厂的第二和第三起凶案,被害人是被凶手扼颈而亡的,并且在死亡之前,凶手一直在击打她的面部。照理,当她们死亡时,身体应该是仰卧着。可实际上她俩被发现时,一个是脸朝下趴着,一个是侧卧着,而且两人的衣服都被掀了起来,据说背后有一些伤痕,我怀疑那是咬痕……”   “你这是听谁说的?”王熙荣厉声问道。   “想不起来了,坊间传说吧。”   王熙荣哼了一声。   洪建阳皱起了眉头。   我爸斜睨他俩一眼,又开始滔滔不绝。   “所以我认为凶手存在性功能障碍,我分析很可能是心理因素导致的,那往往与从小的不当教育或者**待有关。他的父亲在他年幼时便去世了,是他母亲把他抚养成人,当然还有外公、外婆,但是跟他接触最多的人应该是母亲,因此很可能是母亲过于严苛的教育或者**待导致了他的性无能。所以他在内心十分痛恨自己的母亲,进而把他的恨延伸到所有的女性身上。不管怎么说,搞清楚他的犯罪史,特别是搞清楚他杀害的第一个人与他的关系很重要,那很可能就是他的紧张性刺激的来源。   “他认为什么也不向警方吐露,警方便对他无可奈何,他便能控制局面。如果能将他自认为已被他埋葬掉的、不为人知的不堪回首的隐秘挖掘出来,让它们暴露在阳光之下,他便失去了优势,从而便失去了控制局面的能力。到那时,主宰他心智的也许便是他的本能了,那个跟动物一般不受控制的本能了!到那时,他也许会在愤怒的驱使之下开口说出你们想要的东西来。”   王、洪二人离开三零一室飞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钟了。两人坐进吉普车里,王熙荣发动了车子。   “你相信那家伙的话吗?”王熙荣问道。   洪建阳笑笑。“你是指吴远哲吗?我想,不管我们是否赞同他的观点,但是从源头开始,搞清楚嫌疑人的生活轨迹,彻底查清他的犯罪史,从而找到撬开他嘴巴的突破口,这无疑是一种可取的方案。否则的话,你能怎么办呢?总不能老是对嫌疑人拍桌子怒吼吧?那样显得我们很无能,而嫌疑人的眼神中确实有股幸灾乐祸的成分,这才是最令人气恼的。”   “关于牙齿的事,你怎么看?”   洪建阳若有所思道:“于海波是一位很有经验的法医,在验尸……检验被害人时,会严格遵循相关程序的。他也许会忽视了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但我相信他会拍摄下被害人的所有被伤害部位的。”   “是相信,还是希望?”   “是相信。”   “但愿如此。”   “那么,关于咬痕呢?”   洪建阳沉吟了半响。“那家伙关于咬痕的说法含糊其辞,我怀疑会不会是清钢厂厂部医院的医生说的。第二起凶案的被害人当时被送到了他们厂部医院,他们对被害人进行了初步检查,也许发现了什么。”   “这个也必须问问于海波!”    第130章 扭曲的心灵(一) 更新时间2013-5-13 10:29:10 字数:2954  王熙荣一行人驱车前往文登市。   洪建阳和王熙荣向王怀书汇报了与我爸会面的情况。在汇报之前,他们找了于海波。于海波的确按照程序规定,拍下了每一位被害人所有受伤部位的照片,但是在法医报告中,却没有对每一位被害人的每一处受伤部位进行描述。这显然是他的疏忽。   正如我爸所言,在X光照片上,每一位被害人的牙床上都缺失了一至数颗不等的牙齿,而这些缺失了的牙齿,警方在勘查现场时并未悉数发现。王熙荣认真检讨了自己的勘查工作,认为那不可能是他们工作中的疏漏。   关于死者后背的咬痕,于海波则满脸通红,无言以对。   至此,王熙荣终于开始把我爸的那套说辞当回事了。   王怀书对于我爸关于凶手的那些分析未作评论,不过他赞成我爸关于摸清严文清人生经历的建议,认为那样的确有可能找到让他开口的钥匙。他指派王熙荣负责这次行动,洪建阳协助,其余的人由王熙荣自行决定,但要求参与行动的人当中必须有女警员,因为他们可能会面对一些女性证人,有些不方便说的话,可能会对女警员说。王怀书还指示他们,调查要细,面要宽,要把严文清的人生轨迹彻底摸清楚,特别是对他比较有影响的经历,一定要调查到。   王熙荣虽然嘴上没说,但内心是赞成我爸的提议的,他颇为懊悔,为什么当初自己没有想到这点?   除洪建阳之外,王熙荣点了五个人头:李立华、夏仲平、郭树怀、李玫还有梅申。这五个人从警多年,经验丰富,且各有所长。夏仲平、郭树怀和李玫善于跟人打交道,在询问证人方面颇有一套;李立华对于现场勘查目光敏锐,思维不受拘束;梅申则擅长物证提取。   点了李玫的人头,自然是接受了王怀书的建议。王熙荣原先担心李玫会找借口婉拒,没想到人家二话没说,一口应承了下来。   的确,以李玫清高的脾性,她丝毫也不乐意接受这项任务。堂堂的职业侦探,竟然要听从一个平民百姓的吩咐行动,实在是荒唐的可以!她认为王局简直是病急乱投医了!但是参与王熙荣领导的这次行动,却令她怦然心动。她倒没想要怎样,只不过是希望感受这种近距离的接触所带来的心理上的满足而已。况且她也清楚地知道,即使自己想要跨越红线,王熙荣也不会让她如愿的。他是个理智胜于感情的人。她觉得这种帕拉图似的精神恋爱,比起被生儿育女、油盐酱醋弄得俗不可耐的世俗关系来,更符合她的心愿,王熙荣留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将永远是美好的。   王熙荣要了两部车,除了吃饭和睡觉外,中途毫不停歇,驱车一千三百多公里来到文登市。   文登市是F省南部的一座沿海城市,山海兼备,物产丰富,一年四季花果飘香,瓜果、海产不断,是F省的农业大市。也许是因为自然条件优越,人们不必付出太多的辛劳便能得到一份收获,所以这里的人缺乏紧迫感,习惯于慢悠悠的生活节奏,走到哪里都可以见到人们懒散地围坐在一起泡茶、闲聊。   王熙荣一行人直奔文登市公安局,刑侦科科长李振经接待了他们。他跟王熙荣是警校同期毕业生,两人的行事风格很想象,在校时关系不错,毕业后仍然保持联系。王熙荣事先跟他通过电话,一见到他们,李振经立刻领着他们去见严文清的家庭所在街道所属的派出所所长蔡乔生。   李振经拍着蔡所长的肩膀说道:“蔡所长,人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全力以赴协助他们哦。”接着转身面对王熙荣等人。“有什么要求只管向蔡所长开口,他解决不了再找我。”   说完便匆匆离去,看样子他有任务在身。   蔡所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他拿出珍藏的铁观音、宜兴紫砂泥茶具以及特地从地质大队大院中打来的矿泉水给远道而来的客人泡茶。清川的客人们心急火燎地看着他洗杯、烫杯、倒掉头遍洗茶水……一整套茶道的程序叮叮当当折腾了好半天,才用镊子夹起一个个蚶壳大小的杯子摆在他们面前。   蔡所长的“请”字刚出口,王熙荣便迫不及待地抓起面前的袖珍杯子,一口吞下了颜色跟酱油差不多的茶水,几乎被那又苦又涩的液体烫熟了喉咙。他长长地呼出一口热气,问蔡所长有没有普通的喝水杯。蔡所长赶紧让人洗了几个杯子拿过来。王熙荣毫不顾忌蔡所长的感受,把人家为他重新斟上的茶水“哗”地一下倒入了大杯子,又往里兑了大半杯的白开水,酌了几口后惬意地长舒一口气。   见蔡所长直拿眼睛注视自己,王熙荣连忙解释说:“我们这些山区来的警察,喝惯了大碗茶,你这个茶具太秀气了,我不太习惯。嘿嘿!”   其他几位男士也如法炮制,只有李玫貌似甘之若饴地一小口、一小口浅酌着她的茶,不知道她是基于礼仪呢,还是真的很欣赏那些深褐色的液体。   蔡所长略带遗憾地收起了那套心爱的紫砂泥茶具,开始用浓重的南部腔摆起茶经来。   王熙荣坐不住了。“蔡所长,谢谢你的热情款待。我知道你工作也很忙,别跟我们一直耗着。我看,这会儿你还是先带我们去见修文路居委会负责人吧。”   蔡所长看了下表。“快中午了,你们还是先喝喝茶解解渴,然后安顿下来,完了我们一块儿去吃饭,下午再去见居委会的老大妈们吧。”   “吃饭和住宿的事不着急,现在还不到十一点钟呢,还是先去居委会吧。”   老蔡笑了笑。“实不相瞒,居委会的老大妈们这会儿差不多都回家烧饭去了,现在去找不到人啊。这样吧,我把负责的段警给你们找来,你们可以先向他了解情况。这样行吗?”   王熙荣点了下头。“这样也好。”只要能在第一时间了解到情况,不管能了解到多少,都比让他无所事事地待在招待所的床上要强。   老蔡对着走廊喊道:“陈旭,来一下。”   一位看上去很年轻的白面书生出现在众人面前,这让王熙荣等人心中一沉。   见满屋子的人,小伙子愣了一下。“头儿,你找我?”   “坐吧。”老蔡朝一把歪歪斜斜的椅子挥了挥手。“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他叫陈旭,是负责你们要调查的那名嫌疑人的家庭所在街道的段警。他干段警已有六、七年了,一直负责那个片区,对那一带的居民情况很熟悉。”   哦,原来这小伙子是看着年轻啊。王熙荣松了口气。   老蔡对王熙荣等人挥了挥手。“他们是清川市公安局的同事,这位是侦查科副科长王熙荣。他们是来调查一位嫌疑人的情况。从现在开始,你协助他们进行调查,要尽最大的可能满足他们的要求。有什么困难只管告诉我,我会全力支持的。”   “我们到会议室去谈吧,顺便带上你们的杯子。”陈旭说着,领头走出所长室。   陈旭一边招呼众人落座,一边提起两支热水瓶放到桌子中央。“你们想了解哪方面的情况?”   “你的辖区内有一位姓严的人家,他们的儿子严文清是一个案子的嫌疑人。我们需要了解有关他的家庭、他的成长经历等方面的情况。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他的家庭住址是鼓楼区修文路122号。”王熙荣说道。   “请稍等。”陈旭说完匆匆奔出会议室。   不一会儿,他抱着一本厚厚的户籍本回来了。他打开其中夹着纸条的那一页说道:“修文路122号是严文清母亲这方的产业,他的父亲是上门女婿,原先不姓严而姓徐,名叫徐路生,入赘后才改姓了严。   “严家的老主人,也就是严文清的祖父名叫严弘文,出生于一八九六年,一九一九年也就是二十三岁那年迎娶了严文清的祖母翁美华,婚后四年,也就是一九二三年生下了严文清的母亲严晓萱。   “严文清的父亲严路生生于一九二二年五月,一九四四年与严小萱成婚,四年多后,也就是一九四七年十月生下了严文清。他于一九五六年三月去世,去世时年仅三十四岁……”   “死亡原因呢?这么年轻,不大可能是正常死亡吧?”洪建阳问道。他想起了我爸的“手谕”以及他关于变态人格形成原因的说法。   陈旭点了点头。“他是病故的,医生诊断是慢性胃炎造成的身体极度衰弱,最终导致了肾衰竭。这是地区医院开具的死亡证明。”他递给洪建阳一张发黄的纸片。    第131章 扭曲的心灵(二) 更新时间2013-5-13 10:29:48 字数:2900  洪建阳接过那张纸片细细浏览。那是死亡证明书的第三联,由户籍管理部门保存,上面记载了死者的基本情况、死亡时间、医生诊断的死亡原因,还有医生、医院、户籍民警和派出所的签名盖章。   “严路生是在医院去世的吗?”洪建阳问道。   “具体情况我不是太清楚。当时办理这件事的民警已经退休回老家了。不过即使他还在,也未必记得清那些细节,毕竟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可能要问严家的邻居,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也许还能提供点信息。”   洪建阳点了点头。“开出这张证明的医生是叫这个……董友伦吗?”   “是的。”   “他是地区医院的医生吗?”   这话听上去就像是废话,既然医疗单位盖章一栏上明明盖着地区医院的公章,洪建阳何必多此一问?   不过陈旭明白他的意思。其实许多公立医院大多成立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基础薄,人才、特别是医生紧缺,医院便向社会招聘医生,许多在民间行医的名医都被招募到当地的大医院,虽然被医院聘用,但他们形式上仍然继续在民间行医。陈旭猜想,洪建阳可能是想问董友伦是聘用医生还是正是雇员。   但是他并不清楚董友伦是何许人也,所以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可能是吧。”   “他多大年纪?现在还在行医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忙了解他的情况。”   “那就有劳你了。还有,帮我们复制一下这张死亡证明好吗?”   “好的。”   “哦,你接着说吧。”洪建阳朝陈旭歉意地笑笑,他对这位年青的警察心生好感。   其他人都不太明白,洪建阳为什么要这么关心严路生的死亡情况。他们是来调查儿子的,而不是那个多年前就死去的父亲。就算那个父亲的死亡有疑点,那也不大可能是他的儿子----他们的嫌疑人严文清----干的,那时他还不满十周岁,还是个孩子呢。   陈旭继续在他的大厚户籍本中翻翻找找。   “严家祖上就从事裱糊生意,起先是走街串巷拉生意,到了严弘文这一代才买下了那个铺面,除了裱糊外还兼卖字画和文房四宝。严路生原先好像是他们家的伙计,因为长得一表人才被老主人看上了,招为上门女婿。他是河南人,据说是逃荒来到了文登市,父母都死在了逃荒的途中。他是严家我唯一没有见过的人。   “严文清的祖父和祖母我都见过,是一对待人宽厚的善良老人。严老先生人很开明,知书达礼,很敬业,手艺好,待人又和气,邻里关系很融洽。严老太太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一天到晚围着丈夫和女儿团团转,里里外外忙个不停。两位老人都是六十年代初去世的,严老先生先走,”陈旭翻了翻手中的资料,“那是一九六一年九月的事,是心肌梗塞。过了半年多,也就是一九六二年四月,严老太太也走了,是肺气肿引起的心衰,但是邻居都说是伤心过度,追随严老先生而去了。”   陈旭说完看了看洪建阳,可洪建阳什么也没问。显然他对两位老人的死不感兴趣。   陈旭翻了翻户籍本。“严文清的母亲名叫严晓萱,生于一九二三年十二月,小她丈夫一岁。我很少见到她,跟她几乎没什么接触。印象中她是个身材瘦小、体弱多病、神情严肃的女人。她跟周围邻居也都没什么来往,跟她的笑口常开、心慈面善的父母形成了天壤之别。哦,我并不是指她心肠不好什么的。我跟她没什么接触,不好随便评判人家,只是觉得她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这可能跟她体弱多病有关吧。丈夫去世后她一直没有改嫁。她是一九七三年一月三十一日去世的……”   “死亡原因?”洪建阳急切地问道。   奇怪的是,就连王熙荣都对她的死因发生了兴趣。他伸长了脖子问道:“是啊,她的死因是什么?怎么刚好在……”说到这却突然住口不说了。   “你是指正好是世界麻风日吗?”陈旭好奇地问道。   王熙荣胡乱点了下头。实际上他根本不记得什么世界麻风日,而且也毫不关心。   陈旭笑了笑。“那天恰好是世界麻风日,所以老百姓有一些迷信的说法。不过她的死因是从楼梯上摔下来,伤重而亡。这是她的死亡证明。”他把死亡证明递给洪建阳。   在死亡原因一栏上,洪建阳勉强从那天书一般的字迹中弄清了大义----由于高处坠落造成颈椎骨折。签名的医生名叫陈忠信。他看完后把死亡证明递给了王熙荣。   王熙荣匆匆浏览了一遍,又递回给陈旭。   没等对方开口,陈旭便主动表示会为他们复制一份死亡证明,并告诉他们陈忠信就住在他的辖区内,而且至今仍在行医。   “严晓萱死亡时,她的儿子严文清在场吗?”王熙荣问道。   “这事我多少了解一点。记得那时正是春节大假期间,他返家探亲后正准备返回工厂,结果就发生了那桩不幸的事。据说出事那天下午他去墓地向父亲告别,回来后发现母亲倒在楼梯梯脚下,连忙把她抱起来放在床上,便冲出去喊邻居来帮忙。邻居们七手八脚,有的忙救人,有的跑去找住在这条街上的陈忠信医生。陈医生是外科医生,他到来一检查便发现,严晓萱颈椎骨折,而且人已经死了,便签署了死亡证明。”   “当时警方有没有进行尸检?”   陈旭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奇怪。“没有……既然医生已确认死亡原因为意外,又没有人提出怀疑,所以我们没有要求进行尸体解剖。然道你们怀疑是他杀?”   “哦,我们只是希望尽可能多地了解一些细节。请继续介绍吧。”洪建阳解释道。   “就剩下严文清的情况了。其实这方面也没多少可说的,我到任后他已经到农村插队去了,只在他回家探亲时见过几面。他是严家唯一的后人,长得人高马大,一表人材,跟他的母亲以及外公、外婆一点儿也不相像,哦,我指的是身高方面,据说象他父亲。   “他是六九年一月去农村插队的,他是独子,按理说根据当时的政策,他可以不必去农村插队,但是据说他没有跟家人商量便向学校报了名,直到临走的前一天才告诉家人,这让他母亲非常伤心。街道居委会却乐坏了,频频拿他做榜样动员别家的孩子去农村插队。”陈旭翻了翻户籍本,“他是七二年三月招工到清川市化工厂的。这些情况你们可能都知道了。哎呦,都快一点钟了!怎么样,中饭就在我们的食堂解决吧?”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王熙荣客气道。   “嗨,一家人嘛,客气什么。咱们走!”   修文路街道居委会原先是一座庙,特殊时期期间红卫兵“破四旧”,把里面的泥胎菩萨给砸碎了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后来居委会就搬了进去,从此在那里安营扎寨。   才下午两点多一点,那里便人来人往,喧声不断。   有线广播在播放样板戏《红灯记》,一群人跟着摇头晃脑依依呀呀地哼唱。   一对中年夫妇坐在一张桌子旁,誓不两立地相互高声对骂,坐在他们对面的一位胖乎乎的大妈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并且时不时地在手边的一本红宝书《毛主席语录》中翻翻找找,寻找有针对性的语录来启发他们的思想觉悟。   角落里,七八位老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坐成一圈,其中一位瘦巴巴的老先生,戴着酒瓶底一样厚厚的眼镜,膝盖上摆着一摞报纸,像个私塾先生,正在慢条斯理地给那些人讲解着什么。老人们扯着嗓门七嘴八舌、不着边际地提问题,一会儿问说什么是卫星(一九七五年七月二十六日,中国成功地发射了一颗技术试验卫星),一会又问为什么要在天上做试验?还有人打岔说,邓老说要整顿铁路(邓老一九七五年八月三日关于国防工业企业整顿的讲话),怎么又讲到养猪的事情上去了?是不是猪没东西吃,饿的在铁路上到处乱跑,影响了铁路的运行……酒瓶底老先生不疾不徐地解文释义,老人们也不知听进去没有,来来回回重复着先前的问题,直到被人打岔后给忘了,又提出了新的问题。酒瓶底老先生也不管他们听没听进去,自顾自地在那里解释着,陶醉于自己的博学和绝对权威。    第132章 扭曲的心灵(三) 更新时间2013-5-15 8:49:13 字数:3155  “大妈、大叔们,你们忙什么呢?”陈旭高声招呼道。   “哎哟,小陈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最近忙吗?”正在给那对闹纠纷的夫妇做思想工作的大妈热情地迎了上来,见到王熙荣等人,立刻满面堆笑招呼道,“哎哟,有客人啊!快请坐,快请坐!”   大妈冲着坐在桌旁的一位年纪比她轻、一只眼有毛病的中年男人挥了挥手,“老林啊,去把那个广播关掉,让他们到别处去听戏去。叫老肖带着那几位老人到另一间屋子去学习,这里我们要谈事情。”老肖想必就是那个酒瓶底。   她突然想起身边的那两个人,连忙转身面对那对相互横眉怒目的夫妇说,“你们两个回去吧,不要再闹了。夫妻间就像锅和勺子一样,难免磕磕碰碰的,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这些都很正常,都不是什么阶级斗争,关键是要相互体谅,互相谦让。三天两头打打闹闹,象什么样子?还怎么给孩子树立榜样?别再提什么离婚了,不为自己想想,起码也要为孩子着想啊!回去好好学习,提高思想认识吧。”说着连推带拉的硬是把他们给哄走了。   庙堂总算安静了下来,大家围着一张八仙桌坐下。   原先坐在几张桌子旁的四位居委会的工作人员跟老林一块儿拿来一只盖着毛巾的篮子、两支热水瓶和一把大茶壶,一一摆到了桌上。掀开毛巾一看,原来篮子里放着十几只碗。老林细心地烫了碗,又用大茶壶给每只碗斟上半碗茶水,其他几个人把茶水一一端到众人面前。王熙荣对着大碗茶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陈旭指着先前招呼他们的那位大妈说,“这位大妈名叫刘香梅,是修文路居委会主任。这位男同志名叫林建民,是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其他几位也是居委会的工作人员,我就不一一介绍了。”   他接着转身面对刘大妈。“他们是清川市公安局的民警,来向你们了解你们辖区内的一位居民的情况。”   “你们想了解哪个人?”刘大妈问道。   “严文清。”王熙荣说道。   “严文清?哦,就是严家的那个孩子阿清啊。我听说他已经招工进工厂了,好像是在那个……对了,就是你们那个清川市嘛!”刘大妈困惑地瞪着王熙荣,似乎不明白他们干嘛舍近求远搞调查。   王熙荣点了点头。   “那孩子怎么啦?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呀,这孩子真是苦命啊!从小死了爹,是爷爷、奶奶辛辛苦苦拉扯着这没爹的孩子,当然还有他娘,可没几年,爷爷、奶奶又相继去世了。六九年响应党中央的号召上山下乡,是我们这个街道第一个去农村插队的孩子。好不容易招工进了工厂,可没多久母亲又去世了!他现在是孤苦伶仃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了!”   其他几位大叔大婶也“是啊,是啊”地抒发感情。   刘大妈一番感慨之后,突然醒悟到公安是来调查情况的,自己却在瞎打岔,连忙问道:“哎,你们想了解哪方面的情况呢?”   “严文清是一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   大叔、大婶们惊叫着打断了王熙荣。“什么?嫌疑人?不能吧?”   突然想到这样说话似乎有点阶级立场不明,刘大妈连忙道:“对不起啊,警察同志,我们这些人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一听到这个情况,一时间有点……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不过我们会积极配合你们办案的,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我们一定会如实相告的,这点觉悟我们还是有的。对吧?”   其他人也连忙点头表明立场。   “我们主要是做一些背景调查,了解严文清的家庭情况,他们家的成员和社会成员的情况,他的经历,特别是童年时期的经历,他的性格等等,总之,凡是你们知道的有关严文清及其家人的情况,都希望能尽可能详细地告诉我们。”王熙荣说道。   “哦,这样啊。我提个建议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不必客气。”   “是这样,刚才围着那张桌子争论不休的那群老人当中,有几位正好是严家的邻居,有些人是看着阿萱,就是严文清的母亲出生、长大、结婚、生子,甚至给她送葬的,对他们家的情况非常了解。如果让他们过来谈谈,可能可以了解到比较详细的情况。”   “太好了,那就麻烦你们去把那几位老人请来吧!”   刘大妈冲着林建民一挥手。“老林,你去隔壁把他们请过来。”   “都叫过来吗?”老林问道。   “都叫过来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刘大妈干脆利落地吩咐道。   老人们在老肖的带领下,安安静静地坐成一排,他们一脸好奇,上上下下打量着远道而来的客人。   刘大妈用她通俗的语言解释了请他们来的目的后,老人们纷纷望着老肖,似乎在等着他作指示。老肖刚说了句“你们可是问对人了”,老人们便七嘴八舌地说开了,那嘈杂的场面加上浓重的地方口音,令王熙荣等人听得昏头涨脑的。   陈旭拿出警察的威严让老人们不要抢着说话,一个一个慢慢说。并且向他们保证,不等听完他们每一个人的话,民警们是不会离开的。老人们这才安静下来,挨着个儿发言,用他们的回忆,为清川的警方描绘了一部严家的家史。   严家祖祖辈辈居住在这一带,自严弘文上一代开始从事字画裱糊生意。严弘文接掌了家族事业后,由于他的勤劳和诚信,加上手艺精湛,事业越做越红火,买地盖起了一幢三层楼的住宅和一片五十多平米的店面,除了裱糊生意外,还经营字画、陶器和文房四宝。   严弘文的老伴名叫翁美华,是个善良、贤惠的女人。她的母亲在她年幼时便去世了,是父亲又当爹又当娘把她拉扯大的。她的父亲是一位制陶工匠,后来得了肺病去世。他与严弘文相识的时候,严弘文还是个挑着货郎担走街串的普通工匠,但他一眼便相中了这位个子不高、心慈面善的年轻人,一心一意要把女儿许配给他,并将自己一生的得意之作全部作了女儿的嫁妆,这就是严弘文后来之所以经营陶器的原因。老人在女儿出嫁不到一年便撒手人寰,没能看到外孙女的出世。   严晓萱是严弘文夫妇唯一的孩子,大概是因为不足月出生,自小体弱多病,多亏了她的保姆黄旭娘的精心照料,终于在大大小小的疾病困扰中长大成人。黄旭娘终生未嫁,将严晓萱当作自己的孩子般疼爱,每当她生病时,总是衣带不解日夜守候在她身边。这让严弘文夫妇感到非常欣慰,但他们却没有料到,女儿不仅跟他们一点儿也不亲,把黄旭娘当成亲娘来依恋,成天影子似的跟随在她身边,而且性格孤僻,不苟言笑,并且在她的熏陶下信了天主教,成天忙着跟上帝对话。   严路生是逃荒流落到文登的一位孤儿,被严弘文收留,那年他十二岁。他原先姓徐,入赘后改姓了严。严老先生收留他的初衷是看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忠厚老实,虽然瘦的皮包骨头,但看上去体质不错,而且仅比自己的女儿大两、三岁,跟女儿应该有共同语言,想让他做女儿的玩伴,陪伴和保护她,免得她一天到晚跟着保姆黄旭娘。严晓萱不苟言笑,少言寡语的性格,让严老先生很是担忧,担心她会步黄旭娘的后尘,终生不嫁。但是严晓萱却非常讨厌徐路生,不让靠近自己、跟着自己,为了躲避他,干脆躲在自己的房里不出来,严老先生只得作罢,转而培养他为自己打理生意。   光阴荏苒,徐路生成长为一位身高一米八十公分的俊朗小伙子,吸引了那一带的姑娘们的目光,常常会有一些年轻女子到店里来问东问西,借故搭讪,胡乱买了些宣纸和笔墨,依依不舍地离去。严弘文看在眼里,很是心焦。徐路生的勤劳和忠厚很得严老先生赏识,他的手艺也日渐炉火纯青,严弘文几乎是拿他当儿子看待,绝不希望他离开自己,因此暗暗打定了主意。问题在于自己的女儿严晓萱。   在十六、七岁便结婚的旧中国,年界二十的严晓萱要算是大龄女子了。她虽然算不上是个美人,但是长得小巧玲珑、皮肤白皙,清纯淡雅,而且识文断字,写得一手好字,工笔画有相当造诣,并且弹得一手优美的古筝,可以称得上是空谷幽兰了。如果不是成天冷着一张脸,不见一丝笑容,而且总是一袭黑衣或者一身灰色,还是颇为吸引人的。实际上也确实有不少人家上门提亲,但是全都被她拒绝了,似乎打定主意终生不嫁。在她拒绝了也许是第七或者第八位求婚者后,严老先生下了最后通牒,要么嫁给下一位来提亲的人,不管那人长得是驴还是马,要么嫁给徐路生。他知道,羞涩、胆小且洁身自好的女儿是绝不愿意跟一个长相丑陋,品行恶劣的男人厮守一生的。果然,严晓萱被迫选择了徐路生。从此,徐路生变成了严路生。那是一九四四年的事了。    第133章 扭曲的心灵(四) 更新时间2013-5-18 9:08:29 字数:2878  婚后,严晓萱仍然十分依赖黄旭娘,据说就连新婚之夜都死活不肯入洞房,而非要跟黄旭娘睡在一起,众人怎么都劝说不动。后来据说严弘文火了,沉下脸来命令黄旭娘送女儿去她该去的地方。那是严弘文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女儿发火,严晓萱这才哭哭啼啼地去到了新房中。   四年后,严家添了一个丁,那便是严文清。全家人都非常高兴,只有严晓萱板着一张脸,没有一丝笑容。   儿子出生后,严路生好像得到了解脱。他很少待在家里,而是全身心投入到生意中,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呆在店里,吃饭也是严家收留的养女赵小玉给送去的,就连晚上都大多睡在店里。他这辈子跟妻子说过的话,可能还不及跟来店里买东西的某位顾客说的多。而他的妻子,则宁可跟她的上帝进行天人交流,也不愿跟自己的丈夫说话,即使要让他做什么事,也是通过黄旭娘向他转达。严路生对此似乎很满足,因为他跟大多数人一样,不愿意跟性格孤僻、待人严苛的严晓萱打交道。   严路生非常爱自己的儿子,尽管他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妻子,但是为了儿子他还是会硬着头皮回家。不过他更愿意让赵小玉把儿子带到店里来,严老先生跟严老太太也从不加以干涉。他很喜欢把儿子背在背上或者架在脖子上去逛庙会、看大戏、到公园游玩……他也喜欢把儿子带到店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膝盖上,不管他是否听得懂,非常耐心地教他欣赏画作,告诉他裱画的知识,并且教他绘画。儿子是他最大的快乐。   严文清长得很像父亲,而且跟父亲很亲近。按严晓萱的意思,她是打算让黄旭娘来照顾自己的儿子的,可是严弘文绝不愿意严家唯一的孙子成为只愿意聆听上帝教诲的性格孤僻的人,因此不顾女儿的反对,坚决把孙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生活起居则由小玉负责。严晓萱常常为此跟父亲大吵大闹,但严老先生根本不为所动。因此可以说,童年时期严文清是在充满爱的氛围中成长的,尽管母亲对他很严厉,他也很怕她,但他跟母亲相处的时间毕竟不多,所以并没有对他幼小的心灵产生太大的影响,那时的他是个聪明活泼,讨人喜欢的孩子。   父亲的去世对严文清的打击很大,他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寡言少语,笑容也从他脸上消失了,总是默默地待在一个角落里看书、画画,不愿意与人交流。放学后他常常在外面的什么地方溜达,迟迟不归。大家都说他变得越来越像他母亲了。那时他还不满八周岁。   严路生的去世还对另一个人产生了很大影响,那就是收留并将其培养成人的严弘文。严老先生伤心不已,大病了一场。病愈后他虽然仍在店中走动,但似乎是为了怀念女婿,根本无心生意,人们常常看到他对着女婿的工作台长吁短叹,默默流泪。   严路生的离去,带走了严家的欢乐和运道,严家变得静悄悄的,再也听不到往日的笑声了,严弘文的生意也逐渐萎缩,后来干脆关门歇业,只是偶尔在家中接一些裱糊生意。特殊时期期间,那几间店面被造反派占领,如今成为街道办的无线电厂的生产场所了。   可能是遭受了女婿去世的沉重打击,严老先生的身体每况愈下,终于于一九六一年九月去世。半年多后,严老太天也追随先夫而去,家中只剩下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和两个沉默寡言的女人。那两个上帝的女信徒在信仰的支撑下,显得无比坚强,面无表情地在半年多的时间里相继埋葬了两位老人,没有为他们洒下一滴眼泪。被两位善良的老人一手带大的孙子,也没有为两位老人流下一滴眼泪。   两位老人去世后,严家就不再跟邻居有什么来往了,对那个宅院里的事情也没有多少人了解了。   严文清报名上山下乡,成为文登市第一批奔赴农村插队的知青,大大出乎了大家的预料。他是严家的独子,没有兄弟姐妹,按照政策本可以不必去农村插队的,可是却背着家人报了名。   更出人意料的是,作为第一批插队的知青,他本可以在文登市的周边县、乡插队,但他却向学校要求到远离家乡的山重县农村插队。那里地处F省北部,后来成为清川市所辖的县,距离文登市一千多公里。严晓萱坚决反对,跟他大吵大闹,寻死寻活。一些邻居也出面劝说,但严文清主意已定,根本不为所动。街道居委会倒是很高兴,给严家送来了锦旗和大红花,并且把严文清作为楷模到处宣扬,还以他为榜样硬是动员了十几名不愿意上山下乡的青年奔赴广阔天地。   再次令人没想到的,就是清川县作为F省的重工业基地,在七十年代初上了一大批“三线建设”项目,大量招收知青和复退军人进工厂当工人,没有任何后台的严文清在七二年三月被招工进了清川化工总厂,成为修文路上第一个被从农村招工进城的年轻人,令街坊邻居羡慕不已。   严文清招工进厂后,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工厂报道,直到差不多一年后,也就是一九七三年的春节前夕,才回家探亲。邻居们发现,他们在从小看着长大的阿清身上,几乎找不到一丝儿熟悉的影子。这当然不是指他的相貌,在相貌上他活脱是当年的严路生。但是,与笑口常开的父亲截然不同的是,他目光冷峻,脸部表情又冷又硬,他看着你的时候,常常令人不寒而栗。大家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样子的阿清。   邻居们又一次没想到的是,死神再次关顾了严家。就在严文清准备返回工作单位的前一天下午,严晓萱不幸从楼梯上摔下来,伤重身亡。严家就像被诅咒了似的,每隔几年就被死神关顾一次:五十年代带走了严路生,六十年代带走了严家最年长的两位老人,七十年代则带走了几乎与世隔绝的严晓萱。严文清成为严家唯一的后人。他跟他母亲当年一样,面无表情地办完了后事,便登上了北去的火车返回清川。   黄旭娘办完了严晓萱的后事之后,便拧着一个小包袱,裹着一袭黑衣离开了严家,住进了一家天主教堂为无家可归的人提供的栖身之所。   “严路生那么年轻,身体又很好,竟然会因为一个慢性胃炎就死了,这点你们街坊邻里有没有什么想法?”洪建阳再次盯着严路生的死亡不放。   老人们相互对瞧了一会儿,一位姓潘的老先生点了点头。“的确,他的死确实叫人想不通。他死的时候才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而且阿生身体一向很好,从来也没有看病吃药。可是就在他去世前几个月,却常常感到食欲不振,身体乏力,有时吃了东西后感到恶心,甚至呕吐。严老先生请了一位老中医为他看病,说是得了什么慢性胃炎。我们都觉得奇怪,他一向胃口很好,什么都吃,怎么会突然得了慢性胃炎?他死后邻里们也私下里议论,但是看在严老先生的面上,大家没有继续往深里想。直到一段时间以后,才渐渐听到了一些风传,说是这个……这个,咳咳……”   “你这个、那个的干什么嘛?有话就直说嘛,人家民警同志就是来了解情况的嘛!”刘大妈心急地打断了他。   “嗨,那都是小道消息,小道消息啊。”潘大爷有点后悔提起了这个话头。   “老人家啊,您别担心,我们会认真核实你们提供的信息,不会轻率地下结论的。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好了,就算是未经核实的民间传言也不要紧。”洪建阳极力打消老人家的顾虑。   “那好,我就说说吧……记得好像是阿生去世不久,街坊邻里间有传言说他是被人毒死的,而且还说下毒的人就是他的妻子严晓萱。不过大多数人都不信,认为那是胡说八道,阿萱怎么会想要毒死自己的丈夫呢?尽管他们夫妻感情不是很好,但是她那个人对所有的人都是冷冰冰的,恐怕不管谁做了她的丈夫都是那个结果,并不会特别恨阿生,以至于非要杀死他不可。再说了,阿萱是个几乎从来不出门的弱女子,那毒药她又是从哪里搞来的呢?反正我不相信阿萱会给她丈夫下毒……”    第134章 扭曲的心灵(五) 更新时间2013-5-18 9:09:07 字数:3112  刘大妈坐不住了,激动地跳了出来。   “可是还是有不少人相信路生是被毒死的呢!”她指了指洪建阳,“刚才这位外地来的民警就怀疑说,路生那么年轻,身体又很好,怎么会因为一个慢性胃炎就死了。当时街坊们也是这么怀疑的。我跟严晓萱虽然接触不多,但是感觉她根本不是什么弱女子!”   刘大妈吸了口气。“我并不是对严晓萱有什么成见才这样说的。我很敬重严老先生和严老太太,他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可他们的这个女儿却完全不同。她性格孤僻,一张苍白的脸上从来没有笑容,对丈夫、对孩子都非常严苛,邻居们经常听到她训斥儿子。我还听人说,阿清要是不听她的话,她就把他关在柴草间里不让他吃饭。她对自己的父母也是毫无感情,半年里两个老人相继去世了,要叫别人早就哭得死去活来了,可是你看她,一滴眼泪都没有,好像死的是不相干的人!她这个女人啊,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的!所以我相信她会干出毒杀丈夫的这种事来!”   一些老人不住地点头,显然非常赞同刘大妈的看法。   洪建阳从他的记录本上抬起头来。“那么,你们知道这个传言的源头来自何方吗?”他察觉到这是一条有用的线索,必须追查到底。   “我听说是严家的养女赵小玉说出来的。”刘大妈说道。   “你知道这位赵小玉现在什么地方吗?”   刘大妈会心地点了下头。   “她就住在严家对面的那栋房子里。说起来她也是个不幸的人。她是个弃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当年她行乞到严家的时候,严老先生见她瘦得皮包骨头,一张脸上就剩下一对大眼睛了,动了怜悯之心收留了她。那事好像是在四零年前后吧。她说自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后来孤儿院失火了,大家就四散逃难去了。因为她说不清自己的出身年月,大伙儿估摸着她看上去大约十来岁,就给她安了个出生年份一九三零年,又把严老先生收留她的那天作了她的生日。她后来出落成了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严老先生当女儿似的到处托人给她说媒,还给她备了嫁妆,可她一个也没看上,还哭着闹着说不愿意嫁人,要伺候两位老人一辈子。严老先生没办法,只好认她做了干女儿。街坊们都开玩笑说,这严家的女孩怎么一个个都是不肯离巢的小鸟呢?   “路生去世后,小玉突然离开了严家。有人说是她跟路生的感情很深,他的死让她很伤心,所以离开了那个伤心地。听说严老先生给了她一笔安家费,还给她写了封信让她去找什么人。那以后有好几年没见到她了,听说是嫁了人。没几年丈夫死了,却没有留下孩子,所以又回到了这里,还去了严家看望两位老人。严老先生要把自家店铺楼上当仓库的阁楼送给她,让她在那里安家,可她不要,自己在外面租了间房子。现在住的这个地方,是严老先生去世后才搬过来的。   “小玉这孩子心灵手巧,手工很好,靠给人缝缝补补、裁剪内衣裤和小孩衣服还有刺绣维持生计。两位老人去世的时候,她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守灵一直守到老人出殡。老人下葬的时候,她紧紧抱住老人的棺木不放,额头在棺盖上撞得血糊糊的,别人还以为她是他们的亲生女儿,而那个没有一滴眼泪、面无表情的女儿是老人的亲戚或熟人呢。”   刘大妈说到这,眼圈发红,唏嘘不已。   “先前提到给严路生看病的那位老中医,是叫董友伦吗?”洪建阳问道。到目前为止,一直是他在提问题,倒好像这次行动是他在负责似的。实际上问话的确是他比较擅长的技能。   “是的。”一位姓张的老人说道。“他是一位老中医,就住在丹霞路上,门牌号我记不清了。前几年我还找他看过病,后来他身体不好,不问诊了,我就没再找他看病了。老先生怕有九十多岁了吧?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在这些老人的叙述过程中,不知道为什么,我爸的话老是在王熙荣的脑海中闪现,特别是那句当初并不怎么在意的话----也许严文清的犯罪史在很早的时候便开始了。   “严晓萱发生意外的时候,她家有谁在场?那位胜似母亲的黄旭娘呢,她在吗?”王熙荣问道,他从眼角的余光中感觉到了李玫热辣辣的目光。   刘大妈沉吟了片刻。“好像她摔下楼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我还记得当时阿清是这样说的,他说吃完中饭,他黄姨说要出门去看一位教友,那时他正准备去父亲的墓地,因为当天晚上他要返回工厂上班,要去跟父亲告别。回来后他发现母亲倒在楼梯脚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忙把母亲抱上床后就跑出来找邻居帮忙。黄旭娘是在大家乱成一团的时候回来的。”   刘大妈叹了口气,她感情的天平一直是朝着严文清倾斜的,尽管她一直试图站稳脚跟,跟他划清界限,但在情感上却难以做到立场鲜明。   “那黄旭娘回来后有什么反应?”洪建阳问道。   “她的反应嘛,反正就是四个字,非常悲伤。她进屋后就向阿萱奔过来,紧紧抱着她,一只手抖抖索索地在她脸上摸来摸去,脸上满是泪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流泪,当时还想,原来她也会流泪啊。对了,现在想起来,她进屋的时候就两眼通红,好像是一路哭着回来的。”   “那她回来后有没有说什么,或者问什么?”洪建阳继续追问道。   “她说了什么吗?好像没有……我不记得她说过什么话了。”刘大妈摇了摇头。   一位姓陆的看上去很精明的老太太证实了刘大妈的话。“她的确什么也没说,光是伤心流泪。后来她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又出现了,手上抱着一摞衣服,那时陈医生正在开死亡证明。她什么话也没说,就开始忙着烧水,给阿萱擦身、穿寿衣什么的,显得很镇定。”   洪建阳脑袋中警铃大作。“她去拿寿衣的时候,陈大夫来了吗?”   “还没来。”   “那么,陈大夫宣布严晓萱死亡的时候,她也不在场咯?”   “应该是这样的。”   “那她是怎么知道严晓萱已经死了?”洪建阳目光炯炯地望着陆老太太。   “这个……会不会是陈大夫说这话的时候被她听见了?”   洪建阳淡淡道:“也许吧。你说的陈大夫是叫陈忠信吗?”   “是啊,他就住在我们这条街上,六十多岁了,还在给人看病。”   “陈大夫说没说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这个……好像……”   刘大妈性急地打断了陆老太太。“当时我问陈大夫阿萱死了有多长时间了,我之所以这样问,是担心阿萱会不会因为咱们大伙儿七手八脚折腾了半天才去喊陈大夫,结果把时间给耽误了,陈大夫告诉我说,她死了至少有四个小时了,可能是下午一、两点钟或者更早的时候发生的事了。”   “陈大夫说这话的时候几点了?”   “具体时间不好说。我记得阿清来喊我的时候,我正在做晚饭,那时应该有五点钟了。大伙儿折腾了半天才想起来应该去喊医生来,等到找到陈大夫,再来到严家,恐怕已经超过五点半了。”   “那么严文清呢,那段时间里他一直在干什么?”王熙荣问道。   “他吗……好像是跟在黄旭娘身边吧……没错,是这样的!”刘大妈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记得陈大夫说了死亡时间后,还问说当时家里人怎么会没有人看到阿萱发生了意外,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才来找他。我就大声喊阿清,他应了一声后从楼上走了下来,后来黄旭娘也抱着阿萱的衣服从楼上下来了,所以我猜想他可能一直跟黄旭娘在一起,帮她拿这、拿那的。我问他阿萱出事的时候他跟黄旭娘在家吗?他说自己吃完中饭就去大帽山公墓跟他爹告别去了,临出门时听见黄旭娘在跟他母亲说,她要去看望一位教友。黄旭娘什么时候走的他不知道,反正自己离开家的时候母亲还好好的,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他还说,母亲肯定是在黄旭娘走后才出事的,如果是走之前出的事,黄姨说什么都不会离开的。”   “他有没有说自己是几点离开家的?”   “他没说,我想他说吃完中饭就去了大帽山,应该是一点钟左右吧。”   “你有没有问黄旭娘,她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问了,可人家根本就不理睬,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是什么时候回到家的?”   “她就比陈大夫早几分钟到家,差不多有五点半了。”   “她看什么人要花一整个下午,难道她不需要回家做饭?”   “是啊,我也挺纳闷的,她怎么会在外面呆了一整个下午?她原先除了买东西和上教堂外,很少出门的,现在教堂也被破四旧给破的关了门,她出门的时候就更少了,怎么会偏偏在出事的那个下午在外面溜达了那么长时间呢?”    第136章 扭曲的心灵(六) 更新时间2013-5-20 9:43:56 字数:3023  “严文清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吗?”洪建阳问道。他跟王熙荣两人,一个关心死人,一个关心活人。   “父亲去世后,那孩子变得很孤僻,不爱跟人交往,加上他母亲的那个德性,可以说除了阿兰外,他没有什么朋友。”刘大妈话里话外始终充满了对严晓萱的不满。   “这位阿兰是什么人?她现在何处?”王熙荣急切地问道。   “阿兰大名叫马兰,可以说跟阿清是青梅竹马,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她跟阿清同岁,一起进的幼儿园,一起上的小学,又同时考上了文登市第一中学。小时候两人总是手拉着手上学去,肩并着肩放学回家。大家常常开他两的玩笑,问阿清长大了要不要娶阿兰?他笑眯眯地回答说,我要娶阿兰,阿兰也说长大了要做阿清的新娘。就是阿清变的越来越像他母亲以后,两个人还是经常走在一起。大家都以为这两个孩子一定会结成一对伴侣的。没想到后来他们却各走各的,就连插队都没在一块儿儿,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心里老觉得这跟他爹的死有关。”刘大妈说完,连连叹气。   “她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嗨,你瞧我这记性!”刘大妈拍了下脑袋。“那孩子娘家就在这条街上,门牌号是一百六十一号。她也去了农村插队,前年招工到市出版社印刷厂。今年刚结的婚,听说她丈夫也在出版社工作,他们的家就在出版社大院内,具体是哪幢楼哪户门不清楚。”   王熙荣看了看笔记本中那些划上双杆和打上黑三角的地方。“严文清经常回家吗?”   “说来也奇怪,他去农村插队的那三年多的时间里,就回过一趟家,还是呆了两天就走了。招工到你们那个地方当工人的时候也没回家,是直接从插队的地方去报到的。到了工厂后的头一年也很少回来,印象中最多回来过一次,就是他母亲去世的那年春节。可是自从他母亲死后,他倒是常常回来,不过呆的时间都不长,也就一两天时间。”   王熙荣心中一激灵。“是吗?有多常?”见刘大妈不停地眨眼睛,似乎不明就里,他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一般多久回来一次?”   “一般几个月吧,有时三、四个月,有时五、六个月。”   王熙荣心中一阵兴奋。“你还记得他都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吗?”   “这个……”刘大妈沉吟着。   她看出王警官好像有点激动,虽然自己一点儿也不明白为什么,但是知道这个问题可能对他很重要,所以努力在记忆的海洋中搜索着。   “我记得最近这次是四月中旬回来的。今年一月初他也回来过,当时我还问他,怎么过了元旦都这么多天了才回家?元旦怎么不回来?他说是厂里有事,抽不开身。对了。去年十月中旬的时候他也回来过,傍晚的时候我去买酱油,在教堂附近碰到了他,好像是从那里面出来的。我感到很奇怪,他又不信教,而且教堂现在也不开放了,他上那儿去干嘛?我就问他这是上哪儿去呀,他说刚刚去看了黄姨。”   “他跟黄旭娘的关系好吗?”   “一点儿都不好!从小他就不跟黄旭娘亲,每次他黄姨要抱他或者给他洗脸、洗澡什么的,他都叫的跟杀猪似的。我敢说,他在心里一定非常怕她,也非常讨厌她。所以他说去看黄旭娘,我心中半信半疑,心想也许他长大了,不再怕那个女人了吧。但是至少还是会讨厌的吧?讨厌一个人有时候是很没有道理的,而且很难改变的。”   “更早的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   潘大爷伸出焦黄的手指比划着说:“去年夏天的时候他也回来过,应该是六月份的时候,我记得离夏至还有几天。”   说到这,他忍不住拉开了话匣子,谈古论今起来。“说起来啊,夏至自古就是个节日啊,叫夏节或者夏至节,那可是二十四节气中最早定下来的一个节气,那是一年中白天时间最长的一天。过去每年的这一天,老百姓都要祭神祈求灾消年丰,要唱大戏庆祝的。现在说是要破四旧、立四新,不作兴那一套了,可是老百姓到了这一天还是要搞点仪式什么的,比如吃面吧。有句老话,说是‘吃过夏至面,一天短一线’嘛。”   “严老夫妇去世后,严家靠什么维持生计?”洪建阳问道。   “这个嘛,我大概知道一点儿。”刘大妈说道。“严老先生去世前,已经卖掉了一部分店面,另一部分店面出租,直到被造反派占领之前,那是阿清下乡以后的事了,他们一直都有租金收入。此外,阿萱还接一些修画、裱画的活儿补贴家用。”   在文登市公安局招待所安顿下来后,王熙荣一行人在招待所食堂匆匆吃了晚饭,便钻到莲蓬头下,从头到脚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洗去了一身的尘土和汗水。   七点半差几分,大家聚拢在王熙荣跟洪建阳的房中。李玫是最后一个到的,带着一袭香风飘然而至。   “抹的什么,这么香?”李立华打趣道。   “还不是跟你一样,不过是香皂的作用而已。”   李立华抬起自己的胳膊使劲儿地嗅着。“不会吧?我几乎用掉了一整块香皂,也不过使自己闻起来不臭而已,根本产生不了你那个香味。”   众人忍不住吃吃发笑。   王熙荣拍了他一下。“别闹了,找个位置坐下。大家都到齐了,咱们就开始吧。这一天下来的查访,大家对严文清的背景应该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大家都敞开心怀,畅所欲言,谈谈自己的看法吧。”   李玫首先发难了。“我很想知道,你们两为什么总是盯住严路生跟严晓萱的死不放?”   李立华颇有同感。“是啊,我也不明白哪。两位领导,给我们开导开导吧。”   “你小子别一口一个领导的好不好?”洪建阳以一贯的大度笑道。“我那么问,不过是希望能够尽可能理清心中的疑点罢了。”   “没说实话吧?我看你们俩是对专案组确定的作案动机产生了怀疑。对吧?”李玫言辞犀利,咄咄逼人。   王熙荣平静地迎上了李玫的锋芒。“关于作案动机,咱们还是先把它搁过一边不去讨论。不管怎么说,从今天咱们了解到的情况来看,父亲的去世的确对严文清的心理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那又如何?”李玫冷然道。“亲人的去世哪个孩子不会感到悲伤,性情不会改变?然道他们因此就变成了杀人魔头?要是那样的话,干脆作为一种防范措施,把所有的死了亲人的孩子全都监控起来,岂不省事多了?”   尽管李玫在许多方面都表现出是个紧追潮流,不固守旧框框的人,但是她跟许多警察一样,一听到跟心理学有关的话题就反感。本来她就对王怀书竟然采纳了一个纯粹是在哗众取宠、籍籍无名的工人的建议感到不以为然,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现在居然连王熙荣也开始对心理学那玩意儿来劲了,这就令她更加反感了。   “我支持李玫。”李立华躲在李玫身后亮出了自己的观点。   其他几个人则一语不发。   洪建阳淡淡道:“当然并不是每个死了亲人的孩子日后都会变成杀手。但是,如果那个孩子唯一可以依靠的长辈性格怪异,待人严苛,不仅没有想方设法疏导孩子,而且疾言厉色,呵斥有加,那就有可能导致那个孩子心结难消,心理发育不健康,从而对周围的人和事产生了不正确的认识,长大后往往采用极端的方式去对待自己所遇到的痛苦和压力,以至于在激情的支配下做出了极端的事情来。”   “你的意思是,严文清杀了自己的父母?”夏仲平问道。   “他父母的死存在种种疑点。”王熙荣说道。   “但那不等于说父母亲的死必定是他所为吧?”   “父亲的死与他无关。那时他尚年幼,而且与父亲的感情很好,再说,那时他还是个心理健康的孩子。但是他跟母亲的关系就不同了。”王熙荣刚刚伸出手去准备掏香烟,一看到冷着一张脸的李玫,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大家还记得刘大妈的话吧?据她所说,严文清根本没跟他母亲商量,就自作主张报名上山下乡,而他作为独子本可以不必去插队的。去农村插队后,他只回过一次家。招工后也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工厂报道。这一切都说明了什么?毫无疑问,都说明了严文清跟自己的母亲毫无感情,甚至可以说在某种程度透露出了他的对母亲的痛恨。以他的这种心理状况,象小洪说的,在激情的支配之下杀了自己母亲的可能性,不能排除。”王熙荣并没有察觉到,他开始象他所不削一顾的吴远哲一样思考问题了。    第137章 扭曲的心灵(七) 更新时间2013-5-20 9:44:37 字数:2994  郭树怀好像非要王熙荣把答案给说出来不可。“你刚才说,严文清父母的死充满了疑点,可你又认为严路生的死与严文清无关,那么,你的怀疑对象是谁呢?”   “严路生的死,严晓萱逃不了干系,甚至那个黄旭娘都可能参与了其中。”王熙荣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并不否认存在这种可能性。可是动机呢,严晓萱她为什么要谋害亲夫?”   “这个我现在无法回答,但是我们可以向严老先生的养女赵小玉进一步了解情况,既然传说的源头是她。”   “且慢,你为什么认为是严文清杀死了严晓萱?”李玫似乎存心为难王熙荣。   “我是说有这种可能。”王熙荣不想继续跟李玫争锋相对。   可李玫并不想放过他。“那你不烦说说你的依据嘛。”   “在这个问题上,我跟大王抱有同样的想法。”洪建阳对李玫歉意地笑笑。他跟王熙荣现在变得像哼哈二将,相互帮扶。“黄旭娘是个除了采买必要的东西外,基本不上街的人,可是偏偏在严晓萱死亡的那天下午出了门,而且在外面一呆就是一个下午,过了做晚饭的时间还不回来,这不能不让人起疑……”   “你的意思是严文清伙同黄旭娘共同杀害了严晓萱?”李玫嗤笑道。   “我可没这么说哦,小李同志。”别看洪建阳笑眯眯的一副谦虚样,可在内心,他一点儿也不会因为李玫的脸色而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刚才说的是疑点之一。疑点二,根据陈忠信医生的判断,严晓萱的死亡时间至少发生在中午一点多钟或者更早,那个时间也就是刚吃完中饭,或者正在吃中饭的时间,按理说,黄旭娘那时应该还在洗洗涮涮,她不可能在那个时候离开家的。可如果那时她在家,那她怎么会见死不救呢?”   洪建阳很高兴地看到,除了李玫之外,众人都在频频点头。至于李玫嘛,八成是在跟王熙荣怄气。   洪建阳拿起头床柜上的茶杯,喝了几口水。   “疑点都说完了吗?”李立华催命鬼似的问道。   洪建阳摇了摇头。“疑点三,根据刘大妈的回忆,黄旭娘回家时就两眼红肿,她很可能在到家之前就知道出事了。那么,她是怎么知道的?当然,她有可能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人,那人告诉了她。但我倾向于她离家之前就知道了……”   “理由呢?”李立华并不满意洪建阳的这种说法。   “理由嘛……”洪建阳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感到自己的理由有点可笑,他停顿了片刻,象是在整理思路。   他盘起双腿坐在床上,样子有点像老僧入定。“我想,理由嘛,就是黄旭娘那不讨人喜欢的性格。”   “这叫什么话!”李玫怒笑道。   “我就是依据她的性格做出的推断。以她的性格以及待人处事的方式来判断,不大可能会有人主动上前向她报丧。就算有人真的不怕她的冷脸好心地告诉了她,我想,她最多也只是抬抬眼皮,冷哼一声而去,根本不会一路哭着回家的!所以她的两眼通红,很可能是离家之前就知道了,是躲在什么地方痛哭了一个下午哭红的!”   李立华脸上绽开了笑容。“有道理,这个说法我能接受……”   “我不能接受,一点都不通!”李玫激烈地反驳道。   “怎么不通了?”李立华反问道。   “既然黄旭娘离家之前就知道严晓萱已死,以她对严晓萱的感情,怎么可能弃她而去,让她整整一个下午躺在冰冷的地上呢?”   “如果是严文清杀了严晓萱,不过很可能不是有预谋的,而是愤怒之下失手杀了她,为了掩盖真相,他先逼走了黄旭娘,随后自己也离开了家,这样就可以解释得通了。”洪建阳说道。   “黄旭娘怎么可能对严文清言听计从呢?”   “可能因为害怕严文清,或者因为有难言之隐,目前我还无法下结论,还需要向知情人进一步了解情况。”   李玫不知道是被说服了,还是一时间想不出要如何反驳,没有继续咄咄逼人地质问洪建阳,而是皱着眉头在那里沉思。   “还有什么疑点吗,小洪?”夏仲平问道。他似乎对于洪建阳的推理很感兴趣。   洪建阳很高兴能够继续他先前的推理,他悠悠地点了点头。“有的。疑点四,陈忠信大夫到来之前黄旭娘就上了楼,在陈大夫检查严晓萱以及宣布她死亡的这段时间里,她都不在场,可后来却捧着寿衣下楼来,显然她已经知道严晓萱死了。她是如何知道的?”   “也许她听到了陈大夫说的话。”梅申试着给出一种他认为比较合理的解释。   “这个,我们可以到严府去现场检验一下。”   “查明严晓萱的死因,难道不是文登市公安局的事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李玫不以为然道。   洪建阳看了看一脸不悦的李玫。“话不能这么说。严晓萱的死如果是严文清所为,那就跟我们有关。此外,我们此行的任务是要尽可能详细地掌握严文清的背景资料,以便找到撬开他嘴巴的利器。如果我们掌握了那些被他深深埋藏在心底的秘密,特别是他的犯罪史,那么,我们就有可能找到了攻破他的护身铁甲、让他开口的利器!”   “如果我们能够顺便破解了严路生跟严晓萱的死亡之谜,也算是对兄弟单位的支持嘛。”郭树怀似乎对于解开那两人的死因充满了信心。   王熙荣禁不住尼古丁的诱惑,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溜到走廊上过烟瘾。他一边吞云吐雾,享受着尼古丁带来的快感,一边想着李玫的态度。   他不明白李玫这些带有明显针对性的话语,究竟是因为对于这次行动有看法,还是因为对自己有意见。其实,不管是哪一种原因,她都可以拒绝参与这次行动的,没人会因此怪罪她,起码自己是不会怪罪她的。可是当初自己征求她意见的时候,她不仅没有拒绝,而且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下来。可如今她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呢?幸亏有洪建阳在那里抵挡她的攻击,否则自己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说实在的,别看他平常说一不二,有时还有点独断专行,可他真的不愿意跟李玫硬碰硬。嗨,真是个令人难以捉摸的女人啊!   他带着一身的烟味悄悄溜回了屋里,这一切并没有逃过李玫的目光。   他假装低头查看自己所作的询问记录,避开了李玫灼人的目光。“大家还是针对这一天来所进行的调查,谈谈自己的想法吧。”   他话音刚落,李立华便开了腔。“严文清频频返回文登,绝非偶然!”   王熙荣满意地点了下头。“原来你也注意到了这点。”   “领导同志啊,你在严文清回到文登的这件事上反反复复地问个没完,我想不注意也不行啊!”李立华说道。   众人哈哈大笑,就连一直板着脸的李玫,也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夏仲平一向比较沉稳,通常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发表看法。“根据那些老人的回忆,严文清每次返回文登的时间,都与他的作案时间相吻合,都是案发后几天。如果只有一、两次,或许可以说是偶然,可是如果次次如此----至少清钢厂和清电厂的凶案发生之后,他都返回了文登----那就是一种必然了。所以我赞成小李的看法,这绝非偶然,显然与他犯下的系列案件有关。问题是,他回到文登究竟是干什么来了?”   李立华一边噼噼啪啪地拍打蚊子,一边说道:“严文清之所以返回文登,肯定不是因为阴谋得逞后跑到家里来偷着乐的。我认为他偷偷跑回文登,八成是来藏匿什么东西的。”   “你认为他可能是来藏匿什么?”李玫问道。   “具体是什么,目前毫无线索,我不想乱猜。但我认为,一定是跟案件有关的东西,要么是用在作案中的某种工具,要么就是他从被害人身上取走的什么东西。”   梅申总是跟李立华争锋相对,或者说李立华的话往往会激发他的灵感。“可他并没有使用凶器,哦,我指的是刀具、棍棒、枪支之类的武器,所以,他显然不是回来藏匿凶器的。而迄今为止,我们能够推断出来的所谓用在作案中的某种工具,除了自行车外,再无其他了。所以我认为,他不可能是来藏匿你所说的‘用在作案中的某种工具’的。”   梅申的咬文嚼字,惹来了李立华的一通白眼。“那他就是来藏匿被害人的东西的。”   “可严文清犯下的又不是抢劫案,被害人并没有少掉什么钱财或其他值钱的物品啊。”梅申反驳道。   “那你说他来文登干什么?你应用一下你那严谨的科学头脑,给大伙儿分析分析吧。”    第138章 扭曲的心灵(八) 更新时间2013-5-23 8:26:12 字数:2925  实际上梅申自己也没想清楚严文清频繁返回文登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李立华的质问顿时令他张口结舌。“这个……那个……”   “你别这个、那个的!亮出你的观点啊。”李立华不依不饶。   “我们的现场勘查和法医报告,都没有发现被害人少了什么……”   一直甘当听众的王熙荣终于参与到众人的讨论中来。“法医报告虽然没有提到这点,但是他们拍摄的被害人伤害情况照片却清楚地显示,每一位被害人都少了一颗、或几颗牙齿,但是我们在勘查现场时并没有悉数发现那些牙齿。”   “你的意思是,凶手取走了被害人的牙齿?”郭树怀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睛。   “凶手对被害人的伤害主要集中在脸部,被害人口腔受损,牙齿脱落在所难免。那些脱落的牙齿那么小,不加留神是难以发现的。”李玫坚守着反对的立场上。   对于李玫的说法,王熙荣等人都不能接受,梅申反应最为强烈。“被害人的牙齿如果真的掉落在现场,绝对不可能逃过我们的眼睛的!”   “别太自信了。”李玫冷哼道。   可惜她遇到了一个跟她一样较真的人。“对于这点,我非常自信!跟毛发、纤维之类的微量物证相比,牙齿可以说是大的想要看不见都办不到的,我不可能对它们视而不见的!”梅申毫不理会对方的脸色,义正词严地辩解道。   “我是说,如果它们陷进了松软的土中,就完全有可能被忽视。”   “不可能!”   一向与梅申是针尖对麦芒的李立华站了出来。   “李大姐,在这点上,你务必要相信梅申的话。每次勘查现场的时候,他都要用他的毛刷、小铲、小筛之类的工具在被害人倒卧的地方,又是刷,又是铲,又是筛的捣鼓半天,那个细心劲儿啊,就像在淘金似的,象牙齿这般大小的东西对于他来说,的确是大的想看不见都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的本家说服了,李玫不再纠缠被害人的牙齿究竟是被凶手拿走了,还是掉在松软的土壤中了,但是她仍然像一位严厉的法官一样质疑着每一样证据。   “你们的意思是,每次作案的时候,严文清都从被害人身上取走那些东西,再带回到文登的家中收藏,是吗?”   “是的。”洪建阳回答了她。   李玫不屑地撇了撇嘴。“谁会把那么恶心的东西当宝贝收藏起来?”她一直不肯直截了当地说出“牙齿”二字。   “那些心理变态的凶手就会。那些东西是他们的战利品,看到它们,会令他回味起残害被害人时所带来的……”洪建阳猛然醒悟到自己正在象我老爸一样思考,连忙打住。   可是李玫并不打算放过他。“会令凶手回味起什么呢?”   洪建阳硬着头皮答道:“这个,也许会激起凶手的一些……一些不正常的感觉。”   “什么不正常的感觉?”   尽管李玫只是坐在桌旁的一张方凳上,跟大家平起平坐,可是她的神态却让人感觉她就像是俯视着自己臣民的女皇,她说话的口气像是女皇在发号施令。   李玫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令王熙荣非常不舒服。正常的讨论、争执他没有意见,哪怕是争得面红耳赤、出言不逊。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她那种屈尊俯就的态度,似乎别人都是弱智的家伙,都在胡言乱语,惟独她一人保持了清醒的头脑和敏锐的目光。   他不得不出面干预了。“我看,大多数同志都认为严文清频繁返回文登,很可能是来藏匿什么东西的。虽说究竟是什么我们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一定是某种与案件有关的物证。这很重要,我们现在缺少的正是这种与犯罪有关的直接证据。所以,我决定明天搜查严家老宅。”   “那需要搜查令以及当地警方的配合。”夏仲平提醒道。   王熙荣拍了拍搁在床头柜上的黑色公文包。“放心吧,搜查令带着呢,临行之前找裴检察长签的。协查函也带来了,让当地警方配合问题不大,我跟李振经打过招呼,蔡所长也表态会全力以赴配合我们。”   不知道是不是存心跟王熙荣过不去,李玫拿脊梁对着众人,两眼望着贴在墙上的“室内物品清单”,用她那很有教养的语态淡淡地说道:“被搜查人严文清在押,他的家属又无一人在世,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知道被搜查人的哪一位亲属还在世,那么,被搜查人或家属签名、盖章一栏岂不是要空着吗?”   “这个倒无妨。”夏仲平说道。“我们对嫌疑人进行搜查时,有时也遇到他们或他们的家属不在场,或者虽然在场,却拒绝答字的情况。上次搜查严文清宿舍的时候,他就拒绝签字。对于这种情况,我们只要在文书中加以说明就可以了。这个符合法律程序。”   李玫转身面对夏仲平,用笔记本当扇子轻轻扇着。“既然我们要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那么,在办案过程中就不应该有失误,连瑕疵都不应该有。虽说我们可以通过在文书中加以说明来解决被搜查人或其家属不在场,或者拒绝答字的的情况,但是民众并不清楚,清化厂的职工并不清楚。所以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将是这个特大系列案侦办过程的一个瑕疵。”   “你的心情我理解。”王熙荣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一点儿也不能理解。“我去找裴检签发搜查令的时候,他也跟我提到了清化厂职工的反应。他们不相信严文清是连环杀手,认为警方是久久不能破案,就随便找了个无辜的人来当替死鬼。严文清至今不肯认罪,更坚定了他们的看法。裴检支持我们的这次行动,叮嘱我一定要细心、不放过任何疑点,把证据给坐实了,到时候就让事实来说话,打消民众的疑虑。”   李玫淡淡一笑,低下头去在自己的笔记本中翻来翻去。她显然并没有被王熙荣说服。   看到自己的本家不说话了,李立华很高兴。他不想得罪李玫,但也不耐烦她总是纠缠在细枝末节上。他还有一些建议要提呢。   “我认为,严路生跟严晓萱的死确实存在不少疑点,因此我们应该象裴检说的那样,不放过任何疑点,展开进一步调查。我们应该向两位开具死亡证明的大夫,董友伦跟陈忠信进一步了解情况。”   “说到查明那两人死亡的疑点,严家的保姆黄旭娘跟养女赵小玉也是我们必须询问的对象。”郭树怀建议道。   “还有一位重要证人马兰。她虽然对于解开严路生夫妇的死亡之谜也许没有帮助,但却是了解严文清过去的最重要的人物。我相信,一定能从她那儿了解到关于严文清的重要信息。”洪建阳的语气带着某种紧迫感,这与他沉稳的性格不相符,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那么,我布置一下明天的任务。李立华、梅申跟我去搜查严家老宅,由我负责。小洪跟树怀去询问董友伦、黄旭娘和赵小玉,这组由小洪负责。李玫跟仲平去询问陈忠信和马兰,这组由仲平负责。大家有什么意见吗?”王熙荣扫了众人一眼,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李玫身上,但是李玫没有抬头看他。   “谁来配合我们行动?我指的是当地警方。”夏仲平问道。   “明早八点钟,蔡所长会派人过来跟我们汇合,参与我们行动。大家累了一天了,早点儿休息吧。”   刚吃完早饭,蔡乔生就带着陈旭和一位三十岁出头的民警兰家涛来到招待所。王熙荣说明了他们的任务之后,蔡乔生建议,他本人配合王熙荣这个组行动,陈旭配合洪建阳他们,兰家涛配合夏仲平跟李玫。派出所的车给王熙荣他们用,王熙荣他们带来的两部车就留给其他两个组使用。这个安排大家都没有意见。   先来说说洪建阳他们这一组的情况。   他们在陈旭的带领下来到了董友伦大夫的家。   那是座深宅大院,四周被高高的围墙包围着,厚厚的大门镶着铁皮,上面开了道小门,这会儿敞开着,大概是为了便于病人来访。大门后面是一处庭院,中庭栽种了不少花草,两边的廊道摆着一些凳子,大概是给等候的病人歇脚用的。跟庭院相连的是一处三十来平米的厅堂,中间摆着两排深色的靠背椅和几张方几,其中的一张方几上摆放着一块小枕、插着压舌板的瓶子和一摞处方笺,看样子董大夫就在这里给病人问诊把脉。这会儿病人还没上门,宅子里静悄悄的。    第139章 扭曲的心灵(九) 更新时间2013-5-23 8:26:52 字数:3054  董友伦的女儿董香梅把他们领到厅堂上,给他们斟上茶,笑容可掬地让他们稍如等候。   董香梅是一位身材不高,相貌端庄,面容慈祥的女人,看上去四、五十岁。从她的口中了解到,董友伦今年九十四岁,已经不坐堂了,她继承了父业,为病人问诊把脉。她从十五岁便开始从父学医,如今已经是年近一甲子的人了。董老夫人在三年前去世了,自己跟父亲住在一起照顾他。   提起严路生,董香梅深深叹了口气。她说,自己跟他是同龄人,对他还是有印象的,甚至还记得严老先生刚刚把他领回家时那副瘦巴巴的模样。他的病是她父亲给诊治的,记得他得的是慢性胃炎。治疗之后有起色,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有反复,直到后来剧烈吐泻,导致肾功能衰竭而亡,年仅三十多岁。说到这,董香梅眼中泪光闪闪。   四十多分钟过去了,董老先生才出现。他是个白头发、白眉毛、白胡子的小个子老头,很像杨柳青画中的老寿星,用鹤发童颜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他走起路来相当有精神,一点儿也不拖沓,继续行医应该没问题,不知道为什么不再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了。   董老先生接过女儿递过来的茶杯,浅酌了几口茶。“你们是外地人吧?得了什么病啊?当地治不了吗?”他的目光一闪,认出了陈旭,“哦,这不是小陈吗?他们是你的亲戚吧?”   “爸,他们是民警,是来向你了解情况的。”董香梅扯着嗓门一字一顿地向父亲解释道。   “啊,是民警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来向你了解点情况。”陈旭凑近老人说道。   “什么?器官?”   “我爸听力衰退得很厉害,跟他说话很吃力,要大声吼。给他配了助听器,他又不肯戴,说是把所有的声音都放大了,好像置身在闹市中,吵得要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再给病人看病了。你们坐近点,说话声音大一点,说得慢一点。”董香梅很无奈。   这期间,董友伦老人直拿眼瞪着他的女儿,好像知道她在编排自己的不是,很不满意。   洪建阳把椅子挪到了老人身边。“董大夫,跟你打听件事儿……”   “打金?什么打金?”   洪建阳深深吸了口气。“你还记得严路生吗?”   “盐卤?那是点豆腐用的,打听这个干什么?”也许是因为口音的关系,虽然洪建阳已经是扯着嗓门,语速尽量放得很慢,可董老先生还是在那儿牛头不对马嘴地瞎答应一气。   洪建阳非常着急,心想要是总这么胡扯下去,即使花上一整天的时间,恐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得想个办法。他东张西望地寻找董香梅,恰好看见她手里拿着一个写字板和一个小挂件急急忙忙地从厅堂背后转了出来。   她把写字板递到父亲手里。“爸,你还是戴上这个吧,否则别人没法跟你谈事情。”说着,她也不管董老先生是否同意,硬是把助听器的耳机塞进了父亲的耳朵里。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眼镜盒,取出里面的老花镜给父亲戴上。   董老先生的注意力被写字板上的几行字吸引住了,任凭女儿摆布而没有出声抗议。那几行字是董香梅写的,告诉他面前的这几个人是外地来的警察,来向他了解严路生犯病的事。   老人看罢后抬起了头,略带愧色地望着洪建阳跟郭树怀。“人老了,耳朵不行了。那么,你们是想了解严路生的病情,对吗?”说完,伸手调整耳机。大概带着那玩意儿不太舒服,调来调去都不能令他满意,他皱起了雪白的长眉。   “是的。”洪建阳说道。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老人一脸严肃地问道。   洪建阳斟酌着解释说,严文清是一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他们到文登市来了解他的背景资料。在走访过程中,他们发现严路生的死存在某些疑点,因此来找董老先生作进一步调查。   董老先生又一次皱起了雪白的长眉。“父亲去世的时候,阿清还是个孩子,父亲的死,跟他能有什么关系呢?”   “董大夫,你误会了。”洪建阳解释道。“在调查过程中我们发现,父亲的去世对严文清影响很大,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们怀疑也许父亲的死对他的心理产生了负面影响,导致了他日后采取极端手段解决所面对的压力。”   “是这样啊。”老人舒展了眉头。“路生的事我还记的,他的病就是我医治的。说起了,我也是他们家的家庭医生了,他们全家老少的病都是我给看的。当然了,我指的是普通的疾病。”   老人喝了口水,又皱起眉头调整了一会儿耳塞。“当时是严老先生给我挂电话,说他女婿最近一段时间身体一直不舒服,又不肯去看医生,老先生很着急,让我上他们家去给路生看看。他对女婿真的很关心,嗨,说是女婿,实际上是拿他当儿子看待吧。”   老人停了下来,率性地扯出耳机扔在方几上。   “这个东西实在不舒服,我先拿掉,等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再戴上。我记得当时是在他们家开的那个店里给路生看的病。他告诉我说,他老是一吃饭便感到恶心,肚子难受、疼痛,有时还会呕吐。我问他有多长时间了?他说大概有一个月了。我很生气,问他为什么拖了这么长时间不治疗?他笑笑说,自己一向身体很好,从来不看病吃药,总认为挺一挺就能过去。   “我给他听诊、把脉,发现他主要是上腹部不适,而且面色暗黄,四肢逆冷,心律不齐,身体比较虚弱,加上他口述的症状,这些都跟慢性胃炎的临床表现吻合。我给他开了药,让严老先生的养女小玉去我的药铺抓药,还交代了她如何煎药以及路生的饮食起居应该注意的事项。   “服了我开的药以后,严路生的病情有好转,严老先生很高兴。可是不久,病情突然急转直下,除了以前的病症外,还腹泻不止,并且有贫血表现,人也非常消瘦、虚弱。我觉得很奇怪,仔细盘问了小玉有没有按我的吩咐给路生服药,饮食上有没有按照我的吩咐办。小玉吓得直哭,赌咒发誓说她绝对是按照我的吩咐给路生服的药、做的饭。她还对我说,她把路生当做自己的亲哥哥看待,除了照顾他之外,还天天烧香乞求他快点好起来,既不敢也不会不遵照我的要求办事。   “我开了药后,又对小玉详细交代了一番。记得好像是抓了两三次药以后,路生的病情又有好转了。严家的人都很高兴,我也松了口气。哪想到,没过多久,路生的病情再度恶化,腹部绞痛,又吐又泄。严家人来喊我出诊的时候,我发现他面色青黑,肌肉抽搐,而且严重脱水,人已经处于休克状态,便让他们赶紧把人送到地区医院抢救,我自己随后也跟着去了医院。   “地区医院对严路生进行抢救的当然是西医,他们听取了我对病情的看法,并且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化验,结论也是慢性胃炎。经过医院的抢救,严路生的病情逐渐稳定了下来。他不顾医生和家人的劝阻,死活要回家,严老先生不准,结果他在夜里偷偷跑回了家中。严老先生没有办法,只好让他待在家里,让小玉好好照顾他。   “几天之后,大概也就两、三天吧,记得是在夜里,严老先生惊慌失措地挂来电话,说是路生昏过去了。我赶紧提上药箱赶到严家,一看就知道回天乏术。严路生已经不行了,都摸不到脉了。小玉哭着告诉我说,当晚晚饭后不久,路生先是感到恶心和腹痛,然后开始激烈呕吐和腹泻,接着就休克了……当晚他就咽气了。我开具了死亡证明,注明死亡原因是慢性胃炎引起的严重腹泻,最终导致急性肾功能衰竭。”   往事令老人大为伤怀,他不停地捋着胡子,不停地叹气。“这件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我反复检讨了自己的诊断和治疗,担心有什么失误和疏漏,我还找了地区医院的一些资深的医生交流了看法。大家都认为诊断无误,药方也没有问题。可是为什么一个身体一向很健康,而且是正当年的人,仅仅因为得了慢性胃炎就撒手人寰了呢?为此,我一直觉得愧对严弘文啊。”   董香梅走到父亲身旁,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爸,你别太难过了!”她转身面对众人。“严路生去世后的那几天,我爸一直埋头在路生的病历、处方和中药典籍中,想要找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的头发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愁白的。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今我已经行医四十年了,我还是认为父亲当年的诊断是恰当的。”   董香梅没有说他父亲当年的诊断是正确的,而是用了“恰当”两个字,很值得玩味。洪建阳暗忖道。    第140章 扭曲的心灵(十) 更新时间2013-5-24 9:11:55 字数:3129  “董大夫,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这个,医学方面嘛,我们是外行,如果我的问题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你老人家见谅啊。”郭树怀说道。   “你问吧,没关系的。你们不就是来问问题的吗?”董老先生大度道。   “董大夫,你认为严路生有没有可能是中毒?”   董家父女听了之后,为之一震。父女两对视了片刻,没有说话。   董老先生把耳机一会儿从耳朵里扯出来,一会儿又塞进去,显的心烦意乱。   郭树怀张了张嘴,被洪建阳一个眼色制止了。他判断,这个问题应该曾经在老人的那些个不眠之夜里,在他的脑海中盘旋过。他等着老人下决心。   老人把耳机的导线在手指上缠来缠去。“这个病例中最让我想不明白的,就是病人的病情为什么会多次反复。我几次治好了他,但他好了之后却又突然病情恶化,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这种现象令我迷惘,无法解释。后来……后来坊间有些传闻,你们想必也听说了,当时我也曾从那个角度去考虑过,只是没有深究下去……”   “为什么没有深究下去?”   “这个……咳!”   “可是董大夫,根据你的知识和行医多年的经验,你认为有这种可能吗?”郭树怀追问道。   “这个……我不愿意朝那方面去想啊!”老人的神情很痛苦。因为以他的知识和经验,如果要朝中毒的方向去思考的话,那只能是人为的投毒,而绝不可能是误食有毒物质。基于对严家的信任,特别是对严弘文的敬重,他死也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   “我跟父亲讨论过这个问题。”父亲的痛苦似乎让董香梅下定了决心。“我认为,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那么,如果是中毒的话,你认为可能是什么毒?”洪建阳问道。   “可能是砷毒,也就是俗称的砒霜。实不相瞒,这件事发生之后,看到我爸那么难过,不断地自责,我希望自己能够在这方面做点什么。我也不断地研究路生的病例、我爸开的药方还有药典,实在找不出什么问题。后来听到了坊间传闻,我就在毒物学方面作了一些研究。我认为,如果路生真的是中毒的话,那么砷中毒的可能性最大。”   “为什么?”郭树怀问道。   董香梅看了她父亲一眼。“砷毒,是一种非常著名的古老毒物,无味、无嗅,很容易混入食物致人于死命,许多小说、电影都有提到。在临床表现方面,砷中毒可以分为三种类型。一种是麻痹型,表现为血压下降,脉搏细速,呼吸困难,同时呈现昏迷或半昏迷状态,偶尔有抽搐现象。这是急性砷中毒现象。也会出现恶心、呕吐、腹痛等胃肠症状,但是中毒者大多数小时内便死亡了。   “第二种类型是胃肠型,出现明显的胃肠炎症状,恶心、呕吐、腹痛、大便水样,有时带血,严重腹泻还会引起脱水、休克。这也是一种急性砷中毒,中毒者往往一两天内死亡。这种类型是最常见的。   “第三种类型就是慢性砷中毒,是长期小量砷化物进入体内造成的,或者急性中毒没有立即死亡而转为慢性中毒。表现为慢性肠胃炎、肝肾损害、周围神经炎,患者表现为渐进虚弱、消瘦、贫血,病程可以长达数年。我认为,路生的情况跟这种类型很相似。不过临死前的那次发作,倒有点儿像是急性砷中毒。不过呢,所谓中毒毕竟只是传言,没有任何证据,我虽然有所怀疑,但也只是怀疑而已。所以我的话,仅供参考。”   看得出来,说出这些话之后,董香梅松了口气,董老先生的情绪似乎也比先前平复了许多。   在陈旭的带领下,他们进入教堂的后门,穿过一片墓地,来到了跟教堂相连的房舍前。一个看不出年龄和身份的男人领着他们沿着幽暗的走廊来到最边上的一道门前,敲了敲门。   “黄朋友,有人来看你。”   说着,他轻轻推开了那道门之后,便悄悄地离开了。   那是一间面积大约八平方米的房间,里面的摆设十分简陋,一张小小的单人床,一张方凳,一个洗脸架,一口兼做桌子的藤箱。方凳前跪着一个老女人,从头到脚包裹在黑色之中,看上去就像一只干瘪的黑蝴蝶。她,就是黄旭娘。   她双手合十,手上挂着一串念珠,双目紧闭,大概正在跟她的主进行心灵上的沟通,那想必是她活在这世上唯一在做的事了。   陈旭向黄旭娘说明了洪建阳跟郭树怀的身份以及他们此行的目的,相信她的心灵沟通渠道已经受到了干扰。可她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   “黄女士,我们想跟你打听件事。”洪建阳说道。   地上的人形一动不动。   “你还记得严晓萱去世那天的事吗?”洪建阳继续说道。   ……   “严晓萱去世那天,最后跟她在一起的人是你跟她的儿子严文清,希望你能跟我们说说那天发生的事情。”   ……   “难道你不想让我们了解真相吗?”   “逝……者……已……逝。”地上的那团黑影发出了暗哑而又干涩的声音,就像一台生锈的机器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声音。看样子,她已经很久没有跟人间的生物进行交流了。   “但是真相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的,它会不时地从记忆的深处向你呼唤的。”   ……   “你不愿意回答我们,是想回避什么吗?”   黑影冷哼了一声。   “既然你不肯说出真相,那么就让我替你说吧。是你跟严文清一起杀害了严晓萱,对吧?”郭树怀的声音听上去就像冬天的钢锭,又冷又硬。   “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地上的黑影终于被钢锭砸出了声响。   “你平时除了采购和做礼拜之外,几乎不出门,即使出门也是很快就回家了,可偏偏在严晓萱出事的那天,你正午刚过就离开了家,而且在外面一呆就是一下午,过了做晚饭的时间还不回家,那是为什么?”郭树怀毫不留情地敲打着那团试图出世的黑影。   黑影冷笑了一声。这一声冷笑,宣告了她断绝与尘世连通的企图的失败。   “那是因为你们杀了严晓萱,并且企图制造不在现场的假象以及混淆案发时间。对吧?”郭树怀   “一派胡言!”有上帝做后盾的黄旭娘坚如磐石,抬起头轻蔑地看着郭树怀。   “我知道你没有杀害严晓萱,因为你爱严晓萱。你把她当做亲生女儿般疼爱,含辛茹苦地把体弱多病的她带大,你对她的疼爱甚至超过了她的亲生父母。所谓虎毒不食子,所以你不可能伤害她的!伤害她的人是她的亲生儿子严文清。对吧?”洪建阳以充满感情的语调娓娓叙述着。   ……   洪建阳看到,地上的人影尽管继续保持缄默,但是手中的那串念珠却在轻轻地抖动着。   他自顾自不疾不徐地说道:“可是让我想不明白的就是,既然你那么爱严晓萱,为什么当她被人推落楼下,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的时候,你却忍心弃她而去,而且在外面呆了一整个下午,让她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上痛苦地等死呢?这究竟是为什么?你对她的爱难道只是装装样子,做给别人看的?”   黄旭娘双手使劲拉扯着念珠,几乎要把它拉断。“他……他是恶魔,上帝会惩罚他的!”   “你所说的‘他’是谁?是严文清吗?”洪建阳问道。   “上帝会惩罚他的,那个恶魔!”   “请你详细说一下事情的经过。”   “恶魔……那个恶魔……”   “那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那个恶魔……上帝会惩罚他的!”   黄旭娘不理睬洪建阳的询问,嘴里一个劲儿地“恶魔”、“恶魔”叫个不停。   郭树怀火了,冷酷地说道:“那你呢?你见死不救,是恶魔的帮凶,你的上帝不会只惩罚那个恶魔,而不惩罚恶魔的帮凶的,你也一样太脱不了你的上帝的惩罚的!”   也许是他那浑厚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上天的宣判,黄旭娘尖利地嘶叫道:“不,我不是见死不救!是那个恶魔他……他抢走了钥匙,逼着我离开家,要我五点半以后再回去……”   “你是几点离开家的?”洪建阳问道。   “萱儿!我的萱儿就这样……走了……我恨不得随她而去……她被玷污了,不能够侍奉我主……当末日审判来临之时,我却不能跟她在天国相聚……”黄旭娘身体颤抖,嘴里不住地胡言乱语。   “要不是你知情不报,隐瞒真相,那个恶魔早就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也不至于后来又去杀害六条无辜的生命,还重伤了三名无辜的女性!”郭树怀冷酷地说道。   “人间的惩罚算得了什么?那种惩罚不能毁灭恶魔的灵魂,只有上天的惩罚才能让他灰飞湮灭,永不复生!哈,你们的到来,说明我英明的主听到了我的祈祷、我的呼喊,那雷霆万钧的打击就要降临在那个恶魔的头上了!哈哈哈!他将神形俱灭,永世不得超生!哈哈哈……”   从黄旭娘那干瘪的胸腔中发出夜枭般尖利的啸声,令三个大男人禁不住牙齿酸软!    第141章 扭曲的心灵(十一) 更新时间2013-5-24 9:28:05 字数:3168  “够了,你发什么疯?!”郭树怀厉声斥道。“难道你就清白了?你的手上难道没有沾染无辜者的鲜血吗?”   黄旭娘突然镇定下来,冷冷地瞟了郭树怀一眼。“这回,你又想把什么罪名安到我的身上?”   “严路生。”   “……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的死,与你关系重大!”   黄旭娘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仰着头,反佛在聆听上帝的教诲。   “别以为你,还有你的严晓萱,你们干下的那些勾当没有人知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清楚地知道,是你们两人合谋杀害了严路生!”   那团黑影纹丝不动,似乎真的与尘世绝缘了。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随后一位一身灰色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饭盒。“黄朋友,午饭给你放在箱子上了。”说完,就像一团烟尘,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今天就先谈到这里,我们可能还会找你的。”洪建阳说道。   他们离开了黄旭娘幽暗的小房间,来到了明晃晃的艳阳之下。   “我真是佩服你们俩!一个扮红脸,一个唱白脸,一软一硬,配合默契,硬是让那个难对付的女人开了口。原先我还担心会无功而返呢。”陈旭笑嘻嘻地说道。   “可是这一套也并不总是管用的,在严路生的死因上,那个老女人就像个泥胎似的,死不开口!”郭树怀说道。   “也许我们没有找准她的七寸。”洪建阳若有所思道。   “你的意思是?”郭树怀问道。   “还记的你斥责她见死不救时她说的那些话吗?”   “记得。那些话怎么啦?”   “我记得她说严晓萱被玷污了,不能够侍奉上帝了,什么末日审判来临之时,不能跟她在天国相聚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那是胡言乱语!”   “我也怀疑那女人精神不正常。”陈旭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不尽然。我发现她说那些话时,神情显得很痛苦,不知道是因为严晓萱被玷污了,还是因为不能在天国与她相会?”   “也许两者都有。”   “这个‘被玷污了’又是什么意思呢?”   “谁知道呢?我始终认为那是她的胡言乱语,没什么意思。”   吃中饭的时候,大家陆陆续续地来到了食堂。   夏仲平跟李玫两人到的最早,王熙荣那组人马最迟出现。大家边吃边交谈上午的调查情况,算是向王熙荣这个组长作的简单汇报。   “我们一整个上午就找了陈忠信大夫一个人谈话。”夏仲平说道。   “怎么回事啊?说来听听。”李立华说道,似乎对于他们的不顺利感到有点儿高兴。   “嗨,别提了!”   原来,兰家涛告诉夏仲平跟李玫,陈大夫是一位骨伤科大夫,今年六十二岁,已经退休了,现在每周一、三、五三个上午在地区医院门诊,今天是周二,没有门诊,他应该在家。所以他们首先拜访陈大夫。   哪想到。来到陈家后,只见到陈忠信的爱人张爱兰跟他们两、三岁大的小孙孙,老太太正在想法设法哄骗着往小孙孙的嘴里塞进食物。   “张大妈,陈大夫在家吗?”兰家涛笑眯眯地问道。   “哟,是小兰啊,快请坐,你们请坐。老头子去晨练了,还没回来呢。”张大妈看了看挂在厅堂上的老式挂钟,“不过快了,你们别着急,先坐着歇会儿,他一会儿就会回来的。”说着,不再费心让小孙子张大嘴巴,干脆放他自由活动去了。她站起身来,把那半碗已经冷掉的稀饭倒进泔水缸里,转身招呼客人。   没想到这个一会儿,远远超过了人们通常所理解的意思,他们一等就等了将近两个小时!夏仲平懊恼地想到,早知如此,他们应该先去找马兰。可是张大妈再三热情地挽留他们,不辞劳苦,一遍又一遍地陈述着陈大夫马上就会回来的,通常他这个时候早就到家了,等等等等。   陈大夫刚一跨入家门,张大妈便高声嚷道:“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人家民警同志都等了你两个多小时了!”   陈大夫是一位高高瘦瘦的老人,头发花白,脸色红润,眉毛又浓又长,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真可谓精神矍铄,配上一身宽大的白色府绸中式服装,看上去颇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陈大夫并没有随夫人起舞。他不疾不徐地把手中的袋子拧到天井的一角放下,小心翼翼地从里面端出一盆花,把它放在茶花树下,并且挪来挪去了,直到它完全处于茶花的阴影之中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在水龙头下洗了手,一路跟大家打着招呼走进了厅堂。   原来,他晨练的时候遇到了一位熟人,那人告诉他说,公园这几天正在进行中草药植物展览,有来自全国各地的药用植物,听说品种蛮多的,有些还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于是两人匆匆吃了早点,买了门票,耐心地等到八点半开馆。他们在展览馆里优哉游哉地逛着,在每一盆养眼的植物前驻足欣赏,对每一盆不认识的植物都细细考察,缠着管理员问东问西,详加了解,末了还讨价还价买了一盆茶花海棠,就是摆在茶花下面的那盆叶子象海棠、花朵象茶花的艳丽的花卉。   兰家涛给他们作了介绍后,夏仲平立刻倾身说道:“陈大夫,跟你打听件事。”   “你说吧。”陈大夫伸手搭在椅背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严晓萱的死亡证明是你开具的。能跟我们详细说说事发当天的经过吗?”   陈大夫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象董友伦一样谨慎地问道:“能不能告诉我,时隔多年,你们为什么要重新提起这件事?”   夏仲平解释说,严文清是一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他们这次到文登来的目的是对他进行背景性的调查。在调查中他们发现严晓萱的死亡存在一些疑点,所以希望陈大夫作为当事人能进一步提供情况。   陈大夫斟酌了一番。“其实事情很简单,没有多少情况好说的。那时我还没退休,还在地区医院上班。那天傍晚下班刚回到家,邻居们就惊慌失措地来喊我,说是阿萱从楼梯上摔下来了,让我赶紧过去。我赶到严家之后,发现人已经摸不到脉了。一检查,原来是颈椎骨折,而且已经死亡多时了。我就宣布了阿萱的死亡,并且开具了死亡证明。”   陈大夫说完摇了摇头。   夏仲平看了看手中的死亡证明,那是陈旭连夜给他们复制出来的。“陈大夫,根据你的经验,你认为严晓萱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的结果?”   “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然道你怀疑是家里的人杀了阿萱?”陈大夫的口气很严厉,与其说是在发问,毋宁说是在质问。   “我们有所怀疑。”   “你们的怀疑有根据吗?要知道,阿萱她再怎么说也是阿清的母亲啊。”   这个“再怎么说”用的很有意思。夏仲平暗忖道。“严晓萱的死存在一些疑点,我们需要厘清这些疑点。”   陈忠信点了下头。“一般来说,颈椎骨折是伤者在坠落时头部首先着地造成的,这个与不慎从高处跌落的情况并不矛盾。所以,我只能告诉你,那的确是高处坠落伤,而没法告诉你们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的伤害。我只是一名普通医生,不是法医。”   陈大夫似乎有点儿反应过度了,也许是不希望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吧。   “那当然。其实啊,即使是法医,也未必能十分肯定地区分两者。”夏仲平赞同道。“陈大夫,还有一个问题。你先前说,当你赶到严家时,发现人已经死亡多时了。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们,严晓萱是什么时候死的?”   “我检查阿萱的时候,发现她全身的肌肉和关节都已经僵硬了,以我的经验判断,她死了至少有四个小时了。我估计事故可能发生在中午一点钟或者更早的时候。”   “陈大夫,你刚才说,再怎么说严晓萱也是严文清的母亲,似乎他们母子之间不是很融洽。是吗?”李玫问道。   这是李玫在访查过程中第一次开口问话,夏仲平几乎可以说是心存感激,他原先以为她要一直袖手旁观呢。   “啊,这个。他们母子关系的确不怎么融洽,街坊邻居都知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阿萱那个人除了对黄旭娘之外,跟谁关系都处不好,包括跟自己的父母。”   离开陈大夫之后,他们赶到了文登市文化局出版社印刷厂。厂领导告诉他们,马兰今天补休,没来上班。问明了她的住址后,他们又匆匆赶到了她家,谁知敲了半天门却无人应答。她的邻居听见敲门声开门探头观望,好心地告诉他们说,马兰不在家,一大早就出去,说是回家看望父母。他们赶到了马兰的娘家,仍然鸿雁无踪。她的母亲告诉他们说,马兰的确说了今天要回来,家里也准备了她的饭,可是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老太太还打电话问过女婿王舒浩,可王舒浩也不知道妻子上哪儿去了,他甚至不知道她今天要回娘家。   他们只好交代马兰的父母,见到女儿后,务必让她待在家里,哪儿也不要去,他们要找她了解情况。   “这就是今天一上午的结果。”夏仲平说着,苦笑了一下。    第142章 扭曲的心灵(十二) 更新时间2013-5-29 9:30:07 字数:3071  李立华拍了拍夏仲平的肩膀。“你别难过,还有比你们更不幸的。不管怎么说,你们还是等到了陈大夫,好歹也在记录本上留下了问询记录。可我们呢?一上午什么也没发现,还弄得灰头土脸的!郁闷啊!”   不等王熙荣指示,他便向众人讲述了他们这一上午的行动。   原来,王熙荣三人在蔡所长的指引下来到了严家。严家的大宅院是一座砖混结构的三层楼房,不,应该说两层半比较确切,那半层实际上是利用尖的三角形空间隔出来的阁楼,每层的面积大约两百平米。前院四十多平米,有花圃、鱼池、石凳、石桌,是个休闲的所在,如今因为疏于管理,显得荒凉凋敝。后院有一排平房,主要是厨房、柴草间、杂物间之类的所在。这么大的面积仅凭四个人在一天里完成搜查,那可是相当大的工作量啊。   他们找来了严家的邻居,在他们的帮助下,搞清楚了每间房间的功能及其使用者。   他们从严文清的卧室入手。那里是所有的房间中最干净、灰尘最少的一间,说明它最近仍在被使用,因此最有可能被用来藏匿物品。他们搜的非常仔细,从床铺到书桌、书橱,从地面到天花板,每一本书和本子,都被一页页地翻过;每一个抽屉、箱子、盒子,都被打开来仔细翻查过;甚至连护墙板、地板和天花板都被一寸寸地敲打过。他们相信,不要说牙齿了,哪怕就是一粒沙粒,也别想逃过他们的眼睛。   但是他们什么也没发现!   书房是他们排在第二位的搜索目标。   尽管书房面积较大,但里面的摆设并不多,除了书橱、书桌、扶手椅外,还有几只大花瓶,搜查起来并不算太费事。   书橱里的书不多,主要是画册、裱糊技巧、宣纸的种类以及历史方面的书籍,看上去都比较新,估计其他的书籍可能都被“破四旧”给破掉了。   蔡乔生负责搜查书橱。最上层一角的一本书引起了的注意。那本书八开大小,牛皮纸封面,不象是正规出版社出版的书籍。他踮起脚尖取下了那本书,打开一看,顿时呆立当场。   “你们过来看一下这个!”   老蔡异样的声音令众人抬起了头。只见他立在书橱前,手里捧着一本书一样的东西,情绪十分激动。   他们聚拢来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本手工绘制的画册,上面满是饱受折磨的赤裸或半裸的女子,捆绑她们的绳索和铁链深深地陷进了她们细嫩的肌肤之中,她们的眼神充满了惊恐、痛苦、绝望,个个泪流满面,有的在呼喊,有的在乞求,有的已经奄奄一息……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啊?”老蔡难以置信地问道。   “这肯定是严文清那个混蛋的杰作!我们在他清化厂的宿舍里也搜出了这类连环画!”李立华说道。   “他为什么要画这些东西,而且还毫不掩饰,堂而皇之地摆在这个书橱里?”老蔡眉头紧锁,无法理解眼前所见。   王熙荣拿过画册,哗啦啦地翻动着。“他心理变态,具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他通过这种方式来宣泄对女性的仇恨。”他这样说着,心中对于凶手的作案动机已经不再有丝毫的怀疑了。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老蔡摇了摇头。   除了这本画册外,他们在书房中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也没发现。   他们接着搜查了严晓萱的卧室,仍然一无所获。   “不能说是一无所获吧,毕竟还搜到了那本画册,那可是严文清的罪行诏啊!”郭树怀安慰道。   “可那充其量不过是间接证据,我们要的是与犯罪有关的直接证据!”王熙荣并不以为然。   李玫掀了掀嘴角。“你是指那些恶心东西吗?”   王熙荣直望着她的眼睛。“诸如此类的东西。”   李立华突然发现在这个过程中,洪建阳始终是心事重重,完全游离在大家热烈讨论的氛围之外,便悄悄地把他非常厌恶的海蛎子挪到了他的手边。洪建阳丝毫没有察觉,夹起一筷子就往嘴里送,结果恶心地一口吐了出去,逗得大家捧腹大笑。   “干什么呢,魂不守舍的?”王熙荣笑着问道。   “还不是被黄旭娘那个老巫婆给折磨的。”郭树怀打趣道。   “不能吧?应该是小洪把她修理得一塌糊涂才对啊!”   “是啊!”   “是啊!”   众人起哄道。   郭树怀笑着向大家讲述了他们询问董友伦跟黄旭娘的经过,特别是询问黄旭娘的经过。他讲得绘声绘色,逗得大家大笑不止。   “这样看来,你们这组的收获最大,结果与我们先前的分析完全一致。不错,不错!总要有一点好消息来振奋一下大家的情绪吧。”李立华说道。   董友伦跟他女儿的证词以及黄旭娘的只言片语,令王熙荣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小李说的不错,我预祝大家再接再历,获得更大的收获!”   “我说小洪啊,令你灵魂出窍的,是不是就是黄旭娘那些听上去疯疯癫癫的话?”夏仲平笑问道。   “没错,就是那个老巫婆说的那些胡话,什么严晓萱被玷污了,不能够侍奉上帝了,还有,什么末日审判之时,不能跟她在天国相聚的那些鬼话!”郭树怀说道。   “我说洪大哥啊,你们的战果令我羡慕得直流口水,你就别再跟自己过不去了。然道你想一网打尽,把所有的有价值的信息都收入自己的囊中吗?”李立华说道。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洪建阳瞪了李立华一眼,把那盘海蛎子推得远远的。“不许再把那个可怕的东西拿过来。”他夹起一筷子莴笋,细细地咀嚼着。“黄旭娘那些看似疯癫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恰恰真实地反应了她的思维方式,或者说她的思维逻辑。我一直在思考她所说的‘玷污’究竟指的是什么。黄旭娘看上去像个宗教狂,她终身未嫁,大概是把自己奉献给了她的上帝了。她一心一意把严晓萱培养成为天主教教徒,大概是想要她作为自己的接班人,继续侍奉她那在天的主。如果这就是她的想法的话,那么在她的思维逻辑中,严晓萱应该象她一样终生不嫁,这样才有资格以纯洁的处子之身侍奉上帝。可是严晓萱没能如她所愿毫不妥协地违抗父命,最终嫁给了严路生。这,会不会就是她所指的‘玷污’……”   “你是不是认为,黄旭娘因为严晓萱被所谓的玷污了,就一怒之下杀了玷污她的人?”王熙荣有点明白洪建阳的想法了。   “或者一怒之下,唆使严晓萱毒杀了玷污她的人。”李立华显然赞同洪建阳的看法。   “我看说不定是两人合谋干掉了严路生。毕竟严晓萱很少出门,恐怕即使想投毒,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买毒药。毒药肯定是那个老巫婆弄来的!”郭树怀对黄旭娘十分厌恶,始终认为那个老女人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洪建阳突然笑了。“对极了,差不多就是这样!我们要再一次拜访黄旭娘,就用这些推断来撬开她的嘴!”   “那些只是一种推测,并非事实!”李玫尖刻地指出。   “尽管只是一种推测,但我相信,它们与事实非常接近。”洪建阳的口气充满了自信。   严弘文的干女儿赵小玉就住在严家对面的一座宅院里,当中隔着一条两米来宽的小巷。跟严宅一样,朱宅也是一座两层半的砖木结构楼房,那半层也是利用尖屋顶隔出来的阁楼。不过朱宅的面积要小得多,每层只有一百平米左右,前后院的面积也比较小。   那是一对姓朱的老夫妇的房子,他们的儿女都在外地,房间大多数空着。因为居住环境不错,很多人想租他们的房子都被他们拒绝了。当小玉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们见她机灵乖巧,善解人意,人很文静并且很懂规矩,就一口答应把顶层的阁楼以低廉的价格租给了她。   房东朱老太太为民警们开了门,热情地把他们让进屋,一路领着他们上到三楼,来到小玉居住的阁楼门前。   老太太敲了敲门。“小玉,有人找。”说着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原来门没锁,敲门大概是基于礼仪。   一个女人正俯身在一张大方桌上剪裁布料,她的脖子上挂着皮尺,腰上系着围裙,样子显得很精干。听见响动,她直起身来。见到来客,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取下皮尺和围裙,满面笑容上前招呼。   这是个中等身高、胖瘦适度、皮肤白皙的女人,留着一头乌黑的齐耳短发,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小的多,也许是没有生育的缘故吧。她有一张尖尖的瓜子脸,长长的眉毛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流露出一丝忧郁;小巧的鼻子鼻尖微翘,给她增添了几分俏皮;嘴唇饱满,显得很肉感。可以想象,年青时一定是个美人胚子。   想当年,这个赵小玉跟严路生真可以称得上是俊男靓女,倒是挺般配的一对儿。洪建阳暗忖道。    第143章 扭曲的心灵(十三) 更新时间2013-5-29 9:30:50 字数:2895  赵小玉从桌子下面拖出两张长凳。   “你们请坐吧。我烧了一些荷叶水,清热解暑的,不知道你们喝得惯不?”她的声音有点儿沙哑,听上去很有磁性。   “行啊,挺好的。”郭树怀爽快地应道。来到文登市之后,他感到有点水土不服,火气很大,牙龈肿痛,让他茶饭不香,一听有这种清热解暑的东西,立刻满心欢喜。   赵小玉走到窗边的小桌旁,麻利地从一个京剧《沙家浜》里阿庆嫂用的那种大茶壶里,倒出三杯散发着淡淡荷叶香味的褐色的液体,用盘子端到了民警们面前,柔声说道:“请慢用。”   随后,她在民警们对面的凳子上坐下,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凝视着他们。   陈旭为大伙儿作了介绍并说明来意后,洪建阳和颜悦色地说道:“小玉同志,你在严家呆了许多年,对他们家的情况应该非常了解。希望你能跟我们说说严路生从发病到死亡的详细情况。”   赵小玉没有回答洪建阳的问题,却提了个问题。“阿清,我是说严文清出事了吗?”   洪建阳微微一笑。“你很敏感啊,一下子就想到严文清出事了。”   “我……”,赵小玉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轻轻说道,“我想,严家就剩下阿清一个人了,所以你们打听他们家的情况,就只能是跟他有关了。”   这个女人不简单,头脑敏锐,城府较深,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家庭妇女。洪建阳暗忖道。“严文清是一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我们正在对他进行背景调查,希望你协助调查。”   听到这个消息,赵小玉似乎并不感到惊讶,至少表面上没看出来。她低着头,很认真地一下又一下地抚平裤子上一条细小的褶皱。“路生哥得了慢性胃炎,是董大夫给看的,病情时好时坏,最后还是……没能挺过来。”   她一直低着头,声音听上去有一丝的忧伤。   民警们本以为赵小玉会爽快地说出自己的看法,没想到她却这样寥寥数语带过了严路生从生病,到病情多次反复、持续数月,直至死亡的历程。   “小玉同志,刚才洪警官已经说了,我们是来办案的,希望你能积极协助,如实地向我们反映情况。”郭树怀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赵小玉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是想协助你们办案啊。”   “如果你真的是想协助我们查明真相,那就应该积极地向我们提供真实的情况。”郭树怀正色道。   “路生哥生病以后,一直是董友伦大夫给他看的,董大夫从一开始给他诊断的就是慢性胃炎呀。”赵小玉的口风咬得非常紧。   “严路生身强力壮,从来没得过什么病,而且年富力强,正值一个人生命最强盛的阶段,却突然得了慢性胃炎,而且一病不起。你对他的情况是最了解的,难道你都没有任何怀疑?”郭树怀质问道。   “我起先象你说的一样是有过怀疑的,可是人家董大夫说他得的是慢性胃炎,而且后来地区医院也是这样诊断的,我也只好认了啊。”   她一直把董大夫以及他诊断的慢性胃炎做盾牌,抵挡警方的询问。   “你没说实话。”郭树怀神情严肃地看着她。“我们听说严路生是被人毒死的。”   “这个……我不清楚。”   “我们还听说,关于严路生是被人毒死的说法,最初就是出自你的口中。”   “这……我想,那是个误会。”   “怎么个误会法之?请你解释一下。”   “那个,我那时年轻气盛,说话不知道轻重,因为心里难过就……说了些气话,后来我都跟大伙儿解释了。”   赵小玉不住地躲闪,不肯敞开心怀,这让洪建阳感到十分不解。被人毒死这种话如果没有一丝半毫的根据,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即便是当年她再怎么年轻不懂事,也不会毫无根据地乱说。此外,她说后来都跟大伙儿解释过了,可刘大妈他们没有一个人提到这个。这么重要的情况那些老人是不会忘记的,即便有人忘了,也不会所有的老人全都遗忘了,至少刘大妈不会,况且他们还是一群闲不住的爱说话的老人呢。她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洪建阳啜了口荷叶茶。“这茶有股淡淡的清香,口感也不错,挺好.这些天我们舟车劳顿,大家都感到有点儿肝火旺盛,正需要这种东西来平抑肝火。”   他象拉家常似的扯了一通荷叶茶后,突然话锋一转。“你刚才说严家就剩下严文清了,你忘了,其实你也是严家的一员啊。”   “啊……是的。两位老人待我就像亲生女儿一样,没有他们,我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我非常想念他们。”赵小玉的声音充满了柔情。   “看得出来,你是个有感情而且知恩图报的人。”洪建阳一副贴心人似的点着头。“你在严家生活了十几年,跟严路生相处了也有十五、六年了,你跟他的感情应该很深吧?”   赵小玉点了点头。“我到严家的时候只有十来岁,孤单单的一个人感到很陌生,很害怕。路生哥对我就像亲妹妹一样,处处照顾我,安慰我,逗我笑,跟我聊天,还带我上街给我买东西……那些日子真的很让人怀念。”   “所以,你应该为他做点什么,而不是眼看着他含冤九泉却默不作声。”   “我一个女人家能干什么呢?董大夫给他诊断的是慢性胃炎,他医术那么高,在这一带非常出名,连他都治不好路生哥,我能有什么办法呢?”赵小玉愁苦地望着洪建阳。   “说出真相,让严路生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息,就是你对兄长一般待你的严路生的最好的报答了。”郭树怀说道。   “我……真的帮不了你们。”赵小玉低垂着头。   “其实,你与严路生之间的感情不仅仅是兄妹之情。”洪建阳情真意切地说道。“你们两都是被严老先生夫妇收留的孤儿,先前都经历了颠沛流离,饱尝了人间的心酸,来到严家后才开始过上了安定的生活。相同的遭遇让你们有共同的语言,很容易接近,并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最终发展到了相互爱慕。如果不是严老先生相中了严路生,非要女儿嫁给他,你们两本来会成为幸福的一对的。对吧?”   赵小玉低头使劲儿搓揉着衣襟。   “你不愿意离开严家,部分原因也是为了严路生。他去世后,你非常伤心。他的生活一向是你在照顾的,特别是董大夫再三交代之后,你对他的饮食和服的药都是严格遵照医嘱的。你肯定想不通,经过董大夫的治疗和你的精心护理,他的病情明明有了很大的起色,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突然恶化呢?你不住地问自己有没有什么失误,因此也让你想起了什么,所以才有了关于严路生中毒的那些说法。那绝不是年少气盛,不知轻重的说法,而是经过了审慎的思考得出的结论。对吧?”   洪建阳娓娓道来,听得郭树怀跟陈旭两人都深信不疑。   赵小玉紧紧绞着手指,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泫然欲涕。   洪建阳叹了口气,对她表示了真诚的同情。“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你不愿意违背对严老先生所作的承诺,对吧?”   “你们……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赵小玉绝望地哀求着,大眼睛里溢满了泪水。   洪建阳以充满感情的声音继续敲打着她的心扉。“你信守对严老先生的承诺,是个重承诺、守信义的人,这点我很佩服,我相信严老先生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欣慰的。你为他严守了将近二十年的秘密,如今,他要保护的人也已经去世了,揭开这个秘密不会再对任何人造成伤害了。你说是吗?”   赵小玉咬紧牙关,苦苦挣扎。她真想放声大哭。   洪建阳突然语气一转,口气严肃的几近严厉。“我刚才说的是为私的一面,你在忠和孝方面都已经尽力了。但是赵小玉同志,我要提醒你的,是你作为社会的一份子,对自己还需要有为公的要求,要为社会尽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要维护社会正义。这也是你对严路生应尽的义务,不要让他死不瞑目!”   赵小玉再也忍不住了,放声痛哭。洪建阳没有劝阻她,而是让她尽情地宣泄。郭树怀走到洗脸架前,取下毛巾,轻轻地塞在赵小玉手中。   赵小玉哭得撕心裂肺,埋藏在心中数十年的委屈、痛苦和刻骨铭心的思念从心底深处喷涌而出,被泪水裹挟着滔滔而下……    第144章 扭曲的心灵(十四) 更新时间2013-5-31 9:17:19 字数:3153  赵小玉终于止住了悲泣,抬起头来,用红肿的眼睛望着洪建阳。   “你说的没错,我对严老先生的确有过承诺,我跟路生哥的感情的确不止是兄妹之情……”她望着窗外,声音听上去非常遥远。“自从十岁那年严爸爸,也就是你们说的言老先生,他收留了我之后,路生哥就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他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保护我,给我讲解他懂得的各类事情和做人的道理,还教我绘画和写字,我做了错事也是他为我扛着。我想,就是我的亲生哥哥----如果有的话----也不会比他对我更好了。那时严晓萱非常讨厌路生哥,而我却非常喜欢他,所以晓萱也非常讨厌我。可我一点儿也不感到难过,因为我反正一点儿也不喜欢她。   “我曾经问过路生哥,我们会像现在这样永远在一起吗?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他说,‘你赶快长大吧,等你长大了,我就求严爸爸让我们俩在一起。’我听了很高兴,吃饭的时候总是吃到快吐出来为止,因为希望自己能长得快一点。哪想到,我刚刚长大,路生哥就成了严家的上门女婿,娶了严晓萱!他俩成亲的时候,我非常伤心,一个人躲在灶间痛苦了好久。他,一直没有跟我解释……   “一直到他临终前,在医院的时候,他握着我的手对我说,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有句话一定要对我说出来。他说,他爱我,非常非常的爱。他原想等我一过完十八岁生日,就跟严爸爸提亲,让老人家把我许配给他。他万万没想到,严爸爸却在我即将满十八岁的时候让他娶严晓萱为妻!老人对他有恩,他不能拒绝他!为了报答老人的养育之恩,他掐灭了自己的美好愿望,把它深深埋藏在了心底。他说,他知道我不愿意离开严家是为了他。他要我放弃这个傻念头,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不要再拒绝上门提亲的人,嫁到一个好人家去吧,他会在天堂祝福我的……”   赵小玉泣不成声。   尘封的记忆就象潘多拉的盒子,一旦打开,所有的痛苦便一起涌了出来。赵小玉原本以为,二十多年的风刀霜剑已经把她打造成了铜墙铁壁,她的心冷如冰霜,她的意志坚硬如钢,哪想到这一番回忆,却令她肝肠寸断,那股刻骨铭心的痛令她几乎不能自持!   “在为路生哥守灵和办理后事期间,我不停地问自己,路生哥明明已经好起来了,为什么就突然间病情急转直下了呢?是我照顾不周,是药煎得不对,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我一遍遍地回忆路生哥生病以来跟他有关的每一个细节,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是什么事?”郭树怀激动地问道。   赵小玉轻轻咬住下唇。“通常我熬好了药,会把药汤倒进一只碗里先凉一下,等它稍微凉了一点后,再把它倒进保温壶里给路生哥送去,路生哥那时一直住在店里,这样我一送去他马上就能喝了。有一天我从厨房里取了保温壶出来,看见严晓萱正站在放汤药的桌子旁,手里拿着一小团纸,好像在把桌子上的什么东西擦去。看到我过来后,她转身离开,手里还攥着那团纸。当时我觉得很奇怪,她从来都对路生哥不闻不问,怎么会突然关心起他的药来了?我赶紧走到桌旁仔细察看,没发现什么,所以就没往心里去了。   “后来有一天,也是我走出厨房的时候,看到了她匆忙离去的背影。我赶紧走到放汤药的桌子前查看,看见药碗边上有一点细细的白色粉末。我用手指沾起闻了闻,没有味道;又放进嘴里尝了尝,也尝不出什么味道。我不放心,就把那碗药倒了,重新煎了药给路生哥送去。我也就撞见了这么两次,而这后一次还不能肯定她碰过药碗。事后我觉得自己有点儿神经过敏,尽管她不喜欢路生哥,可他毕竟是她的丈夫啊!所以我始终没有声张。   “给路生哥守灵的时候,看着他瘦成了皮包骨头的样子,我心中非常悲痛!几个月前他还是一个身强力壮、吸引了多少女人目光的英俊男人,如今却成了躺在棺材里的一具冰冷的尸体,这真是让人难以接受!我反反复复细细回想所发生的每一个细节,终于让我发现了一件事:路生哥第一次病情突然恶化,就是我看见严晓萱手里攥着小纸团,站在放药碗的桌子旁的那天下午!我想到了更早前,在路生哥刚刚开始说他的胃有点不舒服的前前后后,我也不止一次看见严晓萱出现在我准备给路生哥送去的饭菜前!她从来不做家务,也从来不进厨房,她要吃什么、喝什么都是吩咐黄姨去做的,可是为什么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却频繁地出现在厨房呢?她到底去那里干什么呢?我开始怀疑路生哥的病是人为造成的,而这个人就是严晓萱。出殡的时候,我死死瞪着她……”   “那么她呢,她有什么反应?”郭树怀问道。   “她避开了我的目光!我就用我的目光紧紧追着她,不管是在车上,还是在墓地,我要让她知道,我知道她干了什么!她,一直避开我的目光。出殡后回到家中,她干脆躲在房里不出来,连吃饭都是黄姨给端上去的!她一向对我态度傲慢,平时正眼都不瞧我一眼,可是那短时间里却处处躲着我,闪避着我的目光。她如果不是心中有鬼,怎么会一反常态呢?!实话告诉你们吧,那段时间里,我非常愤怒,连杀她的心都有了。我真想冲到她房里,杀了她,为路生哥报仇,然后自尽!”赵小玉柳眉倒竖,眼睛瞪得滚圆,红肿的双眼放着红光,似乎在喷射着熊熊怒火,就像复仇女神,与先前判若两人!   郭树怀点了点头,眼神中含有某种称许的意味。“可是小玉同志,如果你的怀疑属实的话,严晓萱她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坐家闺女,她怎么知道要到哪里去搞杀人的毒药呢?”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我想,一定是黄姨帮她搞来的!这事说不定就是她们俩合谋的!不过,我一次也没有碰到黄姨在路生哥的药碗或者饭碗旁,按说她干这事儿会更方便。”   她撅着嘴,瞪着眼睛,似乎对于黄旭娘有可能与杀害严路生无关感到恼火。“出殡后的那几天里,我的心中就像揣着一盆火,成天对人横眉竖眼的,就连对严爸爸都这样。大家都躲着我,就连像巫婆一样恶的黄姨都尽量躲着我。我上街买东西的时候,街坊们总要拉着我说这事。开头我没搭理他们,后来憋不住了,就冲他们嚷嚷说,路生哥是被人毒死的!他们先是吓了一跳,后来围着我东问西问,还有人问说是这人是谁,我恶狠狠地说是严晓萱。心里出了口恶气,扭身跑回家中……   “那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我担心自己说不定哪天真的会忍不住杀了严晓萱,或者给她吃的东西里撒一把老鼠药……最后我下了决心,到西郊外的云水庵出家去了。临走前我给严爸爸留了一封信,告诉她我出家了,让他别为我耽心。   “没想到严爸爸到处打听,一个庵一个庵地找人,很快就找到了云水庵。他对主持说要见我一面。我害怕一见到他就会动摇自己的决心,就对主持说自己不愿意见他。可严爸爸说不见到我他绝对不会走的,结果他在庵外守了三天三夜!他是个老人,我怎么能忍心让他风餐露宿呢?所以就去见了他。他要我给他一个解释。我对他说,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去,太让人痛苦了!我希望守着青灯古佛,清清静静地过完下半辈子。   “严爸爸深深地望着我的眼睛,从那里一直望到了我的心里去了!然后他眼睛看着别处,轻轻地问我说,是因为阿萱吗?我想否认,但说不出话来。严爸爸对我说,他自己也一直在怀疑路生的死因,他再三恳求我告诉他实情……   “我就把自己看到的和想到的,毫不隐瞒全都对严爸爸说了。我一直看着老人的双眼,我是存心想伤他的心,好让他恨我,这样我就能下决心割断跟尘世的牵扯了。我的话的确大大刺伤了严爸爸,他闭着双眼,抖索着嘴唇,身体摇摇晃晃……后来,他仰天长叹了一声,说:‘是我害了路生,也害了你!我知道路生喜欢你,你也很喜欢他,要不是我,你们两本来会很幸福的……就是因为我存了私心,想要路生继承家业,就让他娶阿萱……我知道他不喜欢阿萱,但我知道他一定会答应的……一念之差,误人误己啊!’他老泪纵横,痛苦地紧闭着眼睛。   “我对他说,‘爸,这不能怪你,你怎么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呢?再说,那也只是我的怀疑……’。他挥手制止了我,说那不仅仅是我的怀疑。他握着我的手说,‘玉儿,你刚才喊我‘爸’,那是你第一次这样喊我,说明你还是认我这个做父亲的。既然这样,就跟我回去吧,不要踏入佛门。我抽出手向后退去,对他说,青灯古佛是我唯一的选择,让他回去。”    第145章 扭曲的心灵(十五) 更新时间2013-5-31 9:17:59 字数:2946  窗外的广玉兰树虽然已过了盛开的季节,但是绿油油的叶丛中仍有几朵海碗大的花朵在怒放,纯白中渗透出淡淡的青绿色,就像玉琢冰雕的莲花,散发出阵阵馥郁的芳香,沁人心脾。   赵小玉浅浅啜了口荷叶茶。“严爸爸突然发火了,他说上天已经夺走了他的一个女儿,他不能让他把剩下的另一个女儿也夺走!他要抗争到底!如果我一定要出家,那就从他的尸体上踩过去吧!我哭了。我对他说,不出家可以,但我没法在那个家待下去了,因为我没法面对杀害路生哥的凶杀,哪怕仅仅是怀疑的凶手。严爸爸要我先跟他回家,他保证一定会在短时间内把我安顿好的。他求我为他保守秘密,不要说出阿萱干得那些事,他没办法再一次经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严爸爸把我带回家后,让我住在店里,就住在路生哥原先住的房子里,帮忙照看店里的生意。他对外人解释说,我是上山还愿去了。   “大约一个月后,严爸爸问我是不是还想离开,我坚决地点了点头。他深深叹了口气,说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再阻拦了。他说,他的一个生意上的朋友,姓顾,家在灵泉市,离这儿三百多公里。他有一个儿子名叫顾一鸣,比我大六岁。父子俩都到过严家,见过我,顾老先生一直希望严爸爸把我许配给他儿子,提了好几次。严爸爸说,他跟顾老先生认识多年,两人关系很好,对他们家的情况也比较了解,是个好人家。他还说,关键是顾一鸣人品不错,长相也好,跟路生哥很相像,如果我没意见,就把这门亲事定下来吧。其实所谓长得很像路生哥,不过是有一点像而已,对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我只想快快离开那个让我伤心的地方,但又不愿意让老人太过操心。   “顾家很快就来迎娶我过门,不过根据我的要求事情办的很低调。顾家的确是好人家,顾一鸣人也真的不错,只是我既没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命,不仅没有为顾家留下后代,而且结婚不到五年丈夫就因车祸而丧生了。当地人说我是克夫的命,连我自己都认为自己是个不祥的人。我公公倒没说什么,可是婆婆开始给我白眼看了。所以我又回到了文登市,租了房子,靠给人缝缝补补谋生。毕竟这里有我的亲人啊。”   一阵阵清风伴随着树叶的沙沙声从窗口悄悄溜了进了,在四壁间游动,像婴儿柔嫩的小手轻轻抚摸着人们的面庞。   赵小玉轻轻舒了口气。   赵小玉起身走到窗户边的小方桌上,提起大茶壶,为客人们斟上荷叶茶。   “这些话一直憋在心里,今天跟你们敞开心怀,感觉好像把郁积在心中的那股怨气吐了个干净,心里好受了不少。你们听烦了吧?”赵小玉冲着他们歉意地笑笑。   “哪里,这正是我们想要了解的。”郭树怀热情地说道。   如果她以为询问到此结束,那就大错特错了。   “小玉同志,你原先好像不住在这儿,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洪建阳聊家常似的问道。   “是严爸爸去世后搬过来的。这里的条件比较好,地方也比较大。原先那个地方太小,布料都没地方放。”   洪建阳起身走到窗边,倚在窗边朝四处看了看。“这里跟严家离的很近啊。”他看见了王熙荣他们的身影在严家大院内闪现,甚至听到了李立华在嚷嚷着什么。   “啊,是的。我当初搬过来,还有一方面考虑,是想就近照顾严妈妈的。”   这个解释听上去合情合理。   洪建阳对郭树怀歪了歪脑袋,他立刻心领神会。   “回到文登后,你经常回严家吗?”郭树怀问道。   “刚回来的时候,我去看了两位老人,算是向他们报到吧。后来严爸爸病重了,我回家帮忙护理,一直到他去世。严爸爸去世后,严妈妈的身体也一直很不好,我就隔几天回家一趟看望她,给她做些她爱吃的东西。”   “也就是说,严晓萱出事的时候,你已经搬到这里来了。对吧?”   赵小玉警觉地抿紧了嘴唇,缓缓点了下头。   “出事那天,你有没有看到或听到什么?”   赵小玉坐直了身子,挺直了肩膀,采取了一种防卫的姿态。“没有,我没看见什么。”她回答的很干脆。   仿佛为了缓和一下先前的态度,她接着解释道,“一般上午我都在接待顾客、给人量衣和剪裁,没有闲工夫站在窗前看风景。”   “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死亡发生在中午时分。那时应该没有顾客,估计你可能正在吃午饭或者准备午休。”   赵小玉轻笑一声。“午休?我哪有那个命。为了养活自己,我几乎每天都要起早贪黑,从早上一直干到晚上九点,那时楼下的老人要休息了,我才歇息的。”   洪建阳把探出窗外的身子缩了回来。“你住的这个地方几乎正对着严家大院,当中只隔着一条两米来宽的小巷,而且这一带几乎都是这样的深宅大院,平时都很安静,如果对面发生了什么,你应该能听到的。”   “没有,我的确什么也没听到。”赵小玉断然拒绝了那种可能。   在向警方敞开了心怀之后,现在又缩了回去,这让民警们感到无法理解。   洪建阳跟郭树怀耳语了一阵,然后大声说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着,转身奔下楼去。   洪建阳走后,赵小玉显得很不安,目光偷偷地在两位民警身上溜来溜去;郭树怀闲闲地坐着,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陈旭则是一脸的好奇,一会儿看看赵小玉,一会儿望望郭树怀,一会儿向窗户方向探探脑袋……   大约十分钟过后,窗外传来洪建阳的声音。“树怀,树怀……”   郭树怀快步走到窗前,向对面招了招手。   过了一会儿,洪建阳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先前要小,但还是能听得见。   洪建阳出现后,赵小玉显得很紧张。   洪建阳坐下后喝了口水。“先前我站在窗前的时候,发现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严家大院内的动静,对面如果说话声音比较大,也能听清。为了证实我的想法,刚才我跑到严家做了个小小的实验。我第一次喊小郭的声音,你们听得清吗?”   “非常清楚!”   郭树怀跟陈旭像是在配合他表演似的齐声说道。   “那是我站在严宅厅堂口喊的,只是比平时说话声音大了点。第二次喊你的声音听得到吗?”   “听得到。虽然声音比先前小,但是还是听得很清楚。”   “那是我站在严宅二楼楼梯口喊的。严晓萱是从那儿跌落下去的,跌落过程肯定会发出惊叫的。”洪建阳直视着赵小玉的眼睛,“所以你说严晓萱出事那天,你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这显然不是实话。”   “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赵小玉象念经似的反复念着那两句。   “先前你已经向我们敞开了心怀,你自己也说那让你感到消解了心中郁积多年的怨气。可为什么现在又把它关上了呢?刚才你跟我们一样,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洪警官的喊声。为什么要否认呢?”郭树怀好言劝解道。   “我……我想平时我都是在做事,不像今天这样闲坐着,所以就算有什么声音我也没有注意到吧。”   “我知道,严文清从小就是你在照看他,而且你跟你路生哥还常常带着他去逛街、上公园游玩,就像一家人一样。他想必跟你很亲近,你也对他很有感情,那些美好的影像都跟你路生哥一起深深地烙在了你的记忆中,你不想去破坏它们。对吗?”   “我……对严家的事不感兴趣!”赵小玉喊道。   “你如果真的对严家的事不感兴趣,就不会搬到跟严宅仅几米之隔的地方来居住了。”   “我搬到这是为了照顾严妈妈!”   “我不否认有这种因素,但是,你敢说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原因了吗?”   洪建阳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硬,与他一贯温文儒雅的作风大相径庭。   赵小玉低着头,沉默不语。   “赵小玉同志,我提醒你,严文清已经不是当年你认识的那个天真、单纯的小男孩了,他更不是你的复仇天使,而是一个冷血的连环杀手!他杀了自己的母亲后,回到清川不久便大开杀戒,到目前为止,一共有九名无辜的女性惨遭他的毒手,造成六死三伤的惨剧。你知道吗?!”洪建阳毫不留情地逼迫道。   “你们为什么不去问黄旭娘呢?她不是天天陪伴在严晓萱身边吗?她才是知情人呢!”小玉强硬地回敬道。    第146章 扭曲的心灵(十六) 更新时间2013-6-4 11:56:32 字数:3118  洪建阳“哗”地一声拉开了公文包的拉链,掏出一叠照片,把它们象扇子一样摊开在赵小玉面前。她惊叫了一声扭过头去。   “你好好看看这些照片!它们全都是被严文清杀害和折磨的被害人的照片,一共九个!如果他没有被捕,还会继续杀人的!像这样的人,然道值得你不惜撒谎来保护吗?”   赵小玉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尽管严文清长得酷似他父亲,但是他不是严路生,而是一个毫无人性、双手沾满了被害人鲜血的杀人凶手!你醒醒吧!”洪建阳象暴君一样喝道,毫无怜悯之心。郭树怀甚至怀疑,接下来他说不定会摁着赵小玉的脑袋,强迫她面对那些血淋淋的照片。   赵小玉掩面哭泣。郭树怀照例充满阶级友爱地往她手里塞毛巾。   一阵歇斯底里的宣泄之后,赵小玉用毛巾抹了一把脸,解嘲道:“你们瞧,我都成泪包了。”   她理了理有点散乱的头发,辩解道:“我没有把阿清当成路生哥,我只是怜惜那一点骨血,那是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点……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了。”   她抬起头,用无神的眼睛望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出事那天,他们吵得很厉害……”   郭树怀打断了她。“谁跟谁在吵?什么时间?”   “大概上午十一点多钟的时候,听声音应该是阿清跟晓萱在争吵,好像是在二楼,吵什么听不清,但听上去两人的口气都很凶,还有摔东西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下。我没有走过去。”她朝窗户点了点脑袋。“后来听到一声惊叫,接着是‘嘭’的一声很大的响声,然后是有人在呼喊什么,好像是黄旭娘的声音,不过才喊了一声就停止了……”   “你没听错吗?”郭树怀质疑道。   赵小玉摇了摇头。“我没听错。不过,在黄旭娘的喊声之后,好像还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应该是阿清的声音。”   “能听得清他俩在喊什么吗?”   “……黄旭娘好象是在喊萱儿什么的。”   “那严文清呢,他在说什么或者喊什么?”郭树怀步步紧逼。   “他……好像是在喝斥黄旭娘,要她住口或者不许叫什么的。”   “接下来呢?”郭树怀像催命鬼似的,生怕她一停歇就再也不肯开口了。   “后来就没有声音了。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有人打开和关上院门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大概二十来分钟吧,又听到了院门打开和关上的声音。我走到窗前,正好看到阿清的背影拐过了小巷……我原先以为先前摔门出去的人是他,这样看来先走的人应该是黄旭娘。后来听说晓萱出事了,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头……”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郭树怀质问道。   赵小玉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理直气壮地回敬道:“因为我不知道那个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且我也不想管他们家的闲事!”   “我指的是后来你听说严家出事的时候。既然你越想越觉得不对头,那时为什么不报警?死亡事件难道是闲事吗?”郭树怀逼问道。   赵小玉睁圆了眼睛,冷然道:“为什么?因为那是报应!当年她毒死了自己的丈夫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逍遥自在地过了二十年!二十年后,她的儿子替父报仇来了。她那是罪有应得,是上天对她的惩罚!”   又是上天!这些女人总是假借上天之名,来宣泄心中的怨恨。眼前的这个女人完全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两眼闪烁着复仇的快感,完全不顾是非曲直,人间道义。这大概就是先前她一直不肯说实话的原因所在,她果真把严文清看成了她的复仇天使了!   一直乐的当听众的洪建阳终于打破了沉默。   “严晓萱是否有罪,应该由法律来决定,而不能够由民众自行以私刑的方式来解决。此外,我要再次提醒你,严文清不是你的复仇天使。他之所以杀母,并不是为父报仇,而是一种用暴力方式来解决压力的变态行为。”   “这个我管不着!”赵小玉仍然沉浸在复仇的快意之中。   “是吗?我告诉你,严文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也难脱其咎。”洪建阳措辞严厉地说道。   “你什么意思?”   洪建阳拍了拍笔记本。“严文清在清川市犯下的第一起罪案,发生在七三年二月三日,就在他杀死自己母亲之后的第三天!你以为这是巧合吗?”   “这个我怎么会知道?”   洪建阳冷哼一声。“这绝不是巧合!杀死自己的母亲这件事成为一个激发因素,让他尝到了杀人的快感,此后他一发不可收拾,大开杀戒,干下了一桩又一桩的血案!如果你当时报了警,他这时候最起码会待在监狱里,那些无辜的年轻生命就不会惨遭他的毒手了。难道说,对此你不应该感到愧疚吗?”   赵小玉低下了头,又开始一下一下地抚平膝盖上褶子。“……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阿清他……真的成了杀人恶魔了吗?”   “当然,我们是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郭树怀一脸严肃地说道。   赵小玉深深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某种程度的悔意。“……阿清他原先是个善良可爱的孩子,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许如你所说我负有一定的责任,但是说到底,严晓萱才是罪魁祸首!”   “那好,你就跟我们详细说说,为什么严晓萱才是罪魁祸首。”郭树怀鼓励道。   “阿清自从出世以来,就一直是我跟严妈妈在照顾他。小时候他聪明、活泼,很懂礼貌,长得很漂亮,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周围的邻居都很喜欢他。”赵小玉就像在谈自己的孩子似的,以自豪的口气娓娓道来。   “晓萱是个很奇怪的人,怀孕的时候哭着闹着不要孩子,要把它打掉。孩子生下来以后看都不看他一眼,也不肯给他喂奶,是我跟严妈妈用米糊、奶粉、米汤、肉汤这些东西一口一口把他喂大的。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又要来抢夺孩子,提出要亲自教养阿清。严爸爸不同意,她就大吵大闹,说她是孩子的亲生母亲,凭什么不让她教养自己的孩子?可是严爸爸就是不同意,我想,他是担心晓萱跟黄姨把他唯一的孙子也变成了怪胎。   “有时候她会来求我。她这人很高傲的,为了孩子竟然低声下气地求人,这让我很感动,心想她的人性还没有丧失,还有最起码的母性,就偷偷地把孩子交给她。可是每次阿清到了她手里,不是吵就是哭,闹到最后总是严爸爸命令我去把他抢回来。我很奇怪,就忍不住问阿清,妈妈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你每次不是哭就是吵的?他不肯说。   “有一次我给他洗澡的时候,发现他身上有淤青,严妈妈也看到了那些淤青。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是妈妈掐的。问他妈妈为什么掐他?他说妈妈要他背诵什么在天上的父亲,他背不出来,妈妈就掐他。我非常生气。那时他还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为什么要强迫他去背诵那些东西呢?她自己想要终身侍奉上帝,难道也要强迫自己的孩子走她的路?所以后来不管晓萱怎么求我,我都找种种借口不肯把阿清带去给他。反正严爸爸也告诫我不要理睬晓萱的无理要求。‘无理要求’,他就是这么说的。   “严爸爸是个善良而又通情达理的人,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他的态度一直很坚决,有时显得不近人情。我后来猜想,这也许就是严爸爸对我所说的‘要跟上天抗争’。也许他觉得当年在女儿的事情上,他没有抗争,结果上天胜利了,严晓萱只是空留一个躯壳在人间。后来上天再来向他的亲人伸手的时候,他就不停地抗争,包括把我从佛门里拖了出来。   “阿清上小学以后,晓萱常常会在下午孩子快放学的时候坐在二楼花厅的窗户旁绣花、绘画,然后突然匆匆忙忙从楼上冲下来,在院门口踱来踱去。起先大家都不知道她这是要干什么。后来听到阿清吵吵嚷嚷的声音才知道,原来她守在那里是要拖阿清上楼去她房间,接受她关于她关于天父的教导!阿清当然死活不肯,大吵大嚷,而晓萱却非要强迫他接受教诲不可,所以两人常常闹得不可开交,每次都是严爸爸或者我去制止晓萱的疯狂举动。路生哥虽然很怕晓萱,从来不敢惹她,可是偶尔让他碰上了,他就会把阿清挡在身后,好声好气地劝说晓萱。他从不对她发火,但是就是不把儿子给她。象这样的战斗一直持续了好长时间,我记不得后来到底是晓萱放弃了,还是阿清被她驯服了,反正后来再也没有发生过放学时候的战争了……”   “是严晓萱不再来找麻烦呢,还是严文清心甘情愿接受她的教诲了?”洪建阳好奇地问道。   赵小玉摇了摇头。“说不清。反正晓萱不再天天守着院门口了,而阿清有时也会主动去到他母亲的房里,有没有接受她的教诲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怀疑晓萱是用了什么恶毒的办法把阿清给整怕了……”    第147三十一章 扭曲的心灵(十七) 更新时间2013-6-4 11:57:09 字数:2948  赵小玉的猜测,正是洪建阳心中所想的。   “为什么这么说?”他问道。   赵小玉抿了抿嘴。“除了我刚才说得那些淤青外,有一次吃饭的时间到了,他们母子两还不下来,大家等了一会儿,开始觉得不耐烦了,严爸爸就让我上去喊他们。晓萱的房门锁上了,我敲了半天她才来开门。我看见阿清可怜兮兮地站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就大声喊他过来。我看见他的脸上有几条沾了灰的泪痕,肩膀上、裤子上也有灰尘。我怀疑晓萱把阿清关在了储藏室或者大衣橱这类的地方。事后我问过阿清,他不肯说。问他为什么哭,他瞪了我一眼说他没有哭。我说那为什么眼睛红红的?他说是眼睛里掉进了灰尘,他揉的。像这样的事以后又发生了几次……后来路生哥去世了,我也离开了严家,阿清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丈夫去世后我回到了文登市。回来的第二天我去严家看望两位老人,在厅堂里再次见到了阿清。那时他十二、三岁,已经上中学了,将近一米七的个子,长得很像他父亲……他显得很冷淡,叫了一声姑姑就转身走了,跟我印象中的阿清一点儿都不一样。严爸爸跟我解释说,路生哥去世后他的性格大变,学习成绩倒是很好,可就是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除了跟马兰还有来往外,跟谁都不来往,脸上也看不见笑容,成天躲在屋里看书、画画。还有,就是家里经常有东西被毁坏……”   “怎么个毁坏法子?”不知道为什么,洪建阳对这类细节总是特别感兴趣。   “他的一些玩具被拆的支离破碎扔在垃圾桶里;一些从画报上撕下来的画像的脸部,被刀子划得一道一道的;天井的水池里原先养了好几条锦鲤,而且已经养了好多年了,结果被人扔在地上暴晒,或者被砸得稀烂……严爸爸怀疑这些都是阿清干的,可他死活不承认。严爸爸非常担忧,说起来就不住地流泪,但是那时他的身体已经很糟糕了,想管也力不从心了。”   洪建阳认真地记录了这些似乎与案件无关的琐事。“请你接着说。”   “我搬到这里之后,偶尔会在路上遇到阿清,每次他都是冷冷地跟我点一下头,算是打招呼了。我总觉得他的眼神冷冰冰的,对我好像怀着一股恨意,不知道是为什么。从前我俩的感情是那么好,就像亲姐弟一样,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他长得那么象路生哥,他那样冷冷地、带着恨意地看着我,就像路生哥在对我生气、在恨我似的,真叫人受不了……   “有一次在路上遇到了他,我叫住他,问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他冷冷地看了我好半天,然后开口问我说,你觉得呢?我说我觉得他好像在生我的气。他冷冷地笑了笑说,他现在已经没有在生谁的气了。我问他说,那是不是以前生过我或者其他人的气?他又是那样冷冷地笑了笑,转身走了。我在那里愣了半天,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他的眼神让我冷得心里直打颤。这哪里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的眼神啊!我不知道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他已经不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阿清了!”   洪建阳把笔记本伸到她跟前。“你看看这些日期,好好回忆一下,在这些日期之后的一、二周内,你有没有在文登市见到过严文清?”   笔记本上列着九起凶案发生的日子。   赵小玉细细的手指在笔记本上指指点点。“今年四月份和七月份我都见过他,一月份我虽然没见到他,但他肯定回来过,他家的灯亮过……去年六月份和十月份也回来过……这几年他每年都有回来,而且都不止一次,不过每次呆的时间都不长,也就一、两天时间。怎么,这些日子是跟什么有关?”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郭树怀直视着她。“这些是发生凶案的日子。”   赵小玉吃了一惊,赶紧把手缩了回来,塞在膝盖中间。“阿清他……他认识她们吗,我是说他杀害的那些人?”   “不认识,她们只是不幸地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点。”   “那他为什么要杀她们?”   “因为他恨女人。”洪建阳回答的言简意赅。   “恨女人?”赵小玉眼睛瞪得滚圆,尖声问道,“为什么?”   “这个恐怕要问那个被他干掉的母亲严晓萱了。”洪建阳莫测高深地说道。   洪建阳等人又一次穿过教堂的墓地,出现在黄旭娘栖身的那间斗室中。黄旭娘仍旧像一只干瘪的黑蝴蝶一样纹丝不动地跪在地上,跟她的在天之父进行天人交流。   “是严晓萱毒死了她的丈夫严路生,对吗?”郭树怀以警察的威严质问道。   ……   “她毒死自己丈夫的毒药是哪儿来的?”   ……   “是你帮她搞来的吗?”   ……   “严晓萱除了上教堂做礼拜外,几乎从不出门,她根本不知道要到哪儿去弄毒药,所以毒死严路生的毒药只可能是你去弄来的。”   ……   “不要以为当年你们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们的举动早就落入了他们的眼里了!”   黑蝴蝶抖动了一下身子。   “用慢性投毒的方式杀害严路生,是谁的主意?是严晓萱的主意还是你的?”   ……   洪建阳慢吞吞地踱到黄旭娘面前,盯着她那花岗岩一般坚硬的灰白脑袋。   “你的确很爱严晓萱,不过是以你的方式爱着,一种病态的爱。你把她看成是你的个人财产,只属于你,根本不愿意看到她嫁人。她嫁给严路生之后你感到很失落,特别是你发现她怀了严路生的孩子之后,非常愤怒。在你看来,她应当以处子之身侍奉上帝,可她竟然不知自爱,玷污了自己,所以你不断地挑唆她把孩子打掉。但是由于严老先生的严加看管,你没能如愿。严晓萱讨厌、疏远自己的丈夫正合你的心愿,你不仅不劝导,反而煽风点火,加深她对丈夫的厌恶。所以,是你唆使她毒死了自己的丈夫。对吧?”   ……   “不管是不是你亲自对严路生下毒,你都同样有罪。中国有句俗话想必你也知道,就是‘人在做,天在看’,虽然当年你们逃过了法律的制裁,但是谋杀是没有追诉期限的。就算你蔑视人间的法律,但我相信,你所敬畏的上天同样不会饶恕你的罪孽的。你的上帝不是教导你们这些信徒,有罪者必死,恶人的恶报必归他自己吗?所以不管你怎么祷告,你的在天之父都不会赦免你们的,你会跟严晓萱一样下地狱的!”   黄旭娘突然以难以想象的利索劲“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用干枯、扭曲的手指指着空气,咬牙切齿地嘶叫道:“都怨赵小玉那个小贱人,都是那个小贱人做的孽……”   郭树怀冷哼一声。“不要把自己的罪过往别人身上推!你们两犯下的恶行,关赵小玉什么事?”   “那个贱人不仅成天跟路生眉来眼去,而且还挑唆阿清不认自己的母亲!”   “你这样指控赵小玉,究竟有什么根据?”郭树怀冷冷地问道。   “哼,那个小贱人借口给严路生送饭,每次都是一呆老半天不回来,孤男寡女的,还能干出什么好事来?!”   “那不过是你用自己那偏狭的心理去胡乱猜想而已。”   “我当然有证据!有一次那个小贱人给阿清洗澡的时候,阿萱正好从旁边经过,听到阿清对那个贱人说,‘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妈妈?要是你跟爸爸还有我,我们三个能天天在一起,那有多好啊!’如果不是她挑唆,阿清他能说出那些话来吗?”   “就为了这个你们就要杀人?”   “阿萱虽然不喜欢严路生,但是对阿清还是有感情的。她听到阿清说的那些话以后,气得都快疯了!她认为,如果不是路生成天跟那个贱人眉来眼去,那个贱人也不会那么嚣张,阿清也就不会说出那些话,而且也不会跟自己这么疏远。所以她才……”   “才怎么样?”   ……   “所以你就跟她合谋杀害严路生,让孩子自小便失去了父亲?”   “我没有!我劝过她,告诉她只要让那个贱人离开严家就行了。可是那个贱人死活不肯离开严家!这一切都是那个贱人造成的!都是她……她会遭报应的!”   “毒药是从哪儿搞来的?”   “她是贱人……魔鬼……上帝的雷剑会降下……她会乱箭穿心……贱人……”黄旭娘鼓足全身的力气嘶吼着,干瘪的胸脯像风箱一样一起一伏,混浊的老眼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第148章 扭曲的心灵(十八) 更新时间2013-6-7 9:41:02 字数:3033  马兰的家是修文路上众多沿街道两旁肩并着肩、挨着个连成排的两层楼房中的一座,有点像现在的所谓联排式别墅,一面朝向街道,四周围着围墙,两侧的围墙与两边的邻居共用,前边有个小天井。何止是鸡犬声相闻,甚至是打个喷嚏隔壁都能听见。这样的民居,邻里之间关系想要不紧密都不行,当然矛盾也多得跟米一样。   马兰一家的邻里关系一向很好,这主要源于他们的为人。   马兰的父母都是教师,母亲是小学的语文教师,父亲是中学的物理教师。两人都是瘦高个,带着角质眼镜,斯斯文文,与教师的形象十分相称。两人都是循规蹈矩的守法市民,而且极有涵养,从来不会制造矛盾,即使是别人过错在先,他们也是忍让,忍让,再忍让,因此年年被评为五好居民。为了耳根清净,他们一点儿也不想要这个殊荣,但是光荣匾却年年落在了他们家。马兰和她的哥哥就是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长大的。   上午警方的来访,令马爸爸跟马妈妈感到惶恐不安,尽管夏仲平再三向他们解释,找他们的女儿是想了解一些情况,他们仍然掩饰不住心中的焦虑。下午民警们再次摁响马家的门铃时,一家人正惴惴不安地恭候他们的到来。   是马兰前来开的门。把民警们迎进屋之后,便忙着给他们沏茶倒水,两位老人则强颜欢笑地坐在那里跟客人搭讪。她落座后,兰家涛语气平和地为双方作了介绍,并说明了来意。   进屋后夏仲平便细细打量着他们要询问的这位年轻女子。   她有一副瘦高的身条,端庄斯文,一张鹅蛋脸上嵌着一对孩子般清澈的大眼睛,鼻梁笔直,嘴大而唇薄,一副很耐看的相貌。是个既柔弱又刚强的女子,夏仲平在心里暗暗评判着,而且善良、忠厚,不会撒谎,要让她开口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不需要什么询问技巧。这让他感到很高兴。   “你下午还要上班吗?”夏仲平拉家常似的开了场,他那友好而又深沉的声音,令马兰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我昨天上夜班,今天轮休,下午都没事……爸,妈,你们去休息吧,没事的。”马兰用故作轻快的语调劝说父母去休息,实际上是希望他们能让她单独跟民警们交谈。即使是关系再亲密的家人,也希望有自己的私密空间,既然事情涉及到严文清,在个私密空间是一定要有的。   在女儿的催促下,马爸爸跟马妈妈迟迟疑疑地站了起来,一步一回头地走上楼去。   马兰冲着民警们羞涩地笑笑,在沙发中端端正正地坐着,象是做好了被询问的准备。   夏仲平友善地笑笑。“我们知道你跟严文清自小一块儿长大,曾经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希望你能够跟我们详细说说他的情况。”   马兰松开橡皮筋,把垂在脑后的马尾巴束成一个髻。“我想问个问题,可以吗?”   “问吧。”夏仲平和颜悦色道,她要问的问题,尽在他的预料之中。   “文清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夏仲平直视着她的眼睛。“他是一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   马兰的眼中立刻溢满了泪水,她不停地眨着眼睛,不让它们滚落腮边。她深深吸了口气,盯着自己紧紧交握的双手。   “我跟文清自小一块儿长大。我俩同岁,我们一起上的幼儿园,一起进了同一所小学,又一起考上了同一所中学。”马兰用她那带着喉音的嗓音娓娓叙述着。   “小时候文清聪明、开朗,兴趣广泛,喜欢画画,也喜欢运动和做航模。他的学习成绩很好,特别是数学,好几次代表学校参加文登市少年数学竞赛,还拿过奖项呢。过去我们总是一块儿上学、一块儿放学,然后一块儿做作业,多数时候是在我们家,有时候在他们家。做完作业他有时做航空模型,有时画画,我总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   我比较喜欢文学,喜欢写写诗什么的,写好了就念给他听,让他评判。不过我更喜欢给他画的连环画配上文字,然后装订起来象看小人书一样翻着看。那时我们相约,长大后他当画家我当文学家,他画画,我给他的画配诗、配文字,或者我写小说,他给我的书配插图……”   对美好往事的回忆,令马兰眉目传情,神采奕奕。   “严文清跟父亲的关系如何?”夏仲平问道。   “他很爱他父亲,也很崇拜他,他的绘画功底就是他父亲自小培养的。他很喜欢回味跟他父亲在一起的时光,特别是父亲把他架在脖子上带着他逛街、逛公园,那些经历总是让他兴奋得好几天都念念不忘。   “父亲去世的时候他才八岁,他一直很悲伤,常常一个人坐在一旁发呆。每当这时候,我就静静地陪在他身边。有时候他会深深地望着我的眼睛,问我说,我不会离开他吧?我告诉他,我会一直象这样陪着他,永远都不会离开他的。那时他就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他爸爸事先都不跟他说一声就离他而去,让他很生气,我不会这样对待他吧?我说绝对不会的。但是他那种说法,让我觉得怪怪的。”   马兰果真如夏仲平所料,无需任何引导,一打开话匣子便哗哗地直往外倾吐。实际上,她似乎很希望能有这一番倾吐,而这些话却是她不愿意向身边亲近的人倾诉的。事情往往就是这么奇怪,有些话,越是亲近的人,你越是不愿意向他(她)倾诉,相反,却往往很容易就向陌生人倾诉衷肠。这也许就是人们会写日记的原因,这也可能是心理医生会有市场的原因吧,心理医生所干的事,不就是听人述说吗?。   马兰又一次松开橡皮筋,重新把她头发在脑后束成髻子。“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文清的性情大变。他变得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常常动不动就发脾气乱摔东西,而且待人很刻薄,常常出口伤人,有时还会撒谎。我原先以为他是因为伤心过度才变成那样的,以后会慢慢恢复到从前的。可是没有想到,他却变得越来越让人受不了,大家都很害怕他,讨厌他,不跟他来往,他也变得越来越孤独。我很难过,常常劝他,可他自己却无动于衷,好像很喜欢这种局面似的的。   “最让我受不了的就是,他原先是个善良的人,可后来却变得很残忍……”   “怎么个残忍法?”夏仲平脑中警铃大作。   马兰紧紧闭了下眼睛,似乎是想驱散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可怕的画面。“我记得,大概是他父亲死后半年多发生的事情。一天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我看见他在逗弄一条黄白相间的小狗,觉得很好奇……”   “男孩子总是喜欢逗弄小狗的,不是吗?”李玫第一次开口问了个似乎没什么必要的问题,夏仲平一时间搞不清她的用意,但是只要她不再事不关己地坐在一旁让自己唱独角戏,即使是意思不明的问题,也无所谓了。   马兰勉强笑了笑。“可他母亲从来都不让他养小猫、小狗之类的小动物,也不让他跟它们玩,说是会招跳蚤、虱子什么的,所以过去他看见小动物总是离得远远的。看到他居然逗弄起小动物来,我好奇的要命,就悄悄跟在他身后。我看见他一路引着那条小狗到了一块偏僻的林间空地上,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来放在小狗面前,那上面好像是一些白色的粉末……”   马兰咽了下口水。“小狗摇着尾巴低头舔着那些白*粉,突然间一窜老高,然后发疯似的一边狂吠一边又奔又跳、满地打滚,滚着滚着就不动了……我赶忙奔上前去,发现小狗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了一会儿就不动了。我吓坏了,哭着问他到底对小狗干了什么?他淡淡地说,他想看看那个家伙吃了那种东西以后,会不会变得对他忠诚。我问他给小狗吃了什么?他一脸严肃地说是忠诚药。我问他哪儿来的?他笑笑地看着我,不回答。我觉得他简直疯了,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理睬他。”   “那么他呢,后来有没有来找你,跟你解释什么?”夏仲平问道。他本想把提问的机会留给李玫,以便让她也积极地参与进来,可是她提了个问题后又老神在在地当起旁观者来了。   “没有,他也一直不理睬我,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后来我发现在那段时间里,我们住的那条街上的小猫、小狗经常失踪,我忍不住问他是不是他干的?他若无其事地回答说不是。然后便象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问我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我想既然不是他干的,就原谅了他,跟他和好了。其实我是因为想要原谅他才接受了他的说法,但在内心深处,我一直认为就是他干的。”    第149章 扭曲的心灵(十九) 更新时间2013-6-7 9:41:44 字数:2995  夏仲平看了看笔记本,好像那上面写满了要问的问题。“严文清跟他母亲的关系如何?”   “他比较怕她。过去他一直处在爷爷、奶奶还有父亲和姑姑的呵护之下,愉快地生活着。自从父亲去世、小玉姑姑又离开了他们家以后,他就落到了他母亲的手里----当时邻居们是这样形容他的处境的----他愉快的童年就结束了。   “他母亲对他很严厉。他每天放学后必须准时回到家里,不许在外面溜达。做完作业之后,就要练习绘画和写毛笔字,睡觉之前还要祷告。我问他,祷告的时候都说些什么?他说他母亲老是要他背诵什么‘我是罪人,求耶稣基督的血来洁净我,使我恢复原有的圣洁’什么的。他说,他一点儿也不明白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母亲不许他带同学回家,我虽然是个例外,但每次上他们家玩的时候,他母亲总是在一旁盯着,好像是在监视我,所以后来我也不怎么喜欢上他们家去了。他母亲还要求他除了上体育课外,放学回家时身上必须保持干净,不能有灰尘。还有,做值日生的时候,必须戴上口罩,这常常惹来其他同学的嘲笑,最终往往演变成了一场恶斗,结果身上肯定满是尘土,他母亲就把他关在柴草间里不让他吃饭。他经常被母亲关在柴草间里。   “他母亲虽然不打他,但是处罚他的方式更为可怕。除了把他关在柴草间不给他饭吃外,还掐他,专门掐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象大腿、背上和……臀部之类的地方。他母亲天天让他背诵诸如‘我是罪人’之类的可怕的祷告词,实际上也是一种折磨,是在时时提醒他所犯的过错,那会令一个人的心理上承受很大的压力的。不过,我觉得他母亲干的最可怕的事,就是把他浸在肥皂水里使劲儿地搓洗他。这个我原先也不知道,后来是在五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的一次夏令营活动时发生了一件事,我才知道了他母亲对他干得那种可怕的事情。”   马兰又一次松开橡皮筋,把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髻,那似乎是她思考问题或者整理思路时候的一种下意识动作。   “一天下午,夏令营的辅导员带我们去大梦山游泳场游泳,学校专门包下的一个场次,所以人不多,就我们夏令营的一百多人,水也特别干净。大家都很兴奋,一来到游泳池边上,便象小青蛙一样扑通扑通地往下跳。可是文清却一个人别别扭扭地坐在浅水区的岸边,两眼望着远处发呆。大家一个劲儿地喊他下来,他就是不动。后来几个调皮的男生游到他边上,七手八脚拉着他的脚往下拽。他发疯似地挣扎、嘶吼、双手乱舞,其实水深只到他的胸口。辅导员见状飞快地游了过去,严厉地训斥了那几名男生,又把他扶上岸去。   “辅导员费尽口舌,耐心地说服他下到池中,跟大家一块儿学游泳,可他就是不肯。那时他是所有的同学中个子最高的,而且绝大多数同学都不会游泳,但他表现出来的胆怯和恐惧着实令人不解。吃完晚饭,我俩坐在一棵大树下遥望着星空,辨认星座。他突然说‘我恨游泳’!我吓了一跳,问他是什么意思。他说他恨水,更恨被人浸在水里。我问他说,以前也有人把他浸在水里吗?于是他告诉我,是他母亲。她常常把他浸泡在肥皂水里,使劲儿地搓揉他,特别是当他满身尘土回到家里时,会更加凶狠地搓洗他,把他的头使劲儿往水里按,肥皂水从鼻孔呛进了肺里,鼻孔火烧火燎般难受。他说,电影里演的敌人给共产党人灌辣椒水的滋味就是那样的……”   马兰忍不住抽泣了一下。夏仲平先前已经注意到了,在述说这段往事时,她的眼珠一直浸在泪海中。   “他母亲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他?”他问道。   马兰用指关节抹了一下眼睛。“当时我也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他说他母亲是想要让他变得纯洁,或者说是变得圣洁。我觉得这样的母亲真是可怕极了!难怪邻居们会说他是‘落到了他母亲的手里’!”   “也许他是在撒谎,是想掩饰他不肯跟大家一起游泳的心理吧。”李玫淡淡地说道。夏仲平感激地望了她一眼,李玫则假装没有看到。   马兰缓缓地摇着头。“他没有撒谎。”   “你怎么知道他没撒谎?你先前还说他变得爱撒谎了。”李玫淡淡地说道。   “我亲眼看到,或者说,亲身经历了他母亲的残忍行为……”   她深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记得那是初三升学考试之后,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考试成绩的公布。文清学习成绩很好,考上母校文登市一中是板上钉钉的事。我的成绩不如他,那些天老是担心自己考不上一中,非常焦虑,吃不下,睡不好,没有心思看书,成天六神无主的,就上他家去找他聊聊,希望能排解心中的忧愁。   “我到他家的时候没有见到他母亲跟黄姨,文清正坐在中庭的一把大椅子上写生,画的是池子里的锦鲤。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说,怎么心事重重的?我说出了心中的烦恼。他往边上挪了挪,拍了拍椅子让我坐下,开始安慰我。他劝我放宽心,对自己要有信心,还说我的成绩虽然够不上一流水平,但是起码也是中上,应该能考上一中。见我还是愁眉苦脸的,就宽慰我说,如果我真的因为临场发挥不好没能继续在一中上学,他保证象过去一样每天陪我上学、放学,并且一起做作业……总之,他许下了一堆承诺。不管日后是否能兑现,这些话听起来很让人宽心,我便放松了心情,靠在他身上,一边看他画画,一边闲聊。我问他,既然是写生,为什么把那些可爱的锦鲤画成了凶神恶煞的怪物?他说,那是他透过现象看到的锦鲤的本质。我说他是胡扯,他说他练就了火眼金睛。我们就这么说说笑笑。   “突然身后响起了一声尖厉的怒斥声,接着我们摔到了地上。我看见文清母亲瘦小的身子在那里跳来跳去,呼天抢地,不知道在嘶吼什么……我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文清就一声不响地爬了起来,走到井台上,用一个吊桶从井里打水,一桶一桶地倒进一个洗衣服的大盆里,然后低着头站在那里。他母亲一掌把他推到了洗衣盆里,又吼了些什么,好像是说‘不洁的人’或者‘不洁的行为’什么的,还有什么‘会遭天谴’、‘把自己洗干净’之类的。文清面无表情地坐在盆里,手里抓着一块肥皂乱抹一气,接着就使劲儿地搓着,弄得浑身上下都是肥皂泡,那样子既可笑又可怜。我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那一幕幕……”   马兰好像怕哭出来似的把嘴唇咬得发白。   “你后来有没有问过他,他母亲为什么要那样?”夏仲平问道。   “那件事以后,我一直不敢上他们家去。直到考试成绩张榜公布的那天,我到学校去看成绩的时候碰到了他。我俩都考上了一中,心里很高兴。我们一块儿绕远路走着回家,在大桥下坐着聊天。聊着聊着我忍不住问了他那个问题。他说他母亲患有神经官能症,经常歇斯底里大发作,作为她的儿子,他只能顺从他,要我不必在意。他的语气淡淡的,脸上似笑非笑,看上去有点儿邪气,所以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胡扯。”   “那么,他一定很恨他的母亲咯?”夏仲平以一种不经意的口吻说道。   马兰点了下头。“我想是的,但是不仅仅是因为被她浸在水里。文清曾经告诉过我,记得是初二的时候,是他的母亲伙同黄姨杀了他的父亲。我觉得这种说法简直是大逆不道,不过那时他经常那样说话,所以我也没细想。我问他为什么这么说?开头他不说话,后来突然笑了起来,样子有点儿邪恶,说他试过。问他怎么试的?他说,有天他趁黄姨睡午觉的时候,给自己化了妆,嘴上加了点胡须,然后悄无声息地弄开了她的门,静静地站在她的床前低头俯视着她。后来她睁开了眼睛,可能是突然看见死去的人站在自己的床前吧,吓得半死,惊恐地睁圆了眼睛,嘶哑着嗓子喊道,‘你是人还是是鬼?你不要怨我啊,你本来就不该娶阿萱的,她不属于你,不属于你’。”   “那他有没有这样去试探他的母亲?”李玫好奇地问道。   “我问过他,他说试探过,但他母亲一点儿也没被吓着,还用轻蔑的眼光看着他。听他的口气,好像还很佩服她似的。”马兰生气地说道。    第150章 扭曲的心灵(二十) 更新时间2013-6-10 7:11:06 字数:3425  李玫扬起了眉毛。“噢,佩服?严文清为什么会佩服他母亲?”   她似乎回归了警察的角色,不再满足于仅仅做一名旁观者了。   李玫态度的转变似乎也引起了马兰的注意,睁圆了眼睛看了看她。“我也感到奇怪,就挖苦他说,‘你好像很佩服你母亲啊。’他似笑非笑地问我,还记不记得他拿粉末喂小狗的那件事?我说当然记得,到现在提起这事还很生他的气呢。他说,那是一次放学回家的时候,因为肚子饿,就溜到厨房找小玉姑姑要东西吃,看见母亲手里拿着一个纸包,正往姑姑要带给他父亲的饭中倒了一些那样的粉末。他问母亲那是什么?母亲一本正经地说,是让人变得忠诚的药,父亲吃了以后就不会离开家,也不会离开他了。他说,他当然不希望父亲离开自己,所以听母亲这样说感到很开心,也开始有点儿喜欢她母亲了。   “父亲死后,他看见母亲偷偷地把一个纸包扔到垃圾桶里,于是就偷偷地把它捡了起来,打开一看,里面好像就是母亲倒进父亲饭里的那种粉末。他没有声张,把那包东西放进来书包里。放学后,他找了一只小狗来试,结果那只小狗死了。后来他又找了一些小动物来试验,结果它们一只一只地全都死了。他终于明白了,那些粉末根本不会让人变得忠诚,只会让人死去!接着,他冷冷地说,难怪小玉姑姑会说是妈妈害死了爸爸。还说很佩服母亲的胆量,可以泰然自若地撒谎。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显得很阴险,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   “黄旭娘跟严文清的关系如何?”夏仲平问道。   马兰想了想,说:“黄姨好像有点儿怕文清。不知道为什么,从小文清就总是用充满仇恨的眼光看着她,那时他的父亲还在世。而黄姨呢,她除了对晓萱阿姨特别好之外,对所有的人都很严厉,不苟言笑,包括对严奶奶都那样,可就是从来对文清都是和颜悦色的,甚至还有点儿讨好他,至少是不敢对他摆出严厉的面孔。那次装扮死去的父亲吓唬黄姨之后,有一次文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面前,那次不是故意装神弄鬼,她竟然发狂似地尖叫道‘有鬼啊’!可能是他长得很像他父亲,也可能是她做贼心虚吧。”   “你跟严文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来往的?”夏仲平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马兰最终嫁给了别人,而不是她从小青梅竹马、而且曾经誓言永不离开他的伙伴严文清。他认为,以马兰的性格,如果两人始终保持来往的话,就算严文清后来变得暴戾、凶残,甚至明知道他是罪犯,恐怕也不会离开他的。   马兰低下了头,又开始折腾她的头发。当她抬起头来时,眼眶中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楚楚可怜。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不管文清变成什么样的人,我都会一直陪伴着他的……”她对着几位民警凄楚地一笑。“那时特殊时期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学校已经停课了。我跟文清都是逍遥派,每天到学校转一圈之后,就自由活动去了。那天我在学校没看到文清,就到他家去找他。我悄悄推开门,四下打量了一番,没有看到那两个可怕的身影,就大着胆子走向厅堂。正打算上楼去找文清,忽然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唿哨声,抬头一看,只见文清在后院鬼鬼祟祟地向我招手。   “我问他在干嘛,他说打扫柴草间。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要费那么大的劲儿来打扫那种地方。他邪邪地一笑说,既然要在这里坐牢,那就要设法把牢房弄得舒服一点儿。他得意地把他的秘密一一指点给我看:门上方的空气窗当中的那根轴已经被他锯断了,用两根铁钉松松地固定在门框上,一把螺丝刀就能把整扇空气窗卸下来,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从那里钻出去;地板砖被撬松了三块,掏出三个一尺见方的坑,里面藏着螺丝刀、小刀、榔头、铁钉、画笔、画纸、一盒饼干、一把手电筒和几节电池;角落里堆放的木柴后面有一个三角形的空间,那里藏着一卷用报纸包裹的折叠席和一把小马扎。   “我问他,关禁闭的时候他母亲会不会来查看?他说会。我又问他,要是被她发现他偷跑出去,结果会怎么样?他说她不会发现的。我说这么有把握?他扬着眉毛淡淡地说,因为他根本不会跑出去。我觉得真是难以理解。既然如此,那他干嘛要把空气窗弄坏?他邪邪地一笑,说这是一个控制与反控制的游戏,是老鼠戏猫的游戏。我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拍着我的脑袋说,这是我那善良的小脑瓜理解不了的。然后他轻轻搂着我,用手指点着我的鼻子,下巴在我的脸上蹭来蹭去……我们两就那样静静地站着说话,完全忘了自己身处险境。   “突然间我被人从旁边拽着胳膊猛地拉了开去,踉跄着差点儿摔在地上。我看到文清的母亲两眼放射着凶光,像个丑恶的女巫一样站在那里,细细的手指几乎戳到了文清的脸上,‘你竟然躲在这里干这种下流勾当’!她厉声叱道,脑袋像抽风似的不停地抖动着,嘴里发出尖利的嘶叫。叫着,叫着,突然拽着文清的胳膊,拼命把他拖到厨房门口的大水缸旁,逼着他脱去外衣外裤,用水瓢从缸里舀水冲洗自己,要他把被我碰过的每一寸肌肤都洗干净!   “她像陀螺一样绕着他打转转,一边监督他,一边说着恶毒的话。她说我们这种行为是不洁的行为,说我是个不洁的女人,会玷污他的身子和灵魂,我们两人都会遭天谴的。接着她又厉声呼喝着要把魔鬼从他的身躯中驱赶出去,说着,说着,就抓起一把刷子,使劲儿刷他的身子,又用力又凶狠,把他全身上下刷的一条一条的,都淤血了。   “在她施虐的整个过程中,他母亲正眼都没看我一眼,好像我是一堆垃圾。我又惊又羞,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母亲怒吼、叫骂、折磨他……我觉得他真是可怜极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了家里。我在恐惧和羞愧中度过了好几个不眠之夜,每晚都做着噩梦。我妈见我魂不守舍的样子,就不停地问我怎么啦,我根本不敢跟她说起这事……   “一个多月之后,我们在路上相遇了。我跟他打招呼,他假装没看见,低着头走了。我想,可能是他母亲当着我的面那样摧残他,让他觉得很羞耻吧。后来我们又在学校遇到了几次,他都假装没看见我。   “六八年底的时候,学校开始宣传、动员大家上山下乡,同学们都在商量这件事,我很想听听他的意见。他是独子,可以不必去农村插队的,但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他会报名上山下乡,那样我们也许就可以一起去插队了。可是我总也见不着他,就硬着头皮上他们家去找他。他母亲把我堵在了门口,尖酸刻薄地对我说,他们家阿清是独子,不需要去插队,他已经决定到江西跟他曾外祖父的徒弟学习陶艺,希望我不要去打扰他。眼看已经临近报名截止日期了,我又焦急又伤心,只好加入到班上几位要好的同学的队伍中报了名。   “临去农村插队之前,我在学校图书馆的附近遇到了他。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叫住他,这回他没有躲开,不过跟我保持了一段距离站着。我告诉他一个星期后自己就要去农村插队了,他说他很快也要去插队了。我听了非常吃惊,以为他在骗人。因为我每天到学校总要先浏览一下报名插队的名单,始终没有看到他的名字,还以为他母亲说的是真的呢!   “他说,他是那天上午刚刚报的名。我很伤心。他要去插队,却既不告诉我,也不跟我商量就一个人悄悄跑去报名,难道我们之间的友情如此不值吗?他态度冷淡地看着我说,我不是告诉他母亲早就跟几位要好的同学组了队,到江城县城关公社去插队吗?那可是大家梦寐以求的好地方,听说是培养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摇篮,到那里插队的知青大多是去镀金的,很快就会被再分配到重要岗位的,而且离家只有二十几公里。还说我既然迫不及待地跟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组了队,还来奢谈什么友情?   “我大步上前拽住他的胳膊,嚷着说他究竟在胡扯些什么嘛,我何曾对他母亲说过那些话?而且也根本不是去江城县插队,那些全都是他母亲自己编出来的谎言!我每天去学校就是希望能见到他,跟他商量插队的事,因为总也见不到人才硬着头皮上他家去找他,却被他母亲堵在门外不让进。我流着泪说,我根本不在乎去什么地方插队,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哪怕是人间地狱,我都不在乎……   “他甩开了我的手,冷冰冰地说,早先他看到我被一群男生众星拱月般包围着,一副笑靥如花、非常满足的样子,这会儿却来跟他说什么愿意跟他去到人间地狱,何必如此虚伪呢!我冲动地上前抱住他,亲吻他,要他听我解释。一开始他任凭我拥抱他,可是突然间他猛得把我推开,用十分厌恶的眼神望着我说,‘母亲说你是个不洁的女人,你确实是个不洁的女人’!说完,恶狠狠地盯着我,我一度以为他要打我!但他没有,而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了。   “我惊呆了,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后来一路哭着跑回家。很长时间他那夹杂着厌恶和怨恨的眼神一直在自己眼前晃动,从此便再也不敢跟他来往了,偶尔看见他也是远远地躲开他……”   马兰的泪水夺眶而出。   看着悲戚的马兰,夏仲平暗自思忖道,也许正因为她不敢再跟严文清来往,她才侥幸活到了今天,没有象那些被害人一样,被他折磨得面目全非,在痛苦与孤独中死去。    第151章 坟墓中的秘密(一) 更新时间2013-6-10 7:11:50 字数:3208  当天晚饭过后,大家梳洗收拾停当,再次聚集在王熙荣跟洪建阳的房中。各小组汇报了这两天收集到的信息,大家进行了热烈的讨论,一致认为:   一、严晓萱死于他杀,而不是意外身亡,凶手就是她的儿子严文清;杀人动机很可能是争吵导致的情绪失控,虽然是激情杀人,但是仇恨的种子很早就在严文清的心田里种下了,争吵不过是导火索;   二、严路生毫无疑问是死于中毒,而不是慢性胃炎导致的功能性衰竭,毒药很可能是砒霜,凶手采用小剂量多次投毒的方式,造成被害人慢性中毒,死前的那次发作很可能是急性中毒;凶手正是他的妻子严晓萱,而黄旭娘至少是从犯;杀人动机可能是嫉妒,是对严路生心仪的对象、而且也是严文清非常依恋的姑姑赵小玉的嫉妒。   为了证实他们的判断,决定开棺验尸,并请文登市公安局技术科协助他们进行毒物鉴定。当然,开棺验尸的要求必须获得他们文登市公安局的批准。   一直无所收获的梅申感到非常高兴,不过也有几分担忧。“问题是我们要调查的这两名死者,当时究竟是土葬还是火葬?如果是火葬的话,恐怕什么痕迹都提取不了了。”   郭树怀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不过我还是持乐观态度。跟你介绍一点历史儿知识。你知道我们国家是哪一年实行的殡葬改革吗?”   梅申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们国家是一九五六年开始推行殡葬改革,实行火葬的。要知道,从法规的颁布到全面实施,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特别是要改变这种延续了数千年的风俗习惯。严路生是一九五六年三月去世的,那时应该还没有实行殡葬改革,因为法律法规的实施必须经全国人大讨论通过,而人大、政协会议一般都是三月份召开的。不可能一召开就马上颁布的。退一步来说,就算严路生死的时候殡葬改革的法律法规已经颁布了,那也不过是刚刚开始实施,不可能一下子全面铺开的。我断定,至少严路生是土葬的,所以啊,你不会无事可干的。”   众人大笑。   虽然大家避而不谈严文清连续行凶的动机究竟是什么,但是大多数人,特别是洪建阳跟夏仲平两人都认为,正是由于亲眼目睹了自己的母亲投毒杀父、父亲死后自身境况的极大改变以及母亲自小对他的身心摧残,导致严文清走上了犯罪道路。母亲亲手杀死了疼爱他的父亲,使得同样疼爱他的姑姑离开了他,并使得疼爱他的爷爷、奶奶过早地离开了人世,令他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亲人的爱,加上母亲施加在他身上的令人难以忍受的折磨,使得他极端痛恨他的母亲,进而把对母亲的刻骨仇恨蔓延到了所有的女性身上,因此他选择了女性作为杀害对象,频频对她们下手,并且残酷无情地折磨她们。   夏仲平看着李玫,欲言又止。   李玫笑问道:“有什么指示啊,夏组长?”   “哦,是这样,希望你能单独跟马兰谈谈,我觉得她有所隐瞒。”夏仲平说道。   “你为什么认为她有所隐瞒?我觉得她还是挺配合的。”   “哦,我并不是指的她不配合。还记得吗,那个姓吴的半吊子心理学家曾经说过,严文清很可能存在性功能障碍,发生在清化厂的第二起,不,应该说是第三起案子被害人的伤害情况,似乎印证了他的说法。他认为那很可能是从小受到了**待的结果。”   “那些被害人并没有遭受性侵犯。”   “被害人没有遭受性侵犯,是因为凶手没有那个能力。他用木棍捅入被害人的下体就是证明,他用木棍来侵犯被害人。”   “你相信他所说的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我们不正是为了他所说的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才跑到文登来的吗?而且迄今为止,他鼓吹的那些东西还大多应验了。我认为,这个**待并不一定是通常意义上的性侵犯,而更有可能是心理上的虐待,或者说感情上的虐待,正如我们这两天的调查所了解到的那样,严晓萱是通过语言来控制严文清,来施加她的虐待的。马兰的话中透露了某种东西,我希望她能证实我的猜想。”   “什么猜想?”好几个声音一起问道。   夏仲平淡淡一笑。“严文清可能真如吴远哲所说,的确存在性功能障碍,很可能就是这个加剧了他对女性的痛恨。”   李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脑中回响着马兰说的那些话。“突然他把我推开,用十分厌恶的眼神望着我说,‘母亲说你是个不洁的女人,你确实是个不洁的女人’!说完,恶狠狠地盯着我,我一度以为他要痛打自己一顿……”   “的确,马兰提到跟严文清最后的那次接触,确实存在一些语焉不详之处。那么,我明天就单独会会她吧。不过,不敢保证一定会有结果。”李玫难得地表现出配合的姿态,令夏仲平大大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李玫跟夏仲平便驱车前往文登市文化局印刷厂拜访马兰。李玫单独到车间找她谈话,夏仲平在车里等候。   马兰虽然参加工作时间不长,但由于文化程度较高(高中毕业生在当时算是较高的学历),且工作认真负责,同事关系良好,因此如今已是班组长了。她一身工作服打扮,看上去英姿飒爽。   两人先是拉家常,李玫问马兰是什么时候举行婚礼的。   “今年春节。”马兰说完,低着头用鞋尖蹭着地板。   “你跟丈夫婚后感情不太好,是吗?”李玫突然问道。   马兰没有抬头,两眼望着地板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因为严文清吗?”   “……也许吧。我想起他就害怕,可是又忘不了他……”   “问你件事,请你如实告诉我们。你们最后那次见面,就是他对你发火那次的经过,你能否说的详细点?”   马兰低着头一直没有开口,李玫并不催促她。   后来她抬起了头,望着李玫,神情忧伤地说道:“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跟我有关?”   “不能这么说。如果说有谁要负责任的话,那也是他的母亲。是她从小对待他的方式,导致了他的性格异常,最终走上了犯罪道路。”   马兰点了点头。“你知道,我两从小一起长大,从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在一块了,一直到高中。我真的很喜欢他,直到现在,甚至听说他成为凶手,我也难以忘情于他……受到他母亲羞辱的那次之后,我们一直没能说上话,所以临下乡插队时,我非常想见他一面,因为这一去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那天我跟他在图书馆不是偶然相遇,而是特意跟他相遇的。当时我很激动,我恨不得跟他私定终身,所以……所以也比较奔放。我紧紧抱着他,亲吻他,抚摸他……”   “他有反应吗?我的意思是他是否**了?这事很重要,请跟我说实话!”   “为什么要问那个?”马兰羞红了脸,低着头,带着几分恼怒。   “因为我们怀疑严文清可能存在性功能障碍。”   “有没有那方面问题跟你们警察有什么关系呢?”马兰开始表现出对抗的情绪。   “那也许就是他的作案动机。”   马兰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马兰同志,请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没有。”   “你认为他那种反应正常吗?”   “你指的是什么?”   “我指的是他没有反应的那种反应。”   “我不知道!”   “那么以前当你们有亲昵举动的时候呢?”   马兰别过头去不理睬李玫,李玫用锐利的目光紧紧追逐着她。   也许是招架不了李玫犀利的目光,也许秉性使然,马兰最终轻轻点了下头,用轻得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有……过,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多久以前?”   “好像是……上高中以前的事了……”   “再问你个问题。严晓萱指责你们所谓的不洁行为时,说什么会遭天谴的,她指的是什么?”   “不知道……那个女人说话总是疯疯癫癫的。”   “你在内心里难道就没有思量过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吗?”   “没有。我被她吓得手脚冰凉,魂不附体,内心不住地打颤,根本不愿去回忆那些可怕的事情!”   “真的是这样的吗?”   马兰怒视着李玫。“难道严晓萱是上帝的代言人,她说会如何就一定会如她所愿吗?”   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那些话我的确想过……可一直没有答案。今天,在你的逼迫下,我终于有了一个答案,那就是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造成了他被母亲责罚、羞辱,让他的心理蒙上了厚重的阴影。而我却因为自尊心受到伤害而躲着他,让他以为连我都背弃了他,他感到全世界都抛弃了他……他非常孤独,我是他在这世上仅有的慰藉,可是,最后就连我都离他而去,他孓然一身,除了自己的影子外,没有任何人相伴,成了一个彻底的孤独者。一个彻底孤独的人是可怕的,才会做出那些可怕的事……”   马兰泪流满面,痛苦地扭着双手。   李玫搂着她的肩膀。“不,是他母亲扭曲了他幼小的心灵。她把自己的不幸强加在他的头上,而她所谓的不幸完全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你不要自责了。”    第152章 坟墓中的秘密(二) 更新时间2013-6-14 8:03:46 字数:3072  且说当天上午吃罢早饭,王熙荣跟洪建阳立刻赶往文登市公安局,寻求该局领导对他们下一步侦查工作的支持。他们向该局领导概要地说明了他们的调查结果,提出了开棺验尸的要求。前一天晚上,他们根据陈旭提供的情况,了解到严晓萱死后采取了火葬,而严路生是实行的土葬,因此只对后者提出了开棺验尸的请求。考虑到检材保存的难度,他们要求该局提供相关的技术支持,包括人员和协助进行技术鉴定。   经过文登、清川两地公安局领导以及王、洪二人的三方讨论、磋商之后,为了便于办案以及属地管理原则,清川市警方同意把严路生死亡案的调查移交给文登市警方,具体移交给了王熙荣的老同学李振经,王熙荣等人成为协助办案的一方。   这样一来,开棺验尸的申请便自然由李振经的小组提出。到申请被批准,已是接近中午时分了。李振经决定下午再进行开棺。   听说严路生死亡案的调查已经移交给了文登市公安局,大家都感到有点沮丧,特别是已经为开棺取样做了充分准备,跃跃欲试的梅申。   那天上午,梅申和李立华在郭树怀的带领下,去找董香梅大夫,向她咨询如何在墓地收集可供毒物化验用的检材以及对分析中毒性质有意义的各种物证。虽然课本上有关于这方面的内容,但梅申从来没有遇到过对已经埋葬的尸体进行毒物化验的案例,所以他非常重视这次访问。   董香梅大夫探究地望着眼前的这几位民警。“我只是一名普通医生,不是法医,我相信你们这次来的人当中就有法医。”她指着梅申,似笑非笑地说,“我相信这位同志就是一位法医。”   梅申有点儿不好意思,搔了搔略带卷曲的黑发。“这个,我确实是技术科的,但不是医学方面的法医。虽然教科书上有关于毒物鉴定的相关内容,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对已经下葬的尸体进行毒物化验的案例,为了避免失误,在检材提取方面非常希望能听取你的意见和建议。”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要是还坚持,未免有点儿失礼了。”董香梅侧着头想了想。“严路生的情况,如果是砷中毒的话,砷毒进入体内的方式应该是口服,或者说是通过消化道进入体内的。进入体内的砷,95%到97%会迅速地与细胞内的血红蛋白的珠蛋白结合,在二十四小时内就随血液循环分布到全身各个脏器,其中肝、肾、肺、脑含量较高。此外,如今距离严路生的死亡已过去二十年了,估计棺材已经解体,尸体可能已经高度腐败,跟土壤混合在一起了,所以我建议你们可以提取肝区、脑干区这些砷含量较高部位的腐泥作为检材。   “再就是,砷与毛发、指甲以及皮肤的角化组织有亲和力,无论是慢性砷中毒还是急性砷中毒,只要患者中毒后还存活了一周以上,就可从毛发、指甲中发现较多含量的砷。特别是头发,砷中毒后不久,砷就进入了头发,最初是在紧贴头皮的部位,因为头发差不多每个月生长一公分,所以砷就随着头发的生长到了距离头皮较远的地方。发现有砷的部位离头皮越远,说明开始中毒的时间越早。”   说到这,董香梅大夫一脸严肃、甚至有点儿悲戚地看着三位民警。“我建议你们提取死者的头发作为检材,在取样的时候要从根部开始整根提取,检测的时候要一段一段地检测,这样可以推测砷中毒的时间。实不相瞒,我也很想进行这项测试,可惜我不是法医,也不是死者的亲属,没有人会同意我去开棺验尸。当你们告诉我说要开棺验尸的时候,我激动得要命。我希望你们能将检测结果告诉我,因为我怀疑严路生是慢性中毒,是通过小剂量多次投毒的方式进行的,不过最后这次的剂量应该比较大。头发的测试一定能告诉我们真相的!你们能答应我的要求吗?”   “这个应该没问题吧。”李立华不假思索地应道。   董大夫脸上的肌肉松弛了下来。“还有一点要提醒你们。砷普遍存在于自然界中,土壤和水中含有砷并不奇怪,有些地区就因为土壤或水源中含砷量过高,导致了居民发生地方性砷中毒,象印度、美洲还有我国的新疆、内蒙古和台湾地区都有过这方面的报告。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你们要从棺材的上、下、左、右土层中分别取样,最好在离墓穴较远的地方也取几个样,进行比较。”   看着梅申飞快地做着记录,董大夫暗暗松了口气。   离开董大夫之后,梅申就急着找王熙荣。在远离单位的地方进行毒物鉴定,而且事先完全没有考虑到,没有任何准备,他心里非常着急,急切地需要跟文登市公安局技术科取得联系,安排好接下来的取样和鉴定工作。可是王熙荣跟洪建阳一直待在局长室里不出来,急得他抓耳挠腮、焦躁不安。   好不容易见到了王熙荣,却告诉他案件已经移交给文登市局,开棺验尸都成了别人的活了,没他什么事,令他非常郁闷。   不过他仍不死心,缠着王熙荣。“你能不能跟你的同学说说,让我跟他们技术科的人……交流一下?”   王熙荣瞪了他一眼。“什么交流?你那点儿花花肠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不是想干涉别人,让人家按照你的意思取样、鉴定,对吧?”   “我不是要干涉别人。我哪有那个胆呢?我就是担心他们可能会有什么疏漏……”   “别说了,不可能答应你的要求。”看着一脸委屈的梅申,王熙荣心中一叹。“别再想这件事了。反正下午开棺的时候我们也会在场,你可以在一旁看着他们取样,如果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可以提出来。这样行吗?”   梅申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站在严路生的墓穴旁,王熙荣心潮澎湃。脑子里的那个念头是那样强烈,以至于几乎克制不住要喊出来:那混蛋究竟把他的战利品藏在哪里?他已经让这个念头折磨得快要失去自制力了!   不过王熙荣要求开棺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他们这一组的搜查毫无所获,令王熙荣感到很是气馁。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他们搜查严文清的宿舍时,在一个紧锁的抽屉里发现的那个精品盒。那是一个做工考究的花梨木盒子,盒盖上雕刻着一个被一条巨蟒紧紧缠绕着的全身赤裸的女人,四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看上去像是严文清的手艺。盒子是空的,里面什么也没有。当时他就感觉到这个盒子对于严文清非常重要,显然里面曾经放过什么东西。但是他们一直猜不透那究竟是什么。   他想到了吴远哲的话。如果他的说法是正确的话(现在看来他的说话似乎离事实越来越近了),那么严文清应该会时常把他的战利品拿在手中把玩,回味杀人的过程给他带来的快感。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搜查他的宿舍时,应该会发现那些东西的。可他们没有发现!   难道是他把那些东西扔了?王熙荣立刻否定了这种可能。那些东西既然是他的战利品,那他就不会随随便便把它们扔掉,而会把它们摆在那里向世人炫耀(当然是以他的方式),就像猎人们把自己所捕获的猎物的头颅、羽毛之类的东西挂在墙上,向世人炫耀,以满足他们的虚荣心。那个盒子有没有可能是用来存放他的战利品,或者暂时用来存放战利品的呢?当他获得了新的战利品的时候,就把原先的战利品取出来,把新的放进去。   那么,原先的那些战利品他又放到哪儿去了?他每次回家的时间都是在作案过后的两三天内,这然道仅仅是巧合?从警多年的经验告诉他,频繁发生的事情绝不可能是巧合。严文清是个非常狡猾的、有相当反侦察能力的罪犯,以他的心态来看,他很可能既不愿意放弃战利品,又担心自己那里常常人来来往往,万一发现了那些东西将对他不利,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仅仅把最新的战利品留在身边把玩,那个盒子就是他用来暂时存放战利品的,而把原先的战利品带回了老家藏匿。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究竟会把东西藏在老家的什么地方呢?王熙荣原先以为在严家会有斩获,没想到翻遍了严家的三层楼房,却一无所获。现在他把希望寄托在严路生的墓地上,因为这是严文清返回文登时到过的另一个地方。   在李振经的人马动手掘开严路生的墓穴之前,他要求老同学先让他在墓穴周围搜索一遍。他没有跟老同学说明自己在找什么,只是简单地解释说,担心严文清可能会把父亲的墓穴用来藏匿跟犯罪有关的物证。   他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严文清在作案后返回老家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第153章 坟墓中的秘密(三) 更新时间2013-6-14 8:04:28 字数:2958  王熙荣紧张地注视着梅申跟李立华沿着墓穴四周细心的搜索活动,当他们站起身来,望着他摇了摇头时,他失望极了!   他默默地站在那里,听着铁锹叮叮当当撞击着土层的声音,两眼漫无目的地环视四周。   这是严家的墓地,是严弘文在生意兴旺的时候经风水先生指点后买下来的。他把父母的坟迁了过来,他跟妻子死后就葬在了父母的身旁。他当然不会想到,在他之前在这里安眠的竟然是他视如儿子的女婿严路生,他更不会想到是,二十年后,警方会掘开严路生的墓穴,设法提取指控他女儿的证据。如果他泉下有知的话,一定会被搅扰得再死一次的。   突然,王熙荣感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儿,一个原本应该有的东西却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运足目力细细察看严家历代先人的墓碑,它们是严弘文父母、严弘文夫妇以及严路生的墓碑,一共五块墓碑。但是严家的先人应该有六个才对啊,王熙荣皱起了眉头。   “这里怎么没有严晓萱的墓碑?”他冲着陈旭高声问道。   “她没有葬在家族墓地上,她独自葬在教堂的墓地上,据说那是她的生前所托。”陈旭解释道。   刘大妈的话随即在王熙荣的脑海中回荡:我曾经在教堂附近碰到过他(严文清),好像是从里面出来的。我问他上这来干嘛,他说来看黄旭娘。   哼,“来看黄旭娘”的说辞显然是谎言。严文清绝对不会去看望那个自小就让他害怕、憎恶,长大后更是憎恶有加,更何况还是杀父仇人的黄旭娘!如果刘大妈的判断是正确的、他的确是从教堂里出来的话,那么,那里一定有什么他感兴趣的东西。   教堂里跟他有关的人和物就是黄旭娘跟他母亲的墓,既然他不可能对前者感兴趣,那么他感兴趣的就应该是后者了。不过,一个仇恨到必杀之而后快的人,他是不可能去祭拜她的。那他对她的墓地感兴趣,就只可能是一个目的----用它来藏匿东西!那的确是个既安全又方便的场所啊!   原来如此!   王熙荣几个大步来到李振经身边,告诉他自己要到教堂那儿严晓萱的墓地去一下,这里交给洪建阳了。李振经点了下头,没有细问,两人之间似乎有种无需言表的默契。   他接着来到众人站立的地方,低声跟洪建阳交代着什么,只见洪建阳点着头说,“你去吧,这儿就交给我吧。”   他点了李立华和陈旭两人,要他们跟自己去一趟严晓萱的墓地。梅申听说他们另有行动,当即提出希望参与,却被李立华给制止了。   他指了指正在挖开的墓穴说:“头儿,别让他去。他的一颗心全在那具尸体上,如果让他离开了这儿,咱们的耳根就别想清静了!”   王熙荣笑了。“的确如此。你小子就安心呆在这儿吧,有什么问题找小洪解决。”   说完,带着两人风驰电掣地赶往教堂。   他们从后门进入教堂,穿过一片茂密的树丛,来到了教堂的墓地。   这里埋葬的全是天主教徒,墓碑是清一色的深色花岗岩打造的,一排排地面向蓝天躺着,上面铭刻着墓主人的姓名和生卒年月。在一排排的墓碑之间有一些卵石铺砌的小路,两旁栽种着鲜红、嫩黄和杂色的美人蕉,风姿绰约地在微风中摇曳,在墓碑上投下了细长的影子。依照佛教的说法,美人蕉是佛祖脚趾流出的血变成的。它们在天主教徒的墓地上绽放,似乎是在向世人彰显佛祖包容万象的博大胸怀。   他们很快便找到了严晓萱的墓碑。尽管严晓萱在她的儿子坚持下,被烈焰浓缩为一罐灰色的粉末,但她跟她的教友们占据了同样大小的安息场所。深色花岗岩墓碑被青草环绕着,默默地告诉人们这里什么人,她什么时候出生,以及何时摆脱了肉身,回到了主的怀抱。在墓碑的一角生长着一丛美人蕉,开着黄色的花朵,不过看上去长得不是很好,不象其它坟头上的美人蕉那般茂盛。坟头上杂草像是有人清理过了,不像那些荒芜的坟头,杂草丛生。   王熙荣指了指那丛美人蕉。“从那里下手。”   他戴上手套,接过李立华手中的树枝,在花丛旁蹲下身去,绕着美人蕉的根部轻轻抠动泥土。凭着手感,发现了一处比较松软的区域。从那里挖下去,很快便掏出了一个洞,一个油纸包着赫然映入眼帘!   李立华拿出相机对着洞口来了几个大特写。   王熙荣激动地伸手掏出那个油纸包,把它捧在手掌上。李立华跟陈旭立刻凑了上来,紧张地盯着他手中的东西。王熙荣把油纸包放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纸包,现出一个大约二十公分长、十公分宽的木盒。   他没有马上打开它,而是呆望了足足有一分钟。他用树枝指点着盒子说道:“这个盒子跟我们在严文清宿舍找到的那个盒子像是一对,大小、材质、色泽一模一样,盒盖上也雕刻着一个被巨蟒缠绕着的裸体女子,不过缠绕的方向有所不同,这个是逆时针缠绕,先前发现的那个是顺时针缠绕的。”   李立华对着盒子又来了个大特写。   王熙荣用颤抖的双手打开了盒子,在深色材质的衬托下,一堆乳白色的东西,展现在众人眼前,它们在阳光的的照射下发出刺人的光芒!   “那……那是什么?牙……牙齿吗?”陈旭惊得张口结舌。   “是的,牙齿!一共八颗!”王熙荣象打了场胜仗似的,骄傲地宣布道。   陈旭感到胃部一阵痉挛,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李立华兴奋地用相机对着盒子,以不同的视角、不同的距离拍摄了一张又一张照片。   王熙荣用树枝指着其中的一颗牙齿。“这颗牙齿看上去有点儿碍眼,显得特别黄,不像其它牙齿那样呈现着乳白色。”   “九名被害人,八颗牙齿,最后一位被害人的牙齿来不及放进去,正好啊。”李立华语带兴奋地说道。   他们的对话,让陈旭禁不住又干呕了一声,口中溢满了清口水。   王熙荣跟李立华七手八脚,让那个花丛大体恢复了原状,带着他们的战利品赶往他们先前离开的那个挖掘现场。   大老远就看见梅申的身影在那里上蹿下跳。随着汽车渐渐驶近严家墓地,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他们在鼻端抹了些清凉油,点上一只烟,这才跳下车子向严家墓地走去。   民警们散乱地站在墓穴周围,除了正在干活的人之外,其余的人都手不离烟,地上洒满了烟蒂。李玫当然不会象那些大男人一样夹着小白棍,她除了不时地往鼻尖上涂抹清凉油外,尽量靠近那几杆烟枪,让那些一向令她憎恶的烟雾充满鼻腔。   墓穴已经被挖开,现出一个两米多长、一米多宽、将近两米深的大坑,棺材已经解体,棺盖和侧面板的碎片被取上来仍在一旁,严路生的尸骨碎片和着泥土散布在坑底。   梅申正逼着一脸乌云的文登市警局的技术人员从尸体两侧的土层中取样,李振经脸上现出不悦的神色,一语不发。奇怪的是,跟人交往一向注重方式方法、礼貌有加洪建阳,却看热闹似的站在一旁,平静地吸着烟,丝毫没有制止的意思,似乎梅申的行为再合适不过了。而清川警局的其他几位警员,也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吞云吐雾。   王熙荣来到李振经身边。“看样子事情进展的还比较顺利。”   李振经用下巴朝梅申站立的方向点了点。“那家伙总是那样吗?”   王熙荣暗自一笑。“总那样,特别较真,非常固执……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去制止他吧。”他嘴上这样说着,脚下却没有动弹。   李振经斜睨了他一眼。“算了……这样也好。”   王熙荣不明白他所说的“这样也好”究竟是什么意思。   文登市警局的技术人员在尸体两侧的泥土中取了样之后,又被梅申逼迫着在距离墓穴较远的四个地点取了土样。   至此,梅申才停止了呱噪。不过他并没有消停,他向王熙荣郑重提出,要求观摩文登警局技术科对检材的分析鉴定。王熙荣当然知道梅申所谓的“观摩”不过是含蓄的说法,实际上是对那些人不放心。他征求了李振经的意见,得到了老同学的首肯。   文登市警局非常配合,他们让技术科连夜对检材进行分析鉴定,并且同意梅申参与开展工作。因此王熙荣取消了连夜返回清川的计划,决定等鉴定结果出来后再离开,这样梅申也可以安心地让检测工作处于他的“监控之下”。    第154章 坟墓中的秘密(四) 更新时间2013-6-14 8:05:11 字数:2854  回到宿舍后,王熙荣好奇地问洪建阳,为什么没有当场阻止梅申的“越轨”行为。   洪建阳淡淡一笑。“梅申的行为确实有点嚣张,不过并不是无理取闹。他们技术科的个别人确实需要好好敲打。现场工作毫无章法,毛手毛脚,甚至连应该在哪些部位提取检材都搞不清楚。这要是在我们局,早就被你训斥得狗血淋头了。就连你的老同学都看不下去。一开始我的确劝阻过梅申,但是他们总是引发争端。光是应不应该提取死者的头发就争论了半天。他们认为既然已经提取了脑干部位的腐泥就可以了,没必要再提取头发。可梅申坚持必须提取头发,而且必须是整根提取,而不是随随便便剪下一段,因为对头发的检测可以查明凶手投毒的方式。提取土样也是这样,死活不肯在尸体的上、下、左、右土层中分别取样,更不愿意在远离墓穴的部位取样。梅申也是被他们惹恼了,才露出了尖牙厉爪的。我感觉那些人不太敬业,多干一点儿活好像会要了他们的命似的。”   “哈,原来如此!这大概就是李振经口中的‘这样也好’的意思吧。看样子他对他们技术科的那些家伙也有看法,可能也乐得让梅申去敲打他们。要不,他也不会一口答应了梅申要求‘观摩’的提议。”王熙荣笑道。他跟洪建阳叙述了跟老同学的那场对话。   “什么‘观摩’?”洪建阳问道。   “梅申那小子大概不放心他们技术科的工作,含蓄地提出了要求观摩他们对检材的分析鉴定工作。我原先以为李振经会一口回绝,没想到他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洪建阳忍不住大笑,不过很快便收敛起笑容。“确实,以他们技术科的那种工作态度,我看每一个一线侦探都会有看法的。犯罪现场即使有什么物证痕迹,恐怕他们也发现不了,即使发现了,恐怕也大多被他们给糟蹋了。他们的破案率在全省公安系统一向排名比较靠后,说不定跟他们技术科的水平有一定关系。你别说,我还真怕他们那些不专业的检测方式会毁了我们的调查呢。”   王熙荣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所以你就放任梅申去张牙舞爪?想不到你也有不坚持原则的时候啊。”   两个人相视一笑。   第二天上午早饭时分,大家见到了两眼通红、一脸倦容的梅申。   不等众人询问,梅申便用力一点头说:“一切尽在控制之中。”不知道是想卖关子还是太累了----他是清晨四点多钟才回到招待所的----他没有说出分析检测结果。   众人都松了口气。没有人要求他告知鉴定结果,大家已经从他的话语中得到了有关鉴定的信息,况且吃完早饭,王熙荣跟洪建阳两人就要去向文登警局领导辞行,同时索取一份关于严路生死亡原因的毒物分析检测报告,这是事先商定好的。   洪建阳夹起一个淌黄的荷包蛋放进他的碗中,那是他最喜欢的,说道:“谢谢你坚定地为我们把守住了最后一道关。”   就连李玫的眼中都充满了感激和敬佩之情。   梅申咬了一口荷包蛋,傻傻地笑着,任由蛋黄顺着嘴角往下流淌。   文登市警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管伟接待了王熙荣跟洪建阳。   管伟是位身材魁梧、面容严峻的人,看上去四十五、六岁。他首先感谢清川警局帮助他们理清了真相,揭开了沉寂了二十年的疑惑,让被害人的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他拿起手边的鉴定报告。“这是你们要的毒物鉴定报告,是技术科连夜赶出来的,你们的技术人员也参与了。我看了,报告写的不错,分析检测工作做的很扎实。严路生的死因的确如你们先前所分析,是砷中毒,凶手的确是通过小剂量多次投毒的方式致他于死命。嫌疑人之一虽然已经去世,但是另一名嫌疑人还在人世,李振经正在办理逮捕手续,你们想必也希望能一同前往缉拿嫌疑人吧?那么就在这儿等一会儿,小李很快就到了。”   他看了王、洪二人一眼,严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我都听说了。你们技术科的那个小伙子是叫梅申吧?”   王熙荣点了点头。   “他真可谓功不可没啊!你们也知道,一个单位的人事安排往往充斥着许多无法控制的因素,人员参差不齐,有时很令人感到无奈。我倒是希望我们技术科的同志能通过这次合作,向他学到一些东西,规范自己的行为,这将有助于提高我们局的侦破水平。”   说话间,李振经的身影出现了。“管局,逮捕令已经签发了,我们这就出发。”他冲着王、洪二人一点头,“怎么样,一块儿去吧?她也算是你们的嫌疑人呢。”   王熙荣跟洪建阳跟着李振经来到教堂的避难所。依旧是那个曾经数度为洪建阳领路的、看不出年龄和身份的男人,默默地领着他们穿过幽暗的走廊,来到走廊尽头的那道门前。他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开了那道小门,然后一语不发地站在门旁。   王熙荣和洪建阳跟在李振经和另一位民警后面进入了那间简陋的小屋。这回那团黑色的身影没有跪在十字架前,而是直挺挺地躺在了那张简陋的小床上,双手叠放在胸前,一只手上套着念珠。她双目紧闭,全身泛出死亡的惨白,布满皱纹的脸上依稀泛出一丝笑意,似乎在向警方宣示最终的胜利。   “她是什么时候死亡的?”李振经以警察的威严立在门旁的那个男人面前,沉声问道。   男人的喉咙里发出了暗哑的声音。“昨天夜里。”   “死亡原因?”   男人指了指洪建阳。“他们第二次来过以后,黄朋友就……病了。她拒绝看医生。昨天傍晚开始陷入昏迷,夜里就走了。”   “临死之前她说过什么话?”   “就一句话,她说这一天她等得太久了,然后就停止了呼吸。”   “我们要对尸体进行检验,在此之前,你要协助警方保护现场,不许任何人踏入这间屋子。”   男人默默点了下头。   李振经留下两名警员守在门外,其余人跟他返回警局。   上车后,李振经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恨恨道:“这叫什么事啊!案子破了,嫌犯却死光了,既没有审讯,也没有审判,就这么结案了。真他妈见鬼了!”   “她接受了上天的审判。”洪建阳悠然地说道。   他从后视镜里触碰到李振经闪烁着怒意的目光,歉然一笑。“黄旭娘是个狂热的天主教信徒,她活在世上唯一的意义似乎就是跟上帝交流。我们询问她的时候,她话语间虽然曾经透露出了犯罪动机,但是,她大概以为有上帝的庇护,可以蔑视人间的法律,对自己的行为毫无悔意,不仅拒不交代自己的罪行,反而恶言恶语地指责他人,把一切全都怪罪在无辜之人头上,气焰非常嚣张。我们却要让她明白,不仅人间的法律不会放过她,上天也不会饶恕她的。她大概最终明白了这个道理,不过她宁可接受上天的惩罚吧。”   李振经露齿一笑。“小洪的询问技巧让派出所的小陈佩服的要命,这几天一直跟我要求要调到我们科当一名刑警呢。老同学,你有这样的搭档真是令人羡慕啊!”   王熙荣像一位骄傲的兄长似的扬起眉毛,一脸得色。“说的是啊!这次文登之行,就是小洪的主意。结果不仅掌握了嫌疑人大量的背景资料,而且还顺便帮你们破了陈年迷案,真是不虚此行啊!”   一向比较淡定的洪建阳脸红了。“你们可别这么说啊。在侦破案件上发挥关键作用的,还是你们这些头脑敏捷、目光锐利的一线侦探啊。”   李振经哈哈一笑。“好说,好说。要我说啊,侦破案子离了谁都不行!比如说你们的那个梅申吧,这回要不是他,恐怕也整不出这么一份严谨的鉴定报告。许多人都不相信那份报告是出自我们技术科之手,就连管局都问个不停呢!”   王熙荣跟洪建阳两人都在心中暗暗为梅申击掌。   李振经直接将他俩送到了招待所,清川警局的人马已经齐聚在招待所的接待大厅里,整装待发,行李已经装上了车,用李立华的话来说,“就等领导同志发出行动的指令了”。    第155章 远山的幽魂(一) 更新时间2013-6-16 9:32:02 字数:3217  王熙荣一行人星夜兼程,在第二天傍晚回到了清川。   晚饭过后,王熙荣跟洪建阳向恭候多时的王怀书详细汇报了文登之行的收获。   王怀书向王熙荣要了支烟,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听说梅申大闹文登市警局,是吗?”   两人心中一咯噔。   “他们告状了?”王熙荣察颜观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怀书信手翻着文登市警局提供的严路生案的毒物分析报告,没有抬头。“而你们俩却放任不管。”   “啊,这个,其实梅申他完全是从工作考虑……”   “你紧张什么?人家不仅没有告状,反而对那小子大加赞赏。可你们两起码在面子上得让人家过得去吧?至少也得象征性地说一说那家伙吧?”   “王局说的是,我们没有辜负你老的期望,确实都在不同程度上对梅申的行为加以……”   “算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们,跟兄弟单位要以礼相待,不要显得太张扬,人家这次对我们还是比较支持的。”王怀书抬头望着两人,眼中浮现出一丝温情。“干得不错。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这次文登之行,我们基本摸清了严文清的成长历史,虽说对于他上山下乡那段经历还不太清楚,不过我认为,我们已经掌握了他之所以走上犯罪道路的心路历程。更可喜的是,我们找到了他从被害人身上取走的牙齿,那是他犯罪的直接证据。我相信,把它们跟被害人的伤害照片进行比较,一定能够证实那些东西都是从她们身上取走的,更何况我们还有三位活着的被害人,比对起来更容易。所以,我认为接下来可以对严文清进行审讯了,这是大多数同志的意见。不过,小洪跟仲平有不同的看法,我们一路上一直在争论这个。”王熙荣朝洪建阳点了下头,“还是由你自己来阐述吧。”   不等王怀书的指示,洪建阳便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大王说的没错,我们的确已经大体摸清了严文清的成长史,也基本搞清了他的犯罪根源。但是在他的人生的链条中还是缺了一环,就是上山下乡这一环节。虽然我不能断言那段历史对他走上犯罪道路有什么关键影响,但我认为,那年他十九岁,刚刚步入成年,正是从那时开始,他摆脱了母亲的控制,开始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可以说,那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关口。此外,虽然自他父亲去世后,他在母亲的软暴力之下渐渐扭曲了人格,但是直到上山下乡之前,他还没有实施过犯罪。究竟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开始犯罪的呢?难道杀母真的是他犯下的第一桩罪行吗?   “杀害母亲是在他招工之后,按理说,那时他的生存条件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心理压力应该不会比以前更大,为什么会突然实施暴力,而且一发不可收拾了呢?要知道,即使是最凶残的连环杀手,在他们实施第一桩凶案之前,都有一个刺激他们犯罪的事件,我当然不是指的月圆之夜这类的事情。那么,会不会是在插队的时候发生过什么,成为激发他犯罪的刺激源,使得他开始从幻想走向了犯罪实践呢?这个问题不搞清楚,我总感到心理不踏实。”   他摸了摸口袋,发现没带烟,便伸手向王熙荣要了一支。“要知道,严文清是个心理扭曲的、非常狡猾的人,正如吴远哲所说,他的自主神经对于有威胁的刺激所作出的反应水平在正常人之下,根本没有恐惧感,即使谎言被识破,也会泰然自若。正常的审讯技巧对他不起作用,因为他没有道德观,没有罪恶感,没有悔改之心,要想让他忏悔恐怕比登天还难。   “虽说我们掌握了他犯罪的直接证据,那些牙齿,给他定罪没有问题,但这并不等于一定能降伏他,让他认罪。如果不能让他认罪,这将会是个遗憾,用李玫的话来说,是这个案子的一点瑕疵。严文清的优势,就是被他掩盖掉的不为人知的秘密,特别是他的犯罪史,如果我们能够彻底摸清他的犯罪史,到那时,我们就是取得了优势的一方,他的犯罪史就是撬开他嘴巴的利器。严文清是只身一人去到我们的临县山重县插队,他的同学、朋友中没有一个人跟他一块儿插队,所以我想去一趟他插队的地方了解情况。”   王怀书放松地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闻着他的香烟,悠悠地说道:“一直以来,小洪似乎都在扮演着少数派的角色啊。”   “我很抱歉……”   “其实你心里一点儿也不感到抱歉。”王怀书坐直了身子,把小白棍朝洪建阳一指。“好,就按你的意思办,人员由大王安排。明天上午出发,今晚好好休息。”说完,挥挥手把两人打发了。   王熙荣、洪建阳和李立华三个人又一次踏上了寻找严文清足迹的旅程。   夏仲平也很想参与这次行动,却被王熙荣留在了家中些报告。对于这个案子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王熙荣只希望洪建阳跟夏仲平这两人来写案情报告。虽然李玫的文笔跟逻辑性也很好,但他没有把握她不会在写报告时掺杂个人的情绪。   严文清插队的地方是山重县崇仁公社圳头大队。从地图上看,崇仁公社所在地距离清川市仅一百三十公里,但是大多数路程都是土路面的乡村公路,到处坑坑洼洼,他们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达崇仁公社。他们来到当地派出所,所长林建生跟另一位年青的民警赵小兵正等着他们。   林所长一见到他们便说:“走吧,边吃饭边聊。”   王熙荣惊讶地看了看手表。“吃饭?这才十点多啊!”   林所长告诉他们,公社距离圳头大队大约十五里路,没有公路,全是狭窄崎岖的山路,汽车根本派不上用场,他们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的两条腿,估计行程要两个多小时。沿途没有村落,只有连绵的山林,所以他们最好还是在公社食堂把中饭解决了。林所长已经跟食堂打过招呼了,吃完饭让赵小兵给他们带路,那地方他比较熟。   王熙荣等人感激地直点头。“看来这是最佳安排了,谢谢你了,林所长。”   “别客气了,都是自家人嘛。”   进山的道路一开始充满了浪漫气息。他们的眼前是连绵不绝的青山,一棵棵参天大树张开巨臂拥抱蓝天,青色之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鲜红、粉红、深蓝和白色的花朵。他们的右侧是高高的山岗,岗上披红戴绿,太阳在在植被上洒满了金色的光辉;森森翠竹弯下柔软的枝条为他们遮蔽炽热的骄阳,岗壁上爬满了藤蔓和苔藓植物,苔藓茂盛之处一滴一滴往外渗出水珠。他们的左侧是层层的梯田,水稻开始杨花,成群的蜜蜂在稻丛中飞舞,发出阵阵“嗡嗡”的低吟。小溪在脚下蜿蜒流淌,一群群的小鱼儿在清澈的溪水中欢快地嬉戏,在卵石中穿梭,在水草中觅食。小径两旁盛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田园的气息沁人心脾……   “快看,快看!”李立华手指前方高叫着。   在他们左前方二、三十米远的小溪旁,一只巨大的老母猪头拱着泥土在觅食,它的肚皮被一排鼓胀的**拖着沉沉坠向地面,十几只小猪在它的肚皮下面欢快地穿梭着,发出吱吱的叫声。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象个骄傲的将军,神气活现地在老母猪的背上踱来踱去,傲视着天下。此情此景逗得民警们大笑不已。将军被笑声惊得“呱”得一声尖叫,腾空而起,而它的坐骑却旁若无人,继续哼哼叫着拱着泥土。将军在老母猪的上空盘旋了一阵,最终又念念不舍地落回了它的背上。   李立华急忙掏出相机,把这难得一见的景象留在了胶片上。   告别了老母猪和它的小猪仔后不久,他们发现,虽然眼前景色依旧,但是脚下的道路却逐渐变得狭窄而又崎岖,道路的前端不断地向上抬起,好像要一直把他们带入云霄。   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们个个汗流浃背,不停地喝水。不久,水壶里的水便告罄了。   李立华泄气地把水壶甩到背上,抓起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小赵,还有多远?”   “还有六、七里。口渴是吗?”赵小兵问道。   “是啊。”李立华指了指脚下的小溪。“恐怕不得已只能靠它来解渴了。”   小赵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双眼却不住地打量着身旁的土壁。   向前走了十来步后,他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土壁前停下来,用手抠了抠壁脚处的青苔,然后四下打量着,最后窜到小溪边,从河里捞了块鹅卵石在手中掂着。   王熙荣三人好奇地注视着赵小兵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回到那处土壁旁,蹲下身去,把壁脚处的青苔揭下一块来,然后抓起鹅卵石向下猛地一击,地面上现出了一个碗大的坑来。像变戏法似的,一瞬间,水从地下渗出,很快便聚满了那个小坑并向外溢出来,不一会儿,坑中的水便清澈见底了。   赵小兵俯下身去就着那湾清水饮了几口,站起身来抹了一把嘴唇。“这就是你们城里人难得一见的泉水,喝吧。”   大家轮流在那湾清水边俯下身子,允吸着那清凉甘甜的泉水。那沁人心脾的清凉,不仅解了干渴,而且也带走了疲惫。   他们就这样一路饮着山泉来到了圳头大队。    第156章 远山的幽魂(二) 更新时间2013-6-16 9:32:47 字数:3255  大队书记洪火炎刚吃完中饭,正歪在椅背上一面听有线广播里播放的样板戏,一面打瞌睡。一听说来了几位民警找他了解情况,立刻睁大眼睛,努力保持清醒。   关于严文清,洪书记给出的全是正面的评价。不怕苦、不怕累,插队三年,年年出满勤;农闲时节帮助生产队从事副业生产,采收香菇、做笋干,一个人在山上一呆一个多月没有喊过半句苦;认真完成生产队交办的每一项任务,把生产队的黑板报办得有声有色……所以上边来招工的时候,生产队向公社推荐了他。   大队长洪根生的评价大同小异,全都是美誉之词。   在知青点,民警们见到了三位知青,两男、一女,他们是留在这个偏远的山村里的最后几名知青了。   他们扛着锄头正准备出工,一听说是来调查严文清的,立刻放下锄头围了上来。对于警方的调查很好奇,非要先弄个明白不可。   王熙荣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严文清是一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我们在对他进行背景调查。”   两名男生点了点头,眼神里流露出惊讶和一丝快意。   那名女生呆立当场,不停地摇着头。“我不信,我不相信严文清会是凶手!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其中一位名叫刘红兵的男生幸灾乐祸地说道:“这就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管怎么说,我就是不相信!”女生赌气地扭过头去。她名叫余小莉,看样子她对严文清抱有相当的好感。   另一名姓黄名永新的男生瞟了余小莉一眼,斟字酌句道:“严文清跟我们几个不是同一个地方的学生,他来自我省南部的自文登市。我们都很奇怪他为什么要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因为知青们都是结成队到农村插队的。关于这一点,他从来不说。实际上,他几乎不跟大家坦诚相见,显得很傲气。他刚开始是跟咱们大伙儿一起安排在这个知青点的,后来独自一人搬到了村头的祠堂那儿居住。祠堂嘛,属于‘四旧’,一直荒废着,   被他占领之后也没人有意见。我想,他大概是不愿意跟我们这些俗人为伍吧。所以我对这个人没法说出什么有价值的看法。”   “他这个人的确不太好评价。”刘红兵点了支烟。“平心而论,作为一名知青,他的表现的确不错。他干活很卖力,从不偷懒,也从来不挑肥拣瘦,让他干什么他都默默地去完成。而且他的农活干的也很出色,插秧、耙田、修田埂、割稻子学得很快,很快便象当地农民一样熟练了。他在这里三年,年年出满勤,比队里最优秀的社员都要勤快。但是他这人总是独来独往,从来不跟我们交心,就连一般的闲聊都不怎么参与,即使参与了,也是打哈哈,不痛不痒地说上几句,就连同一个宿舍的室友都是这样,显得很清高。其实,他既不是来自什么了不起的大地方,也不是出生于什么大干部的家庭,不知道他傲慢的理由是什么?当然咯,他一米八几的个,人长得很帅,吸引了不少年轻女子的目光,这也许就是他高傲的原因吧。”   “你这样说是因为嫉妒!”余小莉毫不客气地指责道。“严文清是个很出色的人。他不仅相貌出众,而且多才多艺。除了你刚才说得农活干得很好外,他还写得一手好字,文章优美流畅,还有不可多得的绘画才能,这样的人的确有骄傲的本钱。除此之外,他还是个很见义勇为、有胆有识的人……”   “是吗?”刘红兵语带讥讽道。   “当然!”   “愿闻其详。”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上山砍柴的那次经历吗?”余小莉嘴角含笑望着两位男士。在她的注视下,两人勉强点了点头。   余小莉面对着民警侃侃而谈。“那是我们第一次上山砍柴,大家都兴奋得要命,一路上有说有笑,还有人放开喉咙高声歌唱。路过一片竹林的时候,杨雅琴,她是我们知青点的一名女同学,去年招工走了,她看见满山的翠竹兴奋极了,恨不得每根竹子都要摸一摸、亲一亲。突然她发出一声惊叫,大家向她那儿望去,只见她头上的一枝竹枝上攀着一条碧绿的竹叶青,距离她的脑袋还不到两尺,三角形的蛇头对着她的,鲜红的蛇信一伸一缩的。她吓的两腿发软跪到了地上,竹叶青的身子也跟随着‘嗖’地一下向下一窜去,我们吓得大声惊呼。不知道什么时候严文清已经窜到了杨雅琴的身旁,挥出柴刀,竹叶青被一劈两半,带着一串血滴向远处飞去……要不是严文清,杨雅琴如今早已是白骨一堆了!”   余小莉骄傲地望着众人,根本不在乎民警们会怎么看她。   刘红兵使劲儿弹了弹烟灰。“我认为,与其说严文清是有胆识,不如说他是嗜血……”   “你胡扯!”余小莉娇叱道。   “我这样说是有根据的!当时就我站在严文清的斜对面,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挥出那一刀的时候,两眼放光,一脸的兴奋之色,两眼直盯着身首异处、喷着鲜血的竹叶青,对魂不附体、扑倒在地的杨雅琴看都不看一眼……”   “你这人真没劲儿!”   “你们这些女人啊,真是不可理喻。”   “你们这些男人啊,一个个鼠肚鸡肠,满腹的嫉妒肠子!”   “我认为红兵说得有道理,严文清的确有点儿嗜血。”黄永新假装没有看见余小莉两眼喷火,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来的样子,立场鲜明地站到了刘红兵一边。“还记得吗,以前有一只黄狗老是在晚上跑到我们这儿来偷吃剩饭。有天晚上那家伙又跑来偷吃东西,严文清正好从房间里出来不知道去干什么。他操起一把柴刀扑向那只黄狗,挥刀劈出。黄狗哀嚎着倒地不起,他又狠命地挥出一刀!他杀狗的时候我刚巧从后门进来,当时真是被他的杀气给镇住了!我大叫着要他主住,他抬头看着我,眼中充满杀气,还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你们不是一直口口声声地说,要是逮住了偷吃东西的狗,定要把它宰了一饱口福吗?文清不过是干了你们想干而没敢干的事而已!”余小莉尖叫着誓死捍卫严文清的名节。   “那么,对于张燕青失踪这件事,你有什么话要说?你敢说她的失踪跟严文清没有关系吗?”刘红兵质问道。   余小莉对他怒目相向。“你凭什么说张燕青的失踪一定跟严文清有关?!”   “同学们,同学们,你们谁来解释一下,这位张燕青是何许人也?她的失踪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一直作壁上观的王熙荣被这最新冒出来的情况吸引住了,适时地在剑拔弩张的双方之间插上一脚。   刘红兵对王熙荣赔了个笑脸。“张燕青一家是六十年代初到这里落户的城镇居民,一家四口,父母和一双儿女,就住在村尾。张燕青是妹妹,高高的个儿,蛮漂亮的,被我们评为圳头村第一山花,失踪的时候大概只有十八、九岁吧。说失踪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其实大多数人认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之所以认为她的失踪跟严文清有关,是因为他俩曾经谈过一段恋爱……”   “他俩根本称不上是在谈恋爱,至少文清没有那个意思,是张燕青自己一厢情愿!”余小莉再次跳出来为严文清辩护。   “可是有不止一个人看见他俩肩并肩在林间漫步呢。”   “文清是个绅士,女士上门邀请他,他不好意思拒绝罢了。”   “你对他似乎是知根知底儿啊。”刘红兵讥讽道。   “那当然!我俩是一个生产小队的,出工的时候我问过他,他说跟她只是一般朋友关系,并没有过从甚密。”   “他的话句句是真理,一句顶一万句啊。”   “你……”   “张燕青是什么时候失踪的?”王熙荣问道。   “好像是在七一年底,已经秋凉了。她失踪的时候,大队长组织了一支搜索队,我们也参加了。”黄永新解释道。   “严文清参加了吗?”   “参加了。”   “所以啊,如果真的是他害死了张燕青,他为什么要参加搜救?”余小莉质问道。   黄永新叹了口气。“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全村的小伙子几乎都参加了搜救,他要是不参加,就显得太奇怪了,必然会引起众人的猜疑。他参加搜救,还可以随时随地掌握情况,把大伙儿往错误的方向引导。”   “当时你是否发现他把大家往错误的方向引导?”洪建阳问道。   黄永新用手指耙了一下他的分头。“这个嘛,倒没有发现。”   “既然你认为严文清跟张燕青是恋爱关系,两人的关系应该比较亲密,那他为什么要让张燕青失踪呢?”   “这个嘛,当时我们分析,张燕青可能怀孕了,那她当然要告诉严文清,要他娶她。严文清那时想必已经听到了招工的风声了,自然不愿意娶她。一个要嫁,一个不娶,于是悲剧就发生了。”   “一派胡言!”余小莉娇叱道。   “我那不过是一种推测,是在向民警同志说出我当时的想法,你那么激动干嘛?”   知青们意见相左,情绪激动,令王熙荣等人感到很满意,因为无需他们引导,这些年轻人便掏心掏肺地说个不停。   “张家还住在这里吗?”王熙荣问道。   “张燕青去世后不久,她的父母悲痛欲绝,也相继去世,家里就剩大哥张燕鸿了。他一直没有结婚,一个人守着那几间空房子度日如年。”黄永新充满同情地说道。    第157章 远山的幽魂(三) 更新时间2013-6-19 9:29:29 字数:2969  张燕青的哥哥张燕鸿一看就是个意志被击垮的人,三十岁不到,一头的白发,脸上的褶子象霜打的倭瓜,一双眼睛空洞无神,瘦高的身躯佝偻得像只大虾。民警们来到他家时,他正坐在一把小竹椅上往旱烟锅里塞烟丝,那个动作持续了足足有五分钟。   见到来人,他撩了下眼皮,算是打招呼了。   屋里又脏又乱,发出阵阵的馊味和霉味;家具斑斑驳驳满是污渍,已经看不出原先的颜色了;桌椅板凳大多缺胳膊断腿,东倒西歪;窗框破烂不堪,窗玻璃所剩无几,一些脏兮兮的破报纸在窗框中瑟瑟作响,好像在低吟;大大小小的蜘蛛网结满了房檐屋角。看上去,这里简直就是一处废弃了的房舍。   关于他的妹妹张燕青失踪一事,张燕鸿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忘了,都已经忘记了……”   他喃喃低语,仿佛是在进行自我催眠,把那些痛苦的往事统统忘却掉。   “你妹妹失踪一事发生在七一年底,距今不过是三年多前的事,你怎么可能忘记呢?”王熙荣提醒道。   “忘记了,都忘记了……”张燕鸿继续念经似的喃喃低语。   “是忘记了还是不想说呢?”   “忘记了,都忘记了……”   “严文清你还记得吗?”   “忘记了,都忘记了……”   “我们听说他跟你妹妹交往了一段时间。”   “忘记了,都忘记了……”   “我们还听说,他俩是恋人。”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回答的内容虽然有所变化,但语调仍然是念经似的喃喃低语。   洪建阳向前挪了挪椅子。“我们知道,你妹妹的失踪使你非常痛苦,你希望忘记掉这件痛苦的往事,人同此心,这是可以理解的。请你振作起来。”   “不痛苦,我并不不痛苦……”   “怎么可能不痛苦呢?她可是你深爱着的唯一的妹妹啊!”洪建阳声情并茂道。   “她去了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在那里她无忧无虑,没有人强迫她做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王熙荣敏锐地抓住了这个问题。“那么,有谁曾经强迫她做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吗?”   “她去了一个更美好的世界,成了天使,美丽的天使……”张燕鸿脸上露出了一丝近乎微笑的神情。   此后,不管王熙荣如何追着这个问题穷究不舍,他就是那么几句话,大概是想用那些说法来抵挡内心的煎熬。   “她并没有成为天使,而是躺在某处冰冷、肮脏的泥土里,被虫子肆虐,被野兽撕咬。”洪建阳的话冷酷无情,就连王熙荣都吃了一惊。   “你胡说,胡说……”张燕鸿不再喃喃低语了,而是近乎怒吼,脸上交织着愤怒、惊惶和痛苦之情。   “你很清楚,我没有胡说。你好好想想,如果你不配合,不向警方提供有助于理清真相的信息,你妹妹还将继续孤独地躺在荒野之中,遭受野兽、昆虫的肆虐和风雨的侵袭!”洪建阳的话象鞭子抽打着张燕鸿。   “你胡说,胡说……”张燕鸿拼命抗拒着。   “你妹妹在等着你去解救她,然道你没有听到她的呼喊吗?当夜深人静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然道你没有听到妹妹在向你这个活在世上的唯一的亲人求救吗?”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张燕鸿的眼里滚出了两颗浑浊、粘稠的泪珠,那似乎已经在他的眼中孕育了多年了。他痛苦地抱着白发苍苍的脑袋,发出野兽般暗哑的嘶吼,浑身抖个不停。   末了他抬起头,把旱烟杆扔到桌上。“小青的事都怪我,都怪我们这些自私的人,这些她最亲近的人啊……”他哏咽着。   “你别难过,慢慢说,把你妹妹跟严文清的交往以及后来失踪的事,详详细细跟我们说说。”洪建阳的声音轻柔的就像在哄婴儿睡觉,完全不似先前那般凶神恶煞。   张燕鸿撩起衣襟擦掉了那两颗挂在腮边的浑浊的泪珠。   “我们一家是六一年响应国家的号召下放到这里的城镇居民,我也算是最早的知青了。当时小青年仅七岁,刚上小学。到这里落户以后,父母亲一直没法适应这里寒冷的气候和水土,农活也干得不是太好,挣得工分不高,生活一直过的紧巴巴的。   “随着岁月的流逝,父母亲的身体日渐衰弱,他们也越来越常念叨希望回到城里。可是他们除了做点小生意和务农外,什么也不会。做生意靠的是本钱,我们家已经没有这个能力了,更何况现在的形势也不允许,那是资本主义尾巴。但是他们还是要不时地念叨着,久而久之,那就成为他们的心病。这也是我迟迟没有成家的原因,我不想因为找了一名当地人做妻子而成为日后的羁绊。上山下乡的号角在全国吹响以后,父母亲看到返城是更加没有希望了,变得更加忧郁了。   “知青到这里落户以后,我们家跟他们其实也没什么来往,只是平时出工或者在路上遇到时打个招呼。小青跟严文清的交往要从一件意外说起。有一天小青到小溪边去挑水,不小心掉到了水里,正好严文清在溪边洗衣服,就把她从水里拉了上来,又帮她把水挑回家中。我父母对严文清不仅仅是感激。他们见他长得一表人材,又热心助人,又是城里人,这让他们看到了一线希望,就一个劲儿地鼓动小青跟他交往,希望至少有一天女儿能做回城里人,再让女儿以照顾父母为由帮助他们做回城里。虽然这个城市并不是原先我们生活的那个城市了,那也无妨,只要是城里人就行。   “小青原本就对严文清心生好感,而且正直情窦初开的年华,让父母这么一怂恿,自然是心甘情愿地跟严文清来往了。一开始她……很主动。那时严文清一个人住在村头的祠堂里,小青经常去那里帮他洗衣服、做饭,有时就在他那里吃完饭,吃完饭后两人就到村头附近的林子里散步。这些都是小青告诉我的。她跟我很亲,几乎无话不谈。   “一段时间之后我问她,跟文清处的怎么样了?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后,说不知道。我笑着说她真是个孩子,两人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关系怎么样都搞不清楚。她说就是不知道嘛,总觉得那个人很复杂,让人捉摸不透。我想想也是,小青当时才十七、八岁,涉世未深,而严文清那时已经二十三、四岁了,比她大了七、八岁,城府挺深,那样的人对于小青这样单纯的女孩来说,的确是不太好把握。我问她喜欢严文清吗?她点了点头。我说,那就继续跟他交往吧。   “就在小青出事前不久,她曾经告诉我说,她有点怕严文清。我觉得她的话很奇怪,就问她为什么怕他?她说有一次两人在林子里散步,开头聊得好好的,后来她拉住了他的手,一开始他并没有拒绝,可是当她依偎着他时,发现他的手渐渐变得越来越冰凉了。后来,他大力甩开了她的手,然后凶狠地瞪了她一眼便丢下她转身离去,嘴里还嘀咕了一句什么,她只听清‘肮脏’这个词。她一个人在林子里哭了好久才回到家中。我问她,如果从此以后不跟那个人来往,会难过吗?她点了点头,眼圈都红了,看得出来她很喜欢那个人。我就劝她说,既然你舍弃不下他,那就继续跟他交往吧,帮助爸妈实现返回城里的愿望。”   说到这,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凄楚的笑容。“那以后,她好长一段时间没去找严文清,不过我看得出来她很不快乐。一天吃晚饭的时候,母亲问她怎么最近都没见她去找严文清,而且也没听到她提起他来,原先总是听到她文清这个,文清那个的。是不是两人闹别扭了?小青没说话。结果我父母就轮番劝说她不要断了这层关系,还提醒她说,知青已经在陆续返城,严文清说不定哪天也一抬腿离开了这个小山沟,到时候就后悔莫及了,要她抓紧。当晚吃完饭后,她就出去了,结果……她就再也没有回来……”   张燕鸿抱着头嚎啕大哭,边哭边使劲儿捶打自己的脑袋,埋藏在心中的痛苦如决堤之水倾泻而出。   他睁着通红的眼睛望着民警们,咬牙切齿地说道:“小青彻夜未归,我们,我,还有我的父母亲,没有一个人提出来要出门找她!我们一厢情愿地认为她肯定是在严文清那里过夜了,心中窃喜不已,母亲甚至还说,可能过不久就要办喜事了!你们说,如今我们张家家破人亡,这是不是老天爷对我们的惩罚,嗯?”   张燕鸿的眼神几近疯狂。    第158章 远山的幽魂(四) 更新时间2013-6-19 9:30:07 字数:3257  几只老鼠旁若无人地在屋子里蹿来蹿去,吱吱叫着,像是在嬉戏。相形之下,它们倒更像是这里的主人。   “你要振作起来,不要再这么沉沦下去了。”赵小兵忍不住劝道。“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   “不,你不能够!你们怎么能够理解得了我的心情呢?!你怎么能够体会到那刻骨铭心的痛呢?!”张燕鸿赤红着眼睛瞪着赵小兵。“我觉得自己与凶手无异,我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回一个活蹦乱跳的小青来!要不是……”他摇了摇头,醒了下鼻子,随手在自己的裤子抹了抹。   他伸出一只干枯的青筋暴跳的手。“给我一支烟,好吗?”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对自己的旱烟杆失去了兴趣。   王熙荣递给他一支烟,伸出打火机为他把烟点上。   “到了中午还没见人,我们开始感到不安。我就出去到祠堂那儿去找严文清,当时还暗暗希望说不定会看到小青正跟他坐在一块儿吃午饭呢。一进门我就东张西望找小青,可是除了严文清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我的一颗心开始往下沉。我问严文清,小青昨晚来过吗?他说没有。我一听脑袋就炸了,冲着他大吼,要他别开玩笑,乖乖地把小青交出来!他说小青是个大活人,又不是什么东西,他能把她藏到哪儿去?他那儿就那么大,要不信随我搜好了。我在他屋里蹿来蹿去,把东西摔得乒乓响,可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急得额头青筋直冒。”   “那个人让我坐下慢慢说。我告诉他小青昨晚吃过晚饭就出门了,直到现在都没见到人影,我们一直以为她在这儿,所以很放心,到了吃中饭的时候还没见着人,这才着急了。他问我,小青当时有没有说要上哪儿去?小青出门的时候并没有说她要去哪儿,但是因为心急如焚,我就说是上他这儿来了。他赌咒发誓说,小青绝对没有来过。他还对我说,小青已经有一、两个星期没上他那儿去了,因为前些天两人有过一些不愉快的经历。我一听,整个人都瘫了,眼泪直往下流!那个人在一旁一直安慰我,给我出主意,让我去找大队长,请求他组织人马帮忙找人。   “我照他说的去找了大队长洪根生,他组织了三、四十个青壮年,亲自带队,村前村后、满山遍野地找人,严文清也在其中。但是找了三、四天,始终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父母亲悲痛欲绝,天天抱头痛哭,原本身体就不好,从此一病不起。我白天上山找人,晚上回家做饭给他俩吃,其实谁都吃不下。半年不到的时间里,父母亲相继离开了人世。如今张家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孑然一身,真是生不如死啊……”   看着眼前这个未老先衰的男人和破败的房舍,令人心生悲凉。   民警们心中充满了对他的同情,但是也有不解。   “当时你们为什么没有报案?”王熙荣问道。在来张家的路上,王熙荣曾经问过赵小兵,张燕青失踪案所里是谁负责调查的?赵小兵说,这桩失踪事件从来就没有立过案,因为根本就没有人报过案。   张燕鸿叹了口气。“生产队还有生产任务,不可能天天带着全村的强劳力找人,所以四天后搜索队就解散了。当时大队长跟书记都建议我们给亲戚朋友写信或者电话联系,问问他们小青有没有上他们那儿去。当时我们心乱如麻,觉得也只能那样了,就成天写信、等信,写信、等信,根本没有想到要报警啊。”他的眼中写满了悔恨。   “当时你心里有没有一些怀疑?”王熙荣问道。   张燕鸿紧紧咬着牙关。“当时是有些人怀疑过严文清,包括那些知青,我们家更是怀疑他。虽然出事那晚小青没说要上哪儿去,但是除了严文清那儿,她不会晚上一个人到处乱跑的。可严文清说的那么肯定,神情又是那么镇定,一个劲儿地帮忙出主意,一点儿也不像是做贼心虚的人,我也就不敢那么确定了。我曾经逼问过他跟小青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了,是不是跟她上床了,是不是让她怀孕了?他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说,他跟小青只是普通朋友,他只把她当作小妹妹,从来没有非分之想,更不用说上床这种事了。至于说两人一起散步,那也是正常的朋友间交往,并非什么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我说小青并不是那样想的。他苦笑了一下说,他也看出来了,并且一直设法让小青明白他没有那种意思,以至于不得已说了一些伤害她的重话。我想到了小青跟我说的她害怕严文清的那些话,还有她说想拉住他的手而遭到了他辱骂的那件事,这些似乎跟严文清的话相互印证了。   “知青当中曾经有人鼓动我去找严文清算账,还说他们会助我一臂之力。我没有响应,结果被他们看成是胆小鬼。我之所以没有响应他们,并不是因为相信那个人是清白的,而是因为在我的内心,我更恨的人是自己,甚至还有我的父母。不管严文清对小青做了什么,始作俑者都是我们自己,是我们这些声称最爱她的家人!要不是因为我们的自私,为了重新做回城里人,而逼迫单纯的小青去做那些她根本驾驭不了的、完全陌生的事,她也不会离我们而去!”   张燕鸿长叹了一声。“我一直活在悔恨之中,恨自己的自私,恨当初小青跟我说害怕严文清的时候,不仅没有阻止她,反而劝说她跟他继续交往。更令我无法原谅自己的是,出事那晚小青彻夜未归,我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去找到,还在心里暗自高兴生米煮成了熟饭……我也曾后悔当初自己没有当机立断,在那个人离开村子之前杀他以泄心头之恨……放弃也是一种解脱啊,可以让我脱离苦海,但我又担心万一哪天小青回来后找不到家人怎么办?这是我继续活着世上的唯一的理由。我……活得好苦啊!”   浑浊的泪水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缓缓流淌。   “既然你不认为严文清是无辜的,那你能不能跟我们说说你怀疑他的理由呢?”王熙荣问道。   “要说确凿的证据,我是一个也没有。但是小青是个很传统的女孩,除了去严文清那里,她从来不会一个人在晚上出门的。出事那天她虽然没说去哪儿,但是除了严文清那儿,她不可能去别的什么地方……我猜想那晚可能因为父母的苦苦哀求,使得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见严文清,遭到拒绝后,她可能哭着跑了出去,一个人在林子乱走,结果……遭遇了不测……”   “你为什么认为你妹妹是被严文清拒绝后跑了出去,而不是遭到了他的毒手呢?”洪建阳问道。   “因为那个人的确对小青没有那个意思,所以我想他肯定是当场拒绝了她。他总不会因为这个就杀人吧?再怎么狠毒的人也不会那样啊!再说,小青是个有自尊心的女孩,被他拒绝后不会硬赖着他,只会羞愧地跑掉,然后象上次被那人羞辱之后在林子里大哭一样,又跑到他们常去散步的林子里痛哭……”   他哪里会想到自己的妹妹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恶魔啊!洪建阳暗忖道。但是他关于严文清对张燕青没有意思这点说得那么肯定,令洪建阳感到迷惑。“你怎么知道严文清声称的对你妹妹没有那个意思,究竟是真话还是谎言呢?”   “从小青的日记中可以看出来,那个人在这点上好像没有说谎……一直都是小青的一厢情愿,她实在很可怜……”   有日记?真是太好了!   “我们能看一下你妹妹的日记吗?”王、洪二人异口同声道。   张燕鸿点了下头,起身进了最里间的屋子,那可能是张燕青居住的房间。   不一会儿,他抱着一本红黄格子布面的本子出来。“这个你们拿去吧,如果对找到小青有帮助的话。”他恋恋不舍地把笔记本交到了王熙荣手里。   “还记得出事的具体时间吗?”   “我怎么忘得了呢?那是一九七一年十月二十六日。”   “你妹妹有可能去亲戚朋友家吗?”王熙荣问道。   张燕鸿断然否定了这种可能。“不可能!小青从小就来到了圳头村,最远的地方就是去到县城,我们家的亲戚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小山村,所以她根本就不认识我们家的亲戚。就算她从我们口中了解到什么亲戚住在什么地方,因为一时想不开躲到他们家,事过之后她一定会写信或者打电话告诉我们的,不可能将近四年音信全无。再说,能够想起来的亲戚朋友我都问遍了,得到的全是否定的答复。”   “你有你妹妹最近的照片吗?”洪建阳问道。   张燕鸿转身进了另一间屋子,随后抱着一本相册走了出来。相册很干净,不像这个家中的大多数东西那样落满了灰尘,看样子他经常翻看它。如今,他也只能通过这本相册跟他的亲人相会了。   洪建阳接过相册仔细翻看里面的照片,最后他指着张燕青的一张全身照和一张四寸的正面照说:“这两张照片可以借给我们吗?用完了会还给你的。”   张燕鸿凄凉地一笑。“拿去吧,只要你们用得着。”   “你妹妹跟严文清来往了有多长时间?”洪建阳问道。   “到出事的时候,有一年多了。”   离开张燕鸿的时候,洪建阳又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妹妹个子有多高?”   “一米六十三、四公分吧。”    第159章 远山的幽魂(五) 更新时间2013-6-21 7:03:21 字数:2923  显然当晚是走不了了,甚至明天都可能还要继续待在圳头村,赵小兵便主动担负起后勤任务,去找大队长解决他们一行人的食宿问题。   大队长洪根生当过兵,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此事体大,非常配合。吃饭的事情好办,就在他家搭伙。住宿也勉强解决了,就安排在知青点,那儿最多的时候曾经安排了十位知青呢,如今只有三名知青住在那儿,所以安排他们四个人住进去不是什么问题。床是现成的,就是没有席子和被褥,这些自然由他这个大队长来设法解决。   王熙荣提出,是否能给他们提供一个办公场所。洪根生一口答应把大队部给他们做指挥部,那里有一部整个圳头村唯一的电话便于他们与外界联系,他还让大队通信员李建国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   吃饭的时候,王熙荣询问了洪根生对于张燕青失踪事件的看法。   洪根生沉思了半响。“我跟严文清主要是工作方面的接触,私底下并没有来往。他给我的印象是工作能力和责任心都比较强。不过他这个人比较清高,不善于跟群众打成一片,感觉架子比较大。不过知青嘛,城里人,又是有知识的人,跟我们原本就很难融成一片。不过要说他杀人,我实在难以相信。知青中盛传这种说法,主要是那些男同学,他跟他们一向相处的不好。   “不过要说小张的失踪完全与小严无关,好像也说不过去。按理说出事那晚小张离开家应该是去找他的,尽管他不承认,但我还是觉得应该是去找他的,只不过因为人没了,他害怕担当嫌疑,所以拼命否认。可是小张她到底出了什么事,这还真是让人很难猜想。我怀疑那晚她可能去找小严,结果两人之间闹了别扭,小张可能赌气一个人离开了小严,否则他会送小张回去不会让她一个人走夜路……”   “是吗,严文清总是送张燕青回家吗?”   “我想是吧。因为有一次我去公社开会,回到村里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进村后我看见小严跟小张走在前面,两人走到快到小卖部那儿的时候,小严就往回走了。”   “哦,是这样啊。”   “是啊,我想,那天应该是两人闹别扭了,小严才没有去送小严,结果她不慎发生了意外。”   “你认为会是什么意外呢?”   “这个不好说。有可能遇到什么野兽,不过我们这儿很少遇到大型动物,也有可能遇到坏人,或者其他的什么……”   “你这个‘其他的什么’,究竟指的是什么?”见洪根生吞吞吐吐的,洪建阳感到很好奇,忍不住问道。   “嗨,那都是老百姓的迷信说法,什么神啊、鬼的。虽然现在提倡破除迷信,大家不敢明目张胆讲神、讲鬼,但是私底下还是忍不住要朝那方面去想的。”   吃完晚饭,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王熙荣认为,张燕青究竟是被严文清杀害了,还是发生了意外,不是当前要考虑的重点,当前要考虑的重点是她是否还活着。这点看来毫无疑问,那就是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尸体应该就在这个村子附近的山林之中。他希望首先找到她的尸体,然后才能确定是他杀还是意外。   他跟李立华商量后,决定明天上午组织一场搜索,这需要局里的支援。   李立华接通了王怀书的电话后,王熙荣向他汇报了所掌握的情况以及他们的下一步打算,请求局里增派几名警员并把警犬调过来,他指名要夏仲平跟于海波也一块儿过来,并要求他们在明天上午九点钟之前赶到圳头村。他简要说明了这里的交通情况,何时出发让他们自行决定,但决定后一定要事先告知。   赵小兵跟李建国两人在大队部落满灰尘的旧资料堆中翻找地图。根据洪根生的记忆,五十年代国家农调队曾经在这一带开展过森林资源调查,绘制了一比一万和一比五万的森林资源分布图,当时给过圳头村几份一比一万的图纸存档。如果能找到的话,将有助于搜寻工作的展开。   洪建阳则埋首于张燕青的日记本中,完全置身于事外,任由王熙荣在那里排兵布阵。   他正歪着头冥思苦索的时候,耳边响起王熙荣的声音。“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他缓缓摇着头。“我还没完全理清头绪。”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打听那个女孩的身高?”   “你见过马兰吗?哦,算了,你当然没见过……”   “你不是也没见过吗?”   洪建阳得意地一笑。“可是仲平曾经跟我描述过马兰的相貌和身材。”   “难怪你要求仲平来一趟呢。好吧,那又如何?”   “我在翻看张家的相册时,就觉得这位张燕青有几分象仲平描述的马兰,所以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是吗,闪出什么来了?”没想到这家伙现在也跟那姓吴的一个腔调了。王熙荣暗忖道。   洪建阳伸手向他要了支烟点上,一番吞云吐雾之后,开始解释自己的想法。“严文清是个傲慢、挑剔的人,象张燕青这样单纯、知识层次不怎么高的人,不会是他感兴趣的类型,何况象他那样有那么多不为人道的秘密要保守的人,不会乐意有人常常去打扰他的。他搬出知青点一个人住到阴森森的祠堂里,就是这种心理的作祟。可他竟然跟张燕青交往了一年多,还让她经常在自己身边出没,这是为什么?”   王熙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知道洪建**本不需要他回答。   洪建阳指了指张燕青的照片。“我认为,他之所以跟张燕青交往,是因为她让他想起了马兰,那个青梅竹马、跟他最为亲近的人,也是这个世上他唯一怀念的人。他把张燕青当作马兰的替身,让他有一种幻觉,以为身处在过去的令他难以忘怀的时光里。”   “有根据吗?”王熙荣忍不住问道。   洪建阳用手指弹了下面前的日记本。“张燕青在日记里写道,有一次散步的时候,她采了朵野花放在鼻端下深深地嗅着,突然听见严文清轻轻叫了声‘阿兰’,当时他眼睛里有一股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后来又有几次当她靠着大树静静地站立,或者盘腿坐在草地上的时候,严文清也曾这样叫过她,并且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她原先留着两条大辫子,因为天热和干活不方便,就把辫子剪了,扎了个马尾巴。她去见严文清的时候,他也是用那样的眼神望着她。那是马兰的发型。她曾经问过严文清阿兰是什么人,他淡淡地说道,是他妹妹。”   王熙荣很不以为然。“你的意思是严文清仅仅满足于把张燕青作为替身摆在那里供奉,并没有非分的想法?我根本不相信他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他当然不是,他也不是余小莉所说的君子。我想说的是,他感兴趣的是马兰而不是张燕青。”洪建阳拍了拍日记本。“从这本日记中可以看出,在两人的交往过程中,严文清对张燕青的态度忽冷忽热。有时跟她谈笑风生甚至可以说很温柔,但转眼间却变得冷若冰霜,甚至说一些很冷酷的、让人不明白的话,有时却自顾自埋头看书,任凭她一个人在那里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他似乎更乐意出去散步,而不是呆在屋里跟她促膝谈心,而且在散步的时候,他要么双手插在口袋里,要么背着双手自顾自地走着,一个典型的自负的、自我中心的家伙。”   “可张燕青是肩负着全家的嘱托,以嫁给他为目的在跟他交往的。这一点,奸猾的他想必心知肚明吧。”王熙荣说道。   “他的确心知肚明,但是局面始终由他掌控着,至少他认为自己能够掌控住局面。”   王熙荣冷哼了一声。“局面不可能始终由他掌控,至少张燕青的感情他就无法掌控。”   “你说得没错,这也许就是悲剧的根源。张燕青的确对严文清怀有好感,日记中满是对他的仰慕之情,再加上父母的愿望,她定会忍不住对他敞开心怀。在这种情况下,严文清的内心活动我们不甚了了,但从他的反应来看,似乎是对她感到……厌恶。”   “这我就不明白了。那家伙是个大男人而且掌握着主动权,张燕青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基本上是听凭他摆布,他如果不乐意,可以随时踩刹车,凭什么感到厌恶?”   王熙荣一心想从洪建阳这里得到关于张燕青是遭遇意外,还是被杀的启示,可那家伙还在盘山道上绕来绕去呢。    第160章 远山的幽魂(六) 更新时间2013-6-21 7:04:22 字数:3009  夜风吹袭,带来了阵阵凉意。   洪建阳并不知道王熙荣的心情,即使知道了也没法回答他,因为他自己对于一些问题的看法,也是在跟王熙荣的交谈中才逐渐梳理清楚的。   “我也说不好,只是张燕青的日记让我产生了这种感觉。她遭到严文清羞辱的那次,可不像她的兄长张燕鸿说得那么简单。根据她的日记,那晚正是她把头发剪成马尾巴的当天。她出现在严文清面前时,他呆呆地望着她,眼神里有一丝儿平时所没有的温情。她很高兴,就问他喜欢这种发型吗。严文清赞许地点了点头,这让她激动的要命。   “后来两人到村口附近的林子里散步,月华如洗,香风袭人,气氛美好,她紧挨着严文清坐在草地上。那晚严文清的话显得比较多,讲了一些趣事,又指着明月开始讲述嫦娥的故事。张燕青依偎着他,他没有生气,还伸手为她摘下粘在头发上的草叶。后来张燕青就比较奔放了,双手抱住他的腰,满心希望他会吻她。可是她并没有等到期盼的温情,却感觉到他的身子渐渐变得僵硬,后来突然用力掰开她的双手站了起来,用令她胆寒的目光恶狠狠地瞪着她,低低咒骂了一句什么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所以我说他对她感到厌恶,这让我联想到他与马兰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   王熙荣望着袅袅上升的青烟沉思道:“严文清究竟在厌恶什么呢?你可别跟我说他是厌恶男女间的那些亲昵的举动。”   “这一点我也感到纳闷。好像女性跟他关系一亲密,他就崩溃了,就情绪失控。他绝对不会是目不斜视、坚守男女授受不亲的道学先生。我怀疑严晓萱的软暴力在他身上投下了浓厚的阴影,那很可能真的影响到了他的性功能的正常发育……”   王熙荣打断了他。“你的意思是,他对马兰和张燕青的那种激烈反应,是因为觉察到自己的性无能而产生的吗?”   “还有严晓萱的那些咒语。还记得吗,她一边洗刷严文清一边咆哮说马兰是不洁的女人,跟这样的女人来往是要遭天谴的。他也许把他的性功能障碍跟他母亲所说的天谴联系在了一起,并由此推断马兰,还有张燕青都是不洁的女人,进而更得出,是这些不洁的女人害了他,所以他愤怒、怨恨。”   洪建阳起身踱到窗前,望着墨兰色的天幕映衬下的群山黑乎乎的轮廓。“我认为,张燕青应该是遭到了严文清的毒手了,但是并非有预谋的。出事那晚她硬着头皮去找严文清,她当然不会一见面就提出要嫁给他,严文清想必没事人似的一如既往地应对她。两人可能象往常一样在附近的林子里散步,张燕青很可能表现了异乎寻常的热情,比遭受羞辱的那次更加奔放。因为她身负父母的嘱托,因为她担心严文清可能会很快离开村子,到时候自己无法向父母交代,她可能怀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她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能还以为最多就是遭到象上次那样的羞辱!她的奔放的举动和决心最终导致了严文清怨恨情绪的爆发,痛下杀手,很可能是用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就象他后来对付其他几位被害人那样……”   王熙荣把烟头向下一甩,用脚狠狠踩着。“要是那样的的话,张燕青的尸体应该就在附近的林子里,不排除他事后重新处理尸体的可能,即使那样,尸体也不会离那里太远。我们需要跟那些知青好好谈谈,搞清楚严文清他们都在哪儿散步。”   第二天上午九点刚过,来自清川市的八名警员、一名法医、四名训犬员和搜索行动的主力四条警犬,声势浩大地来到了圳头村。林建生所长亲自为他们带路。从警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过连环凶案,甚至连凶杀案都没有遇到过,他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便不客气地行使了一下职权。   王熙荣等人早已等在村口了,跟他们在一起的还有大队长洪根生和李建国,他们一个为搜索行动当向导,一个充当联络员。   要搜索的那片林子就在村口西北,是两座山之间的凹陷地带,面积两、三百亩,长满了杂木、灌木和蕨类植物,一条小溪在其间蜿蜒穿行,在村口与流经村子的那条小溪汇合。靠近村口的地方是林子的入口,有一小片草地,一丛丛野生蔷薇开着白色的花朵,发出淡淡的清香,吸引了一群群野蜂向花蕊探头探脑,花瓣上的露珠在阳光下晶莹闪烁。   搜索队从草地边缘开始,警犬在前,警员们在后,成一字排开向前搜索。警员们一边关注警犬的动向,一边察看四周的地形,每当警犬发出警觉的叫声,他们便聚拢到它身旁。四条腿的侦探们除了偶尔被在树叶下面潜行的爬行动物吸引了注意力,或者对着敲打树干捉虫的啄木鸟咆哮外,大多数时间表现良好,为警员们带来了许多细碎的骨头。遗憾的是,这些骨头经过于海波的鉴别,一一被排除了----它们没有一块是人类的骸骨,全都是鸟类、鼠类等小动物的残骸,可能是被蛇类猎杀的。   一头警犬在小溪边奔来奔去,对着溪水咆哮了一阵,突然腾身越过了小溪。搜索队员们也接二连三跟着它越过小溪向一处陡坡冲去。四条腿的侦探对着一棵枯朽的大树咆哮了一阵,便开始用前肢在其根部的泥土中猛刨。刨着,刨着,现出了一个蚁穴,白蚁像泉水般涌出。众人惊跳起来,不停地跺脚、拍打裤腿,洪根生操起铁锹向喷涌的蚁群拍下。   警犬继续咆哮着猛刨泥土,泥土中出现了一些弯弯曲曲的隧道,接着又是一个蚁穴和喷涌而出的蚁群……在一片混乱中,一大一小两团黑褐色的球滚了出来,警犬对着它们咆哮不已,却无从下口。   洪根生用铁锹拨了拨那两团球。“穿山甲,受到惊吓后就蜷成了一团。那些蚁穴是它们过冬的粮食。这么大的林子只要有一只成年穿山甲,白蚁就不会对树木造成危害,它们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禁止猎杀。”   警犬被训犬员强行拉开,继续它们的搜寻任务。   一阵锣声传来,警员们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洪根生笑着说:“是送饭的。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大家还是先吃饭吧。”   王熙荣感激地冲他点了点头,他自己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为吃饭这档子事留下一丝半毫的空间。   饭是山区常见的的捞饭,新米做的,吃起来香喷喷的很有劲道。菜是糟笋、腊肉和炒芥菜,汤就是米汤里面搁了些盐和切成丝的鲜香菇。也许是饿了,大家觉得这些东西简直就是山珍,狼吞虎咽,一扫而空。   饭后,队员们稍事休整后,王熙荣布置了接下来的行动:扩大范围继续搜索。   在随后的两个多小时里,他们越过了那片谷地,向高坡前行。树木越来愈茂密高大,警犬为他们带来的骨骸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但是仍然没有一块是人类的骸骨。焦急的情绪开始在搜索队中弥漫,因为山区的天色暗的比较早,很快他们将不得不结束搜索活动。   洪建阳叫住了王熙荣。“你能不能停一下?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什么事?边走边说吧!”王熙荣心急火燎,他在跟时间赛跑。   “我认为我们应该回到先前搜索过的那片林子……”   “为什么?”王熙荣粗声粗气地问道,显得很不耐烦。   洪建阳凑近,他低声说着什么,两人小声争执着。后来王熙荣脸上露出了笑容,大声命令队伍停止前进。   队伍被拉回了先前警犬奔来奔去、大声咆哮,警员接二连三越溪而过的那个溪段。在那里,小溪两岸肥沃的土壤孕育了丰茂的野草,它们的枝叶从溪岸两边向中央伸展开去,好像要相互拥抱,溪水显出浓郁的绿色,根本看不清水底。   警犬又开始咆哮。   李立华和另一名警员人手一把镐头,从警犬发出警讯的部位,分别沿着相反的方向探查上、下游溪岸壁底部。探查了大约二十米后没有发现异常,两人便跃向对岸,相向而行,继续探查溪壁底部。   “有了!”李立华大叫着跃入水中。   王熙荣跟另外两名警员也跳入水中。他们先用镐头在溪壁底部刨了一阵,然后弯下身去,从溪里捞出一块块大石头,一阵阵腐烂的气味随之弥漫在空气中,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他们最后捞上来的,是一个袋口扎紧的大麻袋,难闻的气味正是从那里发出来的。袋口一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具骨骸,上面挂着碎布片和残存的腐朽组织。不用于法医鉴别大家也知道,那是一具人类的骨骸!    第161章 远山的幽魂(七) 更新时间2013-6-24 5:00:16 字数:2890  告别了圳头村的乡亲,带上洪根生队长为他们准备的饮水和干粮,这支由警员和警犬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下了山。   虽说自古华山一条道,上山跟下山走得是同一条道,但是呈现在眼前的景致却大不相同。上山时,两边的青山不断地向你推挤而来,视野越来越狭窄,最终你看到的是组成山的元素:一棵棵的树木,一块块的石头,时隐时现的黑土地……   下山时,两边的青山在你的眼前不断地向后退去、变矮,视野越来越开阔,最终收入眼底的是连绵起伏的山脉而不是组成山脉的元素。   红彤彤的太阳随着他们下行的脚步,一点一点地向下跌落,景色逐渐由橘红变成了淡紫色,暮霭升起。一群群鸟儿在空中盘旋,喧嚣着向下俯冲,最后落到了树梢上,呱噪声此起彼落,真真是一副“飞鸟乱投林”的景象。   与来时相比,队伍中多了一个人和一具骨骸----张燕鸿跟那具从小溪中捞起来的骨骸。那具骨骸是否张燕青,还需要鉴别。除了已经被张燕鸿确认的衣物残片外,还需要比对身体特征,这个只有张燕鸿能够提供。实际上民警们已经向张燕鸿做了详细的了解,可他坚信那具骨骸就是她失踪多年的妹妹,坚持要始终陪伴着它,直至办理完后事。民警们只得答应了他的请求。   也许是因为下山的路比起上山来,终究要轻松的多,也许是因为完成了任务,大家都显得很轻松,就连那四只警犬都放纵地时不时扑向花丛中的蝴蝶。   林建生叼着香烟挨近了王熙荣。“我说小王啊,你让搜索队撤回到那个小溪旁,实在是非常的英明的决定。当时你究竟是怎么想到要改变主意的?”   王熙荣指了指洪建阳。“问他吧,是该同志作出了英明的判断,从而挽救了革命,挽救了我们这支队伍。”   “别听他胡扯了!”洪建阳笑着回敬道。   “怎么是胡扯?要不是你在紧急关头扭正了船头,使革命的航船迎着正确的方向破浪前进,这会儿咱们大伙儿可能还在继续攀登高峰,这些四条腿的侦探还将汪汪叫着不停地为我们带来碎骨,于大法医还得一一鉴别后,遗憾地向我们宣布全是动物的骸骨,今晚咱们就还得在圳头村打尖儿。到那时,你的本家洪大队长还不知道要怎么来安顿咱们这二十来号人呢,特别是不知道要如何安顿这些四条腿的侦探呢!”   王熙荣兴之所至,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笑声惊得停在树上栖息的鸟儿惊叫着扑打着翅膀腾身而起,就连张燕鸿都禁不住露出了一丝儿难得一见的笑意。   “小洪,你就别谦虚了,跟我这老头子好好唠一唠吧!”林建生怂恿道。   “是啊,你就跟大伙儿把你的推理好好跟大伙儿说说,这一路上也不会显得太无聊了。”李立华也从旁撺掇着。   “好吧,那我就不谦让了。”洪建阳说道。   原来,夏仲平到来后,洪建阳给他看了张燕青的照片,他惊讶地发现,她跟马兰竟然有四、五分相像!洪建阳跟他说了自己的分析,得到了他的认可。自从文登一行以来,两人的想法在许多方面是一致的。   中饭后的行动,两人心里都不大赞成。可要是不同意扩大搜索范围,然道要把原先搜索过的地方重新搜索一遍吗?这个恐怕会遭到全体队员的反对,所以他们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在随后的两个多小时里,两人不约而同地在考虑着同一个问题:他们之前的行动是否有疏忽之处。他们坚信洪建阳的分析是正确的,如果搜查没有结果,那只能是行动中有疏漏了。可是这个疏漏究竟在是什么呢?   两人经过反反复复的梳理,终于找到了问题的所在,于是他们去找王熙荣。   “你现在仍然同意张燕青是死于严文清之手,而且这次的杀人并非有预谋的吗?”洪建阳问道。   “当然,怎么啦?”王熙荣不耐烦地应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应该坚持先前的分析,也就是说,犯罪现场是他俩平日常去散步的那片林子,而且埋尸地点就在那附近。你自己也认为,就算严文清事后重新处理了尸体,埋尸地点也不会离作案现场太远。可是我们现在已经走得太远了。”   王熙荣把眉毛拧成两个疙瘩。“可是那片林子我们都仔细搜过了,我认为我们没有什么疏漏……”   夏仲平打断了他。“那条小溪。我们没有搜查过那条小溪……”   王熙荣瞪了他一眼,高声说道:“那条小溪宽不足一米,深度也就七、八十公分,清澈见底,根本就一目了然,哪里藏得住尸体?”   “你别忘了,小溪两岸长满了一蓬蓬的茅草,我们看到的水面宽度是被茅草遮蔽后的剩余空间,实际宽度到底是多少很难说。”   王熙荣沉思了片刻。“你们说的也许不无道理。可是这条小溪弯弯曲曲有几公里长呢,从头到尾搜索一遍恐怕时间不够。”   “不必从头到尾,咱们先搜索先前警犬咆哮的那个河段……”   王熙荣猛地一拍夏仲平的肩膀。“说的不错,我先前也有所怀疑,那些家伙究竟是被穿山甲吸引得大声咆哮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也许是我们误判了它们的反应,以为它们是向对岸的什么地方咆哮。过岸后,它们的确发现了穿山甲的巢穴,令我们以为这就是它们发出警讯的原因……”   “因为我们根本没有想到那条窄而浅的小溪有可以藏尸的空间。”   两人一唱一和,终于发现了先前的行动中可能存在的疏漏之处。   “于是,王大队长当机立断,拨正了船头,掉转了航向,队伍朝着正确的方向勇往直前,终于找到了失踪多年的被害人,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洪建阳总结道。   看着得意忘形的诸君,于海波毫不客气地指出:“你们先别高兴的太早了,那具遗骸未必就是张燕青……”   “肯定是的,一定是的!”一直静静地走在尸袋边上的张燕鸿大叫道。“那些衣服碎片就是出事那天晚上小青所穿的衣物,没错的……”他哏咽着说不下去了。   实际上,绝大多数警员都相信,那具遗骸必是张燕青无疑,包括于海波本人。但要给出确定的答案,还需要证据。   清川市公安局的全体同仁热烈欢迎凯旋而归的战士,大家都很高兴,特别是“10.12”专案组组长王怀书。   但是调查工作并没有画上句号,还有两项重要的工作要做:埋在严晓萱墓穴中的八颗牙齿和来自圳头村的遗骸需要鉴定。这两项任务都落在了于海波身上。   对于骸骨的鉴定,于海波认为自己可以胜任,毕竟那是他擅长的领域。可是鉴别严晓萱墓穴中的那八颗牙齿,他完全没有把握,这项鉴定需要有牙科专业的人才。在被王怀书派往圳头村之前,他正忙着跟省公安厅技术处联系,希望他们能提供技术支持。但是他们也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不过他们向他推荐了一为牙科方面的专家,那人是省立医院五官科主任卢立,曾经与省厅合作过,技术方面可以信得过。他们把卢立的联系电话给了他。   于海波电话联系了卢立,说明了自己的问题:九颗牙齿,九名被害人,其中三人活着,其余六人被杀,他们拍摄了所有被害人的牙床照片,希望他能根据这些材料进行牙齿鉴定。   卢立沉吟了半响才告诉他说,既然还有活着的受害人,自己最好去一趟清川,不过要到周五下午才有空。他可以乘周五的火车去清川,但是周一之前一定要赶回医院。   卢立不仅答应了,而且还亲自到清川来,这让于海波感动不已。他告诉卢立,一定要把出发时间和所乘火车的车次通知他,并且会帮他预定回程的火车票。   现在离他的救星的到来还有两天多的时间,他要全力以赴鉴定那具骸骨。   一些法医人类学家对骨头有着特殊的偏爱,他们很喜欢念叨:肉体虽然腐烂,但是骨头长存。骨头记录了你一生所经历的跌打损伤,只要你能够听懂它们的喃喃细语,你就能发现真相。于海波就是要从骸骨的喃喃细语中,鉴别出它是不是张燕青以及死因。   王熙荣跟洪建阳急切地想要知道结果,不顾那令人难以忍受的环境,跑到停尸房去打探于海波的进展情况。    第162章 远山的幽魂(八) 更新时间2013-6-24 5:00:51 字数:2777  在他的领地中,于海波站在停尸房中央的一张巨大的台子旁。来自圳头村的那具骨骸的各个部分,已经按照它们的解剖学位置排列停当,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空气中散发着停尸房特有的难闻气味。   “这具骨骸是女性……”   于海波正准备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却被王熙荣打断了话头。“废话,当然是女性了!”   “废话?那好,那你就跟我们说说为什是女性吧。”于海波双手叠放在腹部上,摆出一副权威的姿势。   “这个……好,好,不废话,你说,你请说!”   “我们首先要鉴别这具骸骨的性别。你们看这里,”于海波指着颅骨说。“它的头盖骨比较小,骨壁较薄,颅腔比较小,额头平滑而丰满。再来看骨盆。青春期开始,由于激素的作用,男女的骨盆开始分化。女人要生孩子,为了让胎儿能够顺利通过,所以骨盆逐渐加宽。跟男性相比,女性的骨盆显得低而宽阔,骨质轻,骨面光滑细腻,上口呈椭圆形,盆腔宽而短,呈圆柱形,下口宽阔。这句骸骨的骨盆就是这样的,说明它是女性。没有生育或者怀孕的迹象。”   两位听众象认真听课的好学生似的频频点着头。   于海波就象在给实习生上课,把那具骸骨的头盖骨拿了起来,让它面对着两个学生。头骨龇牙咧嘴,两个黑洞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现在我们要来鉴别她的年龄。你们看她的牙齿,一共是三十二颗,一颗不少。”于海波别有深意地瞥了两人一眼。“第三磨牙,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智齿已经长出来了,说明她已经成年了,年龄至少在十八岁以上。再来看牙齿的磨损程度。一般说来,牙齿的磨耗程度随年龄的增长而递增,根据她的第一、二磨牙的磨损程度来看,齿尖磨平,因此我估计她的年龄很可能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   王熙荣感到很不满意。“这个年龄跨度也未免太大了吧?”   “你先别着急啊,我还没把所有的武器都亮出来呢。”   学生们笑了。   “我们还可以通过耻骨联合面来推算年龄。整个骨盆由三块骨头组成,两块髋骨,一块骶骨。这块骶骨咱们就不去管它了,来说说这两块髋骨。髋骨由髂骨、坐骨和耻骨组成,耻骨在髋骨的前下部,分为体及上、下两支,看上去象只蝴蝶。”于海波指着骨盆下部的中央部位说,“耻骨联合面就象是蝴蝶的身子,它是耻骨上、下支在近中线处相结合的部位。”   他滔滔不绝,好像一心一意要教化两位学生。“你们看这里,这个联合面嵴开始变钝,背侧缘逐渐形成,耻骨结节嵴正在开始消失。所以我判断她的年龄应该在二十至二十三岁之间。”   两位学生被那些专业术语弄得头昏脑胀,根本不知所云,只听懂了最后那句关于年龄判断的话。   他们正准备逃走,却被说到兴头上的于海波叫住了。“我还没说完呢。我们还可以根据骨化特征来判断年龄……”   王熙荣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受教匪浅,我还是看你的验尸报告吧!”说完,拔腿便逃。   洪建阳犹豫着,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因为他急切地想要知道死者的身份和死因。   他强打精神聆听于海波关于骨化特征的长篇大论,痛苦地忍受着那些艰涩的专业术语的折磨,什么骨化中心啦,骨骺啦,骺软骨啦,犹如在听天书……终于他等到了“年龄在十九至二十四岁之间”这句结束语,长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我们要确定她的身高了。”于海波说道。   洪建阳瞥了一眼那具骸骨。“这个应该比较容易吧。”   于海波斜睨了他一眼。“你大概在想,我们有一整幅完整的骨骼,只要用尺子从头顶到脚底一量就成了,容易得很,对吧?”   “否则,还要怎样?”   于海波端着架势。“正常成年人有二百零六块骨,它们之间通过致密结缔组织和软骨组织相连。当尸体腐烂的时候,这些软组织当然也腐烂了,缺失了,找不到了,不包括在这具骨骸上,所以你还得在所测量的骨骼全长之上,再加上软组织的厚度。好在这个厚度我们也有一个经验数字,大约是五厘米。”   洪建阳点了点头,这个他完全听懂了。“原来如此。骨骼的全长想必你已经测量了吧?”   于海波看了看记录表,“一百五十九点八厘米,加上五厘米就是一百六十四点八厘米。”   “也就是说,这具骨骸的性别、年龄、身高这三个要素都与张燕青相符。”洪建阳知道,其实于海波早就有结论了,他故意让自己把结论说出来,大概是想表明自己的严谨态度吧。“还有哪些与身份有关的特征需要鉴别吗?”   于海波叹了口气。“如果张燕青有牙科记录就好办了。这具骨骸的牙齿非常完整,一个也不少,如果把它跟张燕青的牙科照片一比对,很容易就能判别是否张燕青。可惜她从来没有看过牙医,不过就是看过也未必会留下什么记录。在农村行医的大都是所谓的赤脚医生,大多数从来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甚至都没有上过医学院……所以,我们只好比对她的创伤记录和其他特征了。”   于海波指了指摊开在解剖台旁边的架子上的笔记本。“好在这位张燕鸿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兄长,他清楚地记住了他妹妹历次受伤的情况----时间、部位、原因,这就使我们可以将他的记忆跟这具骨骼进行比较,以确定是否存在一致的创伤。”   他把一个放大镜递给洪建阳。“你仔细观察一下她的左手小指的第三节指骨……那里是不是有一道细细的伤痕?”   洪建阳接过放大镜细细查看了一会儿,直起身来点了点头。   “那是一道已经愈合的伤口,说明是旧伤。”于海波用手术刀翻动着笔记本。“根据张燕鸿的记忆,他的妹妹在十四岁那年第一次参加夏收劳动,在割稻子的时候不小心把左手小指割伤了,流了不少血。骨骸上的那道伤口与他的记忆是相符的。”   他走到靠近骨骸脚部的地方,指着左脚掌靠近小指的部位。“这里还有一道已经愈合的伤口。根据张燕鸿的回忆,张燕青在十六岁那年,也是夏收割稻子的时候,在从水田中走上田埂时,一来可能是因为太累了,二来可能是淘气,她边走边用镰刀撑在地上当手杖,结果不小心踩在了自己的镰刀上,在左脚掌靠近小指的地方割了一道很深的口子,肉都几乎掉了下来。当时他背起妹妹,一只手捏紧她的伤口,一路狂奔到医务室。”   这道伤口无需放大镜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于海波走到骨骸的头部,再次拿起头盖骨,指着下牙床右边的第三磨牙,说:“这是颗阻生的智齿,因为牙齿萌出的位置不足而生长受阻,以近乎水平的角度歪歪斜斜地没有完全萌出,这将影响第二磨牙,使它产生龋洞,不过它没有这个机会了。根据张燕鸿的回忆,他妹妹失踪的前一年开始长智齿,位置就在右下牙床,长了一年多还没完全长出来,半个脸都肿了起来,天天喝稀粥,天天叫肚子饿。”   于海波把头盖骨放回原来的位置。“还有头发需要比对,不过那是技术科的事,结果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吧?”   洪建阳点了点头。“幸亏死者被装在了麻袋中,所以头发、骨骼一样不少,而且三年多来张燕鸿始终没有收拾整理过张燕青的房间,我们才能有幸从张燕青的发梳上取到了她的头发。经过比对,跟这具骨骸的头发相似。”   结论就摆在那里,不过谁也没有说出来。   “最后一项,死亡原因鉴定。”于海波指着骨骸的颈部。“右侧甲状软骨骨折,周围有一些血凝块,这是掐扼脖子时拇指的压力造成的。颅后还有一处挫伤,有可能是倒地时造成的,也有可能是凶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头猛烈撞击地面造成的,就象杀害后来的那几名被害人一样。”    第163章 令人战栗的“战利品” 更新时间2013-6-25 17:46:00 字数:3313  卢立于周五夜里十一点四十分乘火车抵达清川市,王熙荣跟于海波一块儿到火车站接人,把他安排在了市公安局招待所里,为了避免打扰,给他要了间单人间。   这是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戴着一副无框眼镜,象大多数医生一样白白净净的,有一双外科医生的修长的手。一些医生一旦发现他们的专长不仅能够用来救人,而且还能帮助警方破案,便会因此产生了一股帮助警察解决问题的热情,从而变得很投入。卢立就是这样的人,他要于海波把相关材料拿给他。   于海波很惊讶。“现在?卢主任,已经快一点钟了,你还是先休息吧,明天一早我来接你……”   卢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不,你还是现在就把材料给我,否则我会彻夜难眠的。在火车上的时候,我就一直忍受着对案情一无所知的煎熬。”他对于海波手中的包努了努嘴。“材料就在你的包里吧?”   于海波有点儿尴尬。材料的确就在他的包里,也的确是打算让卢立利用晚上时间先熟悉一下案情的。可是火车晚点了两个多小时,再把材料给人家,岂不是要让人家通宵夜战吗?   “我没拿出来是因为怕影响你休息。”于海波解释道。“那么明早,不,应该是今天早上我晚点儿来接你,八点半怎么样?”   卢立点了下头。“没问题。”   八点钟刚过,于海波就跑到招待所探头探脑,结果被站在走廊上沐浴清晨凉爽的空气的卢立逮了个正着。   “老于,你来了?我们走吧。”卢立高声招呼着,一眨眼的功夫便抱着材料快步走了下来。   卢立此番的工作,就是将王熙荣在严晓萱的墓穴中找到的那八颗牙齿----八个疑似凶手从被害人身上获取的战利品----与九名受害人的牙齿进行比对,确定两者之间的对应关系。它们很可能是连接犯罪嫌疑人与被害人之间的重要物证,而且很可能是迄今为止警方所掌握的该系列杀人案的唯一的直接证据了。   根据掌握的材料,卢立拟定了工作方案。   对于那三名活着的受害人,鉴定工作很简单,只要把那些“疑似战利品”(当然是经过消毒的)逐一插入她们的齿槽窝洞,能够吻合的,就是该被害人的牙齿。因为一个齿槽窝洞要是插入了别人的牙齿,或者同一个人的牙齿插入了不同的齿槽窝洞,是不可能吻合的。   对于已经死亡的被害人,她们全都被火化了,只好根据牙齿的X光照片、物证、被害人的年龄,缺失牙齿所处部位及其形态特征等,逐一进行比对。   卢立边走边跟于海波详细说明了他的鉴定方案。“我想先鉴定那三名活着的受害人的牙齿。它的过程简单,准确度较高,这样可以减少其余六名被害人牙齿的鉴定工作量。   于海波提醒道:“考虑到那三名被害人经历了那次可怕的遭遇之后,至今仍然心有余悸,有可能会拒绝你在她们的牙齿上折腾。”   卢立点了点头。“我也考虑到了这种情况。遇到这种情况,只好采取方案二了。”   于海波立刻通知王熙荣,让他把三名还在世的受害人带到法医室来,他自己则着手帮助准备鉴定过程要用到的工具、材料。   “疑似战利品”经过消毒后,被装在一个白色的腰形搪瓷器皿中端到了卢立面前,原先盛放它们的木盒取指纹后,作为物证保存在物证库中。   尽管卢立一直就知道自己要鉴定的证物是什么,可是当它们摆在自己眼前时,他却感到非常震惊!凶手的这种令人难以理解的“爱好”,令他不寒而栗。   卢立指着其中的一颗颜色发黄的牙齿,皱着眉头说道:“这颗牙齿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用比对我就可以告诉你,它绝对不是那九名被害人当中任何一个人的牙齿!”   “是吗?”于海波把头凑近了腰形盘仔细一看,大体明白了原因。   卢立用镊子夹起那颗发黄的牙齿。“你看,它的牙冠磨损的很厉害,釉质被磨损的差不多了,它的主人的年龄至少在四十岁以上,我估计五十岁左右。根据你给我的资料,所有的被害人年龄都是二十多岁,不到三十岁,所以那颗牙齿不可能是这些被害人的。”   于海波若有所思。   这时,卢立又一次发表了惊人的意见。   “这些牙齿全都是上颌右侧的尖牙,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犬齿。”他指着那颗黄牙和另一棵没有牙根的牙齿,“除了这两颗是断齿外,其余六颗全都带着完整的牙根。尖牙的牙根异常粗壮,不容易拔除,除非用工具,凶手肯定是用钳子之类的工具拔掉这些牙齿的……那几位活着的受害人提到过这点吗?”   于海波摇了摇头。“这个我不太清楚。”   他拿起电话拨叫了王熙荣,把卢立的发现告诉了他。   王熙荣说了声“我就来”,便放下了电话。   不一会儿,他出现在了法医室,显得很兴奋,大概是他们掌握的信息更加准确了。“那颗黄牙应该是严晓萱的,她被她儿子干掉的时候正好五十岁。那颗牙齿应该是严文清收集的第一件战利品。清化厂的第一个被害人,好像是叫陈爱华,应该没有被拔掉牙齿,凶手还来不及干这事她就逃跑了,掉进化粪池……看一下她的口腔X光片,那上面的牙齿应该一颗不少。”   虽然清化厂和清电厂的案子都是当地派出所侦办的,但是验尸工作都是市公安局法医室做的,因为全市只有这么一家法医室,不过验尸的是另一名法医,所以这个连环案的九名被害人的验尸或者活体检验资料,法医室全都有,不必再到别处调档。   于海波从办公桌上的资料中抽出陈爱华的卷宗,把牙齿的X光片贴在墙上的透光板上,打开日光灯。   卢立踱了过来。“的确完好无损。这样,我们就剩下八名被害人需要鉴定了。”   一阵喧嚣传来,何赛娇在杨建平的带领下率先出现在卢立面前。   发现自己再一次被派上了用场,她兴奋的要命。别人还没把话说完,她就一下子张开了血盆大口,手指着牙床上那两个窝洞,口齿不清地说道:“就是这里,就这……”   她这种积极配合的态度,令卢立很是感动。稍稍观察了一下她的牙齿特征,便充满信心地从腰形盘中选中了一颗尖齿,因为她的牙齿很有特色,又宽又大,上满还有一些黄色的斑点。   卢立夹起那颗尖齿,熟练地插入了何赛娇上颌右侧的齿槽窝洞中。   非常吻合,一击便中!   “谢谢你的配合,你可以走了。”卢立语气温和地说道。   这么快就把她打发了,令何赛娇很不满意。她拿牛眼睛使劲儿瞪着卢立。“就这样完了?那里还有七颗牙齿,你还没试过呢!”   卢立忍不住笑了。“不用试了,这颗就是你的牙齿。”   “可是我还少了一颗牙齿啊!”何赛娇大叫道。   卢立耐心地向她解释说,她脱落的另一颗牙齿是切齿,而这些牙齿全都是尖齿,都不是她的。   “那我那颗牙齿在哪儿呢?”何赛娇不依不饶。   杨建平使劲儿拽着她的胳膊往外扯。“何大姐,卢主任还有好多事儿要办,你别耽误了他办正事。”   王熙荣也跟了出来。“小何同志,有个问题需要你帮忙解答。”   一听这话,何赛姐顿时满面堆笑。“你问吧。”   “凶手是用什么方式弄掉你的牙齿的?我的意思是,他是用拳头还是用了什么工具来拔它的?”   何赛姐咬牙切齿地瞪着王熙荣。“他用拳头把我打得满嘴是血,然后伸手在我的嘴里乱掏一气,后来又把一个黑黑亮亮的铁家伙伸到我的嘴里乱搞一气,搞得我痛得要命……”   “那个铁家伙是钳子吗?”   “可能是吧,我没看清。”   在休息间里,清钢厂的另一位受害人,也就是严文清被捕前发生的最后一起凶案的受害人林方琳,在厂妇联主任方海平的陪同下静静地坐在长凳上等候。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她脸上的伤痕仍然触目惊心,精神萎靡不振。   方海平一直在对她进行说服劝导,使她勉强同意按第一方案进行牙齿鉴别。至始至终,方海平紧紧握着她的手,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好像要借由这种姿势把力量传给她。   她的牙齿鉴别比起何赛娇来,要繁复一点儿。因为她的牙齿特征并不明显,牙质也很一般,除了疑似严晓萱的那颗黄牙和已经鉴别出是何赛娇的牙齿外,卢立把其余六颗牙齿都试了一遍,没有找到匹配的对象。   卢立皱起了眉头。   王熙荣点着头道:“不用试了,卢主任。”他示意方海平把林方琳带走。“这位被害人是最后一个遭受凶手折磨的,凶手还来不及把她的牙齿送回老家收藏就被我们逮捕了,所以那八颗牙齿中没有她的。”   他向卢立进一步着了解释,卢立这才感到释怀。   来自清化厂的受害人张亚男的牙齿鉴定也很简单。跟何赛娇一样,她的牙齿也很宽大,所不同的是她的牙齿保护得很好,洁白,没有任何牙病,所以也是一击就中。   剩下的五名被害人的牙齿的鉴别,只能通过牙齿X光片和实物来比对了。   在所有的牙齿X光片中,只有清化厂第二起凶案被害人的牙齿显示出右上颌尖牙断裂,经过与那颗唯一没有牙根的断牙进行仔细的比对,确定了两者是吻合的。   剩下的四颗牙齿经过反复鉴别比对,终于找到了各自的主人。   现在,“战利品”再也不是我老爸的臆测了,而是实实在在摆在人们面前的令人战栗的物证了!    第164章 最后的审判(杀手的挽歌)(一 更新时间2013-6-25 17:46:49 字数:3109  王熙荣和洪建阳再度提审严文清。这次他们作了充分的准备,他们相信,凭着手中掌握的材料以及对于严文清心理特征的分析,一定能撬开他紧闭的嘴。   严文清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被手铐铐着的双手随意地摆放在椅子前方的木板上,似乎想显示手铐也奈何不了他。论相貌体征,他的确酷似他的父亲严路生,但后者是一脸的清朗淳朴,而前者则是一脸阴冷。他那深陷的眼窝中一对漆黑的眼珠深邃阴郁,带着杀气,双手大而有力,可以轻而易举地扼断年轻女人纤细的脖子。   王熙荣把被害人的现场照片一张一张地摆在他面前。“这些是被你残害的无辜的生命,一共九名。看着这些血淋淋的照片,你是否感到愧疚?”   严文清冷冷地扫了照片一眼,全无愧疚之意。   “显然你丝毫也没有感到愧疚,相反,你也许很得意吧?”   严文清没有理睬他,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照片,眼中有一丝也许可以称之为兴奋的神色。   王熙荣不想让他称心如意。他收起照片,把它们叠放在一起。他看到严文清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儿扫兴的神情。   “被捕至今,你一直以沉默来对抗警方的提问,拒不交代自己的罪行。你大概认为自己很聪明。你把作案时穿的鞋子扔掉了,把作案时使用的自行车的外胎换掉了,只要你什么也不说,警方便对你无可奈何。对吧?”   ……   “其实,你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能耐,你并不像自以为的那般聪明和不可战胜。尽管你采取了种种的反侦察措施,但是,你还是在犯罪现场留下了蛛丝马迹。”王熙荣把一张张的照片摆在严文清面前,象解说员一样逐一解说。“这是我们在清钢厂第一起凶案现场发现的鞋印,这是我们在清钢厂第二起凶案现场发现的鞋印,这是在第三凶案现场发现的鞋印,这是第四起凶案现场发现的,经过比对,它们具有相同的特征,正是你的四十二码翻毛皮鞋留下的印痕。”   尽管这些物证痕迹在前几轮的审讯中已经出示过,但是他仍然不厌其烦地向他们的犯罪嫌疑人逐一出示。   他接着拿起装有烟头的物证袋,不疾不徐、逐一说明:“这些是我们在清钢厂第一起凶案现场附近的杂木林中找到的烟头;这些是清钢厂第二起凶案发生后,我们在焦化厂的煤堆旁找到的烟头,你就是从那里跟踪被害人到了案发现场的;这些是我们在清钢厂第三起凶案现场,也就是发生第一起凶案的那座厕所附近的杂木林中发现的烟头;这些是第四起凶案现场发现的烟头。”   严文清左顾右盼,对于那些物证不屑一顾。   “经检验,这些香烟全是大前门牌,跟你所抽的香烟牌子一致。我们从这些烟头上提取了唾液进行血型分析,结果表明,烟头的主人均为B型血,与你的血型一致。烟头上的血型,当然,还有我先前出示的那些鞋印照片,把你跟所有的犯罪现场联系到了一起。”   王熙荣向他对面的犯罪嫌疑人持续不断地投掷物证痕迹炸弹。   “你很喜欢双手勒住被害人,看着她们的眼睛,把她们的脑袋往地面上、墙面上撞击,你没有想到的是,你这样折磨被害人的同时,也弄伤了自己的双手。”   他把一张溅满血迹的墙面照片推到严文清面前。“这是你在清钢厂第三次行凶时,在女厕所背面的墙上留下了自己的血迹。”   当他完成了第一波攻击后,说道:“正是通过这些犯罪痕迹,我们锁定了你,最终逮捕了你。”   第一轮进攻似乎没有对严文清形成什么杀伤力,他至始至终一语不发,时而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四面墙壁,时而冷冷地瞪着审讯人员。   王熙荣并不感到气馁,这完全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他发起了第二轮进攻。“根据这些物证痕迹,我们搞清了你的作案过程,并且把发生在清电厂与清化厂的凶杀案、清纺厂的未遂案全都串并在了一起。”   他不厌其烦逐一细说了这些案件中凶手的作案过程和作案手法。   严文清虽然仍旧一语不发,但是已经无法摆出漠不关心的姿态了。他摆出一副挑战的姿态,冷冷地瞪着王熙荣。   “也许你认为已经把那些犯罪物证销毁了,我们找不到实物,奈何不了你。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你残暴的本性使你逃无可逃。”   王熙荣出一张照片摆在他面前,指着照片中那个做工精细的盒子说道:“这个盒子看着眼熟吧?是我们在你母亲墓穴旁的那株美人蕉的根部找到的。”他指着另一张照片说道,“它跟锁在你宿舍抽屉里的这只盒子是一对,它们的材质、式样、尺寸、花纹几乎一模一样,所不同,只是盒盖上这只缠绕在人体上的蟒蛇的缠绕方向,一个是左旋,另一个是右旋。虽然你藏匿得十分隐秘,可最终还是被我们找到了。没想到吧?”   他看到严文清的眼神暗了下来,显得阴沉沉的,这让他很高兴。凡是能让对方情绪波动,或者用姓吴的那家伙的话来说,就是那个什么波电水平有所反应的话,他都感到是个胜利,哪怕是微小的胜利。   “这两个盒子一个被你锁在宿舍的抽屉里,另一个被你小心翼翼地藏在你母亲的墓穴旁,它们显然对你十分重要。你用它们来存放的究竟是什么重要东西?”王熙荣明知故问。   严文清就象心爱的东西被人夺走自己又无可奈何一样,用仇恨的目光恶狠狠地瞪了王熙荣一眼,把头扭向了一边。   王熙荣铿锵的音调伴随着恼人的细节在审讯室中回荡。“你并不满足于杀人,在杀死被害人之前,你残忍地折磨她们,甚至冷血地拔掉了她们的牙齿,并把那些牙齿作为战利品收藏起来。锁在宿舍抽屉里的那个盒子,是用来暂时存放你最新的被害人的牙齿的。当你有了新的被害人之后,就把上一个被害人的牙齿带回文登,放进你母亲墓穴旁的那个盒子中。我说的没错吧?”   他把一张照片推到了严文清面前。   严文清死死地盯着照片,照片上那八颗牙齿在深色的盒子底部发出刺眼的光芒,像是在嘲笑他。他咬牙切齿,绷紧了脸部肌肉。   “为了连根拔下受害人的牙齿,你还专门制作了一把拔牙钳,对吧?”从何赛娇那儿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警方再次搜查了严文清的宿舍和办公场所,遗憾的是,他们没有找到何赛娇所说的“黑黑亮亮的铁家伙”,估计也被处理掉了。   严文清掀了掀嘴角,露出了一丝恶意的笑容,大概很得意警方永远也找不到他的作案工具吧,但是也在无形中间接承认了他的所为。   王熙荣盯着他,铿锵道:“你自以为得计地处理掉了你的鞋子、自行车外胎和拔牙钳,但是这些被你视为战利品的牙齿你舍不得处理掉,它们成了你行凶的直接证据。”   严文清握紧双拳,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中。不过他很快便松开了手掌,继续摆出一副懒洋洋的姿势。   “你从南到北,从清化厂到清电厂再到清钢厂,不断地把那些女子当做猎物。你根本就不认识她们,她们根本不可能跟你结怨,可你却对她们痛下杀手,这是为什?”   王熙荣钢铁般冷硬的声音撞击着严文清的耳鼓。   ……   “所有这些被你折磨和杀死的女人,你为什么会找上她们?”   ……   “为什么不回答?难道连你都说不出口吗?”   严文清阴冷地瞪了他一眼,抬头望向天花板。   一直在观察严文清的洪建阳这时开口了。“其实你的行凶方式已经告诉了我们你的作案动机。”他把之前被王熙荣摞起来的那叠照片最上面的一张摆到严文清面前。“这是是你们厂的职工,名叫陈爱华,是你在清川市杀害的第一位女性。也许是杀人的手法不够熟练,她从你手中逃脱了,但却在你的紧追之下掉到化粪池里淹死了。其他的受害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她们在被杀害或者逃脱之前,都饱受了你长时间的折磨。”   他把被害人的照片在严文清面前摆成一个弧形,让一张张惨不忍睹的面孔对着他。“你对她们中的大多数的伤害主要集中在面部,她们个个被打得面目全非,难以辨认。这种过度伤害行为,反应出你痛恨她们的心理。由于你根本不认识她们,因此,这种痛恨只可能是你单方面的,根源就在于你的母亲严晓萱。”   他把照片收拢后,把一张十二寸大小的彩色照片摆在它们上面。那是严晓萱与严路生的结婚照,照片中的新娘大概是想与新郎拉开距离,拧着眉撅着嘴竭力把头扭向一边,新郎宽厚地笑着,宽大的肩膀象一堵墙挡在了她的身后,令她无法逃脱那堵墙所产生的影响,使得她看上去倒像是在撒娇。   照片被人从中间剪开了,毫无疑问是严文清干的。洪建阳让人细心地把它粘好,目的就是为了刺激他。    第165章 最后的审判(杀手的挽歌)(二 更新时间2013-6-27 9:00:06 字数:3034  严文清恶狠狠地盯着照片,脸颊上的咬肌高高鼓起。   他的样子让洪建阳感到很满意,不过并没有指望马上便可以鸣锣收兵了。   “你痛恨你母亲,即使远远逃到了山重县和清川市,仍然难以驱散母亲在你心灵上投下的阴影,于是你干脆杀了她,永远摆脱了她的魔咒。黄旭娘交代了你杀害母亲的过程。她是你行凶的人证。”   说到这,严文清的喉咙咕噜着,似乎在咒骂“老巫婆”或者“老妖婆”什么的。   洪建阳举起一个透明的物证袋,“这些是从你埋在你母亲墓穴旁的盒子里找到的九颗牙齿。”这些牙齿经过卢立的鉴定,编了号,贴上了一小块胶布。他指着其中那颗发黄的、被判定为其主人年龄在五十岁左右的牙齿,“经专家鉴定,这颗颜色发黄的尖齿属于你母亲,那是她被你从楼上推下去的时候,牙床撞击在硬物上碰断的。它是你收藏的第一件战利品,是你杀害你母亲的物证。”   看到严文清的眼中两团黑色的火焰在跳动,原先随意搁置在椅子上的双手握成了拳头,王、洪二人暗暗高兴。他们就是要打碎他的自信,让他情绪失控。   洪建阳点了支烟,像是在品味胜利似的一小口、一小口悠闲地吸着。   “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你对自己的母亲如此痛恨呢?”   严文清阴沉沉着脸,一语不发。   “你自幼失去了父亲,不久,外公、外婆又相继去世,是母亲含辛茹苦地把你培养成人,可你不仅不心存感念,竟然冷酷地杀死了她,这是天下人所不齿的行为!你对你母亲究竟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必欲置她于死地呢?”   严文清的脸上乌云密布,黑色的火焰象蛇信般在他深潭般的眼中跃动。洪建阳决定继续用他所痛恨的母亲来敲打他的神经。   “你母亲很不容易。你父亲去世后,为了把你抚养成人,她没有改嫁,而是忍着悲痛,一心一意呵护着你这棵严家的独苗、你父亲的遗孤。在六十年代初的那段困难时期,她用自己瘦小的身躯承受着一切灾难,想方设法不让你饿着,使得你能够健康成长,你的身高就是明证。你母亲的付出,难道都不能让你心存感念吗?”   严文清的鼻翼急剧鼓胀着,指关节咯咯作响,眼中那两团黑色的火焰喷薄欲出。洪建阳的这番说辞显然令他怒不可遏,但他紧咬牙关,继续用沉默来对抗。   “也许她对你比较严厉,但那也是为了你好,是为了让你能够成长为有用的人才。你不仅不感激她,反而恩将仇报,令她英年早逝。你对得起疼爱你的父亲和外公、外婆吗?”   “她是个贱人!”严文清终于爆发了。“什么含辛茹苦,什么忍着悲痛,什么英年早逝!英年早逝的是我父亲,而不是那个贱人!”   洪建阳挑了挑眉毛。“你竟然称呼自己的母亲为贱人?”   “谁让她守寡的?那还不是她自己造成的!什么忍着悲痛?她的字典中根本就没有悲痛二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为什么不问问,我的父亲,那贱人的丈夫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们听说他是因为慢性胃炎导致循环系统衰竭,最终不治身亡。”   严文清冷哼了一声。“你们也不过如此。”   “否则你认为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是被那个贱人害死的!”   “证据呢?”   “只要开棺验尸不就真相大白了吗?”严文清的嘴角噙着一丝阴笑,大概看到警方似乎对她母亲的杀夫行为不甚了了而感到得意吧。   “父亲去世的时候你还不到八周岁,那时你对许多事物的认识还不是很明了,你是根据什么来作出那样的判断的?”   “如果我说是我亲眼所见,这个证据够吗?”   “是亲眼看到她投毒吗?”   严文清嘲弄地掀了掀嘴角。“那个贱人已经死了,你们要证据又有何用?”   “如果你没有杀了你所指称的凶手的话,警方就能够根据掌握的证据,将她绳之以法。”   “可惜呀,她不是我杀的。那是个意外。”严文清的嘴角噙着恶意的笑。   “一开始可能是个意外,但你见死不救,而且也不许别人救她,性质就转变成了谋杀。”   “她有万能的在天之父,为什么不让他去创造奇迹呢?”   “你这话说得既冷血又无耻。”王熙荣怒斥道。   “按照宗教裁判的模式,如果一个人是无罪的,那么他的手放入滚烫的油锅时将完好无损。同理,如果那个女人没有谋害亲夫的话,她的在天之父会拯救她的。”严文清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这是诡辩。不管是善良之辈还是万恶的奸徒,他们的手在滚烫的油锅中都会皮枯肉焦、无一幸免的。”   “那是她的信仰。”   “你的言行充分反映了你对母亲的痛恨。其实杀她之心在你胸中酝酿已久,也许还数次在你的脑子里演练过,何时下手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再说一遍,那个女人不是我杀的。”   “应该说,你并非有预谋地杀人,毕竟长期以来你母亲一直在心灵上牢牢地控制着你。但是在激情的驱使之下,积压已久的愤恨在你心中爆发了,你大力将她推下楼去。事情就是这样的,对吧?”   严文清的黑眼珠收缩成了两点针尖大小的黑色毒焰,眉毛连成来了一条黑线。   洪建阳紧盯着他的眼睛。“看着你母亲皮破骨折无助地躺在那里,你发现一直以来主宰着你心灵的母亲原来如此不堪一击,你很得意,感到自己无比强大,不可战胜。你让焚尸炉的烈焰将她化为了灰烬,彻底消灭了她。那时,你的心理想必非常愉快吧?”   严文清的嘴角浮现出一丝阴笑,但转瞬即逝。   “你在清川市犯下的第一起凶案,正是你母亲灰飞烟灭后的第三天,这,然道是巧合?”   ……   “这当然不是巧合。”洪建阳自问自答。“那是你摆脱了母亲的束缚之后的一系列杀戮行为的开始。你每隔几个月就杀害一名女性,你的作案足迹遍及江滨路上的每一个工厂。如果你没有被捕,还会有许多无辜的女性被折磨、被杀害。你会不断地作案,除非你被捕或者遭受意外。这你能否认吗?”   洪建阳严峻的目光逼视着严文清。   后者的目光跟他对抗了一会儿后,突然开口了。“作为严路生的儿子,我应该有权为父伸冤吧?”   洪建阳点了点头。“这没问题,任何人有冤屈都可以申诉。”   “那么,我要向警方正式指控严晓萱谋害亲夫。”严文清嘴角噙着阴笑,绝不像个为父伸冤的儿子。他大概是想给警方出难题,处心积虑地挑战警方。   “有证据吗?”   “证据就是我曾经亲眼见到她往我父亲的饭里倒进一些白色的粉末。我问她那是什么?她对我说那是忠诚药,吃了之后能让一个人变得忠诚,父亲吃了之后就永远也不会离开我了。她还嘱咐我不要告诉别人,否则会失去药效。”   “也许她在跟你开玩笑。”   “她绝不是在开玩笑!”严文清两眼喷火,双拳使劲儿砸向椅子前面的木板。“父亲死后,她偷偷地将一个纸包扔进了垃圾桶。她走后我把那个纸包捡了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正是她倒进父亲碗里的那种粉末。我找了条流浪狗试了一下,那条狗很快就死了。正是这种杀死流浪狗的粉末毒死了我父亲。你们打算立案调查吗?”   “根据属地原则,这个案子应该由文登市公安局负责。我们会把情况告诉他们,由他们去立案调查。”洪建阳之所以这样说,就是想让对手在自己的控制之下继续表演,最终放弃抵抗。   “他们会来找我了解情况吗?”   “我们可以把你的证词提供给他们。”   “也许我还有什么没有说出来呢。”   “那你最好现在就把它们说出来。”   严文清掀了掀嘴角。“可是我想亲口对文登市公安局的警察说。”   洪建阳望着他,淡淡道:“其实呢,根据你的证词,文登市警局便可以申请开棺验尸,从而检验出你父亲是否中毒。”   “他们不知道我父亲中的是什么毒,而且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们也许什么都查不出来。”   “这个警方自有办法,他们可以根据你父亲临死前的临床症状,推断出他中的是什么毒。”洪建阳以无比的耐性向那个魔头解释着。   严文清继续以嘲弄的口吻说道:“如果他们查到了中毒的证据,可投毒者已经死了,是不是只能叹气呢?”   “你指控的人虽然已经被你杀了,可黄旭娘还在人世。如果严晓萱是投毒之人的话,那么黄旭娘必然是帮凶,警方可以对她发出逮捕令。”   洪建阳故意隐瞒了黄旭娘已经死亡的事实,这让等着看笑话的严文清感到很失望,讥讽的笑容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第166章 最后的审判(杀手的挽歌)(三 更新时间2013-6-27 9:00:40 字数:2973  严文清在椅子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看上去具有某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至少要让自己跟警察处于同一个层级上。   “根据我对黄旭娘的了解,她什么都不会说的。”说完,他得意洋洋地望着洪建阳。   “这个你放心,警方自有办法让她开口。此外,警方还有赵小玉这个证人呢。”   严文清眼神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用手指在木板上慢慢地画着圈圈。“实际上你们已经对我父亲进行了开棺验尸,对吧?”他的声音里有一股掩饰不住的怒气。   “我们的确有所怀疑。既然你提出了指控,我们当然会建议文登市警局立案调查,深入追查。”   尽管洪建阳处心积虑想要激怒严文清,但是此刻他却耽心那个魔头会因为察觉到自己正往警方设下的陷阱里钻,而一怒之下再也不开口了。他要的不是这样的愤怒,而是情绪失控的愤怒。所以他没有正面回答。   一直冷眼旁观的王熙荣被严文清激怒了,决定杀一杀那家伙的嚣张气焰。“你还是说说自己的问题吧,别东拉西扯地没个完。”   严文清挑衅地瞪了他一眼,根本没有被他的威严所镇住。   洪建阳不疾不徐道:“实际上,你对母亲的恨,不仅仅是因为你认为她杀死了你父亲,更重要的是,她在你心理上造成的难以磨灭的影响。你之所以走上这条不归路,跟她有很大的关系。喝水吗?”   严文清冷冷地拒绝了。   “你母亲是一位狂热的宗教信徒,她把全部的爱都奉献给了上帝,没有为人类留下多少情感,加上性格上的原因,导致她行事偏执,固执刻板,待人严苛,即使是家人也很难跟她相处。   “你母亲大概想要你继承她的衣钵,侍奉上帝。她要你在身心两方面都保持纯洁,她强迫你背诵那些晦涩难念的祈祷文,并且不断地用它们来洗涤你的灵魂;她不让你跟同学交往,耽心他们玷污你的身心;她病态地处理你跟异性的交往,不允许你跟她们有亲密的接触,并且威胁说你会因此遭到天谴。她用语言对你进行情感上的虐待,以一种羞辱的方式达到对你的控制。你认为她杀害了你父亲这件事,以及父亲去世后你处境的巨大变化,更是在你的心灵留下了沉重的阴影。”   洪建阳带着某种程度的同情语调,描述了严文清所遭受的来自母亲的情感虐待,一半来自邻居的叙说,一半来自他的推理。如果他指望能因此感动那个恶魔,那他可是枉费了心机。恶魔兀自瞪着墙上的一个污点瞧个不停,一脸的漠然。   “对于这样的母亲,你竭力想要摆脱她的控制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你所采取的方式是错误的。你虽然在肉体上消灭了她,却无法在精神上消除她的影响。你的心灵仍然被她控制着,驱使你不断地杀人。你把对母亲的仇恨延伸到了全体女性身上,你折磨和杀害她们时,其实在内心是一次又一次反复折磨和杀死自己的母亲。这你能否认吗?”   严文清垂下了眼帘,长长睫毛挡住了眼中的光芒。他继续以沉默进行对抗。   洪建阳像一名人类灵魂的导师,循循善诱道:“你不愿意回顾往事,但是历史是不会消失的,当你以为已经埋葬了它的时候,它却从坟墓中爬出来向你招手。你的心里充满了黑暗,就像深不可测的深渊,你一直在拼命跟它搏斗,它却一直把你往下拽。你只有敞开心扉,把那不堪回首的往事说出来,才能得到解脱。”   “你们想要我说什么呢?既然你们已经判定那些女人都是我杀的。”严文清讥讽道。   “这算是你的认罪吗?”   严文清咬紧了嘴唇。   洪建阳点了点头,似乎是肯定他的沉默就是一种默认。“那么你的杀人动机呢?”   严文清闭上眼睛,微微晃动着身子,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看得王熙荣恨不得给他一拳。   洪建阳虽然也很恼火,但他坚信他们所制定的审讯策略是正确的,对方不过是在玩弄他对付母亲的那套老鼠戏猫的把戏,跟警方拼意志、比耐心,看谁先眨眼睛。他暗暗提醒自己务必沉住气,切不可丧失信心,以免功亏一篑。   “其实杀人的欲望早就在你的心里播下了种子,经过长久的孕育,逐渐在那里发芽、长叶、开花、结果。最初是耽于幻想,后来就不只是幻象了。你开始杀害小动物,你杀掉了不止一条狗,它们也不仅仅是流浪狗;你杀它们也不再是为了检验粉末的效用,而是为了满足快感。再后来,杀害动物也不能满足你的欲望了。”   洪建阳把一张照片摆在严文清面前。“这个女孩你认识吧?”   严文清睁开眼睛,朝照片瞄了一眼,立刻坐直了身子,颈动脉急速地跳动着。   “也许吧。”   洪建阳淡淡道:“她叫张燕青,是你插队的村子里的一个女孩,在她失踪前,你们交往了一年多,你不仅认识她,而且跟她非常熟。”   魔头皱起了眉头,眼珠转个不停。   “对于她的失踪,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魔头直视着洪建阳,眼睛眨也不眨地说道:“我没什么可说的。”   洪建阳一字一顿道:“不久前,我们找到了她。这是她现在的样子。”   他把另一张照片摆在了严文清面前,那是张燕青的骨骸躺在麻袋里的照片。骨骸在麻袋中卷曲着,两条干柴似的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手指骨七零八落地散落在胸腔上。头颅从麻袋口伸出,昔日的明眸如今成了一对黑洞洞的眼窝,荡人心魄的皓齿如今变成了两排咧开的獠牙,向杀害她的人露出了一个凝固的狞笑。   严文清咽喉咕噜着,咽了口唾沫,皱紧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   “昔日的花季少女变成了一堆白骨,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没什么可说的。”   “你应该有很多话要对我们说的,因为是你把她变成了这幅模样。她是你杀害的第一名无辜的女子。对吧?”   “你们有证据吗?”严文清嘴角微翘,冷冷地望着洪建阳。   洪建阳指着照片上的麻袋。“这就是证据。”   严文清冷哼一声。“这种麻袋在乡下比比皆是。”   洪建阳点了点头。“这的确是农村常见的东西。问题是,没有人会把新买的两只麻袋套在一起使用,更没有人会把袋口两边割开二十公分长的!”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找到张燕青,当然,是找到她的骨骸的时,她就是被装在这样的两只套在一起的麻袋中的。”   “那又怎样?”   “在张燕青被害之前一个月左右,她帮你收拾屋子的时候,看见了被你塞在席子下的这两只麻袋,感到很奇怪,便问你为什么要把新新的麻袋割成那样?当时你非常生气,一把从她手中夺过麻袋,并警告她不准乱动你的东西。这个你不会不记得吧?”   严文清皱着眉头,眼珠转个不停,大概想不明白警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洪建阳拍了拍张燕青的日记本。“没想到吧?那是死者对你的指控。张燕青非常珍视跟你在一起的时光,点点滴滴都记在她的日记本中。那个单纯的女孩只是觉得这件事很有趣,她做梦也不会想到,那是用来装她尸体的装尸袋!”   那个魔头握紧了拳头,深邃的眼窝中燃起了两团怒火。   “这个美丽善良的女孩把你视为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对你充满了崇敬,她的日记中满含着对你的爱意,而你却残忍地杀害了她。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爱一个人也有罪?”   洪建阳深深地望进那个恶魔的眼睛,似乎要从那里一直望进他的心灵深处。   “哼,什么崇敬和爱?!她不过是在利用我罢了。”恶魔冷冷地说道。   “是吗?那你不凡说说看,那个女孩究竟是怎么利用你的。”   “她是奉父母之命跟我交往,目的就是想利用我使全家都重新做回城里人。”   “那么你呢,你跟她交往不也是在利用她吗?”   严文清掀了掀嘴角。“她有什么可利用的?”   “你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服侍,让她象奴隶似的为你做饭、洗衣、打扫卫生。”   “那是她自己乐意,没人让她那么干。”   “当然那不是你跟她交往的主要目的,作为某人的替身,这才是你的真实的目的。”   洪建阳把一张照片郑重其事地摆在严文清面前。那是马兰靠在文登一中校园中的明馨湖畔栏杆上的照片,她冲着镜头微笑,马尾巴在风中高高扬起。这是离开文登之前夏仲平向马兰要的,希望能在审讯中发挥作用。马兰特意挑了这张照片,因为那是严文清为她拍摄的。    第167章 最后的审判(杀手的挽歌)(四 更新时间2013-6-29 7:27:04 字数:2884  严文清长久地凝视着那张照片,微微眯起的眼睛似乎想敛去来自内心世界的光芒,令人难以猜透他的心绪。但是从他眼中乍现的光芒判断,那绝不是爱,而更像是恨。这令洪建阳感到吃惊。   他指着照片说道:“这是你青梅竹马的伙伴马兰,你们之间有着很深的交往。尽管由于某种原因你们分开了,但是你对她至今仍难以忘怀,对吧?”   “你们把她扯进来,想达到什么目的呢?”严文清的语气淡淡的,但是颈动脉急速跳动却暴露他的心境,表明他心跳加快了。   “你跟张燕青的相遇并非偶然,而是刻意的安排,原因就在于她长得很像马兰,无论是身材还是相貌。你是把她当作马兰的替身在跟她交往的,对吧?”   严文清以一声冷哼予以否认。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你明明对张燕青毫无感情,却跟她保持了长达一年多的亲密接触。你根本不在乎对方会怎么想,也不在乎是否会伤害她的感情。对吧?”   严文清摆出了一副随你怎么说的架势,但是他握紧的拳头始终没有松开,颈动脉仍然处于高速跳动状态。   “你假装她是马兰,希望延续你们之间的感情。你让她时时出现在自己的身侧,陪伴着你花前月下,林中漫步,体味曾经有过的快乐时光。但是你并不满足于单纯的精神恋爱,你要把你们的关系推进到最高阶段。你要弥补失去的时光。”   说到这,洪建阳故意停了下来,点上一只烟,深深吸了几口,看着青烟袅袅上升,在天花板下慢慢扩展成蘑菇云。   严文清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从缝隙中射出两道怨毒的光芒。   “在张燕青失踪的那天晚上,你们在林中漫步,你试图占有她,却发现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因为你无法**。可那个被你当做马兰的单纯女孩并不知道这点,她天真地准备把自己奉献给你。然而,她的天真却激发了你的恶念,你把自己的性无能怪罪在她头上。你的双手紧紧扼住了她那柔软的脖子,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她那年轻美丽的生命就在你的双手中流逝了。你兴奋地看着她在你手中慢慢地窒息,却始终没能使自己**。暴力并没能使你成为一个男人……”   “这一切全都是那些女人的错!”严文清一声怒吼。“是她们用肮脏的身子玷污了我,她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洪建阳的心头顿时涌上一股满足感,这是他最喜欢的工作中的这一刻。虽然这个魔头能在多大程度上交代自己的罪行还很难说,但这至少是迄今为止他所说的与作案有关的第一句话,这不能不说是这场智慧之战的初步胜利。   “你所说的她们,是指所有被你杀害的女性吗?”   “我指的是所有的女人!”   洪建阳点了点头。“那自然包括了所有被你夺去性命的女人了。这些女性在被你捕杀之前根本连你的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做过你所说的那些事呢?”   “她们对所有的男人都构成了威胁,只不过他们感觉不到而已,我这是替天行道,荡涤那些污泥浊水!”   “荡涤的方法就是杀害她们吗?”   “就是彻底消灭她们,让这个世界变得干净。”   “到目前为止,你一共消灭了多少个你所痛恨的女性?”   “这个我不想讨论。”   “你要消灭的人也包括马兰吗?”   “她是罪魁祸首,是第一个要付出代价的人!”   原来如此,他果然十分痛恨她!这看似不合理的现象,却使一些疑问得到了解答。   “马兰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相反,她至今仍然对你难以忘怀,对于你走到今天这步,她痛不欲生。”   “她那是装模作样,在演戏。她长着一副天使的外貌,内心却象妓女一样多变。我是那么信任她,她却背叛了我。当着我的面她信誓坦坦永远不离开我,却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抛弃了我,为了能分配到条件好的地方插队,成天跟那些有背景有势力的男人打情骂俏。这样的女人,跟妓女有什么两样?”严文清象毒蛇般嘶嘶吐信,向那个至今仍在为他哀伤的女子喷吐着毒汁。   “但是张燕青是一个在遥远的小山村长大的女孩,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可以说是一个没有被尘世所污染的单纯的女孩,之前她根本就不认识你,你的痛苦压根就扯不到她身上,可你为什要杀她呢?”   “没有一个女人是无辜的!她们总是来干扰你,用她们肮脏的身体来碰触你。当你身陷困境的时候,她们却躲得远远的……你口中的单纯的女孩,同样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来接近我的,她表现的跟娼妓没什么两样,根本就跟单纯不沾边!这些女人都是祸害,全都该死!”   严文清嘶吼着,五官因愤怒而扭曲,显得十分狰狞。   弄明白了严文清对马兰怀着深深的恨意而不是爱意之后,先前一直被忽视的两个事实一下子跃入了洪建阳的脑海中----张燕青的装尸袋和埋葬她的墓穴。   张燕青失踪的第二天下午,圳头村就组织了搜索队,在警方后来展开搜索的地点进行搜索,他们虽然没有警犬的帮助,但也带去了几条嗅觉比人类灵敏得多的护院犬,可结果却毫无所获。说明在他们搜索之前,张燕青的尸体已经被埋葬在了后来发现她的那个墓穴中了!   张燕青失踪后的第二天上午,严文清跟大家一块儿在田里干活,并且参与了后来的搜索行动,因此埋尸一定是在杀害张燕青的当晚进行的。那个墓穴是沿着着溪壁底部向山体挖掘出来的一个洞穴,那里大部分是岩石而非泥土,要挖出那样一个洞穴绝非一朝一夕的功夫,更不可能一个晚上就挖成。那个洞穴是事先就准备好的!   此外就是包裹尸体的那两条麻袋。那种麻袋下大上小,袋口两边有两个耳袢,可以穿进扁担挑起来,是山区人用来装重物,在农忙时节常常用来将在田中打下的稻谷挑进仓库。根据张燕青的日记,严文清起码是在杀人之前一个月买了它们,并且把它们套在一起,把袋口两边割开二十公分长的口子,目的就是为了扩大袋口,方便装尸体。   也就是说,严文清早在杀害张燕青之前就为她准备好了装尸袋和墓穴了!显然他杀张燕青是蓄谋已久,何时杀她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即使那晚她没有被自己的父母逼着去见严文清,日后那个恶魔也会找个借口把她骗到事先为她准备好的墓穴旁,杀掉她的!   洪建阳盯着那个魔头。“你这是欲加之罪。张燕青唯一的过错就是长得像马兰,你杀害她并非是一时冲动,而是早有预谋。对吧?”   “这有什么分别吗?反正都是一个死。”那个魔头若无其事地说道。   他根本不把被害者当人看,认为可以任意践踏她们的生命。   王熙荣非常气愤,但他克制住了满腔的怒火没有开口。他不想干扰洪建阳费尽心机营造出来的局面。   他深吸一口气,用平和的语气说道:“为什么不说说你是怎么让她死去的?”   “你们不是掌握了一堆的证据吗?那足可以让你们演绎一番了。”恶魔挑着眉,就像在闲聊似的若无其事地说道。   洪建阳爽快地点了下头。“张燕青是你布置的舞台上的一个演员,而你是导演,你让她按照你编好的剧本来演出,这个剧本的主题就是对马兰的报复。你让她扮演被羞辱、受折磨的马兰,让她围着你转,驱使她干这干那,经常不给她好脸色,羞辱她,使她伤心落泪,你从中获得某种变态的快感。但是仅仅这样还不能达到你泄恨的目的,你最终的目的是要消灭她,就象你消灭自己的母亲那样,她们都是你痛苦的源泉。你演的这出戏完全是基于你对马兰的恨,你认为她辜负了你的信任,并且应该对你的不幸负责。杀张燕青,实际上是象征性地杀死了马兰,从而为自己遭受的痛苦复仇。这就是你的内心世界。对此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严文清直勾勾地望着他,脸上阴晴不定。   良久,他发出一声叹息。“我没什么要补充的,这番推理很有说服力,真的。能给支烟吗?”   王熙荣递给他一支烟,打上打火机给他点上,然后坐回椅子上,耐心地等着看他接下来打算玩什么花招。    168章 最后的审判(杀手的挽歌)(五 更新时间2013-6-29 7:49:24 字数:3093  严文清一阵吞吐,一支香烟只剩下半支了。他懒洋洋地看着缭绕的烟雾。“我知道我有问题,是这儿。”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做出那些事,我也是身不由己。”   王熙荣勉强抑制住内心的厌恶,没有出言相讥。   洪建阳却在思忖,这个魔头为什么突然间转变了态度?难道是因为发现警方握有他作案的证据,并且掌握了他的心理,觉得顽抗也是徒劳?恐怕没这么简单。   严文清对着他的半支香烟愣了会神。   “我并不是想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但是在我身上确实有个东西在折磨我,驱使我去做那些事。”他看都不看王熙荣,而是目光专注地望向洪建阳,似乎只有他才能理解自己所说的话。“我也希望能够象正常人一样成长,可是别人不给我这个机会。”   “你所说的别人指的是谁?”王熙荣问道,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和。   “我的亲生母亲,还有那个老巫婆黄旭娘,”严文清举起铐着的双手在空中划了个圈,“以及诸如此类的人。“你尝过被人浸在肥皂水里的滋味吗?你肯定没有经历过那种事,那种胸腔、鼻腔象烈火烧灼般的火辣辣的滋味!自小到大,我饱尝了这种滋味。”   “黄旭娘也对你这么干过?”王熙荣心存疑虑。   严文清点了点头。   “可我们听说,她好像很怕你啊。”   严文清缓缓摇着头。“长大后也许她有点儿怕我,但是小时候却是我怕她。实际上严家全家人都怕她,除了她一手带大的严晓萱。”   “她们为什么要把你浸在肥皂水中?”   严文清做了个苦笑的表情。“据说是为了洗掉那些放荡的女生沾在我身上的气味,让我保持身心纯洁。这种跟灌辣椒水没什么两样的洗礼,带给你的是难以形容的痛苦,白公馆、渣滓洞的革命先烈肯定会同意我的看法。”   这个魔头竟然把自己跟革命先烈并列,真够无耻的。王熙荣暗忖道。   “因此你很恨你母亲,你们经常发生争吵,对吧?”   “实际上我很少跟她争吵。”   “你母亲去世那天,你们发生争吵了吧?”   严文清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   “你们为了什么事争吵?”   “她要我推迟两天回单位上班,说是要给我介绍对象。可我已经买好了车票,所以没答应,两人就吵起来了。”   “那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促使你把母亲推下楼的?”   “我没推她。是她来抢车票,我挥手把她挡开,当时我们正站在楼梯口,她就这么摔下去了。”   “当时都有谁在场?”   “我跟黄旭娘。”   “她摔下去后,你们采取了什么措施?”   “我跑到她身边问她哪儿不舒服,可她张口就骂人,我一怒之下转身离开了。我乘坐当天下午五点半钟的火车回清川,临行前想去父亲的墓前祭拜,所以我就到公墓去了。”   “那么黄旭娘呢?”   “她吗?她在家啊。”   “是吗?”   “是啊。”   “可我们听说她被你赶走了,她是在你之前离开家的,你还拿走了她的钥匙。”   “是吗?我夺她的钥匙干嘛?应该是她自己离开的时候忘带了。”   “但是,是你把她赶走的吧?”   “她一直在那儿喊喊叫叫,跑来跑去,让人心烦,我可能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也许她误解了。”   “总之,她是在你之前离开家的,对吧?”   “也许吧,我记不清了。”   “那么,你离开家的时候,家中只有你母亲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是吗?”   “我不太清楚。当时黄旭娘也许不在我跟前,但我还以为她是去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来帮忙吧。”   “你就这样任由你母亲生死不明,孤单一人躺在那里?”   “我当时以为,既然她还会骂人,可见没什么大碍,而且黄旭娘会过来帮助她的。”   “你是有意不去救她的吧?”   “当时我可能是没有太多的考虑她的情况,我的脑子里更多的是想着去见父亲。我有好几年没有去看他了。”   “你是什么时候从公墓返回家的?”   “大概……五点钟左右吧,因为我要赶火车。”   “你是直接从公墓返回家中的吗?”   “是的。”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我没看时间,不太清楚。”   “据邻居们反映,你是大约一点钟离开家的。去公墓应该用不了四个小时吧?”   “我跟父亲有许多话要说。”严文清的声音显得很低沉。“我非常怀念跟父亲在一起度过的时光。他虽然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教育,但是知识渊博,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他常常带我去逛庙会、看大戏,告诉我许多古今典故、趣事。他还带我去动物园游玩,我们在湖上划船,在草地上野餐,或者静静地坐着树荫下写生。他还常常教我绘画、裱糊画纸。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店里忙乎,有时还要到外地去出差,我很想念他。我跟他说,希望他能经常回家陪我玩。他说,他会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即使他人不在,但他的心也在。他会一直看着我长大成人,然后我们一起去周游世界,把祖国的山山水水尽收在画纸上。   “父亲去世的时候,我还不满八岁,还没办法理解死亡究竟是怎么回事,心中常常怨恨他没有信守承诺,独自一人走了。‘他走了’,大人们就是这么说的。我问那个贱人,她不是说过,吃了‘忠诚药’父亲就不会离开我了吗,可他为什么还是离开了呢?她对我说,我父亲满肚子坏心思,他心里只有小玉姑姑,宁可死掉也要跟她在一起,所以他抛下我们娘俩走了。我哭喊着说她骗人。她冷笑着说,不信你就等着瞧吧,你的姑姑迟早也要离开你的。果然不久,姑姑也走了,嫁人去了。   “我始终不相信父亲是严晓萱说的那种人,我怀疑她所说的那些话全是骗人的,就决定找一只小动物来试一下,让它尝一尝她的所谓‘忠诚药’,看看它会怎样。我找了一只流浪狗,给它尝了一点严晓萱丢掉的白色粉末,结果它在一阵疯狂的腾跃和嘶叫之后,口吐白沫,伸直了两腿……它跟我父亲一样,也走了。我后来又找了几条流浪狗来试验,结果它们的命运都一样。这些实验终于让我明白了‘忠诚药’的实质以及什么是死亡。   “一天晚上做完祷告后,我看着严晓萱的眼睛对她说,她给父亲喂的白色粉只会让动物们死去,而不会让它们变得忠诚。父亲并没有不要我,而是吃了那些东西死去的。她要我交出那包粉末,我说丢掉了。她给了我一个耳光,还威胁我说不许对别人乱说,否则就把我卖到遥远的地方去,一辈子也别想回来,让我再也见不到爷爷、奶奶。她让我跪在她的天父的面前,一遍遍地忏悔,荡涤我不洁的心灵,洗刷我的罪孽。我一遍遍地向在天之父呼喊,有罪的人是她而不是我,希望上帝降下刀剑和雷电惩罚她。可是她的天父根本就不理睬我的呐喊,对于她所干的事情置若罔闻……   “父亲去世后,爷爷很伤心,虽然也没见他做成什么生意,却整天待着店里不回家,可能是在怀念他视若儿子的女婿。他的身体变得很差,情绪很低落;外婆的心思都在外公身上,成天耽心他的身体,他两有时好几天都没跟我说上一句话。小玉姑姑也离开家,嫁了人。那两个巫婆变得非常专横跋扈,我成了她们任意凌辱的羔羊,我的呼喊也没人理睬,我感到又孤独又悲伤。所以你问我是不是很恨我母亲,老实说,是的,我的确非常恨她,还有她的上帝。如果不是她杀死了我父亲,如果她的上帝没有一味地装聋作哑,一切将会是另外一副样子的……”   严文清似乎陷入了沉思。   “你失去了父亲而感到伤心、痛苦,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你杀害的无辜女性,她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和朋友难道不会伤心痛苦吗?”王熙荣说道。   ……   “你夺走了张燕青的生命,害得张家家破人亡,唯一在世的儿子张燕鸿一直活在地狱中,因为他一直找不到自己的妹妹,不管是死是活。你藏匿张燕青的那个洞穴,是事先准备好的吧?”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严文清居然点了下头。   “那个洞穴你挖了多长时间?”   “记不得了,过了那么长时间。”   “那里石头很多,挖那个洞穴应该耗费了你不少时间吧?”   ……   “是在张燕青去世之前的什么时候开始挖的?”   “我记不清了。”   “是什么时候挖好的?”   “记不清了。”严文清打了个哈欠。“也许是之前半个多月吧。”   “是杀张燕青之前半个多月吗?”   严文清散漫地点了下头。   “包裹尸体的那两只麻袋是什么时候买的?”   “记不清了,可能是一个多月前吧。”   “是杀张燕青之前的一个多月吗?”   严文清点了下头。   “详细说一下杀害她的经过。”   “我累了。”严文清说完把身子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169章 最后的审判(杀手的挽歌)(六 更新时间2013-6-30 8:49:43 字数:3145  王熙荣跟洪建阳足足审了严文清四天三夜。   这期间,严文清总是要上一支香烟,开始滔滔不绝地回忆过往的经历,然后在警方的追问下,挤牙膏似的挤出一点儿与案情有关的信息。   他像受虐狂一般,用低沉的声调尽情地回忆那些令人心酸的过去:他母亲动不动就给他灌辣椒水----把他浸在肥皂水里使劲儿搓洗;强迫他背诵那些不知所云的祈祷文,背不下来或者背错了就用不给饭吃、关黑匣子----关衣橱、关柴草间来惩罚他;不让他跟同学来往,特别是不让他跟异性交往,马兰是他唯一交往的同学,因为她从小就受到了严老先生的喜爱和保护,但是每次她一离开,严晓萱就要把她待过的每一寸空间都仔仔细细清洗、消毒一遍,消除那些不洁之人留下的气味;对于违抗她意志的行为,总是逼着他不停地忏悔,用“罪人”之类的名词称呼自己,并且用“必遭天谴”这样的话来威胁他,令他的心理饱受压力。   他的回忆饱含着对母亲的控诉,也许大部分是真,也许真假参半,但是对父亲的怀念和对母亲的怨恨之情肯定是真实的。   他除了对严晓萱的死亡过程谈得比较多外----虽然未必完全说了实话,对于其余作案过程总是推三阻四,就是不肯详细说出经过。   他回答王熙荣说:“既然你已经对它们作了一番推理,就把你的推理当做事实好了,何必再在这上面多费口舌呢?”   对于杀害张燕青的动机,他倒是有一番说辞。   “在我的心中,的确是把张燕青当做了马兰。我爱马兰,尽管她对不起我,但我对她的爱刻骨铭心,哪怕只是一个替身,对于我来说足矣。我非常害怕她再次离开我……那是我唯一能留住她、让她永远不要离开我的办法……我每天晚上都到她栖身的那个小溪旁陪伴她,跟她说话,风雨无阻。”   那些话很可能没有一句是真的,王熙荣暗自冷哼一声。“但是你离开了圳头村,却把她的尸骨抛弃在了小溪旁,没有亲人祭拜,连个扫墓的人都没有,这能说是要永远跟她厮守在一起吗?”   “在我的心目中,那个小溪属于我,属于我两,只要她在我的领地上,她就属于我,她就没有离开我。在夜深人静之时,我的灵魂会回到圳头村我的小溪旁跟她相会,就象白居易的诗中所写,‘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   他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多情种,把自己的谋杀行为描绘成了爱情故事。这家伙真够无耻的,王熙荣暗忖道。   但是严文清一直闭口不谈在清川市做下的九件残害人身案的动机。   到了第三天下午,他对于这个问题有了一番说辞。“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干。”他指了指洪建阳,“也许真如这位警官所说,我把对母亲的恨,延伸到了其他女人身上吧。”   “那些牙齿是从被害人身上取下来的吗?”王熙荣问道。   严文清低下了头,像是在研究自己的双手,也有可能在回味这双手扼住死者脖颈的那种感觉。   “你为什么要取走被害人的牙齿?”   ……   “是把它们当做战利品吗?”   ……   “为什么要把它们埋在你母亲的墓穴旁?”   “那是成绩单。”严文清抬头看着洪建阳邪邪地一笑。“小时候每天放学回到家中,我都要到她面前汇报在学校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包括我的成绩。一直到我离开家,她还是这样一刻也不放松地盯着我。你不是说,我之所以走到今天这步,她要负很大的责任吗?这话真是再对不过了。我至今仍然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要向她汇报自己的活动。像这种大事,我真么能不告诉她呢?当然,我不会让她如愿以偿的。她夺走了我父亲的生命,毁了我,我不会让她升入天堂的。我要让那些冤魂陪伴着她,牵扯住她,让她的灵魂永世得不到安宁。”   严文清的眼中跳跃着两团暗黑色的火花,就象两团地狱之火。   “你把你母亲的牙齿跟被害人的牙齿放在一起,是把它当做战利品看待吗?”   严文清阴阴地一笑。“我知道你这样问的目的是想迫使我承认那女人是我杀的,说实在的,我巴不得她是我杀的。我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让那个贱人成为我第一个杀掉的对象。”   对于他的说法,洪建阳语重心长道:“你的童年的确不是充满了阳光,但是并非只有你一个人有过那样的经历。也有不少儿童曾经受到过不公平的对待,他们成长的环境也非常困难,可他们并没有因此变成了连环杀手。因为他们有学校,还有重要的友谊,这些让他们认识了什么是对错。而你,则只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需求和愿望上,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却没有学会尊重和理解他人。马兰是你的挚友,她非常重视你们之间的情谊,而且至今仍然无法忘情于你,但是你过于自我中心,甚至可以说是自恋,没有象她重视你那样去珍视她,否则你也许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了。顺便告诉你一件事,当年她并没有抛弃你。她曾经不顾你母亲的冷眼硬着头皮到你们家去找你,但是被你母亲挡在了门外,并且对她说了一堆你要到外地去学习陶艺之类的谎话,她不得已才跟别的同学一块儿组队上山下乡的。”   洪建阳的话语流露出了某种程度的同情。   这时,严文清举起他的手,用手背抹去了嘴角闪过的一丝狞笑。   在第四天上午的审讯中,严文清又回到了一开始的那种对抗状态,什么也不肯说。   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突然提出要见一见马兰和赵小玉,遭到拒绝后,他干脆闭目养神起来。   为了让他开口说话,王熙荣报请了清川市公安局领导,建议让严文清跟马兰和赵小玉两人见上一面,也许能说服他。之前她们俩曾提出过看望严文清的要求。   局领导同意了这个要求。   赵小玉望着眼前之人,仿佛回到了过去。这幅身板,这张脸,这把声音,活脱脱就是当年的严路生,除了那双冰冷的眼睛。她曾经无数次想象,自己如果有孩子的话将会是什么样,看着眼前的人,她终于明白了,这就是自己期望的儿子的样子了!   她两眼不住地在他脸上、身上逡巡。“听说你想见我,我真是太高兴了!我们有有好长时间没有见面了,更不用说是这样面对面交谈了……”   严文清冷冷地瞪着她。“是吗,我看不会太长吧?你不是经常站在严家对面的那个阁楼上注视着严家吗?我的一举一动能逃过你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吗?这然道不是你租下那间阁楼的用意吗?”   赵小玉满脸通红。“阿清,你误会我了。就算我租下那间阁楼有什么别的目的的话,那也不是针对你的。我是冲着严晓萱去的。”   “是吗?”   “是的。”   “严晓萱发生意外那天的经过,如果不是你告诉警方的,还会有谁?警方口中的所谓邻居,除了你还能是谁?”   “请你不要这么说!”   “那你要我怎么说呢?”   “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不知道因为什么。希望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   “小时候你跟我很亲,我们曾经象亲姑侄一样,或者说亲如姐弟,无话不说,有什么快乐和委屈你都会告诉我,为什么后来变得跟仇人似的?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赵小玉悲声问道。   严文清冷哼一声。“好一个亲如姐弟!当我父亲去世的时候,当我最需要人呵护的时候,你却不声不响地撇下我走了,把我孤零零地一个人扔给了那两个巫婆!我要找谁去述说委屈?你想过没有,那是我还不到八岁,是个堆世界心怀恐惧的孩子,我的内心有多么的傍徨吗?你竟然还问我为什么!”   “……我确实不该离你而去,但是,当时我认为你还有爷爷和奶奶,他们是那么爱你,我想,他们会保护你的……   严文清冷笑道:“保护?他们明明知道自己的女儿是杀人凶手,却装聋作哑,姑息养奸,让那两个巫婆为所欲为。为了封住你的嘴,他们给了你一个丈夫,一笔嫁妆,你也心安理得地嫁人去了,如今却来谈什么亲如姐弟!”   “在这个问题上我确实对不起你,但那并不是因为严爸爸给了我一个丈夫和一笔嫁妆。我根本不在乎那些!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路生哥去了以后,我万念俱灰,办完善事后我就去了尼姑庵打算削发为尼,可是严爸爸硬是把我拉了回来,并且恳求我不要把看到的事说出去。我能怎么办呢?他有恩于我,我不能违背他,伤他的心啊!”   严文清俯视着她,声音听上去就象钢刀在砍劈坚硬的岩石。“在你们看来,严晓萱杀人是可以容忍的,而这种事放在我身上,就不能原谅。对吗?”   赵小玉看着他,欲言又止。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呢?”   他的眼神冷得几乎冻僵了赵小玉的心,她怀着满心的愧疚离开了他。    第170章 最后的审判(杀手的挽歌)(七 更新时间2013-6-30 8:50:24 字数:2058  面对严文清,马兰百感交集。   她真想上前抱住他,但是他们之间的那道铁栅栏把两人分别挡在了两个世界中。   她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结果却化作了滔滔的泪水。   “文清,哦,文清,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啊……”她哏咽着,泣不成声。   严文清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俯视着她,漆黑的眼珠缓缓地在她脸上溜来溜去,似乎很享受她的悲伤。   “文清,你……好吗?”马兰哏咽着。   严文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厌恶的表情。“你说呢?对于一个即将走上断头台的人,你认为他会好吗?”   “对不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太激动了,有点语无伦次。”马兰透过迷蒙的泪水望着她日盼夜想的人,“自从临插队之前在学校匆匆一别,至今已有六年多没有见到你了,我非常想你。”   “是吗?”   马兰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你结婚。”   他语气平和,声音轻得像耳语,可是停在马兰耳中却像擂鼓般撞击着她的心口。她微红着脸低下了头。“那……并非我的心意。”   严文清冷冷一笑。“你,还有赵小玉,一个声称跟我亲如姐弟,一个发誓永远不会离开我,可是到头来你们都背叛了我,全都离我而去。女人哪,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也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这就是你想跟我说的话吗?文清,如果骂我能让你心里感到好受,你就骂吧!”   “别做出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实话对你说吧,那个表情已经打动不了我了。”   “我没觉得委屈,更没指望能打动你。”马兰抹了抹眼泪,“我就是想见见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把它镌刻在我的脑海里……”   “我现在的样子你应该不会喜欢的,把它镌刻在脑海里之类的,岂不是废话?”   “文清,那些人,那十个人真的都是你杀的吗?”   ……   马兰抬起红肿的双眼深情地望着严文清。“我始终没法相信你会杀人!在我的印象中,你一直是那么善良……”   严文清直视着她,目光像冬天的石头般冰冷,一语不发。这让她明白了答案,更令她悲痛万分。   “告诉我,文清,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那样,为什么要杀那些女人?”   “你真想知道?”严文清的声音听上去令人胆寒。   尽管马兰的心揪成了一团,但她还是勇敢地迎着他冰冷的目光。“是的,我想知道,不管答案是什么,都请你告诉我!”   “我杀了那些女人,这样我就不会杀你了。”   他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了马兰身上!   “你,真的很恨我,对吗?”马兰任由泪水在脸上奔流。   ……   “如果杀了我……能让你不去伤害……其他的女人,我愿意一死……以换取她们的性命!”马兰泣不成声。   “真伟大。我想,你之所以这样说,那是因为你现在还活着。”   “不对,不是这样的!我爱你,文清。不管你做了什么,也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的人,我都爱你。即使此时此刻我知道你做了那些可怕的事之后,我仍然爱你。如果能挽救你的生命,我愿意死在你的手里!因为对你的感情已经融化在了我的血液中,我没有别的选择!”马兰嚎啕大哭。   “撒谎!当初你也对我信誓旦旦,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可到头来,你还不是离开了我,嫁了人?”   “你这样说不公平!是你先离开我的!在报名上山下乡之前,我每天都到学校去转悠,在你们家附近徘徊,就是想见到你,跟你商量这件事。我曾经硬着头皮去敲你家的门,你母亲却告诉我说,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学习陶艺!你自己不仅躲着不见我,而且还招呼也不打就一个人悄悄报了名,跑到一个遥远的山区去插队,地址也不肯告诉我!我后来硬着头皮去找你母亲打听你的消息,可她什么也不肯跟我说。你招工后也好几次回到文登,可从来都不跟我联系……我是心灰意冷才嫁了人,婚后过的并不快乐……没有你的世界,我怎么能快活的起来呢?!”   严文清冷冷地盯着马兰,丝毫不为所动。“你们女人是世界上最虚伪的动物。你们展现给世人一副娇弱无力、天真无邪的面貌,可是骨子里却跟妓女没什么两样!为了达到目的,你们又是撒娇又是眼泪,甚至不惜出卖色相。第一个被我揭穿真面目的女人,如今已化作了一堆白骨。所以,你应该感到幸运。”   “我不相信你说的,这不是真心话。”   “可那就是真话,真话总是不怎么好听的。”   “你是指你插队的那个山村里的女孩吗?我听说她长得很像我,你之所以跟她交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让我很高兴,说明我在你的心中还是有一席之地。尽管你一直说些难听话来气我,但你并没有忘记我。对吗?”   严文清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马兰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的表情,而是深情地凝视着他的双眼,柔柔地说道:“文清,我一直想跟你说,你心中有太多的黑暗,那些黑暗需要光明来让驱散它。只要你愿意,我愿成为照亮你心底的那缕光……”   “这话你说的太迟了。”   马兰泪水涟涟地望着严文清,心如刀绞。   在接下来的审讯中,严文清承认那九名女职工受害案都是他干的。关于作案细节他傲慢地声称自己懒得说,警方高兴的话,可以按照他们的推理来演绎。他望着洪建阳,若无其事地说,他很高兴自己终于被警方逮住了,否则的话他是不会收手的,还会继续杀死那些女人,免得她们祸害他人,这就是他的作案动机。   在开庭之前,严文清在看守所里用一把磨尖的牙刷柄刺穿了手腕的静脉,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他的脸上含着讥讽的笑容,似乎很高兴用杀死自己的办法,最终战胜了警方,战胜了正义----没有审判,没有万人宣判大会,没有游街示众,没有让正义的子弹射穿胸膛。    尾声(大结局) 更新时间2013-6-30 20:42:16 字数:3966  马兰跟赵小玉为严文清办理了后事,两人带着他的骨灰回到了文登市,把他葬在了严家的墓地上,让他跟他的父亲和爷爷、奶奶葬在一起。她俩都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了,他们一家人终于团圆了。她们并不把严晓萱视为严家人,因为她早就将自己奉献给了在天之父了。当然,他们也不认为严文清应该在炼狱中受煎熬,他后来的所作所为都是严晓萱造成的,在炼狱中受煎熬的人应该是她!   清川市公安局“10?11”专案组全体成员集体荣立一等功,但是洪建阳却一点儿也不感到开心。他找上何达安,两人一块儿到位于清江旁的那座竹轩茶楼去散心。   洪建阳一脸疲态,就象在沙漠中遇难后获救的旅行者一样,不停地把食物往嘴里塞,把茶水往喉咙里倒。这些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并没有使他精神焕发,而是顷化作了滔滔的话语。   他从文登之行说起,一直说到严文清在看守所内自杀。末了他说,破案之后理当感到高兴,可是他却觉得筋疲力尽。他反省说,按理像严文清这样一个凶残、罪大恶极,而且对人类没有任何怜悯之心的连环杀手,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同情,可是自己为什么却满怀悲悯之心,不仅为张燕青,为马兰以及为所有被害的女性感到悲哀,甚至还为那个恶魔感到悲哀呢?他脑子里一直有这样一好挥之不去的念头:严文清是邪恶的,但是他的母亲也是邪恶的,如果不是因为摊上了那样一个母亲,他也许就不会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了!   他问何达安,自己是不是存在立场问题?   何达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生平第一次怀念起我老爸,觉得要是他在,或许能回答这个问题。   他清了清嗓子。“当初小杨跟我谈起三零一俱乐部那些家伙关于凶手作案动机的另类解释时,提到了凶手的变态人格,也提到了这类人很可能从小有过不幸的经历。当时我很不以为然,认为吴远哲那家伙是在故弄玄虚唬人,当时还训斥他说,要照他们的理论,孤儿院岂不成了养育凶手的摇篮了?现在看起来,吴远哲的理论还有点道理的。”   他给两人的杯中斟满茶水,夹了块熏鱼慢吞吞地嚼着。他斜睨了洪建阳一眼,发现他正拿眼瞪着自己,好像在等着他的下文。   他赶紧咽下没有完全嚼碎的鱼块,往喉咙里倒进半杯茶水。“其实,任何人,只要不是铁石心肠,对于类似严文清那样的经历,都会萌发出同情心的。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老实说,我就多少有点同情那个恶魔不幸的童年,清化厂保卫处邱处长就更不用说了。但是我们是对他的童年产生同情,并不是对作为凶手的他产生同情,这是有区别的。对吧?”他对自己的话感到信心不足。   他摸出一支香烟正要点上,见洪建阳朝禁烟标志努了努嘴,只好恋恋不舍地把它搁在一边。“我觉得你那些话说得特别好。具有类似经历的人不止他一个,但是他们并没有个个都走上犯罪道路。童年的不幸,不能成为他行凶的借口!”   他不知道自己这通乱七八糟的说法,是否能令洪建阳感到释怀。   洪建阳皱着眉头,非常严肃地说:“你关于孤儿院的话提醒了我。虽然并不是每个遭遇童年不幸的人都会成为罪犯,但是应该说,他们比其他人更有可能走上歧途。今后我们应该把孤儿院纳入犯罪预防控制体系中,加强思想教育,多给予他们一些关爱,引导他们走上正道。”   何达安犹犹豫豫地说道:“其实,我觉得那个……那个什么心理辅导也很重要,虽说它被戴上了唯心主义的帽子,可我还是觉得懂一点那玩意儿是有好处的,至少对咱们这个连环案的侦破是有帮助的。你说是吧?”   洪建阳叹了口气。“这个不是你我这样的小人物能够决定得了的。我对心理学没什么研究,但就我从警多年的经验,我认为其实所谓心理辅导,还不就是想方设法引导对方说出内心的想法,然后针对他们的思想问题----你要说是心理问题也可以----提供意见,从正面去引导他们,这跟我们平常所说的做思想工作没什么两样。”他豪气万千地用胳膊轮了个大圆,“所以,我们不必在乎那些名称啊、定义什么的,只要统统把它纳入‘思想工作’这个大范畴之下就行了。”   何达安觉得他的话有点似是而非,可自己没有反驳他的水平,而且也不想反驳。既然洪建阳似乎已经走出了心理阴影(何达安笑了,自从小杨搬出吴远哲的那套理论之后,自己好象经常用到“心理”这个词),不再纠缠在同情心这个问题上了,自己的功夫也算没有白费了。   连环凶案的侦破,我老爸跟他的弟兄们功不可没,不过从程序上来说,这个殊荣应该归清钢总厂保卫处,所以他们也受到了嘉奖。发挥了关键作用的章树理大画师虽然不在政法系统的奖励之列,但是钟厂长痛痛快快地奖励了他,不仅给他发了两百元奖金(在那个年代,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而且还给他长了一级工资,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他唯一的遗憾是没有见到连环杀手的真人,不过杨建平向邱天才要了一张杀手的照片,多少弥补了这一缺憾。   我老爸跟他的弟兄们自然要聚首在三零一室,获奖者贡献了他们的奖金,弟兄们酣畅淋漓地痛饮一番。   邝路明一手叉腰,一手高举酒杯。“这是终极胜利!事实无可辩驳地说明,犯罪动机正是我们所分析的性变态杀人!我们不仅找到了凶手,而且揭开了他黑暗的内心世界,为警方撬开他的嘴提供了有力的武器。为我们的胜利干杯!”   七、八只杯子碰在一起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悦耳,众人豪气万千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你们说,那家伙为什么要不厌其烦地向警方控诉他老娘呢?”张晓书拧着眉头问道。那家伙指的是严文清。   “为了博取警方的同情。”杨建平毫不迟疑地回答了他的疑问。   张晓书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有什么用呢?作案手段如此残忍的恶性案件,不可能因此轻判的!那家伙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这点。”   “我看他也聪明不到哪里去,否则也不会成为我们这些业余人士的手下败将。”贺章林扯着嗓门说道。   “我们可不是普通的业余人士,而是高智商、学识渊博的智囊团!”章树理大言不惭道。   杨建平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块“千里香”,口齿不清地问道:“你们说,那家伙真的是象他自己所声称的那样,非常爱他青梅竹马的女友马兰吗?”   “那是谎言,那种人根本就没有爱这种感情。”张晓书浅酌一口酒,“正如洪大侦探所分析的那样,他实际上恨马兰。”   杨建平很不服气。“那他为什么不杀她,既然他那么恨她?”   恶魔所扮演的情圣角色显然给贺章林留下了深刻印象。“我认为,那说明是他对马兰还是有感情的,他通过杀害其他女人来转移他对马兰的怨恨,正是说明了他对马兰下不了手,这难道不是爱吗?”   “他迟早会杀马兰的!”我老爸冷酷地说道,丝毫不为弟兄们吃惊的眼神所动。“那家伙至少有两个痛恨的人,一个是他称为‘贱人’的母亲,一个就是马兰。他把对她们的恨延伸到了全体女性身上,他折磨和杀害那些女人,实际上是在反复折磨和杀害这两个女人,以泄心头之恨。但是迟早有一天他会感到杀掉那些女人并不能消解他的心头之恨,那时,他就会去杀掉仇恨的根源。”   “你说那家伙至少有两个痛恨的人,言下之意是不是还有第三个?”张晓书揪住我老爸语焉不详之处不放。   我老爸点了点头。“是的,我认为他的姑姑赵小玉很可能也是他怀有恨意的人,也许在他杀掉马兰之后,还会去杀赵小玉。”   唐华盛了半碗香菇老母鸡汤,细细品尝。“你们说,那家伙见马兰和赵小玉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在拖延时间。”贺章林断言。   张晓书缓缓地摇着头。“拖延时间对他似乎没什么意义,他很清楚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结局。如果是想多活几天的话,那他也不会急急忙忙地在开庭之前就把自己杀掉。从开庭到最终执行枪决,至少也要个把月时间吧。”   “控制!”我老爸象是顿悟了什么似的拍了一下大腿。“这种人有强烈的控制欲,他见那两个女人的目的就是为了对她们施加控制……”   “怎么控制?”众人质疑道。   “用语言来控制。”我老爸说道。“情感虐待是身陷囹圄的杀手对他所痛恨的人所能实施的唯一的折磨了,他用语言来控制受害者。他对赵小玉说的那些话,肯定会令她感到满心愧疚。而他对马兰说的那些话,则令她充满了自责,她会认为是自己害死了那些无辜的女人,特别是张燕青。这两个女人都非常爱他,马兰就不不用说了,赵小玉自那个魔头呱呱坠地之后就一直照顾着他,在内心很可能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待,所以他的诡计才能在她俩身上得逞。这些愧疚和自责很可能会伴随她们一生,我敢保证,她俩每年清明都会去祭拜他,在他的坟头洒下无数的眼泪。这就是那个魔头要达到的目的,他死了也不愿意放过她们,他要在情感上折磨她们一生一世。”   我老爸点了支烟,一阵吞吐之后,透过包裹着自己的青烟轻快地说道:“他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对警方控诉他老娘,也是为了控制。他的确是要让他们同情他,但不是为了换取减刑或者其他什么好处,而是为了令他们感到不安,心理困惑,无所适从,或者其他的什么。他这套诡计对王熙荣可能毫无作用,因为他是个粗线条的理智型的人,但是对洪建阳就有可能产生影响,因为他的感情比较细腻,或者说比较多愁善感。”   杨建平笑了。“所以他才会感到惴惴不安,感到身心疲惫,才会跟老何躲到江边的那座幽暗的茶楼里去谈心,原来是遭了那个魔头的道!”   小魏趁着众人开怀大笑的档儿提了个问题。“你们说,那个魔头为什么要自杀?然道是怕挨枪子儿?”   “某大师曾经说过,自杀也是一种谋杀,只不过谋杀对象是自己。自杀对于那个魔头来说永远都不可能是个问题。生命对他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生命的控制。他通过杀死自己来实现他的终极控制,对自身生命的控制,从而感到自己不可战胜,象上帝一样无所不能。”   这是我老爸对于那桩连环杀人案所做的最后的评述。   清化厂收留了孤苦伶仃的张燕鸿,让他做了一名仓管员。他感激涕零,把仓库当成了自己的家,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那里,即使是一只老鼠,未经许可都休想从他眼皮底下通过。   谢长生因过失伤人,被判刑一年,缓刑一年,交由清钢厂监管。厂里让他在原岗位工作,只发放生活费,以观后效。同情他的女性颇多,不少人表达了愿意与之厮守终身的想法,但都被他婉拒了。他的心似乎已随着郑敏芝的谢世而死去了。   业余侦探们又回到了平平淡淡的生活状态中,也许还会在心中暗暗企盼再次发生谋杀案,好让他们大展身手。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